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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的秘密 下——by牛角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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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些。沁凉的夜风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的闷热。

“想问什么,你问吧。”

裴戎很仔细地擦拭着雁轻的额头、脖子,轻声问道:“慕容贺,慕容锦。有关小七的过去和慕容家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雁轻在睁开眼之前就闻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像是鸽子汤,不过他不能确定。这股香味里还混合了其他的味道,像是奶油的味道,淡淡的香甜味儿,十分诱人。雁轻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大概睡得太足,宿醉之后头疼恶心的症状并不明显。他只是觉得手脚发软,而且非常饿。

雁轻睁开眼,看见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已经变成了柔和的橘色,房间里像浮着薄薄一层纱。楼上楼下有邻居家里传出的动静,空气里流淌着一种独属于黄昏的安谧。

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小六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脸上流露出松了口气似的神色,“醒了?头疼不?裴戎买了醒酒药,要是难受就吃一点儿。”

“裴戎?”雁轻愣了一下,“裴戎也在?”

“他昨晚留在这里了,”小六很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今早去上班,半小时之前才回来,这会儿下楼去了,把那个饭店的锅子还回去。”

雁轻脸上的表情呆滞了一下,“他……他昨晚在这里?!”

小六点点头,“你不记得了?你喝多了,一个劲儿喊着要让裴戎来接你?”

雁轻确实不记得了。他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多的酒,停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就是凌冬至举着酒杯要往桌子上爬,嘴里还嚷嚷着要给大家敬酒。再后来发生的事,他就不记得了。雁轻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也只看到零星几个画面,灯火绮丽的都市夜景、小六挂在他车里的玉佛挂件在匀速驾驶时轻轻地摇晃、裴戎侧过头看他,窗外透入的灯光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侧脸……

雁轻捧着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六摇了摇头,“先去洗洗,换身衣服吧。昨晚本来想给你洗洗的,但是裴戎在,我要给你洗澡的话他肯定要来帮忙,”小六脸上浮起一个促狭的浅笑,“我可不愿意让人当着我的面吃你的豆腐。所以就随便给你擦了擦。”

雁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浓重的酒气,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拔了拨乱糟糟的头发,“我去洗澡。”

“去吧,”小六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换洗衣服我帮你拿。”

雁轻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迟疑的停住脚步,“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小六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带着温和的味道,“什么都说了。”

雁轻的后背僵硬了一下,“那他……他……”

“他给你买回来醒酒药,下了班打包带了土鸡汤和柠檬蛋糕。”小六的声音里微带笑音,“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雁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着他。

小六冲他笑了笑,“快去洗澡,我看裴戎也快回来了。”

雁轻满心疑窦的走进卫生间,温热的水流浇了下来,冲刷掉了皮肤上残留的粘滞的睡意。脑子里的一团浑浊也慢慢变得清醒。他什么都说了,他竟然真的把什么都说了……老天,他为什么会把什么都说出来呢?难道真是压抑的太久,所以借着酒劲儿来了个大爆发吗?

雁轻垂眸的瞬间瞥见了自己胳膊上烟头烫出的圆形伤疤和遍布在身体各处的深深浅浅的伤痕。他飞快地移开,不敢再看。事实上他还从来没有很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身体,不想看,也不敢看,这些痕迹让他觉得既厌恶又恐惧。

这样的一具身体,如果让裴戎看见……他会怎么想?

雁轻心头忐忑,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洗完了澡。当他换好衣服推开浴室的玻璃门时,一眼就看见裴戎正蹲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逗那只小刺猬。

雁轻僵立在门口,有一瞬间完全无法呼吸。

裴戎回过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雁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怦然落地,轰响声震得心脏都开始激烈地跳动。他悄悄吁了口气,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似乎还从没这么紧张过。

裴戎把手里的东西扔给蜘蛛侠,拍拍手站起身朝着雁轻走了过来。他走动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有种经过长时间训练沉淀出来的刚硬沉稳。尤其他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裴戎走到他身边,一言不发的从他手上接过大毛巾帮他擦头发。

雁轻垂下眼眸,忽然觉得手足无措。

“怎么不擦干?这还滴着水呢。”裴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雁轻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木木的说不出话来。

裴戎的动作很小心,好像生怕自己使力大了会把他弄疼似的。雁轻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裴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的神情动作却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雁轻闭了闭眼。一种陌生的感觉悄悄升起,悄悄地涨满了他的胸膛,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然而这种窒息般的激荡里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欣悦在他心头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却又鲜明的令人震骇。

有些事发生了。

雁轻心想,有些事……终于发生了。

雁轻睡了一夜一天,饿的前胸贴后背,一锅土鸡汤他一个人就吞下去一多半。他的胃口很少这么好,连平时不爱吃的西兰花都夹了好几筷。饭后还打着饱嗝又跟蜘蛛侠一起分吃了一块柠檬蛋糕。

小六很担忧地看着他的肚子,“你不觉得难受吗?”

