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作为民间治安巡查的公安系统并不需要跨区域协作，所以现在大多数城市地区的警察都使用的是这种高安全规格的电子枪。货真价实的子弹枪高源只在警官学校的时候才见过，厚重的质感和射击时的后坐力让每一个男生都心动不已。
从两个小时前拆弹失败开始，全城的警力就已经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但是，在没有电子警察和电子枪的帮助下，警察也只不过是格斗比一般人略微在行的肉盾罢了。
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黑镜还没有做出任何实质上的线下袭击行为。
黑镜的意图似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对什么人或财产进行袭击，而是瞄准了URDS而进行的袭击活动。黑镜在自己的官方网站上宣称了对此事负责，并且公布了自己的计划——「去URDS革命」。
至今为止政府的所有对话邮件都已经被黑镜拒绝了，黑镜在首页上提出要求指定的12座大型城市的URDS机能主动限制到和C市相同的水平。这样的要求完全就是无理取闹，事实上黑镜这个组织本身也一直在网络上被认为是一群小孩子折腾出来的过家家游戏。毕竟，除了匿名通讯协议之外，这个组织并没有实质性的危害过社会。
不过，现在将黑镜所有曾经做过的事情串联起来就会发现这种想法不过是大人的傲慢罢了。
黑镜虽然之前所有的「袭击」都没有造成过重大的损失，但是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实验性意图。忽略了那种渐进性的危险而只是将黑镜作为一种良性的反主流文化现象来对待不能不说是主流社会的一种判断失误。
「这样下去可不行。」
高源看了一眼站在眺望着窗外街道叹气的中年上司，翻了个白眼。
「刘局，我看不用那么着急吧？反正黑镜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我们只要乖乖的等着军队的救援不就好了。」
刘局长转过身摇了摇头，然后轻叹道：「你啊，还是太年轻。黑镜确实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也在等着援军呢。」
「援军？」高源惊讶的坐直了身子，「黑镜难道也有武装力量么？」
「有啊……」刘昆停顿了一下，「我在C市当警察20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躁动不安的景象。」
高源顺着刘局的手向窗口外望去，大街上的人流虽然比一般情况下多了一些，但是却并没有出现什么骚乱的状况。
「呃……刘局，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你看那边，」刘昆靠在窗边指向一个走在街上的青年。
「嗯……？有什么问题么？」高源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短袖……」刘昆说了一句，「你的刑侦课程准备重修了吧？」
高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短袖，这种天气还穿短袖上街……难道说已经有半年以上没有出过家门了么？」
刘昆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种人在C市可不算少数，毕竟很多人现在已经习惯了使用MythoSuit在远端办公，足不出户也能买到食物和水，通过电子账户就能缴纳保险金和房屋租赁税。」
高源愣了愣，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怖。
「你也知道，现在军队的最快响应速度是72小时。C市能不能撑到那会儿都是个问题……现在咱们这边又失去了大部分武装能力，如果再加上民众暴动，黑镜如果想要实际占领C市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啊……刘局……那该怎么办啊？」高源被刘局的话吓得有些心虚。
「我怎么知道？」斜眼看了高源一眼，「你现在可是圈外事务科的负责人。」
「这个职务也是刘局强行加给我的！我要抗议！这种时候呆在警局里待机还不如去街上巡逻要心理来得踏实！」高源大声的吵嚷着。
「冷静一点，你现在就算去上街巡逻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从圈外的角度考虑的话，现在全城范围内都是『圈外』，你觉得让专业人员来处理这些事情会不会比我们更有效？」
高源想了想月城由依，然后又想了想深绿，反问道：
「现在这个危机本身就是由圈外探险那边引起的，这样做的话群众的反扑不会更大么？」
「但是，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吧？」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想起了电铃的声音，那是整个警局惟一一个不依赖于URDS的通讯系统，一条警方专用的物理线路电话。
「是，我是刘昆……」刘局长接起电话，然后看了一眼高源，「哦，他在，我马上让他接电话。」
高源愣了一下，因为那个从那个电话打来的只可能是上一级公安系统的电话，没有理由会转给他。
「喂，您好？」
「喂？高源么……」
因为失真的原因，高源没有听出来究竟是谁。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藤竹！你们警局居然没有一个本地机么？居然要找到公安部走内部电话才能联系到你们！」
高源松了一口气，将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啊哈哈……确实没有本地机，因为要求办公自动化什么的……都裁撤掉了。有什么事么？我们这边现在可也是忙着呢。」
「别瞎忙了，反正你们的效率我也知道。我们已经联络了圈外探险全国联盟，人和物资今天晚上开始就能陆续抵达。外省的派遣员来了的话，需要本地的向导，只有我们深绿的人是不够的，希望你们能给予帮助。」
「啊……？真的么？稍等我请示一下……」高源捂住话筒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刘昆，刘昆只是笑笑然后点了点头。
「没问题，C市的公安系统会尽可能的帮助救援人员的！」
……
