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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江山 下+番外篇——by客行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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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一听见要叫纪成初给他看病,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做出一副哀恳的表情,小声求道:“陛下,臣只是偶尔疼了一次,就不必劳烦纪先生了吧?”

赵俨祗没理他。

谢清于是又试图转移话题,以做最后的挣扎:“陛下,前几日说的扩建南园的事……”

赵俨祗真想就这么答应了他,不就是个园子,比起让他高兴来,根本不值什么。可是,赵俨祗却冷硬地拒绝了:“不行,怀芳,南园太小了,朕非扩不可。”

第71章

谢清愣怔了一下,最终长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赵俨只看着他有些失望的表情,心里很是舍不得,不过为了坐实流言,赵俨只愣是狠下心来,一言不发。

半晌,谢清才低声说道:“我没有说不让你扩南园。我那天冲动了,你继位这些年都没有给自己要过什么,这回不过是要扩个园子实在算不得过分;只是路公说的也对,大战过后,国库是空虚了些。我回家想了想,我每年的俸禄不少,足够家里开销了;食邑的收入都没有动过,有不少积蓄,不如给你拿去……”

谢清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赵俨只冲动地堵住了他的嘴。

那个吻实在不够温柔。赵俨只用右手紧紧地扣着谢清的后脑,把他一个劲地按向自己;横冲直撞的舌头毫无章法,只是一味索取掠夺;还由于太过性急,以至于牙齿把谢清的唇角都磕破了。

就在谢清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呼吸的时候,赵俨只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谢清的桃花眼闪着迷离的水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到赵俨只眼里闪烁着不可言喻的温柔。

可是赵俨只说,不行,怀芳,我偏不能用你的钱。

纪成初进来的时候谢清的脸还带了些不正常的酡红。他心照不宣地盯了赵俨只一眼,后者完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望天,毫不理会纪神医略带些谴责的目光。

他甚至没有松开搂着谢清的手。

谢清有些尴尬地看了赵俨只一眼,示意他把手拿开。可是赵俨只却说:“怀芳,哪里不舒服?怎么总是乱动。”

谢清还没什么表示,纪成初便替他咳嗽了两声。

纪成初表示想要看看谢清的腿时,赵俨只对其怒目而视。纪成初无奈地说道:“陛下,臣是个医者,又不是跳大神的巫师;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不是靠拍脑袋算出来的。大司马是膝盖疼,您好歹让臣看看患处才好诊断啊。”

赵俨只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纪成初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他又拿手在谢清膝盖四周按了按,一句“疼不疼”还没问出口,谢清就非常配合地低呼了一声。

于是赵俨只怒道:“你乱动什么呢?轻点!”

看来是不用问了,纪成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也不理赵俨只,而是正色对谢清说道:“大司马,你这腿是没治了。”

赵俨只吓了一跳,低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赵俨只这色厉内荏的样子,纪成初如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声调平板地说道:“去年,你在平原的时候,日日跑出去叫雨淋,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寒气侵体更加了不得;要是你当时肯听我的话,本来也未必便就没治,可你偏偏不听。冬天你又去了趟代郡,打仗么,想来是少不得风餐露宿,踏冰卧雪的,也没少顶着寒风疾驰吧?”

谢清的眼睛四处乱飘,并没有答话,可纪成初知道,他这便是默认了。

纪神医叹了口气,说道:“你回来以后就时常膝盖疼了吧?疼怎么不早些找我看呢?如今时日太久,病根已经落下,我也没有办法了。从此以后,你这腿受不得一点寒,且逢了阴天下雨,怕是也少不了受罪。”

赵俨只的神色愈发凝重。他回头一看,谢清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谢清不拿自己当回事,可赵俨只却做不到。他眼巴巴地看着纪神医,直看得纪成初头皮发麻。

纪成初忍着浑身的不适,无奈地说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这样吧,我给他开两副药,一副泡药浴,一副外敷,过上个一年半载,大概能减轻点痛苦。”

熙和三年,上欲扩南园,一意孤行,大司马苦谏多日,终求不得。

以上,是为浮出水面的全部真相。

谢清有些不明白,赵俨只为什么非得要扩建那个园子不可,明明他也不是很喜欢。事实上,天子现在的九重帝心越来越难懂了,当初那个要什么就说,想什么就做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

坊间关于大司马失势的传言从来就没消停过,而九月里谢相的突然辞官仿佛更加坐实了传闻。

不过传言传得欢快,当事人也只是一笑置之。

熙和三年的冬天,承德殿里的炭火永远烧得旺旺的。赵俨只热得披着件轻薄的外袍还直叫人弄凉的甜汤来,同时还不忘忙里偷闲给谢清掖掖被他偷偷掀开一丝缝隙的狼皮被子。

谢清自从被纪成初诊出了腿疾之后,承德殿里的炭火就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后来,赵俨只还嫌不够,就叫人弄了床狼皮做的小被子,专门给他裹腿用。理由是地上怎么都凉,谢清非得坚持正坐,必得垫得暖暖和和的才行。谢清每每被他裹得不伦不类的,都是异常糟心。幸而绝大部分的时间,殿里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赵俨只打掉谢清偷偷要去端他那盏甜汤的手,斥道:“别胡闹了,就你这身子骨,这么冰的东西,也敢喝进肚里?”

