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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by慕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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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造孽哟,所以说,受苦的永远都是我们这些可怜人喏!我们那还不是一样,当年要不是缺银子,你以为我会入这紫寰宫……我呸……”

“所以说呀,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

那些事,他非是不清楚的,说到底,这个官场中,谁能比谁更干净?更况是要做那大义灭亲之事,向着自己的父亲,这个世间自己仅剩无几的亲人?

他做不到,他也承认,因为他还不够狠心。

“在想什么,你那祸国殃民的父亲大人么?”一声低斥,头脑还在发胀的苏少衍并未留意这人是在何时进了门,他移了移目光,并没打算回答。

其实已经很久,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除了吃饭睡觉,他宁可就这么一直发呆到天亮。他知道这非是个好习惯,也知道与这人怄气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他很清楚,可越是清楚,他就越不想开口,他甚至能顺从这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人总要生存下去的,哪怕是为着最不堪启齿的理由。

他只是不想开口说话而已,非是不想说话,而是无话可说。

“卿这是在报复朕么?”扫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神情看来有些疲惫的李祁毓目光随即一沉,这样单薄萧瑟的背影很容易引起人潜意识中某些最黑暗的念头,他大步上前,将这人的身子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扳过,一声细碎的金属链响自这人脚踝处发出,像是在压抑的提示这人尚被自己狠心幽禁的事实。

他抿着唇,面色一寸寸的暗下来。

面前人垂着手,一副顺眼的样子,可目光却不在自己,极长的睫毛安静的向下覆着,罩下一片青色的阴影。李祁毓向前一步挑起他的下颚,即使,他恨透了这人这个样子,但偏偏,才短短两个月这人已经快要瘦的不成样子。

他心口滞了一滞,只好为自己解释,毕竟这人曾是他心尖最矜贵的一块肉,矜贵到哪怕连他自己动一动都不舍得。

“恨朕?恨朕赐死了你的父亲?”嗤笑声,李祁毓故作玩味的将他未梳起的发丝在指尖绕着转,“或者朕早该告诉你,朕的父皇一直未动苏榭元的真正原因。”

眸底一闪而过的亮光如何能逃离鹰敏锐猎捕的眼睛?李祁毓挑高一边眉毛,强迫他的眼对着自己,“父皇曾一次半开玩笑的对朕讲过,榭元若倒,新帝吃饱。”

“所以对苏丞相,父皇才会一直一直的忍让,你要知道,朕的父皇,可是个连亲儿子都不放过的人。”

是啊,正是有着这样的父亲,所以你大概才会青出于蓝。苏少衍闭着眼仍旧目无表情,随即,一股锐痛自嘴边袭来,他睁眼,见着李祁毓忽而闷声不响的便咬上了自己的唇,那是怎样一种舐咬,仅以齿间的力道在唇上辗转,继而深入至口腔唇舌,不纵容,但也不放过。似将恨意寄情于这水滴水穿,经得那来日方长,终能瓦解最无坚不摧的意志。

只是这样。就如同他们从最开始到现在,那些一起经历过的一幢幢一件件,尽管细小琐碎,但又如何能再寻第二个人,重头起再追溯一回?

已经不能够了。

那生命中最青春最宝贵的十年。

即使爱,即使恨。

似觉出自己的分神,李祁毓束着自己的腰的手更是凶狠,齿间又一动作,从远处看,极像是强迫迎接的深吻。

可惜谁能分清究竟是或不是呢?

