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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透人生+番外篇——by糖醋排骨冬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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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

再后来他就不肯餍足了。喝药之后就会马上跳起来抱住云安,拼命贴上他的唇,直把他吻到快透不过气来才肯罢休。药的气息在唇齿间传递,甜蜜中混入一丝苦涩,却意外地让人心醉神迷。

终于放开之后,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他还记得自己每次急如鼓点的心跳声,和云安清亮双眸之中映出的,自己得意又满足的笑……

这样的画面在记忆中异常的清晰,好像这事就发生在昨日。

可其实已经那么远了。

远到原本如此亲密的两人,已咫尺天涯,相思相望不相亲。

更残酷的是,在前方等待他们的,不是归途,而是一场生死别离。

……

三日后。

轰隆一声,天上降下了初夏的第一场雷雨。

大雨噼啪地打在屋檐上,一刻也不肯停歇。水滴撞在铃铛上传来细碎的击打声,混杂在风雨声中,凌乱得让人分辨不清。

水流顺着风铃的边缘流下,像是一串透明的泪滴。

陆云安打着一把淡青色的伞,手上提着雕花漆盒,慢慢走过积水的庭院。

严宇城望见他的时候,他正浑身带着湿润的水气穿过雨幕,好像从一幅淡色的水墨画中漫步而来。

苔痕苍翠,草木葳蕤。青砖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干净明亮,映出天空灰蒙的阴翳。他穿过曾千百次踏足的回廊,脚步缓慢而从容,将一幕幕熟悉的风景都留在了身后。

行至终点,他将伞安妥地收在一边,平静地敲开了冒牌货的房门,面对那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

“主人,该喝药了。”

顿了一顿,面对着冒牌货抗拒的目光,他轻声道:“不过这是最后一碗,之后,主人就再也不需要了。”

——的确是再也不需要了。

因为,七七四十九日,已经到了。

第27章

被陆云安哄着一口一口喝下了那碗药汤,冒牌货昏昏欲睡地倒了下去,一沾枕头,就再也没起来。

不仅是他,连严宇城都莫名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冒牌货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立时倒吸一口凉气,陡然清醒过来。

这是一个密闭的小房间,惨白墙壁上几乎空无一物,只留了一扇门和一个狭小的气窗。地上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上面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像一条条细细的血流,在整个房间内蜿蜒恣肆。

冒牌货的脸上混杂着怀疑与惊骇,挣扎着想要立刻逃离,却恐慌地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牢牢绑住,固定在浇铸于地面的铁环上,像一只准备被奉献出去的祭品,一动也不能动地任人宰割。

他无助地扭动了一阵子,才最终颓然地放弃,偏着头直直地望着诡异的地面。这时候他才慢慢发觉,那些红色的纹路是由朱砂描成的,它们似是带着某种规律,如同传说中的阵法,而他的位置正处在中心。

某种让人绝望的猜想袭上他的心头,他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濒死的哀鸣,崩溃地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好一会儿后,他又惊魂未定地安慰起了自己,强行命令自己遗忘这个毁灭性的的可能。

正在冒牌货自我纠结的时刻,严宇城的魂魄也从无意识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他的处境反而要比冒牌货好一些。

不知道是药汤的效用,还是房间内那些奇异的朱砂纹的力量,他原本透明得几乎要消失在空气中的魂魄,竟然比从前凝实了许多。

严宇城内心深处迸出喜悦的火花,但看到冒牌货,脸色立刻又阴沉下来。

冒牌货这样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姿态,让他想起了自己预知梦的最后一幕。

这时心中那点喜悦顿时消散无踪,甚至升起了一丝哀凉——那样的结局,终究还是到来了。

严宇城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约莫不过两丈见方的样子,除了诡异的墙壁和地砖纹路之外,就只有一张陈旧的桃木香案,上面摆着一个眼熟的青铜香炉,一小坛子烈酒,以及一个漆黑的长条木盒。他一时间也猜不出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难免带了些困惑。

在屋内寻不到端倪,他想要穿过墙壁到外间看一眼,谁知刚踏出朱砂纹的范围,他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扣住,怎么也无法再往前迈上一步。比起从前三丈距离的活动范围来说,现在的他反而要更不自由一些。

严宇城试探着绕着朱砂纹走了一圈,果然从任何一个方位都无法突破,甚至他试着向上跳跃,也被无形的力量压了回去。似乎这块地方有一种魔力,他就像是笼中的一只小麻雀,怎么扑腾都无济于事。

严宇城只能尽量踮起脚,透过高高的气窗向外望。

幸而他不像冒牌货那样被牢牢绑在地上,稍稍仰起脖子,他就能看见门口的景象。

那场雷雨已经停歇,只有地面上还残留着几片积水。一批严家的精锐站在略远的地方,似松实紧地将门口围住。而陆云安在门外不远的位置驻足,一脸沉静。

董夏拉着他的手臂,急切地说着什么,可严宇城像被一个透明玻璃罩子扣住一样,只能看到外间的影像,却听不到半点声音,自然也无法知晓他言语的内容。

可从表情上判断,董夏似乎是想和陆云安争辩什么,涨红了脸,嘴唇动得又快又急,可陆云安并没有接他的话,一直都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说。

