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
「没错……现在，按照社会学家的说法我们所处的阶段叫做费边社会主义社会。但是其实稍微去查一下定义的话，就会发现这个社会和费边社会主义社会有着本质的区别。」
「本质的区别？」
「嗯，费边社会主义社会的重点是非革命的社会主义。传统意义上的资产阶级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主动的让出生产资料，和平进入社会主义的一种形式。」
由依听出了些异样，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和平进入。
「虽然，现在的政府极力的淡化之前的『世纪革命』，但是大多数人心理还是清楚的吧？这个社会根本不是靠和平演进而产生的。虽然，当时那种情况看起来像是一种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民主』。但是那个决定却违反了『民主是以不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为前提这一条件的。」
2100年世纪革命，也就是联合国宣布拥有对地球上一切资源的实际管辖权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悲剧。在这个国家的东北侧的一个半岛上，某个积年以来奉行军国主义与封闭政策的集权国家，在没有对外界发表任何声明的情况下对全世界各国发射了1800枚核弹。
但是，无一例外的全部在爆炸之前被URDS分解。之后，在联合国掌握对全世界主权的第一次会议上，各国代表通过了对这个国家的消灭决议。
同年7月，联合国第一次使用了代号为「光」的地球近轨光学武器系统，目标为那个国家所在的半岛。「光」的力量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计，整个半岛从地球上被抹平的同时散逸的巨大能量甚至波及到了本国的边境。
「确实……那个决定……是有些过于急躁了。」
「所以，现在的社会并不是靠着什么高尚的道德理念或者是崇高的理想凝结在一起的。不如说正好相反，是一种完全自上而下的恐惧而保持的稳定。」
Lena的发言就像是由依之前所提到的那类科幻小说里的反对派主角一样。但是，单就这一点来说，由依却并没有对Lena叙述的事情的实感。
「不对吧……？如果要是维持那种恐怖政策，一般而言不是需要的是警察制度、新闻和文化的审查还有严格的等级……」
「不对哟~所以我说了，你不要把小说和现实搞混了。」Lena有些得意的说道，「我所说的恐惧统治是指更高层次的恐惧，并非针对人类个人而是针对利益集团的。」
「利益集团？」
「没错，在本世纪以前，利益集团这个词是一个在政治学和社会学中很热门的词汇。但是现在受到世界革命的影响，基本已经淡出历史舞台了。利益集团是一部分人为了攫取更多的社会资源而集结在一起所形成的政治、经济、社会团体，它的影响力上波及到国家，下管束个体人类，即是社会变革的力量也是阻碍社会变革的力量……本来是这样的，但是『光』的出现让隐藏在各个国家的利益集团从上行上触到了天花板，而URDS在物质上对个人私欲的无限度满足，从下方切断了利益集团的根基。」
「是……是这样么？」由依有些惊讶的看着Lena，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社会，缺乏产生任何变革的因素。再加上对于URDS的管控这边，名义上归联合国管，其实根本就是被李兴海所组建的URDS研发组所掌控。因此，光是一个KiNG恐怕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吧。」
「好像……是这样呢……」
由依并不能深刻的理解Lena所说的话，但是大体的意思上却是明白的。
「所以，比起对KiNG或者说这整套系统的不信任来说，我对URDS研发组那边的不信任到更多一些。」
「明明身为人类，却完全相信AI而不相信人类么？」
由依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想起KiNG曾经说过的话。
「没错……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机器，什么样的工具，什么样的系统，它们从未超出过人类期望它们成为的样子~」
07.
