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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龙转凤上——by思乡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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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齐靖安退出御书房,皇帝再度笑叹了一声,随即身子向后倾、靠在御座的椅背上,正打算闭目定定神。孰料才送了齐靖安离开的总管太监却又跨进了门里,跪地禀告道:“陛下,二皇子求见。”

皇帝诧异地瞪大了双眼,莫名自语道:“他?”他本想挥挥手让太监去打发人离开,可转念想到北燕的事,他终于还是招了招手,示意让人进来。

由于生母郑妃身份特殊,所以二皇子夏侯垣与皇帝的关系非常冷淡,父子俩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上几面,即使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可这一次,夏侯垣一进御书房就眼含热泪地跪倒在地,颇有剖心陈情的架势,最后甚至还抱着皇帝的大腿痛哭流涕……

夏侯垣这一哭就哭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夏侯宣从瑞妃处脱身,来到御书房外,夏侯垣都还没出来。

静静地站在御书房外“排队”等候着,夏侯宣在心中暗道:二哥,辛苦了。

第十八章:反击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外表看上去挺狼狈、眼底却暗藏喜色的二皇子夏侯垣退出了御书房来。夏侯宣微笑着招呼了一声“二哥”,夏侯垣也颔首应了一声“妹妹”,声音嘶哑得好似破锣……对此,夏侯宣挑眉一笑,夏侯垣耸了耸肩,两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自自然然地擦肩而过了。

先是齐靖安,后是夏侯垣,两场大戏接连唱罢,终于轮到夏侯宣上场了。

进入御书房之后,夏侯宣正要行礼,皇帝却是直接就把他招到了身边——挂着一脸唏嘘感慨的表情,皇帝慈爱地摸了摸夏侯宣的头,说:“好孩子,这些年来,郑妃和阿垣多亏有你帮扶照应了。唉,都怪朕疏忽了他们,还疏忽了这么久,让他们受了不少委屈,偏偏他们一直忍着,也不来与朕诉苦……幸好还有你尽力关照他们,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阿垣?夏侯宣心下微动——要知道,皇帝唤他的儿子们,一向习惯喊序号,比如老大、老三之类,对哪个儿子都不搞特殊——而这一回,夏侯垣凭着一个多时辰的哭诉,就硬生生地打破了皇帝的习惯,让皇帝喊出这般亲近的称呼,真是不简单。

而且这个细节还充分说明了,夏侯垣没有完全按照夏侯宣给出的剧本去演……但看皇帝的反应,夏侯垣应该只是自行发挥了一番,并没有坏了夏侯宣的布置,所以这个小问题就暂且揭过吧。

刹那之间,夏侯宣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但他的动作却半点儿也没有迟疑。顺着皇帝摸他头的动作,夏侯宣亲昵地挽上了皇帝的胳膊,纯良笑道:“父皇是一国之君,时刻要为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子民们费心费神,因此您才会有所疏忽。可您这是为了‘大家’而疏忽了‘小家’,正正说明您是个英明的好君主啊!好君主的‘疏忽’,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让人心生埋怨,只会对您存有满心的敬意,所以郑妃娘娘和二哥才会一直忍着,不抱怨、不诉苦,不拿‘小家’里的小小麻烦,来搅扰父皇博大的心胸啊!”

用清脆而孺慕的语调说出这番肉麻话来,饶是以夏侯宣的厚脸皮,都暗暗生出了几分羞臊感,可皇帝却是动容得无以复加,连眼眶都有点儿泛红、嘴唇也有些哆嗦——看来狗血的剧本和煽情的台词真是极其好用的“万金油”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夏侯宣心里也明白,真正“好用”的其实是夏侯垣。

先前夏侯垣抱着皇帝的大腿哭诉了一个多时辰,着实令皇帝大受震动。在今日之前,皇帝对他的二儿子根本没有多少正面印象,一来因为郑妃是北地燕国在吃了败仗以后送予大魏的和亲公主,这个儿子从血统上就令他不喜;二则由于夏侯垣素来沉默寡言,甚至还带着几分阴测测的感觉,这让皇帝怎么去喜欢他、疼爱他?

