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抓了养子的手腕,急促了呼吸:“是上次那些人?!”
最近他光顾着料理徐博雅的事情,居然把这事抛之脑后了!该死!
师三爷心念电转几个对策,可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中间总有个小外甥!他是不能丢下自己的亲人的!
葛岳峙一边做出为他拍打衣摆的掩饰动作,一边神情凝重地说道:“三爷,为今之计,就是你开车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去救表少爷。”
师三爷错愕:“这……如果他们不追我,反去堵截你们呢?”
葛岳峙温柔地注视他:“再怎么看,你的价值都比我们大,要绑架也是绑你,堵我们有什么用?”同时他在心中轻声说道,他们堵截我才好呢,就是不堵我,至少你开着车,也总比我们赤手空拳来的安全。何况前面还有师家的保镖在。
只要养父安全,他就没有后顾之忧。
师三爷也认为这些匪徒应该是来对付自己的,他现在把那些人引开,反而更能保住两个子侄的安全。
三言两语商谈完毕,两人都知道不能再迟疑。师三爷几步上前跳上汽车,发动引擎。
小虎斑似乎也感染了主人的情绪,它轻灵灵一个箭步就窜上副座,盘了尾巴老神在在地趴伏下来。葛岳峙则转到内侧拉开车门。为吸引敌人注意,他故意将车门“啪嗒”一声大力甩上。外强中干的小虎斑吓得飞快跳回师三爷怀里去,不敢再霸占他的位置。
第35章:私心
这边的动静果然惊动了斜对面的黑色轿车。眼见师三爷的车子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那黑色轿车里的人也不等待同伴了,立刻猛踩油门就追了上去。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的当口,葛岳峙则从树丛后一跃而出,猛地拔腿朝洗手间方向飞跑过去!
另外几个没赶上轿车的大汉一眼瞅见了他。四人哪能放着他这目标人物逃跑,当即一拥而上。
葛岳峙在冲刺中抬眼,恰巧看到林小鱼正好挨到十分钟整,推了门提着裤子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葛岳峙暗骂一声祸害,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见他竟还一脸茫然,心道他莫不是吓傻了,忙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一道扯了进去。
洗手间的大门“哐当”一声被大力阖上,刚好避开扑面而来的钢刀,并将逼至一米开外的匪徒隔绝在外。
门扉传来大力的撞击声和拍打声。葛岳峙按下锁,他也不去理会林小鱼,径自掏出手机焦急地拔打附近下属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人才问了声“大哥什么事”,葛岳峙便争分夺秒地抢道:“三爷的车刚开过去,后面有虫子!快去接应他!不知道有没有枪,小心着三爷的安全——”
没想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林小鱼便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林小鱼将手机一把抛开,那手机“咕咚”一声也不知道掉哪去了。他退后几步站到门边,翘着杏核眼乐呵呵地看着他。
葛岳峙眉头大皱:“你这是做什么?”
门扉还在林小鱼背后“砰砰”震响,眼看随时都会被外面的人撞开。葛岳峙到底是清明之人,顷刻间就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
“这些人是你引来的?——你跟外人合着谋害自己的亲人?!”
他想过林小鱼会逃,但他没想到林小鱼为了所谓的爱情,连自己的亲舅舅都算计!
林小鱼笑眯眯地摇了头,撅嘴笑道:“我没有害小舅舅,你也不是我的亲人。”下一秒,他敛起笑容,手指着葛岳峙的鼻尖深恶痛绝地啐道,“葛岳峙,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捡垃圾的野种罢了!还敢狐假虎威地欺负我!等你落到谈锋手上,我要你哭着跟我道歉!后悔之前那样欺负我!”
然后他食指一弯,勾起门锁上的落条。
他开了门锁。
门“嘭”的声被狠狠撞开。站在门边的林小鱼躲闪不得,被撞得整个人扑到地上。也幸好他先扑倒在地,因为蜂拥而至的并不是人,而是几把寒光逼人的钢刀!