严宇城近乎贪婪地看着陆云安,甚至不肯分出任何精力去读董夏的口型。因为他知道,他的生命,大概已到了看一眼就少一眼的时候了。

或许下一刻就是天人永别。

他的云安啊……

他不舍得把云安一个人留在世间,可他已无能为力。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天祈愿,愿云安不要忘记自己。

希望他的云安一定要记得,有一个人叫做严宇城,虽然这个人对他做了许多错事,害他受了许多的伤害,可这个人是真的爱他,至死不渝。

……

就在严宇城凝望着陆云安的时候,董夏的情绪好像也已经积累到了极点。

他抓住陆云安的手越来越用力,从严宇城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身形有些佝偻,脸上带着惶惑与哀求。

董夏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但这样的神情严宇城也曾经见过一次。

那时他折磨云安折磨得太狠,董夏就是带着这样的神情,跪下来恳求他给云安一个痛快。

那时身在局中,现在严宇城想来,董夏也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对云安下死手,不过是求他对云安再残酷一点,好让云安对他彻底死心。

因而当时的董夏的作态有一半都是伪装,可今日的他,这份惶急哀恳却显得再真实不过。

他就像抓紧一根浮木般拽着陆云安不放,大声地说着什么,忽然眼眶就红了。

陆云安冲他安抚地笑了笑,是严宇城最熟悉那种的温煦,眉目间都融进了暖意,但是却十分坚定地掰开了董夏的手。

董夏上前想要再去拉住他,却被一旁陆云安召来的几个属下挡住。他扑到人墙中想要冲过去,被死死困住之后,唯有挣扎着望向陆云安,满脸的哀求。

陆云安退后一步,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严宇城才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枯瘦的老道士,模样很是熟悉,正是当初给冒牌货“抓鬼”的虚空老道。此时的他欲言又止,往小房间这边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恻然。

陆云安朝他点点头,迈开步子走向了小房间。

董夏拼尽力气往前冲,却最终还是没能拉住陆云安。他死死地盯着陆云安的背影,脸上全是绝望。

陆云安再也没有回头,径直推开了门。

……

吱呀的声响打破一室寂静。

冒牌货抬头看到陆云安走进来,条件反射地压住内心的惊慌,脸上露出了凌厉的神情。

他竖起眉毛,厉声道:“陆云安,想不到背叛我的竟然是你!”

可是陆云安并没有理会他。他缓步绕过地上纵横交错的朱砂阵法,走到一旁的桃木香案前,从容地点起了一炷香。

古朴的香案中央摆着一个漆黑的木盒,陆云安打开锁扣,取出了盒中的短刀。

手上一用力,他猛地拔刀出鞘,带出一道凛冽青光。

锋刃锐利无匹,凌厉异常,让一直盯着这边的冒牌货生生打了个寒战。

冒牌货却不愿意露怯,色厉内荏地扬声道:“原来我养了一头白眼狼!你说,我什么地方亏待了你?!陆云安,你倒是给我说清楚,这样做是为严家的钱,为夺我的权,还是为了其他?”他说得又快又急,将声调提得高高,就像是为自己壮声势一般。

陆云安甚至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他只是垂着眸,用烈酒在刀刃上淋过,再用软布慢慢地擦拭干净。

修长的手指擦过锐利的刀锋,有一种危险的意味,让冒牌货不自觉地噤声。

不过大概是看陆云安一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冒牌货又颤抖着开了口,忍不住试探道:“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可是我想不明白……”他的神色变幻不定,咬牙道,“我真是想不明白——陆云安,你什么时候对我起了杀意?”

如同那场预知的噩梦忽然惊醒,严宇城听到了熟悉的台词。

熟悉到他曾千百次地温习,能够倒背如流。

可行至今日,他才恍然发觉,这场对白既是一切误解的开始,亦是一切恩怨的终结。

听到冒牌货的问话,陆云安终于抬起头,神色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做出了和严宇城梦中一模一样的应答:“很早之前。”

冒牌货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恐惧:“有多早?”

