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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by慕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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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上!”有神色匆匆的小黄门忽而跑上前噗通一声跪下,“您养的那只银狗它、它……”

“它怎么了?!”问话的苏少衍,李祁毓看在眼里,自是再清楚不过。“来人,快把朕的赤骥牵来!”李祁毓大声道。

“来不及了,不如我们?”

“不行,孟御医说了,这段时间你绝对不可以用轻功,更不可心绪起落,不然……”不然便是奇毒攻心华佗在世就没法子,李祁毓不敢往下想,只是用力的拽住他的胳膊:“没有什么好可是,再矜贵的东西又怎么可以跟你相提并论,听朕的话,跟朕骑赤骥过去。”

“可赤骥不是在倌马厩?”

“在文华殿。”

苏少衍顿时就不出声了,文华殿位于内城城门九闳门以东,乃是皇帝常御之便殿,和内城中的鸾照阁更是颇有一段距离,众所周知赤骥乃是先皇赐予尚为懿轩王李祁毓的宝驹,又曾同李祁毓出生入死数回,是哪个不要命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将之偷偷带离倌马厩?除非……除非李祁毓曾秘密出宫,想到这苏少衍的眼神微妙的闪了下,实在不愿得出那个这人是在有意隐瞒自己的结论。

李祁毓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在苏少衍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只银狗重要,当然这只是他李祁毓单方面的逻辑,又据说银狗的平均寿命是二十年,所以李祁毓的不甚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以说,除了对苏少衍,他对其他事都足够冷静。但这句话反过来对苏少衍则不成立,这并不是在说苏少衍对他不够真心,而是归根结底他们是本质不同的人。

在苏少衍身上一直有太多的背负和牵绊,比如皇命、比如苏家、比如沈殊白、比如花冷琛、甚至比如一只从小养到大的银狗都可以成为他的软肋,而自己,不过是他为数不多的软肋中的一个。偏这是他最最不能容忍的,即使他要的不多,也是苏少衍正正给不了。

是唯一而不是之一,或者说在他理解的唯一。

小念所患病症是痢疾,原本在人身上患的病症偶尔在牲畜身上病发也不算什么奇事,孰知那小厮按寻常法子下了几帖药也不见成效,今日再一看,竟是病症尤胜以往,这才一脸惴惴的前来报告。

说实话,瞧现今这个萎靡模样,也知小念的情况着实不太好。原先尚算光滑的毛皮现在皆是耷拉在身上,早晨送来的吃食一点未动不说,还吐了不少在地上,即便已被清理,难闻的恶臭仍旧挥散不去。

饶是苏少衍一副排除万难亦要上前,又心疼的不得了的表情,连李祁毓也难免不动恻隐之心。转念一想师父花冷琛曾跟沈殊白在蜀中呆过几年,应是对此有所耳闻,便忙命人召花冷琛入宫。也是了到这个时刻,李祁毓才不得不承认因其彼时不让自己见苏少衍的恶劣行径,致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对这人心有余悸。

苏少衍看他一眼,心知肚明的不去看他的视线,李祁毓也随他,只是拉住他的袖,声音颇是压抑:“传染给你便不好了。”

“放开。”

“听朕的话。”

微妙的对白,机警的小黄门知趣的忙退下,李祁毓劝他不得,只得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相信朕,朕现在的心情和你一样,小念从那么点大看到现在,总是有感情的。”仿佛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李祁毓继续道:“何况冷琛的医术也不在九龄之下,你当放心。”

“臣……”话未罢唇便被堵上,李祁毓捧着他的脸,试图用口腔中用一种粗糙又炽热的东西安抚他,苏少衍说不出话,他想即便有着共同的记忆,这种感觉是李祁毓也未必能体会的。

如何能说出口的感情?像他这样一个男人,让他放弃最后一点可怜的骨气,去告诉李祁毓其实于自己而言小念根本不是一个宠物,或者一段年少的回忆这样简单,而是从开始到未来,象征彼此生命的再延续?

