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领你入行？我么？」
薛也拼命的点了点头，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签售会上亲手从他手中接过签名盒装录影时那些粉丝的表情。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月城由依的粉丝了。后来大学来面试兼职生的时候由依也是面试官之一啊……」
「啊……好像是这样呢～」由依挠了挠脑后，实际上什么也没想起来。
「不过，我是有我的原因。你只要坚持自己所做的就行了。」由依急忙叉开话题，「说起来，在深绿里做网络分析和追踪的不是一直是闲职么？你在做什么呢？」
「嗯……其实这个工作并不是在追踪什么人或者监视什么东西。因为根本就不是委托人的工作，而是警局那边希望深绿能够协助调查一下的事情，原本只要稍微应付一下就行了。但是，我自己突然对这个产生了兴趣。」说到现在手头的工作的时候，薛也的表情都产生了变化，上身的灰色卫衣上动态图案恰到好处的变成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样子。
「哦？是什么东西这么有趣？」
「最近URDS频发错误的追踪～」薛也一边解释一边将几个窗口递到由依的面前。
因为现在是使用MythoSuit的缘故，由依也能像普通人一样触摸漂浮在空中的虚拟显示。
「哦？有很多没见过的节点的数据啊，这些节点全都是你黑掉的么？」由依惊讶的看着那比一般意义上丰富许多的数据资料。
「怎么可能，再怎么我也不可能去犯罪嘛。因为警察希望调查，所以事先和网络管理局还有UnifyNET公司打好了招呼。将一些节点的数据日志直接寄送了过来。」
「呼～」
由依不禁感叹现在深绿的影响力已经不是自己刚刚加入这里时的那样了，虽然自己也已经不是那时的自己了。
「有什么问题么？」
「啊，没有，你继续说。有从这些数据里发现什么么～？」
「完全没有，」薛也的有些沮丧，「我在想着再观察几天差不多也可以给警方上交报告了。」
「什么都没有？不可能吧？我可是听说他们都已经在讨论限制URDS的运行了。」
「哦～由依哥也听说了啊？确实有传闻网络管理局和UnifyNET那边向联合国提出申请想暂时限制URDS在一些区域的运行。但是，应该也是被拒绝了吧？」
任何人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想象出限制URDS运行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要限制URDS运行的这个说法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网络流言而已。
「那……关于最近的频发错误你怎么看？」
听到由依这么问，薛也反而欲言又止了。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不……不是，只是我的猜测毫无根据。如果要是说错了会让由依笑话的。」
「……喂，你在装什么纯情高中生啊，快说！」
「诶……」被由依训斥的薛也摆出一副难堪的表情，「我只是觉得有可能，是一种以现行方法无法找到的病毒。」
「以现行方法找不到的病毒？」
「嗯……」薛也的语气非常的不自信，「由依也知道吧？现在的防病毒机制和手工差错方式。」
由于现在大多数的程序都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主学习能力，编译好的程序通过与周围运行环境的互动，有可能自主的做出某些性能优化决策。因此单纯的通过对比源代码或是验证程序敛散值来判断程序是否被感染病毒的方法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行的网络防病毒机制，或者说网络差错机制是也是基于一套复杂的学习系统来完成。这套学习系统能够自行判断哪些程序对网络和人类有利，同时又有那些修改是不利修改需要被删除或者限制。
掌管这套系统的AI名为KiNG，是第一个上线的Ego级人工AI。也就是说，这个AI每天在做的事情就是薛也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断的对自身出现的错误进行处理的同时对错误进行预防。
而手工排错，只是基于对这套系统能力的不信任而产生的行为。
薛也所做的，无非对那些出错的程序在一段时间内产生的数据与程序自主变化的动向相结合进行分析，由此来判断程序是否被病毒感染。但是，在现在网络环境这么复杂的情况下，通过人的脑力来对数据进行分析收效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现代除错系统和KiNG这几年做的确实很不错啦，但是如果出现比除错系统学习能力更高的病毒怎么办？」
薛也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观点，由依虽然觉得这种观点很新奇，但是却并不感到吃惊。
「不过，高效率的软件自主学习模型可基本都是商业机密。」
「所以……我才说这只是猜测。不过，只要忽略学习模型的来源的话，假定真的存在学习能力超越KiNG的病毒的话，造成现在的现象也就不难解释了。」