可就在方才,夏侯垣仿佛豁出去了一般,把多年承受的委屈和伤痛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出了百般花样,一声声“父皇”喊得好似杜鹃啼血般悲壮……终于是非常成功地使皇帝的情绪从惊讶过渡到了愧疚。

而现在,夏侯宣紧随其后、开始施展“会心一击”了——只见他眉头微蹙,神情中透出几分委屈,但语气却坚定又果决,说:“由于郑妃娘娘和二哥再三坚持,不愿惊动父皇,所以儿臣也不好违背他们的心意。可儿臣的心胸不像父皇那么博大,也不像郑妃娘娘和二哥那样坚忍,实在看不得郑妃娘娘被宫人克扣用度,也看不得二哥被侍卫讥讽,所以就不自量力地出了几次头,替他们骂走了那些过分的家伙……纵使因此而得了脾气大、目中无人、任性妄为的坏名声,儿臣也全不后悔!”

这番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郑妃和夏侯垣受了怠慢,夏侯宣的名声也遭到了抹黑,这哪里是区区侍卫或者宫人做得的事?显然都跟掌管后宫的徐贵妃脱不了干系。

原来徐贵妃在后宫里是如此的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再联想到她的父亲徐丞相在朝堂中也是一样的嚣张放肆、一手遮天,皇帝忽而心里一酸,嘴里也涩涩的,既觉得非常愤怒,又感到颇为挫败:他身为皇帝,在朝堂上压制不了徐丞相,便连他的后宫都被徐丞相的女儿所把持,而且徐贵妃还肆意欺压他的妃嫔儿女!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里,皇帝猛地抓住夏侯宣的手腕,恨声道:“好孩子,你做得对!竟有那样胆大包天的侍卫和宫人,居然敢欺辱朕的妃子而儿子,合该直接打杀了事!”何止侍卫和宫人?便连丞相和贵妃,皇帝都恨不能……直接打杀了事!

——近些年来,皇帝本就对徐丞相越发忌惮。再加上夏侯宣的这一番推波助澜,终于使皇帝对徐丞相产生了“非除不可”的痛恨之情!

可惜在现如今的形势下,皇帝最多也只敢打杀几个侍卫和宫人,徐丞相和徐贵妃还是动不了的,否则他还能不能坐稳皇位都两说了。不过暂时动不了也没关系,只要皇帝起了杀心、下定了决心,更兼夏侯宣帮忙出谋划策,姓徐的那一窝子就算再怎么权势滔天,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一回,夏侯宣可算是玩了一把宫斗,光明正大地使用了“上眼药”的技能。而且这眼药还从后宫上到了前朝,把姓徐的父女俩都给包圆了。

——徐丞相以为夏侯宣是颗软柿子,左手捏一下嫌不够,右手还来捏一下。这下可好了,夏侯宣陡然反击,非把那老狐狸扎得满手刺、满手血不可!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招而已,紧接着,夏侯宣把温热的掌心覆在皇帝的手背上,飒爽笑道:“父皇英明,我也认为就该如此,将那些恶贼小人统统打杀了,爽爽快快地出一口恶气!人生在世,若是整日里忍耐妥协、憋憋屈屈,着实太没意思!”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好,好!不愧是朕的巾帼将军,就该有这样的气性!”

由于皇帝本身外强中干,所以在他登基之后的这些年里,还真是憋屈的时间居多。偶尔放纵一把,都会被御使们骂得狗血喷头……正如夏侯宣所说,真是太没意思!

唉,这皇帝当得忒没意思……这句话,憋在皇帝的心里已经很久了,但他自己不能说,别人也万万不敢对他说;唯有夏侯宣,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帝面前说这样的话!

本来吧,按照宫斗的一般套路,眼看着皇帝已经被激怒了,夏侯宣合该见好就收,说上几句“家和万事兴”之类的废话,明面上表达出息事宁人的意思,实际上则暗暗寻找机会火上浇油……可夏侯宣偏偏不玩那一套,他就要直来直去,把皇帝的气性也给激出来!

