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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江山 下+番外篇——by客行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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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块石头中实则暗合了四象八卦,精妙无双,绝不是如谢清所说只是个“勉强挡些爬虫”的小把戏而已。可惜伊丹单于没读过阴阳五行八卦的书,十分武断地认为这是中原人的妖术。

几名黑衣死士凭空出现在石阵后面,辛绾面沉如水,挡在谢清身前。谢清干笑了一声,对伊丹道别:“大单于,今日招待不周,恕罪恕罪。清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伊丹身后的门“轰”地关上,谢清竟就这样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

辛绾面无表情地拉着谢清狂奔,没跑出多远,谢清就跟不上了。辛绾急得一把把他抛在一个死士的背上,以便一行人以更快的速度逃窜。

偏偏谢清看不懂辛绾的焦急似的,十分不开眼地笑着问她:“阿绾,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辛绾:……

他们得知匈奴人潜入城中时,伊丹已经在来谢清居所的路上了。比匈奴人估计的还不如,他们在城中只有五千人,其余人马全数驻扎在城外。跑是来不及了,况且谢清也不想把狼牙城拱手相让。大概是有了上次的经验,谢清觉得伊丹此人十分好骗,因此才故计重施,布下疑阵,眼巴巴地坐等伊丹往里跳。

辛绾对谢清这种有三分胜算就敢赌命的习性简直快抓狂了,每当这时,她都恨不得赵俨祗把这人关起来才好,以至于很久之后她的祈求终于被太一神听到,竟然成真。

辛绾并几名死士带着一个累赘谢清,全力奔到城门下。谢清大约是一点没准备高估对手的智商,策略非常简单:把伊丹困住,偷偷跑到城门处,然后打开城门,与城外驻军里应外合。辛绾私下觉得这个办法跟谢清本人一样不靠谱,不过她也没有靠谱的办法,只好默默地发了枚信号弹,同时心中祈祷着匈奴人都瞎了。

援兵未至,辛绾觉得自己急得嘴都快起泡了;偏偏谢清竟然还有心思对她说:“阿绾,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你帮我束一下发吧,我怎么弄都弄不好,哎,对了,我的那只玉冠带了么?”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从小便开始侍奉素来尊敬、并且豁出性命也要护其周全的谢清,辛绾觉得自己还是一掌把人劈晕来的省心。

“公子,现在是束发的时候么?”辛绾不明白谢公子是从哪看出现在是个闲来无事的时候的,她咬了半天牙,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您可稍稍容婢子省点心吧!”

事实证明一向散漫的匈奴人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更加容易被干掉。魏质很快集结了大部分人马,几乎兵不血刃地就把城外那一万散兵游勇给解决了。

城门一开,魏质看到的就是一个仪容不整的谢清,这令他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谢公子哪有一次不是博带高冠衣袂飘飘望之若仙?这样狼狈得连冠都戴得歪歪扭扭的谢清,就好像是落入泥沼的天人,还真是让人觉得亲近不少。

谢清的发自然是辛绾在心情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给他束的。一向对他温柔顺从的辛绾,在抓着他的头发的瞬间,突然恶从胆边生,给他弄了个乱七八糟,冠也戴歪了。

反正事后就算谢清责怪,也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天太黑的缘故。

谢清浑然不觉,他极度亢奋地找魏质要了匹马爬了上去,带着大队人马去围剿伊丹了。

不过伊丹显然没有傻到待在原地等着周军来抓。他在那石头阵里折腾了半天,然后他带来的一个猛士,以力大无穷闻名的,把其中一块石头拍碎了。

难题立解,伊丹开始觉得有的时候简单粗暴反而更好。

伊丹一从那间破屋子里脱身出来,就隐隐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人将计就计地算计了。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巷,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关键时刻,伊丹单于骨子里的优柔寡断起了决定性作用:他居然站在原地思考起来。

虽然只有片刻,也足够谢清与魏质汇合了。

伊丹不愧是匈奴数一数二的勇士,他从小在大漠上长大,捕捉过无数猎物,也曾数度险些成为别人的猎物。也正是因为这种经历,他才历练出无比敏锐的感官,这是无论如何天纵奇才的汉人都无法比拟的。

狼牙城城门一开,伊丹就听到了响动。虽然周军已经尽量保持安静,但在如此静谧的夜里,伊丹连喘息的声音都听得到。他瞳孔骤然缩紧,带着他的人向密道口狂奔起来。

伊丹猛地刹住脚步,停在密道出口处,几乎没有停顿地张弓向天连射了三箭。

那是撤退的信号。箭矢破空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刺耳,不多时,便断断续续有人向伊丹所在的地方跑来。匈奴人越聚越多,可周军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汉人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还有一句,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两句话伊丹都十分认同。他这回没有再犹豫,伊丹并不认为自己的两万人能与十万周军抗衡,这种情况自然是能跑一个算一个。伊丹果断地打了个撤退的手势,赶到此处的匈奴士兵以最快的速度从地道口消失了。

伊丹还没跑出密道,便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厮杀声。他知道留在城里的人一定凶多吉少。伊丹紧紧握着双拳:谢清,来日方长。