如果一个病毒能够聪明到在被人检测的时候就将自己伪装起来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那不就是新的AI了么？
AI的核心便是学习能力，不同等级的AI具有不同等级的学习能力，Ego级中的7个AI的主要区别也源自于各自学习模型的核心算法针对不同领域和不同信息的优化。学习模型决定了AI会形成什么样的反馈机制，而这些行为反馈机制在行为学上被称之为「人格」。
当然，由依是坚持不能把AI当作人类来研究的那一派人，所以并不同意这一观点。
「这简直是进化……」由依自言自语。
「对啊，人类对病毒的控制本来就是一种对双方的共同进化啊～」薛也抢着说道，「嗯……因为我大学就是学这个专业的所以大概比由依多了解一些。简单的比喻一下的话，就是因为有了更强大的抗生素，于是就有了更强大的病毒。」
「嗯，看来今天没有白过来一趟。」由依放下手中已经微凉的咖啡，「你这边的数据能够给我拷一份么？」
「诶……」
薛也好像犹豫了一下，大概那些数据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所以不能随意外传。
「不用担心啦，就算我现在是在休长假的过程中，我也还是深绿的成员啊。不会做出对社里不利的事情的。」
「啊……嗯，那就发给你好了。但是如果发到你在旧乐园的那个帐号的话，不是会被打印出来么？」
「你是笨蛋么？当然是发到我原本的账户去，这么多数据就算是是真的打印出来也足够把旧乐园填满了吧。」
「哦……好的。」薛也一边尴尬的回答着，一边将手头上的工程直接保存并发送到了由依的UnifyID。
「嗯，收到了。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会和你联络的。另外……还想问你点其他的事情。」
「由依哥尽管说，小弟我会竭尽所能的。」
「啊不是……这件事和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关系……」
由依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究竟要不要问出口。虽然并不太担心薛也会告密，但是总觉得对薛也提起这件事就已经是十分羞耻的事情了。
而且，更何况除了藤竹和Lena知道李天野是真的对月城由依抱有好感之外，社里其他成员只知道由依和李天野是搭档所以才走的比较近而已。
「李天野先生……还好么？」
由依还是支支吾吾的把这句话问了出来，目光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半杯咖啡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薛也的表情。
「李天野？哦……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不论是薛也的语气还是内容都让由依一惊。
「不错……是指什么？」
「因为由依哥休假了嘛，而社里最近又因为URDS频发错误的原因，委托有点多。所以，几乎所有的派遣员都在加班加点。李天野倒是干劲十足，完全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抱怨，一个人揽下了不少工作。」
由依看着薛也，沉默了一会儿等待着薛也继续说下去，但是薛也的叙述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没有别的了吗？」
薛也用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啊，对了……如果说奇怪的话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在前两天的例会上，李天野提议说把你从王牌岗上先撤下来。但是被竹子姐骂了一顿……诶……由依哥你果然还是和李天野有什么矛盾了吧？」
因为薛也的前半句话的冲击力的关系，由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甚至没有意识到薛也在问自己话。
「由依哥？」
「啊……没事。我怎么会和他闹矛盾呢，他不过是个逃犯而已。本来我们俩之间的搭档关系就是藤竹他们生拉硬拽在一起的，不过是为了炒作而已。所以，怎么会有矛盾呢……哈……哈哈。」
「由依哥……你的样子连我都能看出来是在说谎。」薛也小声的提醒道。
「才不是说谎……」由依叹了一口气，「从一开始就是那家伙拼命黏上来的，如果没有那家伙才会更好啊。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矛盾可言，本来就应该是毫不相关的人才对。」
薛也看着由依的样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后悔的闭紧了嘴巴。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原本我就不应该这样问才对，比起李天野来说，那些因为我休长假而导致要加班加点才能完成工作的其它派遣员还有你才是我应该感谢的对象才对。」
由依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将凉透的液体全数灌进嘴里，冷却后的廉价咖啡特有的酸味充满了由依。
「今天是不行了，等我休假结束以后我会好好感谢大家的。」
05.
