“嗯？”
他们在矿洞的弯道处停下，老人没法说话，只能迟钝的，一个个词的用白鲸星系通用语做出唇语：你根本不是人，你瞒不过我。
满脸皱纹的枯瘦老头噗嗤一声笑了。
他背上的筐子忽然扭动着跳下来，另外一个提在手上的筐子也像活了一样，两只鬼头鬼脑的一个跑去前方蹲守，另外一个藏在石壁后看通道尽头，就像在给他们放哨。
枯瘦老头的脸也逐渐起了变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布偶，还是那种手工粗糙，纽扣当眼睛，脑袋像向日葵的可爱玩具布偶。
转眼精神波又是一阵抖动，他恢复成老掉渣的模样。
“眼睛看见的都是错觉，这可是来自梦境的领悟，精神力制造的假象才是最逼真的。呵呵，亲爱的嘉波主教，论起力量的本质，我与神的信徒一样，你怎么能说我是恶魔呢？”
老人闭上眼：你的行为已经暴露了你的想法。
“不相信神吗？我尊敬的主教，请你告诉我，神是否允许不信奉他的人存在呢？我愿意为不尊敬它下地狱，可是地狱在哪里，它真的存在么？”
老人不说话。
几十年了，他被这样挟制或者说照顾的活着已经几十年。
一个圣辉帝国的主教，在独角兽星系还说不上数一数二，却也是位高权重，他跟随西伯顿大主教，但不是比较近的亲信。
白鲸星系与圣辉帝国的第一次接触战，他被留在后方的摩尔威亚占领区，原来是战功没他的份，结果反而侥幸捡回一条命。
被挟制到这里之后，嘉波主教疑心过，试图自救过，不理睬身边这个奇怪的“东西”，后来也试探过。
也许最初他听不进对方的任何话，但漫长的时间把这些都改变了。
嘉波主教知道自己只有一个主教的头衔算得上有价值，他在圣辉帝国早就是一个死人了，对方这样几十年不知疲倦的陪他耗，到底要干什么？这付出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拥有的价值，嘉波主教想了很久都不明白。
“亲爱的主教！你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身在不幸之中，因为恶魔占据了我们的灵魂，我们不知忏悔，就碰触不到真理。”布偶摇摇晃晃，而嘉波主教还是一脸茫然。
“这世上没有神，没有恶魔，也没有地狱。”
布偶的声音逐渐产生变化，身高缩小，满是皱纹的脸也成为一个小孩的模样：“即使有……那也是我们自己。”
“你……你……”嘉波主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发出声音了，他颤抖的站起来。
他确实还记得那个孩子，那个他准备带回圣辉帝国，作为自己在教廷地位继承人的小孩。非常有天赋，可惜被西伯顿大主教看到，一起带上战场。
这个遗憾深深藏在他的心里，在阴暗的牢房里，偶尔他会为此叹息。
“比格尔，你没有死？”年老的主教哆嗦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小孩还是当初呆呆的模样，他伸出手：“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么，主教？”
“你——”
“我没有等到神，但真的看到了真理与世界。”比格尔慢吞吞的说，脸上出现微笑，“我的朋友回来了，一切就要结束了！我相信战争也是一样，为什么不选择丢弃原来的一切呢主教，只是这次换我带你走出去。”
第194章：战前各方
整个深蓝星所在的星系，似乎在一夜间变成了星际堡垒，无数个移动要塞升空，数量多得简直让人疑心会不会改变星球固定轨道。
圣辉帝国的大军驻扎在红帆星系，也没有贸然突进，但大战的前兆已经降临，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深蓝王国民众都感到惶惶不安。
战争这码子事距离他们实在太远了。
深蓝星是“永无战火的乐土”，漫长的两千年，没有遇到过一次战争浩劫。哪怕在白鲸星系前线与圣辉帝国打了快一百年的仗，可是距离深蓝王国边境远着呢，有些不看新闻的死宅甚至过了十年才知道有这事。