黑镜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距离C市沦陷之后的第十五个小时，平时完全依靠URDS运转的城市还处于秩序井然的状况。
甚至说，与其说是秩序井然，不如说是像正在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节日盛典一样。
当因为无法使用URDS速卖饥寒交迫盛怒不已的人们走上街头的时候，却发现大街小巷街头巷尾都布满了义卖摊位。
虽然大家一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是很快的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所有运送过来的物资都以成本价直接出售，一时间欢迎惠顾的声音也此起彼伏。虽然大家仍然满口是抱怨，但是面对这种很多年不曾谋面的卖场景象，脸上又添加了几分兴奋。
在藤竹的监督下忙了一整晚的Lena回到空无一人的工作室打算偷懒一会儿，走上二楼的时候望了望月城由依的办公室，门仍然紧紧的上着锁。
从拆弹结束开始，由依就已经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了。如果这个时候李天野在的话，一定早就踹门而入了吧？
Lena停在他的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门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反应。
「月城由依，如果你要没死的话就给我出点声。」
过了好半天，从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不趁着现在的机会到大街上走走么？如果你这么一直躲着的话，说不定风波过去之后连竹子姐也护不住你了……」
门内又恢复了安静，似乎是这句话并不值得回答。
「客观的说拆弹失败又不是你的责任，还不是因为警方那边给的消息有误，就算是你不愿意出来，你也不可能把自己在里面关一辈子吧？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这间向阳的办公室呢，要NEET的话请搬到地下室。」
每说一句话之后，Lena都仔细的聆听着屋里的动静。
「你把门打开我又不会把你吃掉，而且李天野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子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内有了脚步的声音，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然后木门被使劲拉开。月城由依满脸怒色的瞪着正把耳朵贴在门上的Lena。
「吵死了！就不能稍微安静一下么！明明就剩最几分钟就就编译完成了！」
Lena愣了一下，看着月城由依红肿的眼睛不知那是哭过的痕迹还是单纯的因为熬夜的缘故。
而屋内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咖啡的味道，Lena好奇的向里面看了看，发现由依的桌子上扔满了速溶咖啡的袋子。而最令她惊讶的是，由依的桌子上悬浮着一个只有URDS才能做到的显示窗口，上面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滚动着黑白的命令行。
「呃……由依？这是什么？」
「虚拟显示窗口。」
由依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又打开了一个窗口，开始登陆一些Lena从未接触过的网站。
「我知道这是虚拟显示窗口，但是现在不是能用URDS么？」也是因此薛也从仓库里找出了旧式显示器。
由依依然盯着终端画面，只从眼角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藤竹。
「你以为我是谁？离了李天野就活不下去的怨妇么？」由依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再怎么说我也是黑镜的前成员……不，应该是创始人之一啊，花瓶小姐。」
08.
烈日下的一中天台上温度令人感到燥热，尤其是对于男高中生这个接近成人却又尚未完全自立的年龄段来说，没有出口的冲动总是以暴力的方式发泄。
被一拳打倒在地上的男生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眼神中充满了平静好像对这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人们会以为我和你这个怪胎有什么特殊的交情的，你说是吧？」
揍人的一方笑了笑，然后说着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话，将手上的皮质半指手套解了下来，然后伸手去将受害者从地上拉了起来。
受害的一方似乎完全不打算反击的样子，只是掸了掸校服上的灰尘。
「刚才路过教职工区的时候被老师叫下来，吓了我一大跳。结果那个老女人让我来通知你过去一趟……还说什么咱们两个很熟的样子。喂，你说咱们两个熟么？」
长发的少年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到。
「我说也是，我们可算是朋友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高源……二班的同学。」
短发的男生点了点头，然后满意的笑着将自己拳头上的骨节捏的作响：「嗯，这样就行了……你只要帮我写作业和完成阅读任务就够了。」
在现在的一中里，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个叫李子龙的怪胎，高源也不例外。之所以高源会像现在这样定期的和李子龙见面，只是因为他需要眼前这个怪胎帮自己完成完成学业罢了。
但是高源为了不让别人怀疑自己和李子龙的关系，每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在李子龙的身上留下一点明显的伤痕。
「因为我和你是朋友，你总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尴尬吧？」——高源第一次将李子龙打趴下的时候这么说道。
「喂……你看，隔壁班那个高源又在欺负人了。」