由依摘下深潜装置，看见叶程正坐在输液室的边上，手里拿着一纸质的的小说看的入神。
不得不说，叶程的气质和这种没有经过URDS洗礼的乡村诊所很相称，如果此刻将他的模样照下来，大概会有一种上个世纪老照片的感觉。虽然因为工作的缘故，由依现在已经非常习惯了使用数字眼镜和各种现代化的生活方式，但是近些日子以来的怀旧生活还是让由依感到十分惬意。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由依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说自己要去干什么，但是此刻叶程却坐在自己的面前。
叶程抬头看了一眼由依，从封底抽出一张金属的书签插在书页里，然后将书放在一旁笑了笑。
「我可是有我的情报网的，不要小看不会用网络的大叔哦~」
「不对，其实我要问的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程摊了摊手，说道：「看你大半夜的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我禁了你的酒所以你跑去酒吧鬼混。可是到了酒吧那边又不见你的人影，于是就在旧乐园的附近稍微搜索了一下。」
稍微搜索了一下？由依有些犹豫，不太明白叶程这么做的目的。
「叶老师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当然喽，你不会以为自己是那种能够让人省心到随便放养的孩子吧……」叶程看到由依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是继续补充道，「不过你不要误会就是了，我只是处于自己的考虑才出来找你的。现在的你要是出了意外我那边也会有大麻烦的，所以……」
「所谓朋友和熟人就是拿来利用的么~？」
「嗯~是这样没错。」
由依从床上跳了下来，把深潜装置放到一边，从衣架上取回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
「虽然之前就一直有这种疑惑了，但是总觉得如果老师自己不主动说的话大概问了也没用。不过还是先问一下好了，叶老师这样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究竟为了什么会三番两次的帮我忙呢？」
由依停在输液室的门口，等着身后叶程的回答。
「为什么呢……？」叶程的语气中带着惯有的戏谑，但是由依却能够听出其中的掩饰，「我不是说了么，我只是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而已。」
面对这个答案，由依不想深究只是摇了摇头向着外面继续走去。
虽然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叶程所说的话是真话也说不定。
「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比起帮助不应该给予更大的打击才对么？
和值班的护士道谢之后，两人步行向着旧乐园的方向走去。半路上的时候，由依下意识的向天上望了望，漆黑的一片连一点光芒都没有。
「最近，连星星都看不到呢~」
「星星从很长时间以前就看不到了吧？蔚蓝星和月亮的双重光污染导致的现在很难看到自然界的星星……」
先打破沉默的是叶程，由依没有回头只是一边走一边说着。
「不是，我是说最近连蔚蓝星也不怎么能看到了。因为一直在阴天啊……」
「说的也是，最近的晚上好像一直是阴天的样子~」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吧？最近你一到晚上都泡在酒精里神志不清。」
「嘿嘿~不过，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在新年的时候能够看到雪哦~」
由依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换了话题。
「雪？啊，对，有了URDS的话，像C市这样的南方城市也会下雪真是方便的功能啊……」
C市的雪并不常见，或者说在自然情况下是几乎不会下雪的。但是如果在冬季的时候，水汽聚集到了一定程度的情况下，URDS的宏观天气调控模型为了保证日常天气的晴朗会选择适当的时机降雪来排除空气中的水分。
「不过，如果真的下雪了的话，由依大概不会甘心就这么在旧乐园和我这个老男人在一起吧？难道说……刚才到诊所里去深潜就是为了查看一下准确的天气预报么？」
「怎么可能？老师别开我玩笑了，我可没有那种想要一起去看雪的人……」
「这话让某个人听到可是会非常生气的哦~」
「谁管他，他只是个机器……」
说到一半的由依才发觉自己上了叶程的当，收回了后半句话闭嘴不说。
「叶老师，你对共同进化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诶……话题转换的好生硬。」叶程对由依的行为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
「因为如果让叶老师掌握话题的的话，吃亏的永远是我。」
「但是，那才是我和你谈话的乐趣啊~」叶程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不过，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嗯……因为最近碰到的一些事情让我想到这个词，而且现在又不能用网络，所以只能问你咯。」
「共同进化……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个词的意思和协同进化差不多吧。在字面上理解的话都是不同物种或者是生物与无机物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促使彼此都产生进化的现象。但是区别呢……」叶程皱了皱眉头，「果然记不住了，回家之后容我稍稍查一下资料再告诉你吧。」
「查资料？」由依挑眉，「你家里难道有接入网络么？」
「没有啊~」叶程摇头，「但是，这方面的藏书的话我想还是有的。」
寂静的夜晚冷风呼呼的吹在脸上，让由依和叶程的面部都感到有些僵硬，于是两人便不再说话加快了归家的速度。
一进到家门，由依把衣服一甩脱去身上的寒气，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在锅子里打开炉灶。随着奶香飘满整个屋子，温暖的气息也逐渐让身体解冻了起来。
由依刚将滚热的牛奶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就听到了叶程在一旁的抱怨：
「诶？没我的份么？」
「有啊，你自己去锅里面倒就是了……」
「真过分啊，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对待师长要有尊敬的态度么……」
「等你先解答我刚才的问题再说……」
由依轻轻的用舌尖舔了舔杯子里的牛奶，与隔着杯子的手所感受到的温暖不同，杯子里的牛奶仍然是令人无法下咽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