果然是如此,离回忆越近,离自由就越远。

就因为他是个男人,他难以启齿,所以,他唯有沉默。

“少衍,要起风了。”刹那走神的表情尽收眼底,李祁毓故意捏捏他红红的鼻翼,“走吧,我们明天再来看它好不好?”

完全哄孩子的语气,隔着哈出的白雾,苏少衍点点头,一刹那,有风雪涩满了他的眼角。

这个人,终究是不懂啊……

第070章

李祁毓登基后的第一件是不是立后而是削藩,可见李祁毓对中央集权是否掌握在自己手中怀有多么深刻的执念。如此,首先涉及到的便是对各个藩王的处理,席君缪说,如果皇上真决定削藩,那么势必然要从目前势力的最大藩王禄南王下手,免得引起其他藩王心意岌岌,更易打草惊蛇。

此去当年淮王之乱已过去四年余,但人心向背,刚坐稳皇位的李祁毓不得不防。然而,对于他这个向来不惹是生非的三皇兄,李祁毓感到很头大,他吁了口气,翻开昨日「幽啼夜判」传来的密折,略略几行,已是事无巨细。只可惜,和结党营私之流远扯不上边,这个三皇兄啊……他将密奏掷到一侧,又看眼床榻上将坊间最新读本《塞下行》挡住脸颊不知究竟有没有眯着的苏少衍,心中的那股不对劲就按捺不住的升腾开:

这样对比的人生,究竟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坏心的轻手轻脚走过去打算扯开那人面上的读本,岂料反被人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瞬间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啊,完事了?”长睫一副无辜的冲自己眨了眨,李祁毓呃了声,抬起的手只好转而抚上苏少衍的额,“嗯,不烫了。”

这段时日,苏少衍倒是极本分的一心养病,李祁毓不说他便也不问。极少的,李祁毓才会说上些朝廷上的事,苏少衍闲闲听罢,偶提些意见,也是精辟之至。虽是如此,李祁毓却是不敢让他过多费神费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输不起。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好一些?”这个天,冬雪初融,可早春的气息却迟迟不至,雍州本就天寒,虽说这鸾照阁早早就燃了地龙,房内也多置了好些个火盆,可握着这人的手心就是暖不起来,想那该花的银子他李祁毓一个子儿都没少花,怎的就……一点没效果!

“还不是老样子。”清淡的语气,在李祁毓听来只成了破罐子破摔的口吻,沿床缘坐下,李祁毓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捂了捂,近些看,才发现这人脸颊泛着的红润原是病态的酡红,许是梦里出了虚汗,丝质湖绿衫后触手是一片洇开的水渍。

李祁毓心下微惊,面上仍装沉定,“少衍,朕今日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爽口的潮州菜,那时你从南边回来……朕都记得。”刻意省了中间的矫情,李祁毓吻了吻他的苍白额角,怀里这个人,真是瘦的快要不像话了。

“皇上,臣想回去。”这段时日的“特殊照顾”,苏少衍已经不愿去想,此时此刻,苏家要被旁人怎样戳脊梁骨,若是他苏少衍一人,横竖他是不怕的,可若连带着苏家一起被抹黑,他心中叹了口气,且听李祁毓继续道:

“放心,在这里没人敢乱嚼舌根的。”

是因为胆敢乱嚼舌根的都会被你处理掉么?苏少衍反应过来,面色的表情瞬了瞬,再开口时声音究竟冷了些:“皇上何故如此,左右臣这一世佞幸之名是坐定了的。”

如此微妙的关系,如同阻着层窗户纸,说破或者不说破,其实都是难之又难的选题。彼时一语承诺无非戏言,如苏少衍这般玲珑心思自不可能轻易做了真,每每思及此,心绪还是忍不住波动,“臣也不求什么,只盼哪天皇上心情好,能给臣指上哪家貌美姑娘。”

“苏少衍你!”好吧,眼前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轻而易举的激怒自己,李祁毓没舍得动他,只好狠狠剜他一眼聊以慰藉,并咬上他晶透的耳垂,声音沉而压抑的:“朕可以理解为卿是在考验朕的耐心么?嗯?可惜卿错了,朕是一言九……”

“皇上,您确是顶着臣了,对此臣又可不可以理解为,皇上是在误导臣替皇上纾解?”苏少衍此时的表情很良善,动作很刻薄,隔着冬日厚厚的衣料,修长的手指已然探入这人的亵裤内,他勾唇,用清寡的声音继续:“原来皇上是忍了这样久,还是为谁忍了这样久?”

