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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by慕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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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这样单刀直入的口吻,也爱也恨,也妒也醋,但这张分明相似的脸,又分明的差了何止千里万里?

有些话,大概那个人自己不逼他,他就这辈子都不肯说出口罢?李祁毓将怀内的陆容止横腰抱过,只是这泾渭分明的差距,却同样微妙的让人觉得心酸。

“陆侍郎伤势沉重,皇上您还请……”孟九龄叹了口气,试图打断李祁毓的沉思,“只要能熬过今晚,待陆侍郎退了烧……”

“朕就在这守着,你们都下去吧。”神情极疲惫似的,李祁毓阻了他继续下去的话,想一想,还是替睡着了的陆容止掖了掖被角。

少衍,朕想你了。看着这张相似的脸,他一瞬的又开始恍然。他的少衍,竟然真就这么消失了,还是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的。纵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那日的情形还是会时不时的在自己的梦里演练,随即而来的便是那句冰冷冷的话语,他对自己说,那时皇上说的话,您说臣怎么就信了呢?

何其痛心的,正如现而今的自己。

听太后说,花冷琛将苏少衍的坟头修在了大佛寺的后山上,他知道那个地方,是座杂草丛生的小山包,想象中,他的少衍就被这么孤零零葬在了那个地方,不大的一座坟头,随意立了块碑,坟上头或许还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经年的雨水一冲,碑上的字都变得难以辨认。

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自己一直一直的都不敢去看,就算在那次他人都已经入了大佛寺中还是不敢,怕这一看,哪怕偷瞧一眼,事情都会变成了真的。

他从不知原来自己还有这样怯懦的一面,悄悄将苏少衍曾饮过的开片釉瓷杯长久的搁在自己的寝宫中,早已积满了灰,也舍不得擦,总生怕一擦,就抹去了那人的味儿。

那清浅的,又扰人心神不宁的……药苦味。

也不见得是多好闻的味道,但就是让人拿不起也放不下。

简直如鲠在喉。

他迷迷糊糊又想了一夜,所幸的是第二天陆容止总算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李祁毓几乎要痛下决心对眼前能握住的这个人好一些了,当然,那时的他还意识不到,如果没有自己现在对这个人的骄纵,那么两年后一先一后发生的两件事,也不会险些连自己都失了判断。

那种感觉,如同压在欢喜之上的阴云。

李祁毓记得那日从重华殿的偏窗向外望去,天边的红霞赤的近乎不祥。

已值傍晚,他接到「幽啼夜判」离部之人回归报告消息的时刻,不知何,苏少衍送自己的那条玉骰银链中的玉骰竟从球形镂空吊坠中滑落了出来,他皱眉,记得当时苏少衍是请师傅做成过一个活动按扣的,然自己摆弄了许久均不得要领,堪要准备发火,方才想起对面的人已杵了好一阵。

其实自苏少衍离去后,李祁毓就压根没放过多少心思在这离部上,一方面自己不愿这部分归给席君缪,另一方面如果直接归自己统辖的话,总难免的多少会触景伤情。故而现在的离部除了每月一次前来紫寰宫汇报周边列国的情况外,风纪几乎要成为「幽啼夜判」里最差的部分,好在,苏少衍尚为离部统领时,便已培植了几个行动力出色的副手。

除去收养过来的莫非,司空赭暮也是其中的一个。

对于这个司空赭暮,李祁毓还是多少有些印象的,究竟是苏少衍推荐的人,想他李祁毓如何也会多看上两眼。

倒是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他想起三年前连苏少衍还在的时候,也曾夸过这人办事稳重,而今天,司空赭暮给自己带来的消息,又何止让李祁毓对他多看了两眼?