谢清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腿疼得下不了床的时候,怎么都好说;可一旦好起来,就立刻活蹦乱跳了,好像之前病的根本不是他似的。赵俨只最恨的就是他这一点,他常常觉得,谢清这一生幸亏是遇见了自己,不然他必得少活个二三十年。直到以后的以后,他才知道,谢清如果不是这辈子遇见了自己,能长命百岁也说不定。

只是故人不复当年。他的羊圈里不过只有一头羊,亡羊补牢,着实为时已晚。

熙和四年的早春,谢清的腿总算是好了一些。大概是冬春之际干燥少雨水的缘故,大司马很快就忘了膝盖疼得走不了路的滋味,一放回家没人管了就又肆意起来。药是隔三差五地忘记用,狼皮被子因为嫌难看,也被他压在了箱子底。

南姬自从上回在谢清生辰的时候被赵俨只警告地瞪了一眼之后,就非常自觉地与谢清保持距离起来,自然也就不会管他这些。谢清对于妻子的变化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南姬待他不好,他会好吃好喝供着她;南姬待他好……他也只能好吃好喝供着她。

于是熙和四年第一场春雨落下的时候,谢清被赵俨只秘密关在承德殿里待了近两个月。

说来大概是天意如此。那天本来没轮到他侍中,可是赵俨只昼食时见了天气不大好,怕他回家的路上下雨,就把他留了下来。结果这一留便出了事。当晚一声惊雷平地起,倾盆的暴雨还没落下来,谢清便疼得在榻上打起滚来。

谢清对于疼痛的耐受力向来不高。上了战场的那几回,一点皮外伤都折腾得医官满头大汗。他这腿落下的毛病,绝对是他这辈子最难以忍受的疼痛没有之一。

谢清疼得脸色发白,那边赵俨只就特别配合地冒着冷汗,纪成初还没到,他的衣服就比谢清的先叫汗给洇透了。

纪成初一眼就看出来谢清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用药,才导致了如今的恶果。于是药没给开,先劈头盖脸地把病人训了一顿。一来二去赵俨只就不高兴了,语气明显带了不悦:“成初,你先给他治病。”

纪成初也不怕他,梗着脖子跟他犟道:“臣不治。”

赵俨只还从没被人拒绝过,他一听这话就急了:“不治?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你看看他疼的这样子!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纪成初不温不火地跟他讲起了大道理:“上回臣给大司马看过了之后,大司马若是照医嘱用药,今日必不会受此罪过。臣是有办法给他缓解疼痛,可是下回呢?长痛不如短痛,左右这回疼上一次,他以后还能长点记性,省得老了遭罪。”

赵俨只心知纪成初说的有道理,可是他看着谢清疼得那个样子,就是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成初,你给他先看了这一回,以后我保证日日盯着他用药。君无戏言,你就信朕这一回。”赵俨只心里一急,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天子把“君无戏言”都扔出来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纪成初无奈地拿出一应用具,开始给谢清扎起了针灸。

“再忍忍,再忍忍就没事了……”赵俨只的废话比大夫和病人加起来都多。他自发地把谢清抱进怀里,一遍遍地给他擦拭着头上的冷汗。

这就算了,勉强算是君王对重臣的体恤,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可问题是,赵俨只还时而摩挲着谢清的唇齿,以防他咬伤了自己;时而又去亲吻他冰冷的额角,以示安慰。

纪成初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这对抓紧一切机会秀恩爱的小情人给闪瞎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当着臣的面,您可也检点点吧。”

第72章

当天赵俨只就擅自做主,给谢清批了两个月的病假,然后把他关在了自己的寝宫。

谢清异常悲愤,不就是个腿疼么!不过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愤恨地咬咬被单。

很快,赵俨只便发现,自己实在是歪打正着做了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大司马连着两个月没在朝堂上露面,家里又闭门谢客,朝中便盛传起了关于谢清失宠于上的说法。

赵俨只倒是乐见其成。他现在不怕别人说他对谢清不好,就怕人说他疼谢清宠谢清。他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人,对于所爱之人总是万般小心患得患失,他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那样小心翼翼的保护适合雏鸟,可未必就适合雄鹰。到头来,他不过是亲手折了他的翅膀。

赵俨只嫌谢清在哪都得坚持跪坐,便干脆不许他下榻了。谢清觉得自己明明一点事都没有,却偏偏像个病入膏肓的人似的,连下地走路的权力都被剥夺了,不禁怨念得眼睛都快绿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纪成初再次出现。

