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野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个正踏着永不沉落的落日向自己走来的孩子，喃喃自语：「能够挡住那一击，可不是一般分身的水平。」
「没错，我是主进程，病毒君。」
就在李天野发愣的一瞬间，KiNG已经出现在李天野的身后，李天野急忙从他的身边跳开。
「怎么？这么害怕我？」KiNG一脸无辜的看着李天野说道，「不是已经和我的分支程序战斗过无数次并杀死我无数次了么？」
李天野虽然不能从数值上直观的探测出KiNG的实力，但是却觉得有一种不可轻敌的感觉。
「今天是认真的？」
「没错，今天是认真的~」KiNG笑着答道。
「能不能换个时间，」李天野皱了皱眉头，「我现在有急事。」
「作为一个病毒来说，你还真是个大忙人啊~那，请便吧~我们另行约个时间好了。」
说罢，KiNG俯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出口。
李天野想也没想的便走了过去，却在跨入门的瞬间跳了开来。
一道寒光从李天野的身前划过，KiNG的手上持着一把沾着血的小刀。
「你还真是天真啊，作为一个追捕了你这么长时间的AI，我觉得你刚才的行为简直就是在侮辱……」
「你……」
李天野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被攻击到的部分并不多，在视觉的体现来看，就是李天野的血甚至没怎么染红刀身。
但是让李天野感到有些不妙的是伤口本身。
原本李天野和KiNG都是程序，程序运行的本体应该是数据海或者是计算机。而被束缚在这个空间里的并非是程序本体，而是程序的反馈机制。对于AI来说，也就是五感以及其所连带的这幅虚拟意识所凭依的躯体。
两人的攻击都是以对方在短时间内不能再进行响应作为目标，本质上是一种对对方程序接口的暴力测试。一旦对方的程序因为被输入了致命的数据而瘫痪，那么对方想要怎么从自己这里获取、修改或删除数据就都变得易如反掌。
那样的刀子只是这个在特定的空间中显现出刀具模样的虚拟物品而已，根本不可能对程序本身有杀伤能力。但是李天野却感觉到腹部被划到的部分产生了一种陌生的麻痹感。
「怎么了？感觉出来了么？以你的能力的话，这点伤应该很快就能治好吧……」KiNG一边挑衅似的用手旋转着小刀，一边朝着李天野逼近。
「修复不了……」李天野用一只手捂着伤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KiNG将小刀高举过头，刀刃上发射的太阳光刺得李天野睁不开眼，「无论怎么看到都只是我借用的网游场景里随手出现的小刀而已~」
但是李天野知道，那把刀后面的程序代码却绝对已经做过修改了。
「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对李天野先生特别有效？」
「……」
「嘿嘿~」KiNG笑了一声，然后一个飞身冲到李天野的面前，用左手打出一拳。
因为没有用刀子的缘故，李天野直接用小臂接下了这一拳。KiNG因为反作用力的原因而向后跌去，但是嘴角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KiNG原本右手紧握的小刀此时正悬在李天野和他的中间，而就在刀子的正下方，一个面无表情的分身从KiNG的影子里钻出来接过小刀向着李天野的身上划去。
由于措手不及，这次的伤口比上次还要深，整个右半身的腹部和胸部都被刀子深深的掠过。转瞬的剧痛之后，被切割的部分逐渐的变成麻痹且不可控制的状态，由于连带作用，整个右臂也变得不听使唤。
这种感觉让李天野很恐怖。
即便是曾经「死」过一次的李天野也从未感受到过这种恐惧感。
在那次救由依的过程中，李天野确实死过一次。但是，那是死掉的李天野可以说只是一个副本。而即便到了最后一刻，那个副本也知道自己的全部数据会被回收到主程序。因此与其说是死亡，倒不如说是完成了自己应完成的任务。
但是，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的从主程序上感受到意识被剥离的经验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不，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倒像是某种熟悉的过程的倒放。
就像是自己从一个没有意识的程序，逐渐成长为一个拥有感知拥有感情的实体一样。而那把小刀所做的就是这一过程的倒放。
「病毒君，让我们好好玩玩吧~」
09.