雁轻摇摇头,眼睛亮闪闪的,盛满了笑意。

小六也跟着笑了起来,“出去走走吧,消化消化,别晚上又闹胃疼。”

雁轻跟他卖乖,“等我收拾完厨房就出去。”

小六笑着叹气,“就那么几个碗筷,哪里还用你动手。出去溜达溜达吧,厨房的事交给我好了。”

雁轻转头去看裴戎,裴戎笑着说:“走吧,咱们绕着那个湖转一圈。一圈绕下来,估计你肚子里的东西就都消化了。”

小六在背后嘱咐他们,“带上钥匙。我今晚值班,等下就走了。”

雁轻答应了一声,带着钥匙钱包和……裴警官一起下楼。

太阳刚刚落山,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最后一抹柔和的黛色。湖边三三两两都是出来散步的人,还有人带着宠物一起出来遛弯,看上去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再往远处走,行人渐渐少了,可以听到湖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偶尔还会有一条活泼的鱼儿跳出水面,在暮色里甩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雁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慨地说:“没想到睡了一天……我还从来没一次吃这么多东西。撑死我了。”

裴戎抿了抿嘴角,“还难受?”

雁轻摇摇头,“好一些了。”

“坐一会儿吧,”裴戎拉着他在湖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远处的路灯迤逦亮了起来,夜色静静来临。

雁轻望着脚下镜子似的湖水,轻声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裴戎沉默地望着雁轻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他很早以前就发现雁轻的手长得很漂亮,修长匀称,手指要比旁人长出一小截,无论这双手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令人赏心悦目。而现在,它们却无意识地扭绞在一起,自虐似的相互拉扯着。

裴戎伸手将它们拢在自己的掌心里。雁轻的体温偏低,即使是在初夏时节,他的手指仍泛着凉意。

雁轻微微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抗拒这个亲昵的小动作。

“没什么要问的,”裴戎叹了口气,“小七,那不是你的错。”

雁轻怔怔地看着他。

裴戎不太会劝人,气人倒是很拿手,看他气他爸妈那个劲儿就知道了。但是面对雁轻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一定要说点儿什么。

“你或许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见过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变态又凶残的罪犯,也见过许多善良弱小的人,因为没有力量保护自己而受到伤害。这是社会的责任,执法者的责任,唯独不是你的责任。你之前不想说出来,我能理解。但是在我看来,需要对这一切缄口不言的那个人,不该是你。”

雁轻沉默地抽回自己的手。他知道裴戎说的没错,但真话往往都不甚动听。那些伤害已经造成,追究是谁的责任又有什么意义?

裴戎搓了搓自己的手,仿佛雁轻指尖上凉滑的触感还残留在那里,“小七,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哪怕试着相信我一次呢。毕竟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裴戎凝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可是以后的日子还没开始。小七,你看,没必要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妨碍到未来。”

“试着相信我,好么?”

这一次,雁轻沉默了很久。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许一个诺言是多么轻易的事,然而对有些人来说,打破一个诺言同样毫不费力。

然而这个人是裴戎,裴戎会骗他吗?

雁轻望着夜色中渐渐模糊起来的这张面孔,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纠结的地方。

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雁轻冲着他点了点头。

裴戎的呼吸微妙的停顿了一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用力抓住雁轻的手臂晃了晃,“你刚才点头了?”

雁轻低声笑了起来。

夜风微凉,星辰在头顶闪烁,初夏的夜空有种别样的澄澈。

裴戎傻乎乎地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76.探探口风

裴妈帮着刘媛把行李提下楼,一边把大包小包塞进后备箱,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她,“这些是小戎爷爷给你爷爷奶奶准备的,都是山里人自己晒的蘑菇,可没有什么农药之类的东西。带回家给他们尝尝;这两个袋子是阿姨给你买的裙子,你在部队也没机会打扮,现在休假,好好美一美。”

刘媛笑着说:“谢谢张阿姨。”

裴妈叹了口气,稍稍有些内疚,“本来说是带你在滨海好好玩一玩的,没想到家里有事,小戎工作又忙……”

刘媛忙说:“张阿姨你再这么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我还没说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裴妈目送刘媛上了车,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这多好的一个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学历有学历,要什么有什么……

唉。

感情的事情不能强迫,也强迫不了。可是就让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找男人,她又实在不甘心。她就不相信了,别人家的儿子都能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怎么就她的儿子不行呢?

