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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by慕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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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非养尊处优的皇子,他望着横在面前的这一片绵延而高耸的山脉,想,既已行到这一步,纵人力不能及,也要赌它一赌,绝不可退后!

“还磨叽什么劲儿,趁着天亮要走赶紧走啊!”步月行嘟囔句,眉一扬,从包袱里拿出条长而结实的绳索,道:“要不要来玩个游戏?全赢全输的游戏?”

旋即一勾唇,将绳索的头一端绑在自己身上,凑近了花冷琛,“如果和大叔你死在一块,我也赚到了。”

花冷琛抽抽嘴角,颇无语的望向苏李二人,苏少衍道:“从天行山的走势看,一般人徒步翻越需大半天,粗约估计就是个七个半时辰左右的时间,不过凭我们四人的轻功,支撑四个时辰应是无碍,但是,怕就怕这莫测的天气。再者,你我身上衣服皆是棉、锦之属,极易吸水,试想,一旦下雨,你我身之衣物必将成为负累。”

“分析的不错么,到底是大叔的徒弟。”步月行面露赞色,又道:“不过,路是走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

典型的行动派言论。此时李祁毓则是点点头,看了眼天色,道:“俗话说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虽然天行山雨势难以预料,但今日应不会落雨才是。而且现在离天黑还有五个时辰,时间尚充裕……”

“王爷,你直接说兵贵神速不就好了么。”步月行懒懒打断他的话,“大家饱食而来,一阵上山,除了带足饮用水之外,尽量减轻负重,我会领你们从小路走。”

“你认识路?”花冷琛一叹。

“不久前我才从里头出来,你说呢?”

“月行,你这么说,总不会人是你杀的吧?”苏少衍风轻一笑,道。

“所以说小徒弟哪能几时都这么聪明呢?”步月行哧一声笑出来,眼波里闪一圈的轻蔑:“那个死胖子说我染指他闺女,他那个满脸长麻子的闺女,嫁不出去就赖我,嘁。”

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要灭门吧?苏少衍心道着,可一想到自己也曾为明灯暗浦的十七杀座「双翼」,即是闭了嘴,他想不出这位一路嬉笑的男子,杀起人来会是怎样一副触目惊心。许是看出苏少衍的疑虑,步月行上前拍拍他的肩,细眸一敛,目色晃人:“我虽杀过人,却不至于乱杀人,这种过时的栽赃嫁祸,我步月行还真看不上。”

翻山越岭这种事,不是说你功夫好就可以的。更多的时候,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即便现在有了步月行带他们走小路,为了保存体力,三人仍旧没敢有丝毫的大意。

天行山之险再于它的高和陡,虽然此时已近深冬,但若因此低估对手的耐心,就也太小瞧曾为「双翼」的苏少衍和李祁毓了。

一行四人,本来的顺序是步月行开道,其后是苏少衍,李祁毓,最后是花冷琛。奈何李祁毓死活不肯让苏少衍在自己前面,只得又调换了顺序。

连日的阴雨,让本就不好走的山路变的更加泥泞,步月行领着众人走的乃是一条羊肠小径,路边的委顿杂草可以看出这条路平素走的人应是不少,所谓下山容易上山难,算来从山脚至山顶的距离应是最难的路途,虽然天行山陡峻非常,好在四人武艺皆不弱,走了摸约一个时辰,四人便顺利行至了半山腰。

步月行让大家稍作休整再继续赶路,此时苏少衍已有些气浮,倚着个大石块微微吐纳几番片刻后,便将行囊中的冷馍掏出一块递给李祁毓,许是伸出了手才发现自己手间沾着土,彼时李祁毓转已过身来,自己的手就这么凌空悬着,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只觉烫手的很。

“你脸怎么这样白?”李祁毓显然没看出他的心思,顺手接过冷馍,另只手已然覆上了他冒着细汗的额,半命令道:“你一定是累了,先靠着我歇一会。”苏少衍面上浮了丝苦笑,不知为何自己的不情不愿总是在这人的霸道专横里败下阵来。

步月行看罢身边一对你侬我侬的两人,不由酸了把牙,想想是又耐不住拉过一旁的花冷琛,半嗔半真道:“大叔,月行也很累了,你让我靠靠。”

花冷琛扫了他一眼,一副的拒人千里:“色即是空,月行你是想东施效颦吗?”