2127年1月3日 17：15
月城由依第一次以观众的视角看自己的直播，确切说是看另一个人用着月城由依的MythoSuit形象进行直播。
原本还对叶程的发言有所怀疑，但是自从两人对调了身份之后，叶程的一举一动都完全符合月城由依的形式风格。
而此时的由依正套用着一个临时的男性MythoSuit潜伏在台下众人里寻找着李天野的身影。
发布会所开的虚拟空间是一个小型的阶梯大厅，除了前三排有座椅以外，后面的部分都是空地。
深绿工作室的成员和电视频道的记者被安排在了最前面的坐席。其他没有合作关系的媒体和随机抽号抽到入场券的粉丝都挤在后面。
也许是为了体现重视，深绿工作室除了Lena、藤竹和几个与由依不太熟的精英成员之外，还有藤竹的老爹，也就是工作室的创立者。
但是，在深绿的坐席上属于李天野的那个座位却始终空着。
发布会进展的很顺利，叶程装作由依的模样发表了得体的辞职宣言，意料之中的引起了一片哗然。
但是，由于现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媒体，因此秩序很快恢复了正常。
随后，进入了现场提问的缓解。藤竹作为深绿的代表被邀请到了讲台上。
第一个问题便是针对深绿的，提问的是一个有合作关系的媒体。
「请问深绿的负责人藤竹女士，请问深绿是早就知道由依先生将要辞职么？」
「是的，深绿一直以成员个人成长为重，同时也尊重每一个成员的个人选择。由依先生之前就已经向工作室内部透露过辞职的意愿。」
由依不得不佩服藤竹在众人面前扯慌的功力，不过从她的神情来看，大概是准备等发布会结束之后再和自己算总账吧。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就不可能找到月城由依了。
由依不再关注发布会本身，而是点开了虚拟空间的连入列表寻找李天野的名字。 在列表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连李天野的影都没有看到，而好友列表里李天野的名字也一直是灰色的下线状态。
虽然有些失落，但是由依却觉得轻松了许多。毕竟从接受叶程的方案开始由依就觉得自己是被骗了。如果真的在这个地方遇到李天野的话，一定会发生不可收拾的事情。
提问时间又持续了十五分钟左右，藤竹替叶程宣布了发布会的结束，并告知大家剩下的问题请参看近期上线的公告。
由依身边的MythoSuit开始一个一个的下线，深绿的人几乎是一窝蜂的冲上台将套着月城由依MythoSuit的叶程围了起来。叶程勉强的朝着人群外扫了一眼，由依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可以了。在深绿众人的责问之中，月城由依的MythoSuit微笑着下了线。
摘下深潜用的头盔，回到现实中机场。
空港候机室里巨大的玻璃如同一个黑色的显示屏，连续几天的阴霾天气似乎已经堆积到了顶点。刚刚到下午五点过半，太阳就已经被完全遮盖，天空像是一顶穹幕散发着昏灰色的微光。
由依看着自己的电子登机牌，距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30分钟，候机厅的广播刚刚播放了登机通知。
由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情却像是行李一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这回就全都结束了~」
从座椅上站起来的由依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的用手扶了一下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刺痛的头部。
几日以来一直的烦恼和不规律的作息，让由依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些低烧。但是，至少现在不能倒下。
只要搭上这班飞机，那么接下来不论是活下去或者是在某个角落死掉，都不会拖累任何人了。
由依如此坚信着，走向了飞机的登机口。
2127年1月3日 17：30
如同中世纪欧洲城市一样的小巷里，李天野正谨慎的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原本KiNG以自身的能力几乎不能对李天野造成伤害，而单论那把小刀来说杀伤力其实也并不强悍。但是，KiNG却十分擅长于伪装和佯攻。
经常伪装成这个不知从哪个网游里借来的场景里的NρC，出其不意的攻向李天野。
而李天野在受到几次攻击之后，行动力和感知力也明显下降了许多。
综合上述情况，李天野的判断是如果不夺下那把小刀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逼近无法挽回的境地。
但是，在李天野几次想要躲过那把小刀的行为失败之后，KiNG开始停止使用小刀进行进攻。转而使用自身的能力对李天野已经负伤的位置进行攻击。
由于被小刀伤到而无法修复的位置会一直保持着开放状的伤口，使得原本可以无效化的攻击在此刻也变得十分致命。
就在李天野从窗户的缝隙盯着街道上人群的一举一动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有脚步声。
「啊~发现老鼠了~」
虽然声音应该是这家酒吧里负责卫生的NρC，但是现在整个场景里面的全部NρC都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反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右手下意识的挡住了KiNG的攻击。
但是，这又是一次使用小刀的攻击。
刀刃深深的穿透了李天野的右手，然后顺着贯穿的伤口将整个右手撕裂开来。
忍住几乎让人昏厥的剧痛，李天野向后跳去，震碎了身后的玻璃逃到街上。
鲜血顺着右手骇人的伤口不断的流出来，剧痛很快便被麻痹所代替。失去了右手和整个右半身的李天野现在已经几乎到了无法反击的程度。
「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既然要赶时间的话，不应该赶快干掉我才对么？这么闪闪躲躲的算什么……」
KiNG跟着血迹走到街上，看着捂着一直胳膊的李天野。
李天野没有回答，也没有像刚才一样的闪避，而是在原地扎稳了脚步，用还可以活动的左手摆出了一个挑衅的姿势。
「有意思~」KiNG笑了笑，用右手甩了甩沾满血的小刀，「既然如此，我也放你条生路。」
