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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江山 下+番外篇——by客行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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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等只需等待一个时机,好名正言顺地再派使者进行调停,同时暗中与郢川联系,和他结盟。闽越内斗一起,郢善必无暇再攻打南蜀,南蜀之危可解;蜀人忠直但是睚眦必报,此番逃出生天,不论郢善与郢川胜负如何,闽越都将陷入内忧外患中,当无暇再图谋反。”

“陛下只需等一个时机,然后派一个机灵可靠的使者即可,”谢清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实在无需让我大周将士白白送命。”

赵俨祗心里是赞同谢清的说法的,不过他一看见谢清双眼发光,就知道他在打些什么主意。赵俨祗在心里默默对谢清说了句想都别想,脸上则是笑容可掬:“善,那便依卿所奏。至于使者的人选,朕已有决断。”

第80章

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原则,使者依然选定了徐长陵,随时待命,择日启程。

赵俨祗基本没再管过闽越的事,可这段时间依旧忙得焦头烂额。九月,太子赵绥加冠,从此以后可参与政事决断,大婚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谢后也明显更忙了些。三书六礼一旦走起来,麻烦事层出不穷,谢后这还是头一回,难免手忙脚乱。她几乎每隔几天就要与嫂嫂谢夫人碰回面,商量各种细节,力求让太子大婚圆圆满满,也不会委屈了徵卿。

赵绥却有些闷闷不乐。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他对自己的心意还尚自懵懂,可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并不想娶谢徵卿。

彼时,阿绥正对自己平生第一回的暧昧心意珍而重之,并不希望有一丝不完满。

谢沅虽然受了罚被收了虎符,但天子几乎立时就要娶他的女儿为太子妃,实在是给足了他面子,这令他复又兴高采烈起来。直到他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儿子的这副蠢样子,而把他叫进书房敲打了一番。

“父亲,您找我?”谢沅一进门,便恭敬地问道。

谢相“嗯”了一声,指了指下首的座位:“阿沅,坐吧。”

谢相如今已经不管事了,谢氏的族长也换成了谢沅,不过多年以来积威仍在,谢家族人依然对他尊敬有加;且大周最重孝道,即使以谢沅如今大司马之尊,也依旧对父亲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听见父亲让他坐,他才在谢相下首端端正正坐了下来。谢相倒了盅茶推到谢沅面前,随意地说道:“尝尝。”

谢沅依言抿了一口,中规中矩地赞了句:“好茶。”

谢相不置可否,自顾自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看似无心地说道:“若是你大兄,这盏茶还不够他一口的。”

谢沅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谢清,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父亲。

谢相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端倪。他岔开话题问道:“前些时候上收了你的虎符,你是如何考量的?”

原来是为了这回事,谢沅稍稍放了点心,笑道:“父亲,那次的事情是儿子有错在先,上罚些什么,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不是要叫太子娶徵卿了么,这是在安抚咱们家呢;儿子想,过段时间,上必定还是会将虎符交还给儿子的。”

“安抚?哼,确实是安抚啊。”谢相长叹一声,道,“阿沅,从头到尾,上可不都是在安抚谢家?”

谢沅一时间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愣愣地看着他。谢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今上铁血手段,成光三年的时候若不是他一心要保阿清的性命,恐怕如今的谢家也就同周家一般无二。你倒是想得开,你忘了你如今贵为大司马是因为什么?承章尚主徵卿为妃是因为什么?你也不想想,虎符这样的东西,可是好拿的?上与阿清何等情分,阿清又是何等功绩,可这东西天子可教他拿过一日?”

如果谢相不说,谢沅几乎都要忘记了。是的,他如今尽顾着春风得意,怎么竟忘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

“阿沅,你就这样被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叫我百年之后可怎么安得了心?唉,谢家如今这一辈,竟真的只有你大兄堪当重任。”谢相瞟了一眼谢沅紧握的双拳,冷笑道:“你别光顾着不服气,自己想想可是这个道理。只可惜你大兄一心都在那小皇帝身上,半点不为谢家。否则虎毒不食子,我也不必……阿沅,你是我的嫡子,今日的谢家家主,你可也稍微争点气吧。”

谢相这话说得不留半点情面,谢沅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要张口反驳,却又不知说什么。

只听谢相继续说道:“平原的事你就不该管,他们既然敢做出这种事,就是死有余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保他作甚。闽越的事你也不该插手,军中但凡大权在握的,哪个不是阿清旧部?你以为你握了虎符,他们就能服你?”