已变得如此错乱的情意。

许是太过疼痛,他终于被咬的终于忍不住啊了声,如是仿佛正中这人下怀,李祁毓停住动作,刻意将彼此隔出些距离,又勾唇,眉低眼底皆是一片的嘲讽之色,“怎么,朕还以为卿当真哑巴了。”

一边道着,指节已然抚向了他凸起的喉结,冷笑着用力按了按,继续启口:“或者卿该开口求朕,若不然朕一个心情不好,保不准真会杀光了那些尚且关在天牢的苏家人也未可知。”

手段恶劣的威胁,向来是这人最擅长对付自己的招数,苏少衍撇过脸,下一瞬又被那热热的气息随即扶正,“卿是不信?”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还恳请皇上早些赐臣一名夫人。”省了后面的那句好让臣传宗接代,效果未必不比这人的那句差,只是许久不曾开口,再出声,不知觉的竟也带了些嘶哑,苏少衍没表情的看着他,看着他那没带任何迟疑的巴掌就这么落在了自己的右边脸颊。

面上登时一辣,他没躲,他也承认自己是故意。

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呢?离不开他,只是这样。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他仅能得出的唯一结论。

很快,自己的另边脸颊毫不留情的又是生疼一热,他依旧的没躲,却是被扇的偏到墙角,他想蹲下来,随即被那人横腰箍紧在怀里,这人的力气,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大的骇人,他费力的牵了牵唇角,身子陡然一轻。

“苏少衍,你是不是太过于肆无忌惮了?!”那人将他抱起重重扔在床头,冷笑声开始扯他的衣服,其实都无所谓了不是么?他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在那样头脑一片空白的等待中经历一场生离死别后,甚至连多流一滴眼泪的决心都没有。

梦想与现实总是如此相悖,既定的轨道上,理应的动容和期许,不知何时竟已成了最最奢侈的事。纵使当自己不得不面对着那些生相知,或者死别离。

“朕发过誓,那个时候邢州发水,有谁让朕不忍心活也不忍心死,朕就会十倍报复谁,朕是发过誓的……”挺拔的身躯已然覆了上来,极重的压迫着,让人喘不过气。苏少衍上身的衣襟被完全的敞开,其实早有着太多的淤青和吻痕,交错的叠在一起,如同一幅恶意抽离本质的荒诞图画。甚至的,连他自己看一眼都会觉得反胃,但那人却是视若无睹。

一声嗟叹,那人将他的手高举过头顶,再俯首,便开始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恣意吮吻,这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其实又是做给谁看呢?

他苏少衍早就认输了不是吗?

“女人么……”如同醉酒一般,李祁毓贴着他耳后的声音显得低迷而断续,“女人能像朕一样满足卿么?除了朕,谁还可以……”说到这,他像记起什么似的,忽地一把扯开身下人的亵裤,粗暴的把那绷紧的双腿折到胸前压住压紧,也不做任何开拓,便是将自己的早已充血的火热蛮横的挺了进去,挺到最深。似乎任自己如何对待,这人最柔软幽深的部位都如是最初的紧致,他冷哼了声,冲撞的更加变本加厉。

即便不做反抗,说不恨自己也是假的罢?李祁毓捧起他的脸,反倒有些迫切的想要看看身下人此刻的表情。

知道么?朕的恨决不比你少,他想说。

知道么?谁能如你这般背叛朕还能让朕如此上心?他也想说。

但他却不能说,哪怕是那些他曾做过的任何努力,一丝一毫他都不能讲,他不能让这人怀疑自己的能力,在他面前,自己只能是强大的,因为只有强大,才能改变。

所以唯有将你幽禁起来,你才能无法了解,朕究竟收到了多少弹劾苏丞相的奏折。

所以唯有将你最不近人情的对待,你才能真正做到用全部的心来痛恨朕,从而不再记起你的那些亲人是否因这变局而死。

如果只能恨,只剩恨,那就恨罢。

因为这……就是我保护你的方式。

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募地打断两人心怀各异的神思,隔着厚重的雕花门,还是掩不住门口那位常大总管兴致冲冲的口气:

“皇上,皇后她……她有喜了!”

目光滞了半刻,仍停在那人体内的动作也顿了半刻,李祁毓看着身下人的脸,只是看着。四里倏地起了风,应景似的将烛苗窜高到眉梢眼角,他看见那张温和的脸忽的就僵硬起来,那人别过头,何其决绝的,像是说,更像是问:

“皇上,那个时候您说的话,您说臣怎么就信了呢?”