这些天裴老不让他们当着裴戎的面说起这件事,说是要给裴戎一个自己缓冲思考的时间。既然老人发话了,她也只好听着。可是她怎么觉得家里没有人说起这件事,裴戎的小表情反倒滋润起来了呢?

难道裴老实际上是站在裴戎那一边的?

裴妈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顿时有点儿慌神,连忙掏出手机给裴爸打电话,“你说我要不要来个釜底抽薪,先去找小七那个孩子谈谈?”

裴爸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去找他干什么?人家孩子不是也挺无辜的?回头把人家逼急了,跟你来一句:管好你家孩子,别让他来烦我。你怎么说?不憋气啊?”

裴妈反问他,“那就不管他?由着他自己瞎闹?”

“我不是由着他瞎闹。”裴爸说:“跟你说实话吧,我觉得这件事难办就难办在咱儿子不是在瞎闹,你看他什么时候这么认真过?我也不是赞同他找个男人谈恋爱,但是我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做事儿不会心里没谱。”

裴妈气得不行,“你怎么能这么放纵他?!”

裴爸叹了口气,“不放纵怎么办?真跟他断绝关系?”

裴妈被噎了一下,发狠地说:“他是我儿子,谁也别想跟我提断绝关系!凭什么断绝关系?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这其实也不算做错事,”裴爸听出了她音中的焦虑,安慰地说:“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别你自己亲自上阵,你跟咱爸谈谈,让他去找小七探探口风。他不是小七的叔爷吗?说话比你方便。”

裴妈想了想,“那也行,回家我跟爸说说。”

高松和李明辉爬上爬下,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一楼现代瓷的展示架重新整理了一遍,补了一些新货,又把原有的东西调整了一下摆放的顺序。小曲和苗苗在旁边帮忙,苗苗以前接触过的就是现代瓷,跟高松他们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雁轻在对着自己的小账本盘点手里还有什么能镇得住场面的宝贝。他爱好比较杂,以前跟这何茂到处跑的时候,收集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的,种类虽然不少,真正的珍品并不多。他们也没那个财力。目前除了何茂放在银行保险箱里的一对清雍正豆青釉天球瓶之外,还真没有什么撑场面的东西。不过这东西他是不准备卖的,一来这东西何茂宝贝得很,第二个原因,雁轻也不乐意自己店里连个镇店之宝都没有。

哦,对了,还有鱼头的那套家传的象牙套杯。不过这东西国家不允许买卖,有没有意义都不大。算了,好歹也能当个招牌。

雁轻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大手大脚了,鱼头带来的财富还有程家赔的钱都被他用来安家置业了,一点儿也没留点儿出来给店里添点儿什么东西。自己明明开的是个古玩店,反而是现代瓷的成交额占了大头。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雁轻开始划拉自己手里还有多少余钱。他店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藏品,什么明清的锁具、民国的妆盒,这一类不值钱的东西要不要打个折尽快出手呢?

小曲捏着嗡嗡响的电话跑了过来,“小老板,你的电话。”

电话是裴老打来的,说自己正在“涵香阁”跟几个老友喝茶,这几人都是小有名气的书画家,对于古玩也颇有研究,让雁轻赶紧过来。

雁轻自然一口答应,放下电话又觉得有些疑心,裴戎已经跟家里公开表示要追自己,裴老会对这件事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雁轻给裴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裴老要见自己的事。裴戎也觉得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有他爸妈的意思在里面。

“大概想探你的口风,”裴戎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雁轻不由得有点儿发慌,“那我……”

“不管他说什么暗示的话,你都假装听不懂就行。”裴戎叮嘱他,“我这里都有计划呢,你可别充英雄,回头再给我把计划搞砸了。”

雁轻被他逗笑,“那我就说:管好你家孩子,我对他才没意思呢!”

裴戎笑了起来,又压低声音逗他,“咱不用告诉他们,就跟我一个人说说,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雁轻耳根发热,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好好上你的班吧,等我回头给你汇报一下见面的情况。”

“好。”裴戎笑着说:“一定记得要镇定,什么口风都别露。千万别破坏我的计划!我跟你说,我的计划可是很严密的,你别心一软,结果拆了我的台!”

雁轻无奈,“我知道了。”

裴戎又叮嘱了许多,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跟裴老聚在一起喝茶的有两个是他当年大学里的同事,剩下几个都是在书画协会里认识的熟人。雁轻挺喜欢听他们说话,因为每次都挺有收获。他没上过大学,会的都是口耳相传的家族秘技,了解的也多是古文化相关的知识。听这些渊博的老教授谈话,他甚至有种在上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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