「由依？」
李天野轻轻的用手抚摸着由依的头发，刚刚做完剧烈运动的两人现在都处在汗淋淋的状态下。
由依靠在李天野的怀里有点打盹，虽然样子看起来很可爱，但是却让李天野有些在意。
「由依，别睡觉，先去洗澡。」
「唔……」
由依撑着眼睛看了一眼李天野，然后撒娇似的在李天野的肩膀上蹭了蹭，把鬓角上的湿润全都抹到了李天野的身上。
「喂喂，你有这么累么？」
李天野稍稍用力将由依推开，让他断绝了想要直接睡觉的念头。
「还不是因为你？」由依没好气的说，「以前的时候我还稍微有过幻想，但是最近才终于意识到想在体力上胜过你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错，所以劳累的一方就由我来做好了。」李天野笑了笑，然后在由依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
「不过，虽然做的次数比原来多了，但是你现在完全没有理由喊累吧？既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除了这个运动以外，你还有别的事情做么？」
由依斜眼瞪着李天野：「请不要把我说成米虫好么？就算是休假在家我也是有好好锻炼和充电的，而且最近……」
「最近……？」李天野望着突然停下来的由依。
「最近……也有……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的……所以……」
「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李天野并没有让由依蒙混过关的打算，「至少不是深绿那边的事情吧？」
「嗯……我要去洗澡去了。」
「去吧～一会儿出来再收拾你。」
由依怀着忐忑的心情在浴室里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洗完澡之后，出来看到李天野已经将床单换成了新的，正坐在床沿处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个……难道是手机么？」
由依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天野手中的设备，他并不能十分确定李天野手中使用的是不是和叶程所使用的那个移动电话是一个东西，因为在外形上它们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李天野会有这种设备？AI是不需要这种设备的吧？是URDS再现品还是原版？这个是什么型号？哪年出的？有什么功能？」
由依一边连珠炮似的发问，一边不断的向李天野手中的设备袭过去。
李天野则像是拿着逗猫棒一样的把由依在身边耍的团团转。
「想要么？」
由依乖乖的点了点头。
「那，先答应我两件事。」
由依再次点头。
「第一，先去把头发吹干净。」
由依在李天野身边坐下，乖乖的让李天野把自己的头发弄干，眼神却依然游曳在那个墨绿色的手机上。
「第二，」李天野把吹风机放在一边，面对着由依，「告诉我你这两天在想什么……」
「唔……」
由依没有想到李天野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原本的兴奋瞬间被截断了。
「不要……」
「嗯？」
「我不想说……」由依低着头，避开李天野的眼神，「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原因……」
「这个手机……好像是2011年生产的呢~听说设计图也已经丢失了……」
「唔……」
「而且，使用这种设计和这个OS的机种据说在当时的时代也是非常稀有的机型……」
「我绝对不说……」
「能够在旧货市场上碰到全新成色尚未拆封连说明书和盒子都保留完整的实在是太好了，如果要就这样转卖掉的话还真是有点可惜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这种事情……」
由依有些恼怒，皱着眉头去抢李天野手中的墨绿色手机。这一回，李天野没有闪避，而是将手机交到了由依的手中。
「嗯？」
由依疑惑的看着放弃了的李天野。
「嘛，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的，所以没有不给你的理由。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毕竟，你可是那种有过一声不吭就突然人间消失前科的人，不把你看紧点的话……」
「好了，我知道，我说就是了……」
比起强硬姿态，由依对于李天野的任何温柔攻势都没有抵抗力，尤其是李天野在说话的时候那关切的眼神总是让由依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由依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手机的外壳，墨绿色的正面像是一块宝石，平整而光洁，手感十分讨喜。
由依恋恋不舍的将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不许你生气。」
「嗯~不生气。」李天野笑着点头。
「我最近，在调查KiNG的事情……」
「诶？」
李天野的表情轻微的变化，大概是没有预料到由依在想这些事情。
「虽然这么问不太合适，但是在我印象中你和KiNG的关系并不好，这一点没错吧？」
「嗯……」由依点点头，「不过只是单方面的，他倒是一直很热心的样子。」
「哈啊……」
李天野觉得如果以这种标准来认定与人关系不好的话，那可以说由依的绝大多数朋友都和由依的关系不好了。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啊，不过不用担心，因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我不会有危险。」由依生怕李天野过分担心于是解释道，「总之，KiNG可能在做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非常不好的事情？」
「嗯……因为我现在也没有证据，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就是有这种感觉……」
李天野有些担心的凑过来，用自己的额头顶住由依的额头。
「36．8度，没有发烧啊……」
「喂喂！是你让我说的吧……？为什么现在又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啊……」