明知故问。

“抑或是,臣从前太不热情了。”苏少衍一手轻扳过李祁毓的下颚对上自己的唇,另只手也没闲下,指尖轻挑慢捻的在那根炙热的铁柱来回套弄,李祁毓大脑一阵失血,片刻后才意识到这人要做什么,耳根登时赤红,“苏少衍,你胆敢欺君……嗯……”喉头一丝溢出的喑哑,被苏少衍尽数吞下,想怒对那双湖色瞳,却被倒映出情欲中的自己湮灭个彻底。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李祁毓腹中一热,带些凶狠的将人倏忽带至床头,箍紧的双臂内再不留容人挣扎的空间,这样的引诱,怎么能忍受的了呢?就像饥饿狮子的遇上了最钟爱的美味驯鹿,狮子很想吃掉它,可狮子却踌躇着不敢上前,因为狮子发现,他原来爱上了这头驯鹿。

可狮子怎么能爱上驯鹿呢?

真是进退维谷。

这样的触感,这样的气味,他闭眼,粗暴的咬住苏少衍的下唇将舌尖探入,即便气场还在,到底病了的苏少衍还是好欺负。报复似的,风卷残云般略过这人口腔,神经随即被一股淡淡的药苦尖锐的刺了刺,很多年,这个片断封尘在记忆中很多年,明明是不像的场景却在不知不觉间重叠在一处:

那是他第一次伺候除他母妃以外的人,他板着脸笨手笨脚的喂着还是少年的苏少衍喝药,原本的,他是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下这个文弱又爱逞强的家伙,甚至的,他连用上什么手段都已想好。

熟料,一切却在对上这个人的眼神时功亏一篑。那是怎样一种清澈,就像是生长在浅滩边的水草,柔软而坚韧,一碧青葱的绿意牵绊着自己,让他再移不开,那一刻,他忽然就不想折腾这个少年了。

而后他闻到了少年身上独有的气味,是一种混着体香的淡淡药苦,如一幕深秋的微雨,一池风过的涟漪。

瞬刹,怦然心动。

这个人,轻易占去了他生命里太多的第一次,不知以后还要占去多少的第一次。想到这,他忽然觉得心悸,转化而来的,是更加凶狠的侵犯着臂弯中人的唇舌,只要是在这人身上的,从头发丝到指头缝,就通通都是他的,如此不留余地的霸道,不管人或心,不管今生或前世。

都是他的。

倏地,分身处被人恶意的掐上一记,他倒抽了口气,欲望按捺不住的在这人手心释放。这样拙劣的勾引,苏少衍,你究竟还想要什么?还是,是有什么连朕都给不了的?募地,他清醒过来捉住那人沾满浊液的手,喑哑的声音如同灌了把沙:“朕现在不会碰你……朕还忍得住。”

一声轻笑,苏少衍抽出手,神色淡淡的:“不解恨。”

原来是在赌气,这个苏少衍啊……有时真是知情识趣的太有限,李祁毓好气笑笑,想自己真是脑子糊涂了才和他一个病人计较,“少衍,祁祀这个人你怎么看?”

有些话本是不想说的,奈何苏少衍一脸不打算再搭理自己的模样,倏地便让气氛冷却下来,李祁毓咳了咳,一脸专心致志的看着苏少衍。

“禄南王?”苏少衍偏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思忖片刻,道:“是个好人。”

“就这样?”