纪神医听说谢清最近被皇帝陛下看着已经差不多有六七天没好好走过路身上都快长出蘑菇了,不由得哭笑不得。其实他本人对于这件事是有几分快意的。但是,出于一个医者的良心,纪成初还是耐心地对赵俨只解释道:“陛下,您这样不许人走路也不是个事啊。大司马这病静养并没有错,可是天气好的时候,您总得容他活动活动,不然对他的病也没好处。”

赵俨只恍然大悟;谢清感激涕零;纪成初:……

如果天气好的话,赵俨只必会抽出时间来陪谢清出去走走;他二人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逛过园子了。正是早春时,万物复苏,草木新绿,花期早的花也开得正好,承德殿后头的那园子虽然不大,却端的是一派好春光。

这一日,谢清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落旁,赵俨只起先没在意,谢清乐意往哪走他就跟着,直到后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从里头传了出来,赵俨只才猛地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他几乎已经忘记,那是流云他们住的院子。

说实话,赵俨只大概已经不记得他早年还带过三个男宠回宫的事了。先前谢清在北平的时候,他还叫流云给他弹过几次琴,把自己灌得醉眼朦胧,也算少解相思之苦;后来他终于得偿所愿,有了本尊,便立刻把别人都丢到了脑后。

他一想起早年谢清撞见流云的事就头疼;可是此时,再想要阻拦已经晚了。

谢清听见琴声,心下便有几分惊喜,他边向那院子走去边笑着对赵俨只说:“陛下竟然还养了这么高明的琴师,臣今日见了,可要好好同他切磋一下。”

赵俨只一边假笑一边心里泪流成河,迅速地盘算起待会怎么收场来。

谢清显然已经不记得赵俨只曾经养过一个相貌跟自己有五分相似的男宠,并且还叫自己撞见过了。而赵俨只好几年没有见过流云,心中只侥幸地期待着他相貌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像谢清了。如此,自己大概还可以蒙混过去。

院门并没有关,谢清却怕打扰了人家,就只站在了院子门口。

直到里面一曲终了,谢清才敲了敲门。片刻的安静后,里面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同时传到二人耳朵里的还有一句略带惊喜的“陛下?”。

谢清和流云俱愣在原地,赵俨只则默默把头转到了一边:里面那人就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般,多年来相貌竟没有多少改变,以至于谢清一下就想起了当年的事来。

气氛有些尴尬,流云低着头站在原地不说话,谢清便也不说话。赵俨只看不出谢清的喜怒,只好干笑一声,道:“是我疏忽了。怀芳,你别生气,我这就把他们都送走就是了。”

谢清似怒非怒地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碰过人家了吗?”

谢清很少有这么直接的时候,问得赵俨只都有些尴尬;他觉得谢清八成是生气了。可这问题他说什么都觉得不是,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谢清心中明了,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的人要送到哪去?你叫人以后可怎么办?罢了,这位公子琴艺高超,陛下便当是养了个琴师吧。”

“多谢先生。”流云的声音平平淡淡,施的礼却是不小。赵俨只正要赶紧把谢清带走万事大吉,这下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谢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种事说到底全是赵俨只的责任,他实在没道理迁怒别人;何况流云的琴弹得好,他也很欣赏。于是谢清虚扶了他一把,道:“公子客气了。公子大才,清一见之下,仰慕得很;琴之一道,清也略有心得,公子平时若是得空,不妨与清一叙。”

流云的声音仍然淡淡的:“流云自当从命。”

谢清心宽得很,他这会倒是觉得流云不卑不亢的很是对他胃口。谢清展颜一笑,对流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先生留步!”谢清一回头,发现流云竟在他身后跪下了,着实吓了他一跳。谢清赶紧去扶,流云却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求先生怜流云孤苦,让流云留在先生身边侍奉吧!”

虽然流云看着斯斯文文很有几分谢清的神韵,不过两者的力气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谢清拉了他两下没有拉动,额头上就不争气地见了汗。

谢清急道:“公子先起来再说——唉,你看,这事情不是这样的。”

流云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哀恳地看着谢清,真是我见犹怜。

谢清无奈地说道:“清怎么会嫌弃。但是公子在清身边做个侍奉的人实在是可惜了,清不能答应。”

流云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会可惜?流云生而卑贱,先生不弃便是流云大幸了。”

谢清没办法地叹了口气:“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以便在清身边做个清客吧;不必公子侍奉,每日陪清说说话弹弹琴就好。”

赵俨只的脸色难看的要命,他实在不愿意流云留在谢清身边时时提醒着自己的黑历史。可是谢清已经应下,他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料想一个男宠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赵俨只便也就随谢清的意了。

流云就抱了一张琴,收拾了几件衣服就随着谢清走了;临走时,谢清忍不住又发了善心,问道:“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呢?一起带走吧。”

“死了。”流云的音调平板,没有一丝波澜,一双眸子却如同一潭深水,装满了无尽的绝望。谢清忍不住责怪地瞪了赵俨只一眼。

谢清被赵俨只关在寝殿,这段时间如何安置流云便成了问题。赵俨只想了想,叫王春在偏殿给他找了间屋子先住下,刚好趁这段时间观察一下,别有什么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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