步月行一手搭上花冷琛的肩:“拱手江山讨你欢都可以,区区效颦又何足道哉?”

花冷琛摇摇头,一个委身闪到了旁边秃的只剩了枝杈的树下:“天可怜见,此孺子不可教啊不可教。”

第039章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四人检查了次绑于腰身的绳索,再次上路。山势渐陡,每行一步也变得吃力,一双腿似乎有原先的一倍重,急促的呼吸过后,汗液终于从层层衣襟后透出湿来,李祁毓遥望高峨山脉,虽明知一步步都在努力,可每每望向山顶,都觉得目标依旧遥不可及。

“还有一小半就到山顶了!”步月行倏地喊了声,“都打起精神来,注意脚下的路。”

步月行说这话并非空来风,如果说之前的路考验的是人的耐力和体魄,那么接下来的的路途则考验的是人的细心和胆识。

陡仄的山脉仿佛到此被自然的鬼斧神工劈的唯剩一个断面,望群山,孤壁千仞,俯河川,悬渊万尺!山岚萧瑟,芜野旷寂,一派千山鸟飞绝的况致。

云苍之下,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径沿着峭壁细细蜿蜒,宛如古树上一条匍匐着前进的黑色巨蟒。也只是到了这里,除步月行外的三人才霎时通透了,明白了腰间绳索的含义。

“尽量贴着山壁走,万不要轻信自己的轻功,罗盘到这里都会失灵,这里的情况很怪。”呼啸的山风贴着耳廓,绝顶高手如步月行尚且说出这样的话,其他三人就更加不敢大意。

出弓哪有回头箭,现在再提后悔已经没什么意义。此时的四人默契的放慢了速度,除了细心就还是了细心,明明不过五尺的间距,彼此的对话却被猎猎的山风鼓荡的不知到了何处,索性再不言语多余的话,省下气力,只为迈过一个又一个山阶,足畔零星的碎石从峭壁滚落,再听不见声响。

近了,更近了,心底唯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着、告诫着自己不可以停步,可一双腿却似被灌了铅,虽也强行提起了真气相助,却发现不过是车水杯薪。气力总会耗尽,面色亦趋苍白,终于需要大口喘气,可发现那一点呼入肺腑的气息,还未着底就已尽数用完。

高耸的天行山屹立于缭绕云间,环顾四周,苍山巍峨,五岳壮阔,即使压抑着心神,也不得不叹下一口气,感慨唯有当自我真正置身于此才能发现自身的渺小,一如蜉蝣之于池渊,池渊之于瀚海。

似不经意地,一缕湿润水汽被山岚悄悄带入,敏锐察觉的苏少衍暗叫了声不好,步月行却是早一步,声调一扬,道:“快走,是过云雨!”

山间多云雨,本就是常事。奈何他们正处于陡峻的山顶处,山路若经雨水冲刷,一个不小心,极是容易打滑,再加之此处频发泥石流,状况就更是危险万分!

许是因缠着绳索的关系,四人气息一沉,皆已感应到了彼此的心意。足下强行再度运力,适时山顶堪过,虽是下坡路,但窄的仅容一人余通过的小径却并不见得好走,彼此加速的步调带起脚下的石砾若飞沙坠落,转瞬不见了踪影。

一声闷雷响起,不多时,骤雨若冰凌漫天砸下。

人快,雨势更快。人是精疲力竭强弩之末,雨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感应着彼此的心跳,因为他们清楚,越是危险的时刻,越要冷静万分。

而在四人之中,苏少衍的情况则最是危险。不支的体力让他的苍白的面容变得近乎透明,与此相伴的是一阵又一阵的耳鸣,如此长距离的跋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视力也开始变得模糊,他紧了紧手心,只剩最后一个信念苦苦在支撑而已,他偷偷将匕首藏于手心,默默的想如若真出现那个万一,也绝不能拖累他人,更不能拖累身后的那个人,绝不能!