“臣已调查清楚,现而今主人确确是在大燮公子殊白的府上,不仅如此,臣还留意到主人现而今的身份已成为明灯暗浦的最高指挥「不系舟」,且于不日前成功替公子殊白狠将了公子襄一军,更有……”

“说下去。”

“据说连公子殊白的孪子之一沈砚启也被主人一直细心照料,观主人同那公子殊白行动暧昧怕是……臣,臣不敢妄自揣测。”

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他跌坐在龙椅上许久没反应过来,他的少衍骗了他,以那样决绝的方式骗他,只为离开他?甚至,还要帮着那沈殊白带儿子?

而自己,其实只是被他单方面的抛弃了?

他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手掌里,可他甚至感觉不出任何的痛。

苏少衍是在报复自己,以越过自己底线不知多少的方式狠狠给了自己致命一击,想一想,苏少衍还真从来是如此,生一张骗人的脸,却往往口腹蜜剑。

可怜自己不单要上套,还上的如此心甘情愿,想到这,他简直要忍不住的唾弃自己了,最可恶的……是他得知苏少衍还活着,尽管是在旁人身边以如此暧昧的姿态活着的消息时,眼眶还是没忍住的先酸了一酸。

原来真正的爱是如此,即使他如此狠心决绝的背叛你,你也一样不舍得他死。

是这样的恨,也这样的爱。

说不清楚了。

如同少年时代思忖一番就敢开口说一句我喜欢你,可到了现在却需要花光所有积攒下来的勇气。

他已不年轻了。

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他将这辈子最炽热的爱都给了那个在花树下相遇的少年,为了那个梦一样的少年,他燃尽了自己所有的热情。

结果……那个人逃离了自己。逃的远远的,甚至企图立一块碑,让自己相信他已经死的事实。

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李祁毓抓过瓷杯半强迫的自己慢押下一口茶,心中的郁结瞬时一并蔓延开四肢五骸。

第090章

在苏少衍心里,其实对一桩事一直都是想不明白的,即使在那个时候李祁毓曾无意透露了那个自己判敌通国的罪状,但事实是,他苏少衍从未记起过任何自己可能接触到这方面的事。

这就好比说,他不明白那时颜羽因何会突然失踪一样,纵使在自己已做好了对她负责的打算之后。隐隐的,他也曾觉得这两者或许多少有些关系,但对颜羽或者李祁毓,他毕竟都是再信任不过的。直到不日前,上封胥令辞从北烨传来消息:

说是有人爆出当年罪臣淮安王之女颜羽勾引当时还值丞相之子苏少衍以获取军情导致重光帝南征失利,折损将士过半一事,迫于舆论压力,重光帝决定以通敌叛国之名处决已经贬为庶民的苏氏一脉。

那个时候,在听说了李祁毓从不曾探望孤零修在大佛寺后山“自己”坟头后,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死心了的,就算不死心,也该被锻炼的足够荣辱不惊了。

但他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的情谊竟会如此,给予的和夺去的一样多。所以他甚至不敢去想,其实是这个人发现了自己未死的事实,所以决心以这样的方式报复自己,当然,如果真这样想,就未免太卑鄙了。

因为那人是皇帝,不是政治家,更不是圣人,他眼中能有百姓,有社稷,有大局,但不能只有人性,只有情爱,只有真假。所以他注定不是个好兄弟,好朋友,好情人。他从不乞求任何人原谅,因为他是个皇帝,而你永远也无法理解,那是属于一个帝君怎样的命运。

他是这样想的,他曾以为只要这样想,就再没有什么可以伤他了。

结果……除了他的这位少年挚爱,就连被自己第一个认真放在心里头的人,甚至为了她,自己不惜和李祁毓冷战对峙的女人,都不过当他是利用的棋子。

怎么会这样呢?究竟是他们太残忍,还是自己太天真?