战争这词太陌生。
陌生得甚至都不知道己方有多少胜算，两方的常规武器是什么，大战又会给深蓝星系附近的宇宙环境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惶恐归惶恐，心思浮动的人却没有任何机会逃离。
因为一直没有战争，深蓝王国里除非是对政治有兴趣的，否则手伸不到军队里去，王国的公职也是出了名的繁琐责任大，现在情况不妙，竟然没多少人能找到打听的门路。
深蓝星地下城狂欢不夜的娱乐区，街道上空空荡荡。
偶尔出现的两三个人，也愁眉苦脸，在巡逻机器人的监视下迅速跑开。
深蓝王国一出事就是这么没人权，不遣移游客，也不批准他们离开，但是提供一日三餐，甭管能持续多久，反正一闹事这种待遇就没了。
街道上大清查，城区封锁，但并没有强制命令让商家关门，一些赌场还是开着的。有钱人只要不出去，大可以继续在里面挥金如土——他们是不是还有那份心情，这就难讲了。
夏克斯艳遇密林的生意是持续爆红，好像人在危机时刻，总是忍不住发泄一下不安。当然也有一些闻名遐迩的店面关门了，比如说巫师的魔法城堡。
“战时封锁，新鲜原材料无法供应”的说明牌子在糖果店大门上晃晃悠悠。
黑暗议会在召开紧急全体会议。
那个像圆形角斗场的大厅里，黑猫三长老蹲在自己的位置上，尾巴不安的撇来撇去，绿色的眼睛圆溜溜的看身边两个空位。
诅咒巫师比格尔，已经在黑暗议会里消失近一百年……
自从这位二长老，代表黑暗议会去前线见赛路斯首相，从此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点音讯都没有。
当初比格尔走的时候，说无法远程控制那么多替身，就向糖果店打了“暂时离职报告”，大家也相信这个说辞，深蓝王国与摩尔威亚前线毕竟隔着一整个白鲸星系，二长老要是能出访糖果店跑堂两不误，他还当什么黑暗议会二长老啊，直接立个教派做神算了。
问题是这一走，就没有然后了。
——就算梦魔当时死了情人，暴怒异常，但想干掉一个诅咒巫师，尤其这个巫师又是二长老……黑暗议会全体成员都觉得不可能！
黑猫三长老苦恼的用爪子挠着脑门，他觉得自己肯定被蒙蔽了。
别的不说，怎么今天早晨大长老还好好的，接到王国军方的一个通知，奔到首相官邸后，也不回来了呢？
“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黑猫扫视四周，气场全开。
不过除了梵卓家族之外，其他方阵看上去总有点像神经病开大会。
关键时刻还是梵卓家族的成员起来撑面子，某些在军队有职务的兽人，以及混研究所的巫师们补充发言，将首相做实验出意外，空间跳跃到了魔鬼星域，结果恰好遇到圣辉帝国远征军来偷袭的事说了一遍。
虽然这么巧的事情没人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赛路斯这么多年在研究雷蒙盖顿的事情，对黑暗议会不算秘密，执政党里面有不少黑暗生物，赛路斯索性没瞒。
不过首相研究雷蒙盖顿，为了从遥远时空里把温栾拽回来的事，这就是个秘密了。大多数人都以为研究时空奥秘，是用来对付圣辉帝国的。
“从瓦沙克外壳不明辐射度超标，留在深蓝星外了，赛路斯是用瓦沙克的救生舱出来的，一回深蓝星就去研究所了，只把一具棺材运到首相官邸……大长老去看的，恐怕就是那个棺材。”
黑猫听完消息拈着胡须想，难道梦魔又想把哪个死人变成黑暗生物？
“不要做多余的事。”糊涂琢磨了半天，最后黑猫还是拍爪结束了这次会议，“只要深蓝王国不战败，不溃忘，魔党是不敢来找麻烦的。圣辉帝国的偷袭行动这样机密，魔党又跟他们闹翻了，没准战争结束后他们才会知道……这些家伙不是问题！”
众黑暗生物心领神会——没错，要是深蓝王国灭亡，黑暗议会肯定搬家，没别的好说。也甭操心了，趁没打起来前赶紧收拾收拾。开战之后奋勇出力，反正也没其他办法。
这边黑暗议会成员达成一致共识，那边国会的气氛就诡异了。