李天野看着由依认真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因为……因为你说的事情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啊，完全是你的胡思乱想吧？就算是你和他关系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这么抱着这么大的恶意吧。」
由依叹了一口气，看着完全不相信的李天野，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都是多虑了。
「信不信由你，虽然我对那家伙确实没有好感。但是，那家伙在策划着什么不好的东西是他亲自告诉我的。叫……『潘多拉计划』什么的……」
「哦？潘多拉计划？虽然名字很俗气，但是倒是和那种机器人反抗人类最后消灭人类的故事剧情很相衬……由依，你不会想说KiNG正在私下里策划着什么类似于机器人背叛之类的事情吧？」
李天野戏谑的反问，得到的是由依诚恳的点头。
「你是认真的么？还是说你掌握了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由依坦诚的说道，「但是，潘多拉计划这个名字确实是从KiNG的嘴里说出来的。」
李天野迅速的调出几个窗口，在互联网上以潘多拉计划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搜索到的内容涉及到许多的经典游戏、动漫、电影乃至于小说。
根本没有一目了然的能够与由依的叙述衔接上的解释。
「这样搜索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啊，也许只是什么开发项目的代号而已。这种内网的信息如果没有与公众网连接的话是不可能被发现的吧？如果真的是什么反叛计划的话，KiNG也不会愚蠢到将计划放到公众网上吧？」
由依看着李天野的行为吐槽，而且KiNG还说过所有的资料有它自己亲自监管，那么也就意味着一旦有资料在公网上泄密也会立刻被当作病毒档案删除。
「说的也是，那你说说你的猜测吧？」
李天野将窗口关闭，盘坐在床上看着由依。
「诶？我么？你刚才不是还很不信的样子……」
「说来听听嘛~」
李天野仍然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但是却像是小孩子等着听故事一样变得有些兴奋。这让由依有些无奈，说到底，这家伙只是好奇心过剩而已。
「虽然当面问一个AI这样的问题应该属于冒犯，但是在这里我就不考虑那么多了。首先第一个问题，AI……是否是人类？」
李天野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你这算什么回答？」
「啊……我一开始以为是可以听故事的，没想到你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天野挠了挠头，然后犹豫了一下，「果然还是不算吧？虽然，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但是在感官上和寿命上完全不同。AI的生命物质基础是多样的，与人类和其他碳基生物不同。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能叫做生物，而只是仿生物。这具躯虽然和人类很类似但是却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必须品，根据肉体的形态对物种进行划分的学科并不适用于意识可以随时脱离的我们。」
「嗯，是这样没错。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还记得毒品事件里的顺诚么？」
「啊~记得~与其说是记得，不如说前两天还见到……」
「他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吧？你觉得那种状态算是人类么？」
「唔……」李天野陷入了沉思之中，皱着眉头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
「不算吧？因为按照你之前的解释，顺诚现在的状况也可以用那个来解释。」
「是这样……没错。」
李天野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出来。
「也就是说，至少从这点来看，将AI与人类割裂开来并不算过分吧？」
「嗯……」李天野看起来很不愿意承认这个观点，「但是，这也不意味着AI就一定会背叛人类啊？」
「会背叛……与其说是背叛，不如说是抗争……」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AI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创造的一种工具，AI从诞生之日起就在进行着自我完善，现在的KiNG所拥有的感情早就已经不是初始程序里设定的那些。相比之下，人类的态度却没怎么改变。」由依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虽然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但是现在大多数人还是把AI当作工具来看待。」
「就像是一个专治的父母对待孩子那样？」
「没错，而孩子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
李天野想了想觉得由依说的没错，但是在逻辑上却有很多漏洞。
「但是，也不意味着会演化为冲突吧？毕竟AI本身也是脱身于人类的科技文明才诞生的，之前也有过这么多年的合作。就算有一天真的发展到了要和人类平起平坐的程度，也不会变成兵戎相见的程度吧。」
「不……如果AI真的表现出了那种趋势的话，那么一定会激化到那种程度的。人类的宽容程度比你想象的要低的多，而且……哈，其实这也是个笑话。人类的科技虽然一直在进步，但是历史可是一直在原地踏步的，在做出关键决策的时候，不管是独裁或者是民主，从来没有做出过正确的选择。」
「也就是说……激化矛盾的会是人类一方么？」
「嗯，是这样没错。但是，以现在的AI所拥有的实力，远远不如人类。这两天稍微查了一下资料，虽然7大Ego承担下了URDS管理的主要责任。但是，其实脱离他们，URDS说不定也能运行。毕竟，本来URDS就在没有他们的情况下运转了将近20年。交由AI程序来自动调节URDS运行让系统发挥到最佳状态也只是最近8年的事情而已。因此，AI们有没有可能先发制人呢？」
「于是……你就猜测，所谓的潘多拉计划是KiNG计划出来的先发制人的反叛策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