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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by慕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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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冷天的,王爷还真不嫌冻得荒?”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朱门后探出,他心神一紧,实在没想到来人竟是苏少衍!

“少衍。”

“这个拿着。”面上照旧看不出神色,只是顺手推了个紫红铜制的暖手袖护来,袖护早被捂得暖暖,李祁毓心中一热,险些没当着下人的门将人搂了去。

内室的壁炉已被烧的旺旺,一挥袖吩咐众人退去,李祁毓一挑唇,索性扔了袖护,环腰一搂,热吻已然落在了苏少衍白皙的后颈上,再转头,眉眼含笑:“知道么,你是第一个。”

“阿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太欢喜。”极难得见那双如泓的墨瞳浮起温润的雾色,苏少衍被他牢牢抱在怀中,心中的话也似被堵住,说不出来了。

他想,自己是了解他的,了解他的坚强,更了解他的脆弱。

“饿不饿?我去让厨子准备好吃的。”

对自己,这人永远是心意满满。苏少衍微颔首,道:“我吃过饭便回,父亲还等着。”

“这么快,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忘了这个?”苏少衍伸出右手,且见玉质的修长骨节上一枚血红绛纹石扳指,“我跟他们说,这是信物。”

“是定情信物。”李祁毓一句话挤进来飞快,又笑一笑便是看定他的眼,半真半假道:“真不知几时才能把你娶进门来,再不让你走了。”

听罢苏少衍心头突地一跳,温声的将从前那句重复:“看不出你哪里像夫了。”

苏少衍是个喜欢吃辣,又不大吃得辣的人。对此李祁毓很有些无奈,事实上李祁毓并不怎么爱吃辣,可就因为这点,往往到最后带辣的菜李祁毓吃的比苏少衍还要多。苏少衍习惯一本正经的说饭菜不能浪费,李祁毓则习惯挑唇看着他,然后甘之如饴。

今儿个上的菜皆是平素少衍爱吃的,模样精致,且不失风味。

“来尝尝这个,”李祁毓替他夹了块炸肉馅藕,微眯眼一边道:“你瞧这粉糊外头裹了层辣椒粉,不过到底是新厨子,也不知是不是合你口味。”一边心道,你知道么,父皇让我去御膳房挑厨子时我就想,一定要找个会做地道辣菜的厨子,只想……只想几时来,能吃的欢喜。

李祁毓见他没答话,便道:“要么,先喝点汤暖暖身子?”他牵过苏少衍微凉的手,心中又是一咯,别说是这三九天,便是到了三伏,这人的身子也照旧暖不起来。

“我自己来。”苏少衍微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取过面前的汤匙,却是再看见面前的混着药香的汤后皱了眉:“我记得你从前很爱喝黄豆炖猪脚。”

李祁毓看他一眼,耳根子登时便发了热,“叫你喝你就喝,哪来这么多废话。”

“好。”这人小孩子脾气一上来,苏少衍便是没辙。

“来来,多吃点。”李祁毓一旁看着他斯文的夹菜吃饭,总也觉得这是件极雅的事。起身帮他又添了碗饭,道:“我决定要把你养胖点。”

“然后炖了吃么?”苏少衍想也没想旋即将话给回了,不曾想此时李祁毓却是突然不开口了,他抬眼看他,疑惑的低嗯了声。

只见那人沉吟半刻,只是照旧保持着俯视他的姿势,动也不动。

“到底怎么了?”苏少衍眼波转了转,又问。

“我总以为我家少衍是个严肃且寡言的人。”李祁毓忽然呵一声笑出来,“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原来是苏少衍的唇角不小心沾了颗饭粒,而他自己又并不自知,那感觉就如一幅清衡雅致的水墨画上突然被邻家顽童恶作剧般添了笔艳黄的油菜花,一时大俗大雅,看罢人心中五味纷呈,竟不知做了何形容。倒是这事此时应在苏少衍身上,李祁毓一番绞尽脑汁,终终才得了句——可爱。

在自己心中,对苏少衍的形容,可以是聪慧、坚韧、缜密,也可以是锐利、清冷、一针见血,但却甚少能形容一句可爱,他想,或者是自己一早习惯看这人只有在熟睡时才能卸下的伪装,可现而今看罢,只觉心中的柔软被什么触了一触,霎时便化了开,盈的这一室都满满的。