果不其然,皇帝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惊喜。借此机会,夏侯宣趁热打铁道:“父皇,既然您也认为我就该有这样的气性,那儿臣也不绕弯子了。”

说着,夏侯宣松开皇帝的手、退后几步,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个武将之礼,朗声道:“西蛮人贪得无厌,北燕人狼子野心,儿臣愿仿昭圣姑祖纵马边关,为父皇扫尽贼寇、荡尽女干雄!”

皇帝瞪大了双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迎视着夏侯宣认真而坚决的目光,皇帝心头一热,不禁呼吸急促、脸泛红光,显然是真的被激出了几分气性来。

见此情形,夏侯宣当即向前膝行几步,毫不迟疑地抱住皇帝的大腿,慷慨陈词道:“父皇,遥想百余年前,中宗继位时,女干臣当道、诸侯叛乱,大魏半壁江山已失,险些就要与燕人划江而治……全靠中宗慧眼识珠,于危急关头启用其妹昭圣长公主为三军统帅,这才重新夺回了中原的万里沃土!”说到这里,他气势全出,一双凤目泛出极其耀眼的神采,总结道:“父皇,巾帼亦能统万军,昭圣姑祖做得到,我也做得到……儿臣宁愿马革裹尸,也绝不嫁予贼寇敌酋!”

第十九章:将军

当夏侯宣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日头已然西斜。望着挂在天边的一轮红日,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喜悦、感慨、期待、振奋等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事情成了!终于成了!

就在方才,被激出了气性的皇帝已经向夏侯宣做出了承诺,只等明天朝会开始,他便下旨敕封夏侯宣为平蛮右将军:这表明只要再过一个晚上,夏侯宣就能取得掌军大权,同时挣脱出后宫这个囚笼、展翼高飞!

走在晚霞映照的汉白玉宫道上,夏侯宣的脚步很是轻快。想象着明日一早,徐丞相听到圣旨以后,他那张橘子似的老脸会变成什么模样?大约是从老橘子变成青橘子,最后又从青橘子变成烂橘子吧……这样一想,夏侯宣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机会果然偏爱有准备的人。虽说在徐丞相出招以前,饶是以夏侯宣的聪明才智,也无法预先猜准对手的布置和事情的走向;而且相对于可以随心所欲、大开大合地出狠招的徐丞相,受困于后宫的夏侯宣在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采用防御反击的保守战略;但这些年来,他在后宫里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路、交好的每一个人,都是伏笔、都是铺垫、都是埋在恰当位置的种子——只要在适当的时节里洒点儿水,那些种子们就会破土而出,把他托起来、送他到想要登上的平台、助他腾飞,并见证他终有一日翱翔于九天之上!

北燕的国书虽然来得突然,但在很多年前,夏侯宣初初知道郑妃来历的时候,就对和亲有了心理准备和警惕,并早早地开始准备了。

如是可以想见,诚然徐丞相在布下这个局之前,肯定也是做了准备、有过预判的,但他远远低估了夏侯宣的能耐,料敌失准,岂能不输?

更有甚者,那姓徐的老狐狸还不止是简简单单地小败一局,而是输了一把大的,甚至赔上了老本——先不提前朝的事,单说后宫,之前夏侯宣还在御书房里的时候,皇帝就当着他的面下了一道旨意,斥令总揽后宫大权十九年有余的徐贵妃闭门思过,并将所有宫务移交瑞妃掌理……此时此刻,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大约已经传遍后宫了。

所以抱完皇帝的大腿以后,夏侯宣并不急着回自己的凤宜宫去,而是再度来到了瑞庆宫。

“这一回,算我承你一份人情了,媗儿。”瑞妃语调平缓地道出这句话来,眸光深沉地凝视着夏侯宣——这还真是挺难得的,之前瑞妃对待夏侯宣,不是笑里藏刀、假装温柔慈爱,就是愤怒咆哮、摔茶杯拍桌子。相比之下,她如今表现出来的这种心存忌惮又有意试探并合作的态度,已经算是进步很大了。

