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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自有颜如玉 下+番外篇——by竹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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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看了一会儿,将箱子合上,咔嗒一声上了锁。

转身要往里间走,却不期然看到了另外一个小匣子,秦书愣了愣,两年了,没想到赵俭放在了这里。

正出神的空儿,里面齐钟大声招呼:“怀远,快来……”

秦书看了看布满尘土的匣子,将它捡了起来,弄得满手是土,当初他随意递给了赵俭要他拿远些,没想到赵俭居然放在了这角落里。

该尘封的,就让它继续尘封吧,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怀远……”齐钟怕他睹物思人,又叫了一声。

“来了。”秦书应了一声,满是尘土的匣子又被放回了原地,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尘封一段秦书不敢提起的过往。

“怎么这么急?”秦书过去,见两个小家伙都醒来了,一个在挥舞小拳头,韩承信不时捏捏,另一个安安静静,齐钟满脸爱怜瞧着她。

齐钟抬起头问秦书:“洗三都过了,咱西北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风俗,两个娃娃还没有取名字,你想好了吗?”

秦书猛然想起,他是忘了来着,但更让他觉得头皮发麻的是,这事儿有些不好说,怎么说面前的齐钟韩承信都算是他的长辈,万一……

“愣着做什么?取了就取了,没取大家就一起取一个。”韩承信笑。

秦书支吾了一会儿:“那个……取了……”见齐钟看过来,又立刻补充道,“香伶给女儿取的。”

韩承信何等精明的人,见秦书这模样,挑了挑眉:“名字?”

“如心……”

也没什么不妥,韩承信心道,刚想笑着夸两句,说两句吉利话,可是秦书接下来的话让他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秦书瞥了瞥两人:“……颜如心。”

说完果见齐钟韩承信都怔住了,两人笑意僵在脸上,然后渐渐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最后干脆就是只龇着牙,连伪装也伪装不下去了。

“那个……”

秦书试图解释,可事实摆在那里,又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哼!你倒是好大的胸襟,自家妻子拼了命给你生下的女儿,就这么冠了别家的姓!”韩承信手往桌上一拍,声音大得吓了两个孩子一跳,瘪瘪嘴就想哭。

秦书连忙过去轻轻拍着哄,最后两个小家伙撇撇嘴作罢了,秦书低头想得是,果然,他们两个连问都不问,是知道的,也不知是谁告诉他们的,自香伶来了不久之后他们就试探过一次。

韩承信向齐钟使眼色,做了个口型,齐钟也黑了脸,他平日里对这些事情迟钝了些,思来想去这事儿被他想了个通透后,多少年前的老账都被他翻了出来,登时大怒,扯了秦书的胳膊就走到了外间,四下无人也不手软,抬手就打。

秦书不敢还手,带着几十万将士,说一不二的秦将军被个副将打得抱头,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人会信。

齐钟毕竟不怎么舍得动真格,打着打着就不打了,喘了一会儿恨声:“我说呢,老秦那时候说让我看好了你,去了燕京几年不学好,倒跟着那些个没脸没皮的公子哥儿学了个断袖回来,我要是你爹,非打死你这个不肖子!”

说罢不解气又补了两拳,外头的人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将军,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啊!”赵俭意识到破了功,喊罢赶紧和洪飞勾肩搭背跑走了。

秦书内心叫苦,硬着头皮:“钟叔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书低头:“不是断袖,不是……”

齐钟依旧是黑脸:“到了这会儿你还说不是,那是主母拼了命给你生的女儿,你对得起她么!”

秦书无言以对,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是断袖,但是他就是喜欢颜如玉,颜如玉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他就只是恰好喜欢了颜如玉这个人,而颜如玉恰好又是个男儿身而已。

这番话,张口结舌就是说不出来。

秦书还觉得,他现在已经将颜如玉忘了。

韩承信在里间听了一会儿,因为知晓的较早,缓了一会儿想既是香伶取得名字,也便罢了,于是韩承信背着手也出来了,安抚道:“老齐,好了,怀远不是也说了,那是主母取得名字么?”

秦书满怀感激地看了眼韩承信,韩承信也没打算饶过他:“你接下来不会告诉我们,香伶连儿子的名字都取好了,也跟着人家姓吧?”

秦书心说那不是人家,那是颜如玉,但是他不敢,心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次说了吧:“香伶说,儿子留着等他给取名字……”

这个他指得谁,齐钟略一想就知道是颜如玉,他多年不曾发过如此大火,今儿秦书算是见识了一回。

“我打死你个臭小子,到了这会儿你还想着他,我告诉你,只要齐钟一日尚在世,这事儿就没门儿!”

韩承信敲敲自己的脑袋,齐钟性子极其豁达不拘,现在看也颇有些古板暴躁,不过爱之深责之切,也情有可原,齐钟一生未娶,又是看着秦书长大,在心里是将秦书当做自家儿子看的,难怪今日如此失态。

“老齐,逝者为尊,怀远都说了是主母交代,就算了吧。”

齐钟确是气得很:“香伶说的?我看是他自己胡诌!”