“不要擦,让我就这么……看看你。”

就这么看看你,然后再也不忘你。他伸手慌忙的截住苏少衍发觉后欲拭去的手,在那一瞬,他甚至惊觉原来自己也可以是有这样哪怕片刻的矫情的,再想一想,便是如此又有何妨呢?自己只是想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好而已,仅此而已。

“阿毓,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帮我救出颜羽。”半片衣袖就这么在空中僵持着不上不下,苏少衍将汤匙搁下,直视他的乌黑幽深的瞳:“我答应过姨娘,要保护她的。”

颜羽,又是颜羽,李祁毓牵起嘴唇,停顿的时空像是凝了,急转的气氛下,他们对视着,周遭静的甚至能听清窗外落了一夜的雪,那雪片很轻,又仿佛很重。

“少衍,这么久,你从没开口求过我什么。”李祁毓松开他的袖,脸上的肌肉牵着,不知这样的表情是否还能谓之笑:“就算如此,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我说过,她喜欢的是……”

“但她是你未婚妻,不论如何,我在意!”李祁毓抬手将筷子重重搁下,身子一僵,食指顺着苏少衍线条柔和的脸廓一点点向下,指尖终是挑住了他的下颌,倏地钳紧:“你知道跟恶魔谈交易,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阿毓……”

“叫我王爷。”

明显的一滞,片刻后,清润的声线再启,虽是不卑不亢,也无疑带出了几分疏离:“从今往后,只要少衍有,只要王爷要。”

“如果我现在就要呢?”

阖目,屏息,苏少衍木偶似的解开衣领的第一粒盘云扣,再度启口:“可以。”

李祁毓看着他的目无表情的脸,只觉这一幕就像当众被人扇了个耳光,响亮干脆,连点回音都不带。白色的盘云扣一颗连着一颗被解开,他挑眉,终于再难忍的劈手制止,他对他说:

“苏少衍,你真残忍。”

第043章

四合之内,歌舞承平。

今日乃是二皇子李祁祯的二十二岁生辰,赶在三皇子李祁祀出兵前将宴会提早办了,巴结之意在明眼人看着,皆是心照不宣笑一笑而已。想三皇子如今之势,形容句众星捧月,也实不为过。

除了自家兄弟,此番宴请宾则客多为朝中大臣,心知苏少衍必定到场,李祁毓心中憋着气儿,一早便将自己特意收拾妥帖,又将精心准备好的南疆千竹藤带上,便是来到了楚江王府。

比起自己的懿轩王府,楚江王府则更如了他的主人,湖石假山、亭台水榭、画栋雕廊,处处透出一股阴柔精巧。

相较五年前,这位四皇子的气质似乎更显沉郁而内敛了,此时宴会并未开始,他也难得的未寻见他那位张扬的二哥,即是临近开春,这雍州的天气也好似一日冷过一日,他一人在檐下慢慢走着,微风将檐下坠着的银铃拂出细脆声响,紧了紧袖下的手,李祁毓望着一池残雪似银,冻池若墨,只觉料峭的寒意已然沁骨。

期间也不是没遇上那些身着华服的朝臣们,只是隔出老远,他们不是当作没瞧见,就是略略点个头作个揖表示见过,连笑都不带个笑的。他勾起唇角,明白自己在那些人心里永远都是个异类,“四弟今儿穿成这样,总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特意提亲来的吧?”

“来,转一圈让二哥好生瞧瞧。”敷粉面,碧玉冠,一袭烟色熨金边织锦缎袍,李祁毓回过神看他一双微挑的凤眼,险是没认出来。

“啧,真是人靠衣装,四弟以后别老穿那玄的黑的,瞧这珠光紫,多衬你。”

“四弟记下了。”

“兄弟俩说话这么客套做甚么?”李祁祯哧一声笑出来,再一挑唇,凑近了替他将衣扣紧了紧:“才一晃眼,居然都比二哥高出这么多了。”抬眼又看他,一双流转凤目似沾了新酒的醉意,细长的指尖旋即在他不厚却形状饱满的下唇蜻蜓点水般一触,道:“只是还同小时候一样容易害羞呢。”

“二哥。”话未完,耳根子分明是先红了,面上却是死活不肯承认。李祁祯见他这样,似乎玩心更重,深深目光瞧着他,停一停又问:“你说二哥今天好看么?”

