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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by慕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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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极度的混乱下,云离紧随着李祁毓依旧镇定。他挥刀疾舞,一面替李祁毓扫清射来的箭簇,一面又大喝了几声众人谨慎,虽如此,因着浓雾看不清对方身形而不知觉显出几分的气弱。

战场过招,绝然不同于杀手夺命,而此时,就在李祁毓准备按过身侧的佩剑的瞬间,忽来的一阵疾风,让曾为杀手的速度也不自禁的有所减慢,他敛眉,直觉告诉他危险就在附近。

现今情势,先是迷烟后是火攻,显然对方心思再清楚不过的就势要阻切行军中路,如此竟是想困龙么,抑或是……屠龙?

他心中冷冷一个寒噤,未曾留意腰际的一个轻弹,就仿佛被雪绒花拂动了半瞬。

“你!”周围的迷烟愈发的大,咫尺之内,眼前唯剩一双透出灰蓝底色的深瞳,条件发射似的,在李祁毓忽见着钟庭翊的第一个动作谁人知居然是下意识的去按心口,毕生难忘那一戟,这事便搁在他家刀子嘴豆腐心的少衍的身上,又如何会做如何舍得做出来?

是的,他就是吃准了这一点,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人就是比他李祁毓还像李祁毓,爱自是爱的,狠心也自是狠心的。

“我的陛下,别来无恙?”面上线条揶揄着,几年避而不见,钟庭翊还依旧是那副带一丝坏劲儿痞相,李祁毓倏感腰间一紧,未料上一瞬的大意竟是被坚如乌金的绳索紧实缠上,而那刚劲力道依附山峦而上,果然是一早布下的陷阱么?!堪过一瞬,对面一袭白甲的钟庭翊急点脚尖,再见那轻功好的……竟是一丝不输自己。

“山崖上有个凉亭,谈心正好。”

“你疯了!”李祁毓冷着脸,勾唇拔出身侧佩剑就是向对面人刺去,李祁毓的剑法很准,至少比苏少衍准,但他和苏少衍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在正面对着曾有过的心结时,都会不自知的偏差一点点,当然,也只是一点点。

好比说,李祁毓从来不肯承认除了苏少衍,其实钟庭翊对他而言也是有些特别的。

“你是要讨债么。”钟庭翊的提问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剑光一划,迅速格挡开他的剑,难得的这次钟庭翊配的也是剑,李祁毓认得这是铸剑师客缁尘生前的另一得意作品「陵雪之痕」。而他之所以会印象如此深刻,只是因为当初在江夏郡的舍怿古巷中苏少衍偶遇这柄浑身雪白的剑时心生钦羡,自然的对拥有和苏少衍对剑的李祁毓是不肯买下,但暗地里为了讨苏少衍欢心,自己还是拉下面子于三更时分偷偷折回舍怿古巷,熟料再相问时剑已经被人已高价买走了。

旧事旧什,当再次对上钟庭翊似是而非的笑脸时,李祁毓好像突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钟庭翊,你个疯子。”

事易时移,如今的他可以真冷静,哪怕这样的冷静其实只是他千方百计伪装出来。想这钟庭翊对他的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么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即使,这一刻的他真是存了心是想一剑了结和这人一段孽缘的。

第075章

天晓得落霞谷是从几何时起在这半山腰修筑了个凉亭的,如果……就这么四面垂毡且缺少内部固定结构的豆腐渣工程也能被称作凉亭的话。

凉亭的位置离山脚委实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随着身体的不断升高,李祁毓俯望山下烟若迷幛,耳畔的金铁交鸣声也逐渐变得依稀起来。

在这样短的时间肃清自己的周围人甚至不让自己发现,说钟庭翊没藏招,打死李祁毓那也是不会相信的。摸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人便被几近半搂姿态的带入了凉亭,许久不见,看来钟庭翊习惯对他动手动脚的毛病还是一点没有改掉。

说来这个模样和当年还真有些相似,大概连李祁毓都明白如他钟庭翊这样的二世祖是习惯不按常理出牌乱绑人的家伙,既然横竖已清楚这人的念想,被反束双手的李祁毓的反倒一脸放宽心的在中心的石凳上坐下。