此一生,李祁毓没经历过比这来的更顷刻冻结血液的鲜明。

第085章

好容易狠下心接连好几日的不去鸾照阁看苏少衍,批改过奏折的李祁毓揉了揉眉骨,这才惯性的向窗外望了一望,不知觉间,已是透黑的一片。他瞬了瞬面色,顺饮过几案边的君山银毫,许放的有些久,茶温便也凉了,味道就更不对。

那个人,已经有多久不肯再为自己泡一次茶了?

怕不单是不肯为自己泡一次茶,心里更是早把自己千刀万剐不知多少次了罢?

他苦笑,最近,那股心头的不安压制不住的又开始闹腾起来,很久,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那日苏少衍决绝的表情,该是有多恨,才能说出那样的一句妄自菲薄?

竟是早不相信自己了,如此率性而干脆的,已不是简单一句的愤恨丛生足以形容。

负气的再饮一口茶,余光还是瞥见了茶旁边的瓷碟中盛有的一些杏脯,颗颗粒大而饱满,见着且是馋人的澄黄颜色,据说怀孕的女人往往容易害喜,总爱吃些酸食。这些都是母后派人送来让自己给诺汐端去的,明明在眼前搁了好些时候,偏生就是记不起来。

李祁毓捻起其中一颗尝了尝,初入口时有些酸,不多时一股甜味便自舌底泛了开,甜甜酸酸,倒还真是生津可口。想道这,唇渐勾了起来,曾有人说杏脯可以去冷解毒,那送去给那个谁谁多少吃些,总也是好的。

他叹了口气,向着门边恭手站着的常顺招了招手,这么多年,身边除了一个毒舌的苏少衍,一个不问事的母后,算算便只剩下一个向来不靠谱的花冷琛了。而面前这个平素话便不如何多常顺,想想尚算是亲厚的了,至于其他的那些个,他是从不多做指望的。

“少……”这么多年,这个称呼还是改不过来,李祁毓面色沉了沉:“苏卿今儿个状况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苏大人倒是一如往常,吃了晚饭后便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即是睡下了,醒时是二更,期间去看了趟银狗的幼崽,再在院子里独坐了坐,又进屋睡去了,许是知自己睡不着,是合衣睡的觉。”

“他倒是沉的住气。”李祁毓面色有些难看,想了想还是补充:“他身子不好,明天命人送些滋补的食材去。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最后那句似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李祁毓微闭着眼,声音轻的遂了那恣意穿梭于夹墙的冷风。

“罢了,朕还是自己去看他。”随意披过件外袍,李祁毓拿过个青花瓷的食盒将杏脯一股脑装了进去。就当是自己欠他,毕竟还是在这种时候,在他才失去至亲不久的时候。

就算恨,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能理解不代表就能谅解,他很明白,更何况,又让这人在这种时候听闻了那个最不该刺激他的自己不久便要出世的骨肉。

一者去,一者生。

这实在人生最露骨的讽刺。

从自己的「漱玉斋」到「鸾照阁」并没有很长一段距离,那个人如何会明白,若不是为了他,自己何苦这每日每日的将公文搬到远离议事房的「漱玉斋」?也或者不明白才是更好,明白了,只会动摇他恨自己的意志。

他来到鸾照阁时,如常顺说的一样,苏少衍正合衣躺在软床上睡觉,一床锦被只盖到半胸处,光洁的脖项几乎全露在外头。他压低了气息,凑近了把这人的被子向上移了移,目光却仿佛那闭紧的双眼吸住了,眼见着他修长的睫毛覆下来一动不动,就不知究竟睡着没。

也就是这个家伙,不单背着自己逛青楼游倌馆,还……跟那个不要脸的胥令辞关起门谈事一谈就是一夜。单是这一点,怕就足够自己记恨一辈子了。

然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最最可恶的,既决意要帮他那混账老爹干些不清不楚的事,为何又不把所有的证据都消灭清楚?不然何至于弄到如厮田地,不管到最后保住保不住苏家的其他人,横竖他苏少衍……自己是决不会送出去的!