秦书立刻指天发誓:“我发誓是香伶说的。”

齐钟火冒三丈,韩承信给秦书使了个眼色,后者乖乖进了内室,韩承信好说歹说将齐钟劝进了他自己的帐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听着外间两人说着话走了,秦书也一下放松不少,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喜欢颜如玉,是一件这么让身边的亲人无法接受的事。

秦书仔细想了想,香伶的意思他很明白。

不管怎样,香伶能嫁给自己是因为颜如玉,当初若不是颜如玉让她嫁给自己,也断不会有今天的两个小家伙,让如心姓颜,是香伶对颜如玉的一份感念,一份作为母亲和妻子的感念。

香伶聪慧,知书达理,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决定,说不定她已经在心底默默想了很久,只是没有告诉他。

想来想去,秦书总是觉得,他还是对不起香伶,香伶处处为他着想,从不会让他为难,她给他的实在太多了。

犹记得香伶怯怯又小声叫的那一声夫君,还有弥留之际问的那个问题:在侯爷的心里,可也有过香伶半分吗?

香伶她……应该是爱着自己的吧。

只是自己,好像没了去爱上谁的能力,这份情,秦书会永远牢牢记在心里,他永远欠着那个女子一份爱。

闹也闹过了,齐钟第二日破天荒没有来看两个小家伙,韩承信一人来了,只道齐钟心里还在气,“过几天就好了,也是个大老粗,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韩承信如是说。

秦书笑得有些不大自然,韩承信摆出一副我们要好好谈谈的模样,这是要开诚布公了。

“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秦书被看得有些受不住,主动开口道。

韩承信也没问,反是先解了秦书的惑:“我想你一定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对吧?”

秦书想了想,猜测道:“是赵俭?他一向大大咧咧……”

韩承信却摆摆手:“这话若是给他听到,又少不得要抱怨你不厚道了,不是他,是你爹,秦老将军告诉我与仲贤的。”说到仲贤两个字的时候,韩承信顿了顿。

秦书万万没想到是秦恒:“爹他……怎么会?”

韩承信含笑看着秦书:“知子莫若父,你想什么,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未叫你知道罢了,你从前写的家书里,多半都提了同样的一个名字,你爹他怎能不起疑?”

秦书讷讷,不知道如何接话。

“恐怕你还未意识到苗头的时候,你爹就瞧出了苗头,老管家也在京中,时不时同老将军通个气儿,所以主母刚来那几日,我与仲贤观察了好些时候,还被你俩蒙了过去。”

秦书连忙打断他:“先生别取笑我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韩承信笑,毫无恶意的,温温润润。秦书怕他不信,着力强调:“真的,先生我不骗你,我现在真的已经将他忘了,不喜欢他了。”

第一二四章

韩承信没说信不信,难得像从前杜仲贤一样,斟了一杯茶与秦书说心里话:“愿不愿意讲一讲,你们的故事?”

秦书低眼,眉峰动了动:“没什么好讲的,只不过是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罢了,说起来委实挺丢人。”

韩承信看他心情有些低落,打趣道:“我们怀远这么好的男人,居然还入不得他眼,他是要什么样的人?”

秦书有些怅然:“呵……他那样的人啊,先生你见了才知道,平日里看人吧,眉眼带着刺似的,能把人心瞬间划拉个大口子,傲得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纵然这样也叫人讨厌不起来,等到越是熟悉之后,就越是觉得,这人像是一条河流一样,不跟着走到尽头,你就永远不知道他要流到哪里去,越探究越好奇,越好奇越探究……到了最后,就忍不住想要和他一起走了。”

韩承信没想到,原来秦书还可以有这种表情,一时看得有些怔愣,心里也不由得疑问:秦书真的如他所说,不喜欢颜如玉了吗?

明明不是如此,他那么喜欢颜如玉。

说起颜如玉的时候,那表情,那语气,那动作,脸上不自觉带着笑,眉梢眼角俱是骄傲,明明是爱惨了颜如玉。

“是这样的人吗……”

秦书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什么,末了笑了笑,笑得韩承信有些心酸:“这么些年不见,我都快忘了他的模样,不过就算忘了也没关系,我终究不是他的沧海水巫山云,他现在应该过得很不错才是。”

韩承信实在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才适合,只得若无其事地笑。

秦书声音低沉:“儿女情长的,倒是惹先生笑话了。”

韩承信:“无妨,谁还没有个这时候,如心的名字……”

秦书点头:“确是香伶取得没有错……”

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半是回忆半是感慨,压在心底的那些事一件一件竟然如此清晰,茶盏中的水续了又续,长长的诉说终于告一段落。

韩承信问:“这么说来,若非颜如玉,你还真的不打算成婚了?”