一旁钟庭翊看他模样手上也没歇着,没悬念的取过李祁毓身侧佩剑,啪一声看似随意的将两柄剑扔在了角落处。

扔的处心积虑,低首再对上,也笑得处心积虑。

只是依旧不言半语,崖上不比崖下,这气氛一冷清下来,彼此对峙的就愈发变得鲜明。

这时李祁毓脸上已隐去了先前太多余的表情,钟庭翊心中当然不会不明白,他顿了一会,方才在李祁毓的正对面坐下:“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未经铺陈,也没有伏笔,熟料这一开场便是直抒胸臆。李祁毓眸中一亮,自然而然的回应仿佛没过脑子:“这一次,你总不是又想让我请你吃饭?”

用的是我而非朕,李祁毓睐起眼,昭然若揭的心计及反客为主就仿佛是他对钟庭翊今生唯一的态度:

那样的亲近,又疏离。

对此钟庭翊回应的仅仅是目光中短短一逝的动荡,他托起腮,紧随的目光似一刻都不放过李祁毓的表情:“其实有时我会想,究竟是我在利用他呢,还是他在利用我?”

“身中砃息毒而刻意不在一个月内医治,”他敛了敛气息,略停的目光像是在好心好意的提醒:“别的且不说,单论令师尊岐黄之术这天底下好像只传授了他一人,所谓严师出高徒,这种事想必……”

点到为止的提示,一如抛砖引玉的石子。

一瞬的错愕,像是霎时明白过了很多事。

想那时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自己正准备立后时突来搅局……苏少衍你是从几何时起连朕也开始算计?还算计的如此一团和气?

是,朕是说过要立你为后的许诺,可连你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不是么?非是朕在逃避,而是朕自信这么多年的心意,你当已早早都了解了不是么?

任何人,这事若换成任何人想必都对朕构不成伤害,因为这种权利朕从来只给了你一个人。而这就是你,朕最珍视的人,苏少衍……你竟也欺骗了朕。

或者说,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在报复朕。

这一瞬,李祁毓居然觉得自己心中不是痛,而是空,空的仿佛如北烨东边的海被晒干了不剩一滴水。

而此刻李祁毓霎时阴沉的面色在钟庭翊眼底一览无遗,嘲讽似的,他拍拍李祁毓的肩,苦口婆心的再接再厉:“不过说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他身边那根的羽毛,若不是这女人,我又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掌握你们所有一切?”

“你说什么?!”李祁毓倏然腾一声站起,对着钟庭翊的黑瞳骤紧如针尖。很好,真是再好不过……这接二连三的背叛。

如果说先前的话是被一根银箭钉入心脏,那么之后的话则像是银箭在被人生生拔除后才发现原来箭簇上还长着无数锋利可怖的勾刺。

一经抽离,便是动骨伤筋。

“李家人还真不愧是李家人,连狠心这点都教人这么的鞭长莫及。不过说来也是,像你堂妹这样的美人,我还当你多少会有点印象。”

颜羽……果然是她,这个自己从不愿提起的名字。

“你啊,就是太宠他——”附耳的刻薄一如铁弦将心腑鸣奏,一而再再而三触及这人未曾爆发的底线,钟庭翊终究说不上这事谓何心态。

他走至李祁毓身后安抚似的环住李祁毓的肩,声音低磁的仿佛令佛心也为之着魔:“我只恨当年那一戟没刺更深,没能一次刺醒你。”

“如今你知道一切,还要拿回解药么?”他吻上李祁毓的耳垂,问。

“自然,朕还是那句话,他的生死,只能由朕决定。”

钟庭翊这一出贼喊捉贼,自然不可能仅仅为让李祁毓明白颜羽其实是他手中的棋子,更重要的,是在李祁毓答应条件后,钟庭翊开出了回报丰厚,甚至讲就其他任何人来说都确确是出一本万利的买卖。