“唆唆”数声,锋利的刀锋便扑杀至眼前。
葛岳峙心中一动!没有枪?那他还躲什么!当即一个后仰险险避开锋刃。他一眼看清冲进来的四人位置,深吸一气,在对方再次斜劈过来之前,他上身不动,腰下急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右腿,对着对方的脖子狠狠横扫过去。
“啊!”
细微的骨骼碎裂声淹没在短促的哀嚎中,一个两百多斤的大汉当场被踢飞出去。撞到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大汉手中钢刀掉落,脖子一歪,直接没了动静。
另外三个西装男却并不因此犯怯,几人只瞥了死者一眼就收回目光。乘着葛岳峙右脚未落,站势不稳,三人成围攻之势,一前一后就冲杀过去。这三个明显是合作多次的搭档,攻守间配合得默契十足,葛岳峙很难再一击得手。
林小鱼从地上爬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葛岳峙跟三个大汉周旋。他心中赞道,这钢刀舞得虎虎生风,煞是逼真,不愧是演戏的行家啊!不过葛岳峙似乎还稳稳占据着上风,看这架势,五招之内,恐怕就能摆平那两个临时演员了。毕竟演员只是花拳绣腿,他这位义兄可是拳拳到肉啊!
谈锋为什么不准备几把假枪来吓唬吓唬他呢!
林小鱼在一旁看得心焦如焚。他左右偏头张望了下,突然眼前一亮!
他看到掉在地上的钢刀。
前边墙角的演员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嘴角的番茄酱做得倒挺像的。不过也太不敬业了,别人打架他装死人!每行每业都有这种想投机取巧的人,他记住他的相貌了。要是待会被葛岳峙逃跑,他一定跟谈锋告他一状!
林小鱼慢慢挪动身躯,他一伸手就将钢刀抓到手里。
刀锋森冷凌然,锋利无比。在手上掂了掂,很沉,应该是真家伙。
动手吗?
他从没害过人,他也不敢去伤害人。他恐惧更厌恶血腥暴力,可是如果这一战葛岳峙赢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想要他的爱情啊!是葛岳峙先看他笑话的!有仇不报非君子!
什么部位,既能受伤,又不会致命?林小鱼屏气凝神,死死地盯着前边缠斗在三人间的义兄。一定要找准角度……
窄小的洗手间很难施展大开大合的拳脚,葛岳峙的动作受到极大钳制。每次刀风逼至眼前,千钧一发之际他总能险而又险地避开。
眼见一刀飞刺过来,葛岳峙上身一偏,抓住对方手腕,同时回身腾空一记后旋踢,正中后面偷袭者的面门。后者一声惨叫,仰倒在地。借着惯性,葛岳峙又顺势旋身,朝前面的一人扫出一腿!
胜负已分,结局毋庸置疑!
然而就在这时,骤变横生!
“——呲”一声清脆的刀入血肉声音。
葛岳峙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腰侧上,从后往前,带着一涌鲜血探出的刀尖。
刀尖周围的衣服迅速被染红,血液在刀尖汇聚,凝成血珠滴落。
林小鱼惨白的小脸从他身后露了出来。他还维持着双手握刀的僵硬姿势,接触到义兄投注在自己脸上的森寒目光,他吓得猛地将刀一把抽出,瞬间从葛岳峙血肉中带出一溜喷涌的鲜血。葛岳峙当即脸色青白得骇人,他抬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伛偻着差点跪倒在地上。
林小鱼心中大骇,他急忙丢开钢刀,脚下“蹬蹬蹬”急退了几步,最后一屁股跌坐到地板上。他一咧嘴哭了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总欺负我!谁叫你总欺负我啊!”
他眼盯着葛岳峙,防备这睚眦必报的义兄也过来给他一刀。他那小身板别说一刀,一腿也扛不住。他心慌意乱地在地上抓挠了数下,总算手脚并用从地上成功爬起来。
他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自个儿先跑了。
葛岳峙顾不上找他算账。就在他为林小鱼这一刀分神的时候,另一把钢刀已经没入他的肩膀。巨大的冲力压得他膝盖一弯!