KiNG并没有急着冲过来，而是一步一步的了过来。而每走一步，他的身边就多一个分身。每一个分身都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姿态拿着同样的小刀。
「你只要能躲开真正的那一把的攻击，我今天就让你出去。」
随着KiNG的逼近，李天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复数以上的KiNG上。虽然他并不相信KiNG真的会放自己一马。但是，因为这次是纯粹的正面冲突。如果能够找到真正的拿把小刀的话，就有一定机会能够夺过拿把致命武器。
而此时，KiNG的真身正小心翼翼的从李天野的背后潜伏过去，手上的刀子一面映照出他抑制不住的喜悦，另一面映照出毫无防备的李天野。
就在KiNG要挥下最后一击的瞬间，突然一个黑影从旁边冲了出来。KiNG的手腕一麻，刀子被一脚踢到了空中。
意识到有诈的李天野急忙转身拉开距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和KiNG的中央，一只腿还保持着将KiNG的手踢开时候的高度。
「我说你们，就这幼稚园水平还打架？打架的时候眼睛不能光看着敌人吧？」
顺诚依然一副老样子，说话痞里痞气的。
小刀在空中转了几圈，下落的时候正好被顺诚接住拿在手里把玩。就像是转笔一般，顺诚自然而然的转动着那柄危险的小刀，然后冷不防的将寒锋对准了KiNG。
「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哦~」
KiNG有些混乱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顺诚，皱了皱眉头又看向李天野。
「新变种？」
李天野无奈的摇了摇头。
顺诚侧头看了一眼李天野的狼狈模样，然后一边大笑着一边使劲的拍着李天野有伤的一侧肩膀：「你竟然也有今天！李天野竟然也有今天~」
「可以把那把小刀交给我么？」
「不行~！那把小刀是我的！你这个小偷！」
李天野忍耐着被震得生疼的肩膀，企图从顺诚的手中要过小刀。而KiNG则也在一旁挥舞着双手，企图抢过被顺诚高举在手中的刀子。
「不给~」
顺诚向侧面退去，与两人拉开距离。
「这是本大爷的战利品，怎么能随随便便交给你们~」
「战利品……」KiNG疑惑的看着顺诚，「这么说来你是怎么进到这里面的？我明明已经给这个空间加密过了……而且，你是人类么？」
「确实要进入这个空间花了梓林哥不少功夫，但是还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二位。」顺诚犹豫了一下，把刀刃贴在嘴边上，「虽然说自报门户不是我们混混的作风，但是如果是联合国和深绿的话，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把东西抢走似乎也不太合适。」
「我叫顺诚，隶属于国家网络管理局。身份嘛……AI么？应该也不算吧……局长管我们这类叫『前人类』来着，虽然我并不太中意这个称呼，果然还是天人比较帅气一些。至于我为什么是现在这种状态……」
顺诚看着已经目瞪口呆了的KiNG指了指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天野。
「问他？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吧~」KiNG攥紧拳头便冲了上来企图抢回小刀，却被顺诚轻松的侧身闪过，然后绊倒在地。
「别那么着急嘛，世界第一的AI大人。我和那家伙的立场可是完全水火不容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前辈请务必告诉我怎么才能把李天野伤成那个样子。但是……今天有公务在身，所以只能暂时失陪了。」
「公务……？」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天野问道。
「没错啊，就是这个东西。」顺诚晃了晃手里的刀子，「局里追这玩意儿追了一个多月了，天天都加班巡查，简直烦死了。今天本来以为那封举报信是个恶作剧，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反正今天这东西我是拿定了~」
顺诚刚一说完，面前就弹出了一个窗口，顺诚点了一下接听。
「回收工作怎么样？」
从声音线路窗口中飘出了一个李天野有印象的声音。
「东西已经确定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诶？这么简单？没有遇到类似犯人一样的可疑人物么？」
顺诚嘴角上翘斜眼看着站在一旁的李天野和KiNG，此刻二人都用双手做出「不要」的姿势。
「嘛~虽然确实发生了点奇妙的事情，但是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好，那么尽快把东西带回来吧。」随即窗口就关闭了。
「两位继续，我先撤了~」
说罢，一道光环从顺诚的脚下升起，顺诚消失在了两人的面前。
随着那柄诡异的凶器从虚拟空间中消失，李天野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又恢复了知觉，剧痛的同时也感到自我修复力开始快速的生效。
「继续？」李天野望着KiNG。
「诶……嘛……如果你要赶时间的话，我们改天继续也可以~」
2127年1月3日 17：50
放好行李，坐在飞机座椅上的由依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处于一种无力的状态，便浑浑噩噩的靠在了椅背上睡了过去。
「尊敬的旅客您好，由于气象异常的原因，本航班暂时无法起飞，XXX航空公司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当由依再睁眼的时候，却发现时间刚刚过去二十分钟，广播里徐徐的传来空乘人员的通知。
确定了不用下机等候，由依打算继续睡觉。但就在这时，从飞机的头部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先生，请您出示一下登机牌好么？或者是做一下身份认证也可以……」
「不用，我就找一个人！」
「先生，如果您再这样的话，我就要叫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