雨水转瞬湿透衣衫,他仰头看着雨帘没过鼻翼,停了半瞬,下一刻,一双手已然按住了自己的肩头,“我背你。”果决的音调,带着刻不容缓的坚持。

那句不还未说完,人已然被那人带至了他宽厚的肩头,山路狭窄难以调位,原来不让自己在前头是这个缘故……滂沱的暴雨中,苏少衍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次逃亡时他们一起走过的狭长甬道,募的一股不安也如这雨水一般,沿着四肢五骸的蔓延,堵住了整个身体,那种感动,无言的让人想落泪,而他只是咬紧牙关,连一句多谢都说不出,怕不是说不出,而是早已失声在这愈演愈烈的大雨里。

疾风依旧低啸,雨意依旧肆虐,广袤的天幕下,仿佛只剩了这一张亦步亦趋的叠影,默默的在山端移动着,仿佛一阕乱了角徵的弦曲。

“大家再努把力,山腰处有凉亭!”步月行的声音隔开淋漓的雨幕,苏少衍趴在李祁毓的肩头,只觉那忽远忽近的声音的好像来自另个世界。

一段陡峭的山路,一程肩负两个人的路途,许是因为失去山坡的阻力,许是因为此处过于平顺的路面,猝不及防间,李祁毓一个鞋底打滑,连带着背后的苏少衍,一起募地向前俯冲而去。

“小心!”最后的花冷琛忽的大喝声,狭窄的小径里,过度俯冲的瞬间内,单凭步月行一人自然无法抵御突如其来的两人的重量,情急下花冷琛顺手扯住了路边的枯木,上山前那位老者曾说过,天行山的土层松动,此时又逢落雨,哪里还再经得住花冷琛这么一拉一扯,且听轰的一声闷响,半壁山崖顿时倾塌。

“不好,快走!”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山崖迅速涌出的泥土夹着碎石一齐向众人吞噬而来!

最后的釜底抽薪的力量,一个绳扯着四人的重量,迅速向前奔去。“放我下来!”苏少衍心中一凉,打算从李祁毓挣脱而下,可惜并没有得到他的没有回应,苏少衍心中一急,索性一口咬在了他的颈脖上。顿时,李祁毓一双本就似踩在云中的腿,更因此而再受一激,李祁毓赤着眼,低道了句“我说不行!”,心知言语无用,索性抬手就是给了他重重一巴掌。

从来没有过的,也从来没舍得过的,出手的那个一时无措,被打的那个眉宇惊愕。

一阵灵台清明过后,苏少衍咬着唇从怀中摸出那把匕首,抖抖索索的欲割开彼此间的绳索,哪知人终是人快不过自然的力量,倏忽间,一股裹挟着泥沙的巨流以沛然无匹的气势一股脑将众人向前推去。

电光火石间,只见步月行低吼了声:“就到了!”众人再抬眼,才知眼前的数丈之外,已是近了山腰的凉亭。此凉亭位置建造极偏,几乎和山径呈垂直之势,换句话说,逃入这样的位置,也是最利于避险。

“都学做我的模样。”且见步月行抱住头部矮身一滚,借下滑之力急速而去,李祁毓斜扫一眼,反应过来忙将苏少衍护近怀内,开始有样学样。

多少年后苏少衍回忆这个命悬一线的场景,只觉死生不过一念之间,有什么东西来的太轻易,太经不起推敲。他曾想过无数个生离或者死别的缘由,却没有想过这一点,或许人生的机遇多是如此,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暴雨过后,一切归于平寂。

“没事了。”苏少衍颤颤从李祁毓怀里探出头来,此时只见一身狼狈却幸灾乐祸的步月行道:

“大叔,我终于抱到你了,还……真是重。”

想一想,才记起自己是情急之下割断了绳索。

“阿毓,”苏少衍直起身,湖色瞳俯看着身下眯眼瞧着自己的男子,此时的光线恰好的镀在他半面肿起的脸颊上,他微扬起嘴角:“王爷欠我一句对不起,但我不会说没关系。”