他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把食盒放在几案边的空了许久的冰裂白瓷瓶旁,听常顺说,苏少衍最近没事也会盯着那瓶子看上一阵。他知道这人在看什么,只可惜这种季节如何也是开不出素心雪里花的。

也可能,实在是自己那日那句话说的太伤人了。

在这人的床头独坐了一阵,刻意的不燃蜡,就这么借着从雕着金莲水草的窗格投进的暗淡光线看着这人的脸,究竟是哪里好呢?

虽然白,但到底还是没血色了些,疏朗的眉浅浅蹙着,是分明故意的惹人怜惜吧?他轻哼了声,指尖忍不住的还是在这眉头描了描,柔软的触感,总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描上第二遍,黑夜里,最惹眼的还要数左眼下的一颗黛色泪痣,连朱砂都点不出的风情,尽凝在了这一笔的真实上。

曾经,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听过这样一个传说,说泪痣是燃烧的间隙,是因着前世的爱人抱着往生的身体哭泣,泪水落在那人脸上形成的印记,为的便是在三生之后,认出那一世的彼此。

这些话,换做从前的自己,是断然不屑的。但现在……他苦笑了笑,指尖已滑落到那紧闭的水色唇间,实话说,这唇形虽生的精致,但大概永远都只会看似很有道理的说着风凉话罢?

真是怪事。

明明还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是吗?

但为什么就是这样放不下呢?就是在梦里,都会闻到那种的淡淡的药苦,如一幕深秋的微雨,搅人心神不宁。再无法自欺欺人,实在属于这人的一切都是自己最最喜欢。所以在初见的第一眼,才会变得那样混账的想去欺负他。

想一想,便是年少的自己也同样可恶至极。这个人大抵怎么也不会明白,那个时候说的那句骗子,实在不过是只因自己找不到更合适的能以搪塞的措辞。

“咳——”一声不经意的咳嗽,无意识的,睡梦中的苏少衍竟将自己的手指含住。全然未做准备的,最脆弱的神经就这样被湖水一般的温柔紧密包裹,沿着背脊,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闪电似的直冲颅顶而来,顿时全身皆为之一僵。

不敢多想的,他慌措的抽出了手指。

越是珍贵,越要敬而远之,因为害怕几时就会失去。这句话他非是不清楚的,故作从容的立身到另一边,面上即刻抹去了那分慌乱,幸好再看看睡梦中的苏少衍也并未因此醒来,他跳动的心这堪冷静下来,如此轻易的就被拨动心弦,这个人果然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

他轻吁了口气,小心隐在暗处再又对着苏少衍的睡颜盯看了一会儿,这才悄悄退出了房间。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个人,正为着他的少衍费尽心力。

来到北烨的沈殊白花了好些功夫才打听到花冷琛的新住处,叫什么……哦对,——「盛月斋」,那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相好是步月行的闷骚劲儿,还真是:

不酸则已,一酸惊人。

九月的雍州比大燮的垣翰郡凉上不少,初先置备的衣物显然不如何够,但这天若披件狐狸裘又太过张扬了些,沈殊白揉了圈太阳穴,想这客栈横竖距那「盛月斋」尚不算太远,也就窝在雇来的双人小轿里打会儿小盹便到了的事,细下掂量还是罢了,谁让他沈殊白在这种方面向来就是个能不亏待自己就不亏待自己的主。

见面礼是一早准备好的名花——徊僼豹兰。在大燮,徊僼豹兰素有国花之称,其不单数量稀少,更是极其罕见的名贵中药。毕竟有步月行这么个贤内助,花冷琛必不会稀罕何等的矜贵吃食,再者金啊银的又不是从来他能看上眼,送这么一盆具备各种卖点的兰花,实在是寓意无限啊寓意无限。

想到这,睡梦里头的沈殊白都几乎能笑醒,他按了按胸口,当然还有一样最关键的东西……是能让花冷琛决计无从拒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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