春末的山崖间,气温总不时低回着一股沁骨的寒气,别有用心铺着厚厚的水濑地衣上,两具年轻的身体仿佛各自都有些粗暴。胸前的一小缕发丝被对面人刻意叼在唇间,灰蓝底的瞳子有如深海般,逆着光泛出成片的浮槎,只是看着自己,就像第一次那么不让人自在的注视。

“阿毓,”他的手沿着李祁毓机理细致的颈项一路向下直到摸索到那绷紧的背脊,唇边忽而的就翘了起来:“原来东西是被你藏在这里。”

“没看出来,你的胃口还真不小。”李祁毓也不动,只是任他对自己无礼,这一脸的盘计钟庭翊明白看在眼内,反倒微睐起眼不予他计较,原本凑近的身子且是贴紧了些,“我记得那时,你可是一脸享受的很的模样……那小子,果然满足不了你。”

“呸,别把谁都想的和你一样龌龊。”李祁毓顺势钳过他的下颚,略长的眼角挑起来,目中尽是逼人的戾气:“少衍他不是好人,难道你是?”

“一股子酸劲儿!”钟庭翊一边笑着,手势骤然发力,刹那间,数道锦帛撕裂声仿佛因受不住过激律韵而赫然崩断的琴弦,随即,紧贴内衫的薄韧物什也应声而出。

一卷明黄,铺展开是多少出写不尽的腥风血雨?

『传位李祁毓之燕次昭和君亲笔遗书』

这个在不久前才刚刚交到自己手上的东西,自己甚至连内中究竟有多少个字都未数清,居然在这么短时间里又要转手他人了么?李祁毓皱眉,钳过对面人下颚的手不知觉的开始凶狠,此时却见钟庭翊十足地痞样的扬起遗书果决往身后一甩,同时身体前倾,以唇瓣一堵这人不再老实的开合:

“怎么不藏在这里,你是怕我胸袭?”钟庭翊伸手转而忽按向他的心门,指尖没料得被一硬物不舒服的绊住。

一瞬的停住,对面人颜上一时风云万变。

“不许碰它!”李祁毓黑面喝住。像很快猜测到那是什么,钟庭翊面色一僵,着实面色比之李祁毓更不见得好看,而手指则是用力扯住李祁毓那根从不曾取下的玉骰银链半天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至于说李祁毓亦是如此横睨着他,仿似较上了劲。

“你给过他是不是?”钟庭翊忽然问。

“没有的事。”撇过脸,李祁毓否认的彻底。

“为了他那么个小白脸,你竟……”钟庭翊冷哼一声,霍然站起身隔出数尺:“你当知现今燕次保皇派同保幕派斗的厉害,再有明仁君一向昏庸无能,纵另一半的虎符系于你身又如何?以你北烨现今实力,当真能一举夺下我燕次?李祁毓,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来,一为销毁遗书,二为停战协议。”钟庭翊对视着李祁毓的眼,是那样的热烈又危险,停一停,他忽的掀开地衣一角,且见那山层凹陷处一方沉香锦盒朴拙之光隐隐,不曾想东西居然是藏在这里,他呵笑一声将东西掷给对面李祁毓,他的声音不高,表情也像是老朋友在交谈旧事,但说的却是:

“我不会死心,但我会让你死心!”

“那好,朕等着,”李祁毓也起身,言罢一整衣袍,“不过庭翊,你也给朕记清楚,从朕手上失去的东西,朕会亲手夺回来。”

旋即一掀厚毡,自数百丈的山崖纵身跃下。同一刻,他的嘴角也浮起了一丝笑,只是很淡,淡的很快便消散在弥漫的雾气里。

说到底,又有谁明白,他的轻功……其实从未在苏少衍之下?