这场出不了的局中,这场委实不可多谈指望的人生里,纵是换个地方苟延残喘都不可以。

太奢侈了。

人总有至死都无法不去面对的人或事,就像自己在那个冬天撞上墨瞳少年的热烈目光,即使明知那是危险的,还是不可救药的陷了进去。

如同劫数。

全身而退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人迷恋飞蛾扑火的决心,却害怕承担飞蛾扑火的后果,只因心中还怀有一丝侥幸,侥幸那结局峰回路转,谁料总是千篇一律。

原来人所要面临的抉择里,难的非是选择什么,而是选择本身。

“想什么?”话音还没落,身后的人已然环了过来,其实沈殊白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即使……不会显得那么正经,但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好亲近模样。

这也算是这场坎坷人生之外的安慰奖吧?他认真想了想,突然开口:“你很好。”

“忽然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为小衍是在替什么提前赔罪么?”沈殊白走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领,衣衫挑的是自己喜欢的湖青色,苏少衍则不作多讲究,只是送来什么款型颜色便穿什么式样颜色,连多说一句都懒费得唇舌。

“那个时候,李祁毓大概是想保护你才故意不说。”理过苏少衍的衣领,沈殊白将他的肩靠着自己的方向近了近,“颜羽郡主,一直都是燕次派去北烨的暗桩。”

“你知道?”苏少衍募地抬起眼皮,像是被谁打中了头。

原来,这才是事实么?李祁毓一直迟迟不肯同自己说的事实。那人如此的恨着颜羽,不但为自己曾倾情于她,更为她曾经利用自己窃取军情。而沈殊白,居然一直都知情?

一瞬的迟疑,脸已被沈殊白随即扳正。

“我说过,我会给你时间,但不会等到你后悔,更不等到自己后悔。”他瞬了瞬目光随即吻上苏少衍的眉角,“这么大言不惭的承认,会不会显得有些卑劣呢。”

假君子和真小人相比究竟谁更低级?

苏少衍对上他的眼,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却觉得好像更远了。

“小衍,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身边的情敌接二连三的出现。”擒过自己的下颚覆上唇,不容回答,或者说是故意不让自己回答,这样的深吻,一开始便充斥着极其浓郁的独占味道,只是仍旧强势而不失温柔的,许久,他才停住了问:

“小衍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都没法到你心里的那个位置了?”他笑了笑,眼里一层薄薄的雾气晕出来,只那么轻易的晃一晃便没了影,就像水烟带来的轻微幻觉。

“你是我在乎的人。”苏少衍抱紧他的后背,很轻的拍了拍。

是在乎的吧?在乎他的坚持,也在乎他的温柔,在乎他每每恰到好处的为自己着想,也在乎他说小衍时惯了弯起来的眉梢眼角,即使不那么正经,也依旧让人觉得可亲可信。

没有谁不爱被人捧在手心上珍视的,他苏少衍也不过是个俗人。

没道理不在乎的。况且,沈殊白从一开始就是不输给李祁毓优秀的存在不是么?若言是多情,世上又有几人能独这一份的多情便一守就是十来年。

像自己这样一个耍心机玩手段到最后还被抛弃的男人,何德何能?

人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再骄傲毕竟不能当饭吃,再聪慧毕竟要受人赏识,他都明白的,他只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而已。

“殊白,”他淡声唤了唤这人的名字,再低首,勾唇按过这人正解着自己盘云扣的手,一点点随着这人的动作解开自己的扣子,人总要活下去的,走不出这一步,日子就会永远困死在往昔的记忆里,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沈殊白说,垣翰郡最美的景致便是云岘苑十里琼花怒放的五月。

苏少衍以前并未见过琼花,只知是种洁白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绰约清隽。

于是沈殊白将他的那柄山水扇摇了摇,笑一脸的不正经,说,小衍,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只要你在,我就要这十里琼花年年为你一人而放。

这一年,沈殊白买下整座云岘苑只为等一期的琼花胜放,十里琼花如玉,十里清风胜锦。

一掷千金,但为你一笑一颦。

多情,不可谓不多情。

忘形,谁又能不忘形?