「但是，反正那家伙或者也没有什么意义……」
两人从天台下来的时候，这样的声音环绕在周围，高源冲着旁边怒吼了两声，围观的学生才悻悻的散去。因为这个举动，李子龙轻轻的说了声谢谢，还没等高源反应过来，李子龙就已经不见了。
李子龙讨厌和任何人打交道，值得庆幸的是这所学校里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明明应该是学习成绩优异，却连老师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卢德分子，仇视科技，仇视信息化，仇视一切和电子有关的东西。虽然到还不至于到去破坏公共设施的程度。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仅仅是要下定决心拒绝电子产品就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绝大多数人的脑内终端都是在小时候植入的，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性。
现在的儿童，基本从6岁上学开始就植入脑内终端了，因为在教学的过程中，使用视觉增强系统和睡眠教学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但是处于对身体发育的考虑，至少到大学以前为止，教育行业是禁止使用MythoSuit或者Layer远端教育的。
李子龙恰恰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使用脑内电子终端，于是他就成了一中中唯一一个「绝缘」的人。
一方面，是指电气化上的绝缘。另一方面，是指社交上的绝缘。
没有脑内终端的话本来就已经很不方便了，李子龙又单方面的拒绝使用数字眼镜作为辅助设备。一开始老师们还以为李子龙是因为数字眼镜看起来竟像是残障人士一样而拒绝使用，但后来他们才逐渐发现李子龙只是单纯的抵触一切数字化的产品。
「李子龙啊~」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的中年女人接过从李子龙手里接过来的一叠稿纸，然后用做作而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你的读书笔记确实不错，但是下次能不能用打印稿呢？老师知道你不愿意用终端来交作业，但是你交手写稿的话老师看不懂啊。」
李子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轻轻的说了一句：「不行。」
「嗯？为什么？」老师明显很不满意李子龙的态度，有些提高了音调周围办公桌上的老师也都暗自的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向这边投来目光。
「打印的话，需要打印机和电脑……我家里没有。」
话音落下的时候，李子龙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的老师们发出一阵讪笑，但是当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那样的人，那种在气氛上被嘲笑了的感觉让李子龙感到更加作呕。
「啊，那这样就没办法了~」老师一脸遗憾的将那厚厚的一叠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读书笔记扔到了书桌的一边，「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李子龙几乎可以预见到那一叠读书笔记被丢进垃圾桶里的下场，当然也能够预见到自己成绩单上A的成绩。
下午的时间是自修，所以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泡在图书馆里。李子龙虽然刚刚完成了自己本学期的阅读任务，但是高源的却还没有开始动。吃过午饭之后，独自一人到了学校的图书馆。
因为没有脑内终端，所以在进入图书馆的时候李子龙要从旁边的一个单独的刷卡轧机进入。李子龙从兜里摸出高源的校园卡轻轻的划过机器，然后走了进去。
在电子取书界面前习惯性的进入了外国文学一栏之后，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出来，而是选择了一个之前未曾进入过的分类——计算机科学。
随意的选了几本之后，从出书口中掉落出几本厚度远远超过中学生阅读范畴的书籍。李子龙拿着书，向着惯常的阅览室走过去，却发现以往空无一人的阅览室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在电子阅读这么发达的时代，其实图书馆是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一中也仅仅是因为是名校，保留了以前所传承下来的传统。但实际上，即便是给学生布置了每学期的阅读任务，学生一般也会选择电子阅读。当然，读书笔记也都是以电子文档的形式上交的。
所以，图书馆也可以说是整个一中里人员密度最低的地方。
李子龙无视了在阅览室的角落桌子上围成一小圈的人，在一个可以被阳光照到的窗口将书摊了开来。
虽然本能的很抵触这一类别的书籍，但是李子龙是那种一旦进入学习状态就会连自己的喜好都忘掉的类型，所以很快就沉浸了进去。
「这个书……你能看得懂？」
李子龙慌忙的想要将书本藏起来，但是因为没有拿稳而掉落在了地上。
说话的人断下将书本从地上捡了起来，翻看着里面的内容。李子龙则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从没有见过的同龄人，卷曲的头发和灰绿色的眼睛让李子龙知道他是一个国际班的学生。
「请……把书还给我。」
外国学生站了起来，把书藏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回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本书你能看懂多少？」
李子龙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地说道：「基本全部都能看懂~」
对方瞪大了眼睛用夸张的表情看着李子龙，然后转身对等在角落里的伙伴喊了一声：「技术人员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