从中间首相的位置开始，齐刷刷空缺了十几个，内阁成员竟然只有一个能源部长在，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国家生死存亡之际，那帮家伙竟然还在实验室里捣鼓？
执政党多年来的积威再也弹压不住局势，国会里闹哄哄的过了十多分钟，会议厅的大门赫然打开，走进来的正是爱希拉六世。
这些天，国王似乎迅速苍老了十岁，头发里都找不到一根黑色的，皱纹也多了不少，但腰脊仍然是挺直的，目光锐利：
“诸位是准备让王室与这个国家的民众一起陪葬吗？”
瞬间所有人都闭上嘴，深蓝星复辟党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势力，甚至比某些在野党都要强大一些，在大家都六神无主的时候，只要有个人站出来说话，他们都要松一口气。
——谁也不想背负指挥失误，导致亡国的罪名。
至于深蓝王国彻底覆灭？这个可能大家都没想过，连摩尔威亚都能复国再起，难道他们还会一个白鲸星系的普通国家差劲？
抱着这种想法，谁都没有站出来反驳国王。
爱希拉六世走到最中央的位置，他没有坐下来，只是站着环顾四周，许多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国王的心情复杂而感慨。
他现在站的地方，是他一辈子都希望得到的位置。
这把椅子属于首相，也是象征深蓝王国政权真正元首的位置。
他用了一生来奋斗，王室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来复辟，就是希望获得这个位置，然而今天爱希拉六世站在这里时，却没有一点得偿所愿的欣喜，也没有激动，只剩悲哀。
看吧，这就是深蓝王国。
在危机时刻，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
甚至国王自己前来时，都遭到了亲信与贵族们的强力阻拦。
他们苦苦劝说“陛下，这是复辟的最好机会，只要执政党的力量在战争上耗光，哪怕深蓝星沦亡，只要王室安全，只要陛下是安全的，民众自然会投奔到我们新建立的国度，深蓝王国就会迎来新的辉煌”。
“雷蒙盖顿机甲肯定能抵挡住圣辉帝国的攻击，但是它们数量太少，主力都在前线战场上。陛下放心，等到雷蒙盖顿机甲全都阵亡后，圣辉帝国也肯定被打残了。”
包括黛绮公主，都平静开口说：“圣辉帝国皇室对这次远征毫不知情，但教廷既然敢穿越魔鬼星域，肯定拿出了他们最后的底牌。考虑到贵国首都附近肯定有顽固的防御势力，有很大的可能性，来的是裁决殿大主教，甚至教皇。”
深蓝星戒严一开始，黛绮公主就由贵宾沦为重点看守的囚犯了，之所以没有拿她出去当筹码，是因为知道对疯狂的信徒来说，皇室的公主还真算不上什么，尤其是背着教廷擅自来与恶魔国度谈判的公主，一旦曝光，圣辉帝国的军人恨不得杀死黛绮，连远在独角兽星系的帝国皇帝也要为此焦头烂额。
对这样的窘迫处境，黛绮没有半点慌乱，反而冷静的提供了情报与消息：“教廷对白鲸星系，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趣，其实红蛛星云的矿藏更丰富。如果真的只是扩展领域，圣辉帝国不会贸然出兵灭掉摩尔威亚，攻打白鲸星系，在红蛛星云开拓资源稳固发展不是更好？”
一个四分五裂常年战争的小星系，一个有高度信仰政权统一的帝国，这种对比太明显了，用蚕食的办法，是很有可能在两三百年后攻下半个白鲸星系的。
教廷这样急，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们要抓爱伦·英卡巴司·赛路斯，称呼它为恶魔，却又要活捉恶魔。”黛绮公主说，“只要教廷如愿，深蓝王国的反抗又实在剧烈，也许他们愿意退兵。当然，尊敬的陛下，以我的立场来说，我不愿意教廷永远强势，我不相信他们仅仅是要抓走贵国的首相这么简单。古地球遗失文明的有句话叫做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可以让人们铤而走险不顾一切，我看教廷的行为，就像在为了超额的利益，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并且他们相信这时候的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