夏侯宣眉梢微挑,淡淡笑道:“母妃太客气了,我办事的风格,素来都是‘有肉一起吃、好处大家拿’的。只要母妃以后有肉吃的时候,别忘了喊我一声,那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他拂了拂茶杯盖子,品尝了一点儿瑞庆宫的茶水。话说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俩叙话,基本上都是瑞妃坐着喝茶,而夏侯宣恭恭敬敬地站着。难得他此番能得到“看座上茶”的待遇,所以说人情真是个好东西。

瑞妃眯了眯眼,夏侯宣这是“话糙理不糙”,说得再直白不过了,她哪里还能不明白?看来从今往后,她真要转变一下思路,不能再把这个小崽子当成罪证、麻烦、拖油瓶了,也许……这小崽子真的有可能成为她的好帮手?

“你这风格……很好。”还真是有肉一起吃啊,不止他们母子俩,就连夏侯垣都得了好处。瑞妃沉吟了片刻,缓缓问道:“你父皇对你二哥是个什么态度?”

先前夏侯垣跟皇帝单独相处了将近两个时辰,瑞妃自然得到了消息。她也想得到,夏侯垣定是夏侯宣找的“外援”。单从这一点上来说,瑞妃就再不敢小觑夏侯宣了——夏侯垣本是最没有价值的皇子、是所有人眼里的废棋一颗,可夏侯宣却偏偏能将他变废为宝——这手段,谁小觑谁倒霉!

“好教母妃得知,父皇唤他阿垣。”夏侯宣不必多说别的,瑞妃是个聪明人,只听这一句话就知道以后她该怎么办了:跟郑妃做好姐们,把夏侯垣当亲儿子疼……好吧,瑞妃对待她的亲儿子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往后她掌管宫务时,是绝不敢亏待夏侯垣了,因为皇帝就在上头盯着呢。

眼珠子转了几圈,瑞妃转念又想:夏侯垣只是略略帮了把手,就得了这番好处。那么作为主事者的夏侯宣究竟得了怎样的、多大的好处?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此中内情,但直至夏侯宣笑吟吟地告辞离开,她也没有问出口来:她的这个小儿子,主意大、心机深,但凡他不想说的事,瑞妃就算卯足了老劲逼问、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也罢,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瑞妃目送夏侯宣转身离开,再一次盯着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发起了呆……也不知是怎地,便在此时,瑞妃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响亮的名号来:昭圣长公主。

霎时间,瑞妃悚然而惊,若有所悟,再度抬眼看去,夏侯宣早已走得远了,连影子都瞧不见一丝了。

不得不说,瑞妃的第六感还是很敏锐的。夏侯宣可不就是靠着昭圣长公主的事例说服了皇帝么——

大魏历史上的昭圣长公主夏侯平宁,那是一位真正的传奇女子。她是魏玄宗的幼女,方出生时,魏玄宗已年过五十,连重孙子都有了,所以无论是玄宗当朝还是后世的皇室子弟,都惯于称呼夏侯平宁为“姑祖”。

年少时的夏侯平宁,跟夏侯宣故意表现出来的性子颇为相似,又或者应该反过来说,夏侯宣本来就是在故意模仿夏侯平宁的豪放任性,以掩盖他的男儿气概——说来也有趣,史书上明确记载了昭圣长公主“性狂放、酷类男儿”,爱好是“骑马打猎、舞刀弄枪、推演军阵”——这简直就是为夏侯宣量身打造的偶像啊!

打从第一次在史书上翻阅到昭圣长公主的传记,夏侯宣就对夏侯平宁敬佩万分外加感激涕零:有了这位姑祖作为优秀榜样挡在前面,夏侯宣所表露出来的“那点儿”英气和男儿气概就真的算不了什么了。

根据史书记载,在魏玄宗执政的第四十八个年头,夏侯平宁十七岁,嫁予燕云节度使康峰之子、京畿护兵都尉康思杰。便在他们成婚当年,燕云节度使康峰协同幽州兵马使郑之绪叛乱造反,即“康郑之乱”爆发,而后大魏便陷入了长达几十年的战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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