谢相把近日来这些事竹筒倒豆子似的数落了个遍,谢沅的脸上变幻了各种颜色,最后终于定格为黑,且已经黑得如同他父亲手中的那盏酽茶一般无二了。

谢相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阿沅,今非昔比。你阿兄如今已经不受重用,再帮不了天子什么了,这个时候留着他既能牵制天子,也可全我谢家父子兄弟之情。总之利大于弊,你不要再画蛇添足。”

没有用了吗,谢沅却不那么想。尤其当徐长陵回朝,兵不血刃地解了蜀越之争,大受褒奖,与自己的贪功冒进白白搭进去两万人形成鲜明对比。天子没说什么,同僚没敢说什么,可谢沅并不傻,哪里还自得的起来。

那天的朝会他虽然不在场,但并不代表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受到嘉奖的虽然是徐长陵,但并不妨碍谢清的威信与日俱增。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谢沅其实挺恨他这位长兄。明明只是个御婢之子,却处处盖过自己一头:小的时候谢清是太子伴读,他却做了那个草包赵世昌的伴读;再大些,谢清师从顾慎行,相较之下自己的老师就显得不入流了;再后来,谢清剑指匈奴王庭,在广袤的大漠上追得单于无处遁形,而自己只是长安城中纨绔公子;更不必说满朝文武无人不知,谢清是天子的股肱之臣,而自己不过是个玩伴。

谢沅切齿,如今连自己的父亲都说只有大兄才是“堪当大任”。

不管赵绥如何不愿意,成光五年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与谢徵卿的婚事依然顺利进行到了纳征的地步。谢后把聘礼选了一遍又一遍,不仅几乎日日都要见嫂嫂,连谢沅都是隔几天就要去趟椒房殿。虽然劳神费力,但足见天家对徵卿的重视,谢沅还是乐得多费点心的。

不过,如果没有父亲前些时候的那番敲打,没有中宫不识时务地对他提起那件事,那一切就都完美了。

某一次谢沅和夫人进宫时,谢后提起谢清当年被放逐北平前被父亲逐出家门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也早就被证明是一个误会,可谢相却再没提过把谢清重新写进族谱。

“……如此,阿兄,你回去同父亲说说,让大兄回家吧。”谢后如是提议道。

谢沅于是就有些不悦。今日他来是讨论女儿婚事的,好端端地说起谢清,实在叫他觉得堵心。

“这点小事不劳中宫操心。”谢沅生硬地说道。

谢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兄长不懂得自己的好心,她也没有办法。她是出嫁之女,就算是贵为皇后,也没有插手谢家家事的道理。

如果她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大概那天说什么都不会多这个嘴。

谢清如今的日子逍遥得很,自从闽越的事之后,天子就没再找茬为难他。虽说徐长陵回朝受封赏天子连提都没提他,他也不甚在意;秋去冬来,他养的花谢了个七七八八,唯有院子里的几棵梅树含苞待放。如今谢清就一意眼巴巴地等着梅花开后,好集了花瓣上的露水煮茶喝;若是能再赶上场雪,那就再好不过了。

今天是承明回家的日子,此时谢清正乐呵呵地挖着他埋在院子里的酒。他把好好的院子折腾的一片狼藉也没挖出东西来,还不许别人插手。虞长青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默默地把头撇到了一边,假装对一群四处啄食的麻雀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直到屋里响起了悠扬的琴声,他才如获大赦般对谢清嘟囔了句“去听流云弹琴”,就忙不迭地进了屋。

承明到家后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在院子里不知在找些什么,弄得小半个院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禁无奈地问道:“阿翁在找什么?”

谢清看见儿子很高兴。他很想去拍拍儿子的肩,因为他觉得承明又长高了;可无奈的是他粘了一手的泥,只好把伸到一半的手又垂了下去。

“承明回来了?”谢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对了,你可记得秋天的时候我酿的几坛菊花酒埋在哪了?当时还是你帮着我埋的。”

“记得。”承明无奈地看着父亲,嘴角略微有些抽搐,“在旁边的院子。”

谢清:……

在儿子的帮助下,谢清很快如愿以偿挖到了酒。他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牵着已经长得快跟他一样高的儿子,满足地走进屋里。流云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谢清父子二人一进来,他就识相地退了出去。

承明不喜欢流云。对于相貌与气质都有几分肖似父亲的流云,承明不知为什么就是有几分敌意;在被承明故意为难了几次之后,流云就尽量不出现在他眼前了。此时,谢清悄悄给流云递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流云则无所谓地回了他一笑。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在儿子面前,谢清经常破这个例。

“承明,书念得如何了?”谢清温言问道。

“还可以。”而后,承明有些犹豫地说道,“阿翁,先生没有你学问好,为什么你不能教我和阿绥?”

谢清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掩饰地轻斥道:“不要胡说。阿绥可好么?”