第66章

谢将军的境况比起伊丹单于来可谓是天差地别。小小的狼牙城自是容不下十万周军的,于是那些不必战斗的周军便自发地将狼牙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一役,周军以极小的损失歼灭了几乎所有匈奴士兵,逃跑的屈指可数,投降的一个没有。谢清心情大好,他并没有指望能在这抓住大单于。保住了狼牙城,还给了匈奴人重重一击,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算算伊丹此战的战损,可知他本部精锐大半已毁。经此一役,单于式微,其余七个部落首领必然要有一个甚至几个垂涎单于大位的。最后必是强者得胜,成王败寇。不过,谢清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

光明宫中鸡飞狗跳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天快亮的时候,赵俨祗搂着承明沉沉睡了过去。谢后看着这一大一小睡得人事不知,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该出的事一件不会少,阿豫的病稍微好了些,周夫人便又有精力兴风作浪起来。

起先是赵俨祗醒来后,就顺便留下来陪孩子们玩一会。承明大病初愈,还没有被获准下床,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不一会就嘟起嘴来。

赵俨祗从刚刚认识谢清的时候开始,谢清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大人的样子,赵俨祗从未见过他流露出一丝孩童该有的任性。如今终于在谢清的儿子身上见到了谢清的童年,赵俨祗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幸福感,仿佛生命终于圆满了似的。

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帝王,大概是不应当有太长时间的欢乐的。赵俨祗这边还没从他脑补的圆满人生中回过味来,那边气势汹汹的周夫人便找上门了。

原来,她不知从哪听说太子的小伴读也得了跟阿豫一样的病,开始她还不觉得什么,闲下来后却越想越不忿,乃至直接找到了椒房殿来。

怀卿和婠儿一起逗着只小奶猫;阿绥被长姊丢在一边,一直在努力地伸手去够他怎么也够不着的小猫;他还走不利索,谢后得时时在一边扶着。而赵俨祗就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大喇喇地歪在塌上,安抚着因为不能出去玩而闷闷不乐的承明。

这其乐融融的画面无疑刺痛了周夫人的眼。天子对自己和赵豫的宠爱仅仅体现为一堆冷冰冰的珠宝珍物;可他几乎从来没有陪阿豫好好玩过一次。连这次阿豫病得这样重,他都只是多在那看了一会而已。

可是如今,他却把同样大病初愈的别人的孩子抱在怀里。

“陛下长乐未央,中宫长乐无极。”周夫人生硬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气氛,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周夫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速之客,突兀地闯进了别人家里。这个认知如同一桶油,倾盆倒在了她已经冒了一丝火苗的愤怒上。

“夫人有事?”赵俨祗坐正了些,手中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承明。

周夫人强迫自己把目光从赵俨祗的那只手上挪了开来,强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阿豫病好些了,一直说着想父亲,妾这才来想让您去看看她。”

“哦。”赵俨祗看上去不怎么上心地点了点头。倒不是他不喜欢他这个女儿,而实在是现在这几个孩子绊着他,让他不想动:“今天不成,明天吧。朕叫王春给阿豫准备了好东西,待会他大概就给你送过去了。”

周夫人不满地看向承明,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愤怒;承明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赵俨祗身后缩了缩。

赵俨祗不悦地侧过身把承明挡在身后,回护的意味异常明显,以至于周夫人一激动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妾听说太子的这个伴读也生了和阿豫一样的病。陛下怎么没先给他用药?”

赵俨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对她解释道:“承明的病那会还没那么重,并不到那个地步。”

“陛下,您也看见了,昨天阿豫的病多凶险哪。妾要是早知道还有个孩子与她生了一样的病,必要劝陛下先给他用药,阿豫吃的时候也好安心些!”周夫人这话是对赵俨祗说的,狠狠看向的却是赵俨祗身后。

赵俨祗的火气顿时就被激了起来。他危险地眯起眼,冷冷地对周夫人说道:“朕看卿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说的是什么话!这孩子的父亲……和母亲,相信朕,把他好好地交给朕,朕不该护他周全,把他全须全尾地交还给人家吗?”赵俨祗越说火气越大:“你心里打的都是些什么龌龊主意?!你的女儿生而高贵,便该叫别人的孩子替她去死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要说周夫人,就连谢后都被这雷霆之势给吓着了。良久,殿内都没有一点声响,直到怀卿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俨祗见怀卿哭了,心疼得不行,大悔自己在孩子面前发脾气。他匆匆对周夫人说了句:“卿回去好好想想,这几天你要照顾阿豫,就不要到处乱跑了。”然后赶紧上前去把女儿抱了起来,哄道:“怀卿不哭了,是阿翁不好,阿翁不是生怀卿的气。”

谢后冲周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走;椒房殿里再次乱成了一团。

不说谢清在狼牙城待得安稳,且说伊丹单于带着从狼牙城死里逃生的六千来人,在草原上又先后遭遇了三次小规模伏击,最后回到驻地的人数已不足四千。

经此一役,单于本部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实力大减,威信也一落千丈。其余的六个部落中,实力较强的一位仓蠡王,一位大祭司,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当前情况尚未明了,又是大敌当前,这二人便暂且按耐住了夺位的欲望。不过,野心的种子一旦播下,那必然是要春风吹又生的。