第076章

李祁毓从南面回来时实际上多少还是有些狼狈的,但好在李祁毓这人习惯了在他人面前不言苟笑,所以大多数人也猜不出他此刻究竟是怀了怎样的心思。

但就事实而言,这一次的率师南征准确讲也并不能叫兵败,因为事情还没开始,所以也就无所谓结束,再加上此次兵行极为保密,故而绝大多数人也并不曾知晓,虽说罢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李祁毓回来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急匆匆去苏府见他的少衍,屏退了其他人,他立在床头,看着躺在软床的人是一副仍旧昏迷不醒的模样:

这就是他的少衍,分明的刻薄且精于算计,但偏生了一张骗人的脸,甚至有着比女人还长还安静的睫毛,就这么垂下来,更衬着眉间的褶像是高明的画师刻意落墨的一道悱恻。

于是想上前抚平,谁想手终究还是顿在了半空。

闭上眼,要对自己说多少次的义无反顾才能换得一句心安理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倾尽了一切所有想去关爱、保护的人,到头也还是……骗了自己。

怎么可以这样?

他不能理解,在他的所有逻辑里,从来就没有苏少衍会背叛自己这样的词条,至于以后,也更不需要添补。

可事情就是这样真实发生了,他攥紧右手里已经开始发烫的青瓷瓶,心底的凉意自足底腾起:那是终这一生都不曾有过的犹豫。而那时的他并不知晓,如果彼时能多狠一点心,之后便可以省下多少的故事。

但现在,在他还未来及做出任何反应时,他便听见对面对面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一片薄且刃的蝉翼,一瞬间的迟疑,便已空门尽失。

连翻身都选的这样合适,他的少衍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人。闭眼,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拥这人,这连每一寸骨骼在哪里都清楚不过的身体,以及惯了闻嗅的如同秋雨的体香,都如何能教人抗拒?

谁叫他就是比重视自己还重视这人,他能骗过全天下的人都没有办法骗过他自己。低头封住怀中人不安的唇,旋即抵上这不懂抗拒的舌,将药丸一点点推入。

很苦,但他认了,就算是砒霜,他也只好当是蜜糖。

“少衍听话,吃了药就没事了。”他睁开眼,像那个夜晚第一次拥住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样,他记得当时有月光从窗格透进来覆在少年清澈的眼上,像是一汪青碧的水,时光荏苒,唯一不变的,也不过彼此还纠缠着的命运。

他抚着怀中人的脸,容色淡极:“少衍,别怪朕,总是你先对不起朕的。”

屋外夤夜如寂,终究也是这样,过往一逝经年。

重光三年的时候,苏少衍从花冷琛口中听到说李祁毓打算给太后鸢尾庆生。自打自己病好不久,他和李祁毓的关系就变得极其微妙,他形容不上,只隐隐觉得,李祁毓看他的眼神,已不复当初的宠溺。想苏少衍多聪明一个人,自是明白情深不寿的道理,既他李祁毓已经如此,那他苏少衍便睁只眼闭只眼权作了逆来顺受。只偶尔见缝插针的来几次明示暗示,也到底套不出这人的任何话。

但一件事的发生,让他觉得定然是和李祁毓脱不了关系。那就是在他恢复之后的两年里,他再没见到过颜羽,虽然在这期间他不是没曾托人到燕次打听,但总没一丝一毫的消息。直觉告诉他,也许这个他曾在意的女子是不会出现了,可他就是不肯放弃。

因为放弃了就等于承认,他还不想承认,起码现在不想。

从侧面,他了解到当年李祁毓为了自己不惜亲下燕次只为取那一颗的解药。但对此事,李祁毓似乎压根不愿提及,又或者说每每当苏少衍因此表现出心中感激,李祁毓的表情就会变成他不难以形容出的或讽或冷。

于是苏少衍也索性再不贴这冷板凳,干脆不问了事。只是一件事,苏少衍还是敏锐嗅出了火药味,那就是在李祁毓还是懿轩王时,曾创有影卫组织「幽啼夜判」,而自己则分管其中之一的离部部众,就在不久前,李祁毓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利用了一小部分的离部部众在调查颜羽下落于是匆匆赶来,各方言辞倒也不明说,只是冷着脸含沙射影,让苏少衍听罢委实一阵心惊。

虽说罢这人向来有挑自己刺的毛病,但这两年,实在愈发分明太过了。浅白些说,这事儿搁以前还可以解释为是这人占有欲太强在作祟,而现在……已是不在苏少衍可解释的范围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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