秦书抿抿唇:“嗯,一个人也挺好。”

未料两人情路坎坷至此,韩承信有些感慨,后来似是想到什么,终没有解释。

缘分这回事,和命运一样的莫测,猜度不得。

十五夜,天幕湛蓝,苍茫雪原之上,漫天星子像是神之圣手无意之间洒落的金沙,熠熠闪烁。

今儿个辎重车终于到了,同时到的还有赵子宴的一封信,言明国库空虚,他已经在着手筹措下一次的补给,让秦书先撑一段时日,不要担心,里头还略略说了百里璟的情况,不太好。

说了好多,只字未提秦书交待的那桩事,让颜如玉帮着取个名字,想必是颜如玉还没有想好。

赵俭难得没有守夜,和秦书坐在一起,看了看信也没看懂多少。

“待哪日有了空,教我认几个字儿吧。”赵俭道。

秦书收了信,将内容大致说了一遍,奇怪道:“从前你不是无论如何都不学的么?怎么,这会儿知道识字有用了?”

赵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见你们都能写信么,我也想给阿夏写一封……”言罢脸有些红。

秦书哈哈大笑,赵俭有些恼羞成怒,忿忿瞪了他一样。

“笑什么笑!”

秦书摆摆手,俊脸上依旧是遮不住的笑意:“哪里哪里,只是见你上进,欢心而已,你想太多了。”

这么多年来,赵俭哪里还能不知秦书在想什么,“我去看看各营都领了东西没。”说罢起身就走了,秦书叫了两声也没叫住。

整了整身下的油毡,将胳膊枕下,秦书瞪眼看了一会儿夜空,皎皎银星,迢迢河汉,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看的了。

大帐中点着炭火,暖烘烘的,在外头吹了一会儿冷风,乍一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亲兵与奶娘见秦书进来,一言不发出去了。

先是在脱了带着寒意的外衫,又将手烘暖了,秦书才去榻上看两个小家伙儿,如心已经睡了,另一个兀自在床上躺着吮手指,露出的半截手腕肉呼呼软绵绵的。

秦书戳了戳那一截白生生的胳膊,小家伙儿有些不满,动了动继续吮手指,秦书又将他的小手握在手里吻了吻,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香。

“怎么整日里啃手指呢?”秦书笑着同他说话,也不管能不能听懂,又伸出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捏了捏。

“这么晚了,要睡觉,乖。”低低的声音,很温柔,秦书小心拍了一会儿,小家伙含着手指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秦书侧躺着看了一会儿,满心爱怜。

过了两日,北风肆虐,又下起雪来,为了防止乞颜出城偷袭,军营戒备森严,巡逻的人足足比平时多了一倍。

一队手持长枪的士兵轻着脚步巡过秦书的大帐,末尾的人尚有几步未走过,忽觉身后一阵疾风,回头看了看,缩了缩脖子,这天气真是有些冷。

又走了一步,帐篷里秦书压着声音问了一句:“谁?”

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巡逻的十来个人还是迅速散开,将帐篷围了个严严实实,眼睛眨也不眨,严阵以待。

秦书披衣掀了帐篷门出来,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方才谁来过?”秦书转向其中一人。

那将士有些茫然:“将军,没有人啊。”

秦书不言,仔细看了看地上,除了巡逻的一队脚印,其余新雪之上半点儿痕迹都没有,踏雪无痕,秦书不禁打了个寒噤,若当真是乞颜人……

“无事,你们仔细着些。”说罢回房的脚步停下来,皱着眉头道,“不是刚发了棉衣?怎的还穿着旧的?”问的是中间的梁斌。

梁斌笑笑,“大老爷们儿不怕冷,小将军还是快些进去吧,外头有兄弟几个看着,你放心。”

秦书点头,回到大帐却没睡,桌上放着一封信,极其平常的信封,上面什么都没有写,秦书拆开信封,里面飘出一张纸来。

有些犹疑,停了一会儿还是打开来,微微一扫,那纸上的内容却让秦书如坠冰窟,止不住牙关发抖。

“颜如玉身陷险境,生死不明,燕京北山寺院见,去救人,切勿声张。宋进。”

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秦书又挨个儿看了一遍,这下确信没有看错。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什么叫身陷险境,生死不明?

明明赵子宴信中没有提起过,不不不,也许是赵子宴写了信之后的事情?

可是既然是宋进,又为什么要给自己送信?秦书有些想不明白,信上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有人故意要将自己引去燕京?

平白无故的一封信,还属了宋进的名字。

忽然又想起什么,方才信纸背面……秦书蓦地将信纸翻过来,纸的背面右下角画了一幅图,虽然画得不尽如人意,笔法有些乱,但秦书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一幅再熟悉不过的图,秦书从前在颜如玉背上见过很多次。

彼岸。

怎么会?!普天之下,知晓这个图案的人,除了同颜如玉亲近的几人,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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