陆云安又低下头去,擦拭着寒光凛凛的刀锋,沉声道:“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第28章

短刀被握在陆云安的手中,像一只蛰伏的凶兽,森冷地注视着被绑缚在地的冒牌货。

锋刃反射出慑人的青光,隐隐透出斩破一切的决然。冒牌货打了个寒噤,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把刀。好一会儿,他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勉强提起了勇气,用讽刺的语气道:“难道……这就是你对待主人的方式?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忠诚。”

见冒牌货拼命掩住自己的惊慌,陆云安神情冷淡地道:“我的忠诚只献了给一个人,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主人’。”他上前一步直视着冒牌货的双目,一字一句地道“——或者,我该叫你‘程瑜彦’?你抢走的东西,是时候归还了。”

冒牌货——程瑜彦身体条件反射地一僵。他马上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放松了绷紧的肌肉,眼神在周围游移了几下,脸上适时地挂上一丝茫然,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承认什么。”陆云安用指尖在刀锋上轻弹了一下,那泓秋水微微动荡,发出一声清吟,“你愿意也罢,抵赖也罢,你现在所用的身体只属于少爷,我是一定会为他夺回来的。”

他漠然地望着香炉中插着的那一炷香,香上微弱的火星在暗淡的室内明灭,像某种神秘悠远的启示。

不妙的预感袭来,冒牌货忽然意识到了危险。他缩了缩脖子,挣扎着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在慢慢流失,四肢开始绵绵地发软,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

与此同时,严宇城却讶异地发现,自己的魂魄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加的凝实。

程瑜彦的脸上露出了崩溃的神色,慌不择路地大叫起来:“我不知道程瑜彦是什么人,我只知道自己就是严宇城!陆云安,你难道看不出我是严宇城的第二人格——不不不,第三人格吗!”他越说竟越笃定,仿佛也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眼睛都亮了起来,“之前对你态度大变、百般折磨的,是个性残忍的第二人格——”

程瑜彦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陆云安望着他的眼神极冷,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程瑜彦完全被陆云安身上的气势震住了,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平日里的陆云安温柔沉静,平和如水,加上那份特意表现出的驯服,故而程瑜彦一直有个错觉,认为这个人是完全无害的。可这时,再温柔的水都凝成了坚冰,寒意慑人。

程瑜彦脑子中一片空白,直到陆云安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擦拭刀锋时,他才结结巴巴地垂死挣扎道:“不——或许只是催眠……我是说,我、我真的是严宇城,可有人把我催、催眠成和从前完全两样的性格,还有假的、呃、记忆……不是,是给了我虚假的记忆……这是、一定是别人的阴谋……”程瑜彦自己都忍不住心虚,他看着陆云安手中寒光凛凛的刀锋,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低了下去。

陆云安没有抬头。他冷淡地道:“从前有人就想这么催眠我,不止一次。催眠究竟是怎样的,我比你更清楚。”

程瑜彦抖动着双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时间,沉默在房间内蔓延。

严宇城的魂魄也愣在原地——程瑜彦不知道陆云安指的是什么,可他明白。

陆云安能看出程瑜彦的异样根本不是催眠所致,是因为催眠的效果,他不止一次亲身体会过。

严宇城想起很久之前,在他们的少年时期,有一段时间严父心情特别恶劣,不能拿他开刀,就对陆云安下了手,几次找人来想对他实施催眠,只是陆云安足够坚韧,硬是扛了过去。

他原本不知道这事,只是有一天撞见刚从严父处逃出的陆云安冷汗淋漓地站在房门口,他见陆云安想扭开门锁时手都颤抖得厉害,于是恶狠狠地向他逼问了一阵,才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

听到催眠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脑袋就轰隆一声完全蒙住了,半晌才回了一点神,就感到了陆云安抱住了自己,用难得脆弱的声音道:“少爷?”

他“嗯”地应了一声,便听陆云安道:“今天,严先生又想找人给我下对你不利的心理暗示。”他听到这里,感觉陆云安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与疲惫,却透出无法摧毁的坚定,“不过没事的,少爷。我绝不会背叛你,更不会容许自己伤害你,绝不。”

——为什么他曾经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严宇城拧着眉,眼底盛满了哀恸。当初他下狠手一次又一次折磨陆云安时,他顾念的只有自己的纠结与痛苦,却从未替他的云安想一想。

如果当初他肯静下心来梳理他们之间的回忆,那么这些年的一点一滴都会告诉他,陆云安待他究竟好到了什么地步,又为他付出了多少。

他本来早就该明白的,就像太阳不会停止燃烧,地球不会停止转动,陆云安也不会背叛他,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可他竟连这都看不清。

离魂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反省,每当他以为自己的悔恨自责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下一刻,他又会被更深重的悔意淹没。

是他的错。

在严父的阴影之下,他光顾着隐藏心迹,选择在外人面前遮遮掩掩,对陆云安表现得忽冷忽热,不肯将对陆云安的眷恋光明正大地摆出来给所有人看,甚至找了卫鸢,做出欲盖弥彰的蠢事。

这些年他学会的只有逃避和伪装,而陆云安却学会了守护与成长。

他的云安顶着严父的恶意艰难前行,从青涩走向成熟,从脆弱走向坚韧,牵着茫然失措的他,陪他一步一步走过漫长的岁月旅途。

陆云安对于他严宇城来说太过重要。他能失去一切,却不能没有云安。

他的云安,是他唯一的方向。

当初的他鬼迷心窍,才会被一个梦给击垮,相信云安有一天会背叛他,亲手将刀子送入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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