“我很好奇，赛路斯首相究竟哪里拥有这样的价值？”
不知道梦魔真相的黛绮与爱希拉六世，谈话就中止在这里。
国王心里却有了一个猜测：赛路斯心脏里的芯片。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首相还有什么，能价值那么多。
“我们的首都，从诞生开始，直到今天从未遇到过战火，这不代表我们对战争就束手无策。”爱希拉六世站在那里，冷厉的注视所有人，提高声音，“按照王国法典，进行一切战时准备，侦查敌方行动，我们属于深蓝王国，当我们脚下这颗星球不存在，我们还有什么样的未来？”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一下停止了。
是啊，深蓝王国就是白鲸星系最强的国度。就算执政党在前方参战，他们想办法跑了，能去哪里了？国力衰亡后，他们还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么？还能像从前一样压制白鲸星系所有国家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有打，只能全力以赴的参战！
至于后路与机会，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人齐刷刷的站起来：“愿为陛下效命。”
一些复辟党徒遏制不住的露出笑容，爱希拉六世却神情冷淡，他甚至轻轻摇头；“诸位，请为深蓝王国效命，深蓝王国存在，才有我们各自的利益，如果王国衰亡或沦陷，我们就再无区别。”
国会里静默数秒，随后一条条紧急军事调配讨论开始了。
后勤物资，增援部队，对圣辉帝国战舰性能的分析，基本作战计划怎么拟，指挥权……全都分门分类的指派给专门的人来进行。
国王虽然不懂细节，也不懂打仗，但他会用人。
说到敌方王牌出动要怎么应对时，发言卡壳了。
爱希拉六世点头说：“这个议题跳跃……我相信执政党正全力在解决这点。”
众人哑口无言，又有点尴尬。
会议从下午，一直举行到第二天凌晨，中途不断有人接受命令，出去为战争这个庞大机器的每个齿轮环节去忙碌。
国王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丝毫坐下去的意思。
他这样带来的压力太大，基本上每个人都不好意思在那里干坐不出声。
当最后一条命令发布完时，国王正要宣布结束会议，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秘书官：
“陛下，各位阁下……不好了，整个麦瑞迪斯城都在晃动。”
话刚说完，就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国会属于9级地震都摧毁不了，6级地震都没感觉的高质量建筑，在这里站不稳，可以想到整座城市的地基大概都晃悠了一下。
又一个秘书官慌慌张张的奔进来：“雕像……整座城里的雕像都活了。”
“胡说！”深蓝星许多建筑是立柱，自己长脚跑走了房子还不塌掉？
“不是，是雕像眼睛在发光！”那秘书官满头大汗，“深蓝星研究所也在发光，亮度都快把浓雾驱散了。”
爱希拉六世赶紧命令随从将外面街道的监控调进来。
果然每栋建筑物都在摇晃，一尊尊雕像活了似的扭动，像融进建筑，又像牢牢将房屋抓死了。包括那些青铜装饰的浮雕，阳台上的栏杆。
城区南面有一根巨大的光束，直通城市防御罩。
下水道的盖子全部打开，伸出无数管道似的合金，直接抵住城市上空半球形防御罩，并且逐渐伸展，构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