转眼间到了十月。

北地大漠的十月不比长安,时常呼啸着彻骨的冷风。别人习惯了风吹日晒的还好,娇贵的谢公子却是没扛住,病了。

幸亏他早就回了代郡,狼牙城只留了魏质在守着,不然的话辛绾真是想要一头撞死了。

谢清人病得难受,脾气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但对东西却挑剔了不止一倍。比如,韩章要他的房里多加炭火,他却嫌弃烟火味害他闻不到松香;姜汤勉强可以喝,却要抱怨不是用他喜欢的那只小陶盅熬的;这一日,他又突发奇想非要辛绾给他弄新酿的桂酒来佐药丸,辛绾没办法给他对付弄了一盏,他闻了一下就嫌弃是陈酒而闷闷不乐起来。

谢公子达不成心愿必然不会发脾气,但他会闷闷不乐地茶饭不思,以示抗议。可这代郡连个桂树都没几棵,一时间可叫人上哪给他找新酿的桂酒去。

谢清正在长吁短叹一心一意地等桂酒时,虞长青捧了壶热黄酒进来了。谢清闻了闻,发现香气并不是很好闻,便兴致缺缺地继续长吁短叹起来。

虞长青好笑地在谢清身边坐下来,寒暄道:“怀芳,你的病可好些了?”

谢清点点头,应道:“嗯,好多了,长青挂心了。”

虞长青拿起被谢清扔在一边的药丸,“哟”了一声,道:“你今天的药还没吃吧?我刚好带了酒来,你赶紧吃了吧。”

谢清把头扭到一边,躲着虞长青的手,抗议道:“我要等阿绾给我拿的新桂酒。”

他的眼里竟然透出了几分天真。

虞长青对着这样的谢清简直无可奈何。他把药和酒都放下,岔开话题,讲了个他小时候的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虞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种田不会打猎,虞长青小的时候他们经常吃不饱饭。尤其是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连野菜都没得挖,如果没有人接济,他们基本上就是要饿肚子的。

谢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所以听得还津津有味。突然,虞长青话锋一转,道:“从长安快马加鞭来代郡一趟,光是在马身上的钱就够我们吃好一段时间了。”

谢清一愣。虞长青给他掖了掖被角,那神色就像是在看个孩子一样:“代地的桂树本来就不多,何况如今才到十月里,哪里便有新酿的桂酒了?你要新桂酒,阿绾无非是叫人回长安去买。”

虞长青不必把话说尽,谢清已经了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羞愧的神色。虞长青趁热打铁:“何况,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好几天,你难道这几天里都不吃药了?怀芳,你可要急死阿绾了。”

谢清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说道:“长青,我知道了。”说罢拿起虞长青放在案几上的药丸含进嘴里,佐着温热的黄酒一口吞了下去。

虞长青满意地笑道:“好了,不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他出门前还特地关上了谢清任性要打开的窗户,谢清竟然也没说什么。

第67章

谢清的病还没好的时候,匈奴人便发起来自上次偷袭狼牙城不成以来的第一次进攻。

匈奴人沉不住气,想要决一死战的原因很简单:冬天到了。

大周尚可仗着国力强盛支撑起漫长的补给线,但匈奴却没这个本钱。他们打得如意算盘本来是抢到过冬的粮食就跑,能抢块地盘自然更好;可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丢了狼牙城,还白白战死了不少精锐。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匈奴人没粮没草,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匈奴七个部族的首领都觉得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因此一拍即合,仓促间陈兵城下,开始了第一轮进攻。

伊丹原本是不同意的。一来周军以逸待劳;二来匈奴士气不振,粮草、天气之类的原因都不必说,只看这两点便已经凶多吉少了。只可惜他现在威信大减,说的话也没什么人听了。后来,仓蠡王与大祭司公然合谋将伊丹软禁起来,一直到匈奴人毫无悬念地,战败了。

最后一战时,杜正则、司马通、魏质,并代地老将苏安世、沈不疑,甚至连辛绾都上了战场,不可谓不严阵以待。谢清一个人躺着,被三令五申哪都不许去。他们走后,谢清求虞长青给他弄了匹马,带了虞长青与辛绾的五百死士,不声不响地绕出城去了。

他们离主战场很远。谢清病中未愈,脸白得几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他一身锦帽貂裘,配着骏马宝剑,活脱脱就是一个富贵公子,连他的马都穿戴的比他更加像个军人。

一行人闲来无事,就在枯草丛里站着,简直不能更傻了;谢清的马在草地里刨了半天,发现没有可吃的东西,失望地打了个响鼻,泄愤般地用抬了抬前蹄。

多亏了虞长青手疾眼快,谢清才没被它甩下去。

远处黄沙漫天,依稀可以分辨双方人马激战正酣。虞长青拿不准谢清打的什么主意。说是观战吧,观战没有站那么远的;说是埋伏吧,埋伏没有弄得那么显眼的。谢公子就这么抱着马脖子以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也不管他的马要往哪跑,虞长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省心的三军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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