******
林小鱼没跑多远,便遇上师三爷掉转回来的车子。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名师家的保镖。
迎头的汽车“哧”的声猛然停下,还没停稳,师三爷便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小虎斑挂在他肩膀上,绒球身随着他的步伐跌宕起伏,眼看分分钟掉下去,偏偏就是掉不下去。
师三爷几步上前抓住林小鱼的手臂。他心急火燎地将小外甥从头到脚检查几遍:“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小鱼怔怔地摇了头。他在师三爷关切的目光中扑簌簌落下泪来,真想扑进舅舅怀里倾述他的委屈。但转念一想,他瞬间手脚发凉!
这里还有个葛岳峙啊!他受了伤,要尽快送去医院包扎。可是——可是葛岳峙那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自己给了他一刀,他会放过自己吗?现在若让小舅舅接回他,自己绝没有活路走了!
他不能任由他自生自灭,这样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可是若去救他,自己也要赔上去,今日谈锋精心策划,劳民伤财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再说,现在让小舅舅进去,岂不是要撞上那三个临时演员。到时候小舅舅追究起责任,就会连累自己和谈锋了。
不管了,先把小舅舅引开再说!
林小鱼心中天人交战,师三爷见他久久地沉默,心中孤疑不定。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葛呢?你义兄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师三爷焦急地问道。
林小鱼做了个深呼吸,随即手一指马路前方,言之凿凿地说道:“义兄叫我待在洗手间别出来,他去引开那些坏人。他朝那边去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师三爷攥住他的手臂就将他扔进车里去了,自己也紧随其后跳上车。小虎斑立刻轻轻落到师三爷大腿上坐好。师三爷朝保镖低喝了声“追!”自己率先踩下油门,脱缰飞驰而去!
******
残阳如血。
空旷的柏油马路在绚烂的霞光中呈现出一片沥青色光影。
一道斑驳的血迹,一路弯弯曲曲地朝外蔓延。
远远望去,依稀可见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独自走在路上。冷清死寂的傍晚,只有入夏枯落的黄叶偶尔刮过,以及遥远市区响起的几声此起彼伏的喇叭。
夕阳燃烧着橙红色光晕,一点一点,蚕食鲸吞般朝地平线沉落。
光线在摇晃中重叠,减退,黯淡。
葛岳峙捂着一侧简单包扎了的肚腹,一步一个脚印,吃力地走着。
万丈霞光浓墨重彩勾勒出他躯体的轮廓,这让他显得愈发高大险峻,像一座山岳,然而却是一座即将天崩地塌的山岳。阳光的灰烬从他每个动作露出的缝隙中投射而出,像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一点点吞噬他的生机。
第36章:决裂
夕阳下,葛岳峙一个人走在空旷的柏油路上,走得摇摇欲坠。
喉咙间呼出的气流也噙着浓浓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能撕裂开血肉,那痛楚像刀割剑刺,深入骨髓。他整个人像从血水中捞出来一样,里衬黏糊着大片血渍贴在身上,使他的动作变得钝重迟滞。即使紧紧捂住伤口,血依旧一小股接着一小股从身体四面八方流出。他都说不清这些血中到底多少是自己的,自己身上又有多少个伤口。他只怕血继续这样流下去,自己就回不了家了。
回不到他跟师三爷的家。回不到师三爷的身边。
他想打电话给养父,了解他那边的情况如何。他安全了吗?平安到家了吗?林小鱼是个危险人物,一定要小心啊。
脚底趔趄了下,葛岳峙整个人瞬间山岳坍塌,“啪”的声重重摔在地上。
他呼呼地颤了呼吸,手使劲往地上按,却怎么也起不了身。明明是那么简单的动作,力气却像被抽空殆尽。热量只凝聚在手心,不能回流心脏。他伏在滚烫的,布满灰尘的柏油路上,心中油灯在劲风中忽明忽暗。
……三爷。
如果他现在看到他这犹如丧家之犬的落魄模样,该有多伤心呢!