承明这回是真的犹豫了。半晌,他才面有忧色地说道:“阿绥最近不高兴。他不想大婚,天天想着怎么逃过这桩事,书也不肯好好念了。就为这,先生已经罚过他好几回了。阿翁,你若是得空的话,就去劝劝他吧。”

第81章

过了几日,谢清特意挑了个赵俨祗忙的日子,去了趟椒房殿。因为据承明说,太子最近一有空就往谢后那跑,基本不在北宫待着。谢清心中了然,他想,顺便看看妹妹也好。

谢清一去却见谢后平时会客的偏殿殿门紧闭,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他在外面等了会,发现椒房殿平日里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宫人内侍这时候竟然一个都不见了。

谢清犹豫了一下,决定去正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见皇后长御或者太子傅母,好问问太子这会在哪。谢清这样想着就转身往正殿走了去,途经一片花园时,却隐隐听到了两个人的争执声。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草是一片枯黄,除了零星几株梅树盛放外,园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掩不住。

虽然离得稍远,谢清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他的弟弟和妹妹。

谢清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说和说和,因此就耽搁了一下。这一耽搁就有几句不甚清晰的争辩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阿兄,你好大的胆子!”谢后似乎又惊又怒。

“阿湘,我这是为了谢家好!”谢沅不服气的争辩道。

谢后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什么,谢清听得并不真切,依稀可以分辨似乎是在劝说谢沅;他只听见后来她的声音又渐渐高了起来:“阿兄你就听我一句,你为了谢家好才不能那么做!”

谢沅冷笑了一声,口中说着 “父亲如何”,“吾意已决”等等,渐渐威胁似的逼近了谢后。谢后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沅说不出话来。

谢清虽然不知他兄妹二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争执到这个地步,不过看着妹妹的样子,他还是心疼得不行。谢清打定主意正要走出去劝解一番,却见谢后面色灰败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妥协了。

谢沅满意地对谢后又说了几句什么,就先行离去了;谢清这个时候再出去显然不太合适,跟偷听似的。他看着妹妹颓丧的样子,于是决定看完阿绥再去看看谢后,哄她开心开心。

谢清到正殿的时候,赵绥正在拽着怀卿的袖子撒娇,还不时往怀卿身后瞟上几眼。怀卿时而无可奈何地斥责他几句,语气却也并不严厉。个子已经窜得很高了的阿绥蹭着大姊撒娇,正襟危坐的怀卿被他扯得时不时就要去整整衣襟,这画面与赵俨祗硬要挤到僵硬的他的怀里的情景重叠起来,谢清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怀卿眼尖,谢清一愣神的工夫,她就看见了他。怀卿推了阿绥一把,惊喜地叫道:“阿舅!”

阿绥顺着阿姊的目光看去,一见谢清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他放开怀卿而向谢清奔了过去,口中委屈地叫道:“阿舅!”

阿绥下手没轻没重,谢清差点被他扑倒在地。好容易狼狈地站住了,谢清顺势搂了搂阿绥,打趣道:“阿绥大了,阿舅都要抱不动了。”

太子赵绥在谢清怀里蹭来蹭去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赵俨祗,谢清暗自抱着那些隐秘的伤怀,一颗心却还是被阿绥蹭得软软的。

阿绥忽闪着他的大眼睛热切地看着谢清,求道:“阿舅,我不要大婚,你帮我求求父亲好不好?”

谢清无奈道:“胡说,人哪能不成婚?殿下还小,等长大些自然就会明白妻子的好处了。”

阿绥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我都没有见过谢徵卿,谁知道她好不好。”

谢清忍不住笑了,循循善诱道:“谢家的女儿自然是好的。殿下想想,中宫好不好?婠儿好不好?”

阿绥想了想,母亲和婠儿自然都好,可是——

“她再好又怎么样,我不想娶她!”

谢清听阿绥的意思,多半是有了心上人。谢清叹了口气,道:“殿下要娶徵卿的事情,上已昭告天下,绝无更改的可能了;殿下若另有所爱,还可纳为良娣,孺子,也只好勉强如此了。”

阿绥嗫嚅道:“可我不想委屈她。”

谢清摸了摸阿绥的头,柔声道:“殿下大了就会明白,这世上的事并没有那么多如意的。殿下若是觉得委屈了她,便对她好些就是了。”

阿绥充满希冀地看着谢清,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舅,那,那我想要婠儿也行吗?”

谢清顿时沉了脸色,脱口而出:“婠儿不嫁赵家人!”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严厉,谢清揽着阿绥的肩向案几旁走去,边走边道:“阿绥,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年少时的心意做不得数的,许多时候执念不过是因为求不得。反正……唉,反正你大些就会明白了。”

“卿教训得真是好。”一个阴冷的声音自殿门处响起:“阿绥,丞相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年少时的心意是做不得数的。”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谢清猛地回头,赵俨祗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陛下长乐未央。”谢清低头敛衽,缓缓拜下。他心里暗暗叫苦,明明打听好的天子今日忙得很,怎么还是撞见了?

他却不知道,赵俨祗是听说他进了宫,找了好几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才扔下手里的事特地跑过来……看儿子的。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赵俨祗心中郁结,简直要气死了。

赵俨祗看也没看谢清一眼,把儿子抢了过来,赌气地说道:“阿绥,你看中了谁家的女儿,告诉阿翁。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要纳为良娣还是孺子都行,谁的女儿都不算辱没!”

阿绥闻言眼睛一亮。可是他看见脸色铁青的阿舅,就又拿不定主意了。正在他举棋不定间,承明从殿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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