“就这样。”

“……朕知道了。”

“臣不希望皇上动他。”隐约的触摸到苗头不对,苏少衍想了想,补充。

“苏卿,你是在教朕该如何做吗?”眉峰一挑,李祁毓的面色顿时不善:“给朕理由。”

“臣已经说过了。”苏少衍仰头对上李祁毓的眼,试图捕捉那墨瞳后哪怕一丝的迟疑,但是,没有,一丝也没有。

“臣不想他死。”抿唇,苏少衍眼前倏地浮现出不久前盗取禁军令牌时看到的意外一幕,醉酒的李祁祀将他当做成李祁毓吐露衷肠,那个和李祁毓血脉相连的三皇子,居然也是钟情于自己的亲弟弟的啊。

他吃惊,不为这乱仑的感情吃惊,只为此刻李祁毓面对至亲仍旧如此冷血的态度而吃惊。

自问,他苏少衍不是什么好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做这种自掘坟墓之事,即是如此,为何还要忍不住的想试他一试?不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只因仿佛看到这人的后路就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是的,仅是如此,就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觉不出嫉恨,只是单纯的可怜:

“臣私以为,以那个人对皇上的心意,不该换来皇上如此对待。”

话已说的足够圆滑隐晦,苏少衍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却依旧读不清他眼底的深意。

“少衍,你好生休息,朕还有事要办。”抽袖,转身,刻意的温声试图让气氛缓上一缓,李祁毓背对着他,绣着五爪龙纹的暗色缎袍在炸开的灯花前一瞬刺目的刻意,离着漠漠夜色,苏少衍听到门槛边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低叹:

“除了你,朕不能再有弱点。”

第071章

过了三月,便到了雍州的桃树花开的时候,一路清甜的花香四溢开,放眼皆是一派的光华灼灼,四人软轿内的苏少衍蹙着眉,到底没半分看景的心思。想昨夜他好说歹说才得个机会让李祁毓放他回趟苏府,直至今日那人亲自送他出宫,都是扳着副脸不给自己好脸色看。

虽说,那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他的腿伤堪好,体内余毒究竟是个隐患。如果万一在那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发作,他还真怕那个人会做出什么惹人非议的事来。

那个人……真是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的。

他叹口气,此一刻,轿很稳,心很乱。

他其实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的家人。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怎样愚笨,该猜的也都猜到了,剩下的不过是说破不说破的问题。即便现今的北烨不禁男风,然则他苏家一脉除是北烨的名门望族外,父亲苏榭元更是当朝丞相。

可惜最近的乱子却是接二连三:先是长子苏淮远因设计谋害新帝被流放,后又传幼子苏少衍与新帝关系暧昧,这一妆妆一件件摆上台面,苏榭元一张脸赤橙黄绿轮番登台,不用猜都知定是难看的很。

从紫寰宫到苏府,不远的一路,实在心尽踟蹰。

饶是人算不若天算,当苏少衍好容易收拾心情回到苏府时,父亲苏榭元居然因赴工部尚书骆子显三子婚宴未在家中。苏少衍右眼皮同时跳了跳,略略思忖番,便是将自皇城特意带回的些精致果点带去给他那位待他不错的苏榭元的九姨太:云青漪。

苏少衍生母早年亡故,风流的父亲是在他十岁那年才迎娶的这位姨太。云青漪是南方人,虽眉目细致,到底不及他生母一半姿色,只是性子极好,温婉大度,举手投足间更有一股隐隐流转的清隽,仿佛一幕闲云静水,教人难以忘怀。

云青漪只大苏少衍十岁,但按着辈分,苏少衍还得唤她声云姨。

苏榭元很宠爱他这房九姨太,为此,更是兴师动众的替她在苏府的后院新建了间名唤「濯缨」的阁楼。濯缨水阁建于苏府后院的澶湖之上,因其高出水面数丈,而显得尤为空灵轻巧。苏少衍一路走着,忽被眼前一抹碧色晃了晃,定神再看,又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觉。

云姨生来喜静,除了身边的贴身侍女云寄,就再无二人,那么刚刚那个碧色人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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