他不愿意他伤心,即使是为了自己。他要把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放进他手中,他只愿他永远简单快乐,哪怕要他为此做尽坏事,遭人冷眼;哪怕辜负十年等待;哪怕……
葛岳峙拧紧拳头,拧得骨关节泛白。他额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簌簌滴落,总算强撑着手肘抬起头来。他伸出手臂,重重按住地面,扯回,以此带动笨重的身躯朝前移动。
不能留在这里,三爷需要他。十二年了,他们从没离开过彼此啊!他绝对不能静悄悄地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陌生地方!他不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要他伤心难过!
而在回师家之前,他还得先去一趟医院。他要把这身肮脏的衣服换下,把伤口包扎好,把血渍清洗干净。他要健健康康地出现在师三爷面前,还给他一个体体面面的葛岳峙。
一米,两米,三米……
葛岳峙咬着牙机械地朝前爬去。
******
师三爷的车狂飙猛进开了一段路,却什么也没找到。一个人再能跑,能半个钟头跑两百公里?本想责问林小鱼究竟怎么回事,一转头却刚好对上小外甥做贼心虚,飘忽不定的目光。
师三爷心头一沉。他立即踩住刹车,气冲冲地看向小外甥。
林小鱼是他带大的,他这种眼神他再清楚不过了。刚才一着急,居然就上了他的当!
可恶,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骗他!师三爷气得肺都要爆炸。
“你骗我!你义兄在哪里!?”师三爷厉声问道。
林小鱼缩了缩肩膀,嗫嚅道:“在,在洗手间……”他抱着自己,闭起眼睛哆嗦了下,泪水再次犹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我,我只是害怕……我不是故意的……”
“该死!”师三爷没空理他,他一转方向盘火速掉头,直奔加油站。
平白无故浪费这么多时间,只希望还能赶得及!
奈何,任凭师三爷把车子开得车轮几乎烧成风火轮,整辆车都有脱离地心引力飞起的趋势,当他赶到加油站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是一路血迹蜿蜿蜒蜒地朝前方蔓延。
洗手间里一干二净,地板湿溚溚的,明显已经被冲洗过了,哪里有什么人影?是葛岳峙处理的吗?如果他有力气处理,那外面的血迹又是谁的?
师三爷一想到向来爱护有加的养子,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忍受着伤痛折磨,简直心如刀割!如今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他带着几个保镖顺着血迹往前搜寻,却什么也没找着。血迹延伸到一半就中断了。那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葛岳峙的手机在洗手间被他捡到,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人!
空气如此黏稠,几乎令人作呕。那一地的血仿佛也凝成麻绳缠上他的脖子,将他勒得面色死灰,呼吸困难。他寻觅无果,心忧得快要满嘴燎泡。一转身,恰巧望见小外甥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顿时怒火冲天。
他快步走上去,给了林小鱼一个大耳刮子!
小虎斑被这响亮的巴掌吓得一个激灵。始终亦步亦趋跟在师三爷脚边的它立刻弓身竖毛,朝林小鱼龇牙咧嘴地“嘶嘶”喵叫,前仆后跃地做出狗刨动作。为主人摇旗助威这种事情,他向来恪尽职守。
林小鱼被掌掴得偏了脸。他捂着迅速红肿的白嫩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舅舅。
“舅舅,你打我?!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你是该打!是我太宠你了,才会把你惯成这样!这种人命攸关的事情,你跟我开玩笑?你跟我拖延时间?林小鱼,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他是你一起长大的哥哥啊!”
“他不是我哥哥!”林小鱼噙着眼泪尖声叫嚷道,他一手捂着脸,一手举起指了师三爷的鼻子,满眼委屈不平地跺脚控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