苏少衍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勾唇冲自己笑一笑,身后的万载浮云都仿佛跟着一齐澹荡。

“小衍,坦白说,你是不是想回去?回去救你苏家七十余口的性命?”风将沈殊白忽然开口的话送入耳边。

苏少衍却是勾唇,一双湖瞳弯起来,看不出倒映的山水:“从前是我高攀他了。”

值时花正浓,云正轻。

只是前尘如梦,苏少衍取过凉亭石桌上的白露冷替他斟满酒,口吻淡的像在讨论他人的生死。

“我听说这次的苏家旧事都是他那宠臣陆容止挑出来,你不知,自打小衍你消失之后,席家的地位可谓一日千里。”

“苏家从前也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干净的。”苏少衍将酒递给他,“以前我一直不明白,阿毓为何一次次的都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

“人只有强大,才能改变。”顿一顿,他突然望着天边的云隐金鳞的红霞开口,他的眼睐起来,如同将整个伏暑的亮与窄都逼进了这一线的天光里:

“我会救他们,以我自己的方式。”

第091章

沈殊白最近终于有那么一点理解当年李祁毓对苏少衍的心态了。从前他只以为是苏少衍有时过于毒嘴罢了,但当这件事被苏少衍如此清醒冷静的说出来后,他还是忍不住的狠狠生了一顿闷气。

能让他沈殊白这辈子如此生气的事没超过三件,一是当年他母妃白音受女干人所害而死,第二是他不得已迎娶那童家小姐,这第三件便是因他苏少衍。

“殊白你不娶可以,那我娶。”他记得当时苏少衍是这样对他说的,在此之前他没忘自己还对苏少衍说过那句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身边的情敌接二连三的出现的话。

敢情压根都是耳旁风,屡屡挑战一个身为男人的极限,他有时真忍不住产生种用最黑暗的法子治一治这人的念头。

“那钟庭晚年轻貌美哪里配殊白你不上?殊白你现在不娶,待以后成公让你续弦,恐怕就没这么好的女人给你挑了。”

这根本不是配上配不上的问题好不好?!沈殊白听罢一张脸瞬时就黑下来,饶是苏少衍最近一本正经的跟自己提及有关大燮同燕次联姻之事,虽说如此一来必定极有利于自己现而今的势力开拓,但总是用自己的后半生幸福做赌注,未免……

要知他沈殊白在这方面的原则向来是能不亏待自己就不亏待自己。而更令他讶异的,是苏少衍在千思万忖选出的对象竟会是明明恨之入骨的钟庭翊的亲妹妹钟庭晚。

“小衍,抱!”若说自己叫小衍也就罢了,久而久之,连在身边的这兔崽子都跟着屁颠屁颠的唤他小衍,许是午休堪睡醒的沈砚启见着苏少衍不在身边,一骨碌从睡房里跑出来四处寻人,脆嫩的童声从西厢传到东厢,最后传到自己这里。

更可恶的他的小衍居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好脾气笑笑便一把将小崽子抱上肩头,三岁的沈砚启已不比幼时,实在颇有些分量,一双黑漆的鹿眼但见着自己正拉住苏少衍的手,那嚷嚷着抱的声调立刻便拔高了好几调。

简直没有一点自觉。

沈殊白叹了口气,现在有个儿子跟自己抢小衍已经很让人头疼了,更休要提再加多个麻烦的女人!倒是苏少衍不论对他人如何不留余地,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总是分外上心。

所以有时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将这小儿子交给苏少衍照顾,究竟是错是对?

也或者这事本没有错对,只因他的小衍太过招人惦记,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长这样一张清嘉衡雅的脸,再端得如此毫不自知的清寡目光,勾引男人,大概原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最大能耐。

李祁毓躲不过,自己躲不开,五十步笑百步的,宁可清醒的死,不愿沉沦的活。

“殊白你考虑清楚,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写聘书。”不咸不淡的调子,苏少衍认真看着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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