李祁毓也牵起唇角,他伸手去够苏少衍的脸,觉得他像只牙尖嘴利的猫。

第040章

一行四人来到向雅郡的时候,厚厚的雪已积了尺把深。天空仍飘着碎雪,夜已经很迟,他们听步月行哼着没有调的歌,将手搭在彼此的肩膀,空的连只野狗都没有的街道上,骄傲如连他们这般的男子也不禁觉得这样的夜很长,很凄冷,也很忧伤。

这种感觉来的很没来由,大概是因为他们不久前刚刚经历了场生死存亡。那的确是一种很令人难忘的感觉,不似执行刺杀任务活着回来,倒像是赶巧赢了一场赌,带点沾沾自喜,带点始料未及,还带点不可置信。

或许是因为缺了人鼓掌。

谁教他们都是如此才华横溢又骄傲的人,这样的人总难免孤独。不是他们自己想孤独,而是周遭的人的不能理解,他们亦不愿妥协,所以只有一直孤独。

直到生命中的另个人出现。一点相似的光,就能碰撞出炙热的火。这是他们相互取暖的唯一方式,许多人不能理解,为何后来他们宁愿选择烧掉对方翅膀,也不愿对方飞翔。其实这不过是他们的生存方式而已,坦白说,他们都是那样习惯了孤独,害怕了辜负,所以他们唯有再三缄口,以沉默再沉默的方式牢牢绑住对方,他们心念着一万年实在太久,他们只争朝夕。

走街过巷了许久,他们终于在处高挑着白绢灯笼的屋檐下停驻。夤夜如寂,旧宅子前一点飘忽的白光,星星点点的透出几分瘆人的阴郁。

“所以为师就常常说嘛,人吓人吓死人,你看这破房子,唉。”花冷琛耸耸肩,表情无语加无奈。

“大叔,你是害怕了么?”步月行朝他摊手一笑,“你就不觉得用白灯笼比较与众不同么?”

“是你的房子?”苏少衍看他漫不经心推开门,淡声道。

“算是吧,”步月行一边应着,一边忍不住回身去逗花冷琛:“大叔,一阵我去做好吃的,你可千万不要嘴硬说你没饿啊,哦呵呵呵。”

“你还会做饭?”李祁毓挑眉,拉过苏少衍的手,很难不又高看了这人一眼。

摇一灯如豆。

苏李二人在步月行安排的房间暂且住下,屋子并不如何宽敞,只是收拾的倒还干净。李祁毓好容易从木厨中翻出个火盆,又费了半天功夫将炭火点上,过一阵,屋子这才显得暖和些。

这一天下来,二人怎样也是累了,李祁毓往苏少衍身上闲闲一靠,目光即是落在他线条柔和的侧颜上,屋里的光线仍旧黯淡,他牵起半边唇角,突然心生了个想捉弄一番这人的念头。

“少衍,”李祁毓将下颚支在他的肩骨上,微眯眼道:“你看我今天为护你,衣领子都被磨破了,你给缝缝成不?”

明显的一怔,确信所言为真,苏少衍这堪软软启口,“少衍不会。”

“我不管。”横腰将人抱过,口气戏谑十足:“我还以为我家少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可没想到,居然连个女红都不会呢。”

“不会又如何?”苏少衍欲起身,不料这箍住的力道太大,只得叹一口气做了罢,湖色瞳转而落回到那人一副誓不罢休的脸上,索性举了手在那人面前晃一晃:“你有见过姑娘的手生成这样的么?”

“乖媳妇,为夫不在意。”将细指一并一拢握入掌心,墨瞳看定了他,悠悠道:“我这样护你救你,你真就一点不感动?”

且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气,苏少衍倾身一向,李祁毓还未反应过来,唇已被他温柔的封住,不过一点蜻蜓戏水,便又很快收回。

“这样够诚意了么?”苏少衍看他,眉头虽打了个蹙,目色却清醇若酒,“以后你如果愿意,以后自可找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作陪,我心感激你,可你也不必这般戏弄我。”

“又开始了。”李祁毓面色一僵,倏地将他的下巴擒住,“我还以为你总算于要对我坦诚相待了。”言罢便堵上他的唇,舌沿着贝齿一一扫过,誓要榨干他口腔内最后一缕的气息,待那人气息终开始絮乱,便是吻的更深:“谁先点火,谁就要务必负责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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