“好看。”侧着目光,分明是没瞧自己。李祁祯笑一笑倒也不怒,话题一转,道:“今天哥哥生辰,想找你讨一件礼。”

“四弟的贺礼……”

话未完,人却是猝不及防给吻了。李祁毓瞪大眼,对上李祁祯一对丽水三千的瞳,只觉一圈醺意深浅萦开了:“二哥得偿所愿,可以满足四弟一个心愿,让二哥好生猜猜,此时……呵,四弟你心里会想的是什么呢?”

“不如等四弟有了念想时再告诉二哥也不迟如何?”李祁祯对他再邪魅一笑,将堪堪点在李祁毓指尖的唇轻轻在自己唇间按了按,话锋倏地一转,“不过二哥也明白,现今四弟刚回不久,一无靠山,二无兵马,虽心中想做些事,却总是力有不逮。”

“二哥的好意,四弟先在此谢过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话已挑明,摊开了说反倒比藏着掖着来的痛快。李祁祯看着面前这位极力忍耐及掩饰自己心绪的皇弟,不知何一时心底竟浮了丝不该有的心思。

大抵人皆如此,越是藏的深,就越是想看看原本的模样罢。

“之前不是我,之后不是我,但你二哥我不在意。这么说四弟明白了么?”李祁祯上前一步,坠着白羽的织锦宽袖募地拦住他欲离开的脚步,旋即一声媚笑:“不过二哥也知晓四弟不是个不懂装懂的人,呵。”

李祁毓没答话,他隐隐有种感觉,他的这位二哥,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苏少衍到底是来了,酒桌之上觥筹交错,李祁毓远远看着他,只见他所坐的位置是自己的斜角面,其身后一架素底面工笔绘的墨梅八扇落地屏风,衬着眉目如画的苏少衍今日一袭领口绣着墨梅的月白缎衫极是应景,这般乍一看,险还以为是人游画中。倒是苏少衍从始至终只是低垂着眼,并未多看自己一眼,让他心中很是来气。

苏少衍是苏榭元的四子,本来苏榭元对这个病怏怏的儿子一直不怎么看中,奈何在淮安王未反时一次意外讨了郡主欢心,自此便对他高看了眼。而后随同四皇子李祁毓出质燕次,说来也算得大功一件,现下又替熙宁帝彻查了私盐一事,苏榭元看在眼里,自然当他这个儿子是个宝,走哪里都非带上不可,如此苦了的自是另有其人,想自那日同苏少衍分别后,大半月过去,竟是连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未寻到。

借着微醺酒意,李祁毓端着酒樽,便是晃到了丞相那桌上。在朝臣面前放浪形骸自是不妥,奈何此时除了装酒疯大概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么。

“哟,四弟怎喝得这般醉了,看来都是哥哥的不是。”李祁毓微睐着脸眼见着就要到苏少衍的酒桌上,此时却半路上出个程咬金——李祁祯。腰被自己矮寸许的二哥顺势给搂了,李祁毓看着他,又故作茫然的看看苏少衍,一时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

“别净知道看啊,少衍快过来,来给搭把手。”这一声亲昵的少衍,唤的李祁毓登时想撞豆腐的心都有了,索性眯着眼在李祁祯挺了半刻尸,人终是被跌跌撞撞的抬进了屋子里。

“瞧瞧,脸都红成这样,八成是喝高了,少衍,你在这好好照顾他,客人还在外头等着,我可是不能怠慢了。”

“微臣遵命。”

门边一阵铃曳过,好容易屋内才剩得他们二人。

“生气了?”顺势擒住替自己擦脸的手,见那按在方巾上的手顿时一滞,一粒温热的水珠便沿着自己的鬓角滑了下来,一时四里静的似乎能听见那颗水珠没入衣领的声音,见苏少衍许久不答话,李祁毓只好硬起头皮抬头望他,“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王爷醉了。”

“我没醉。”

“王爷醉了。”

“好,王爷没醉,是臣醉了。”言罢毫不留恋的转身欲离开,背脊却被人一个用力拥进了怀里,那个声音低低的,不知何听来竟也有讨好的意味:“你这人一生气,就喜欢闷在心里。”先不管不顾的用力箍紧他,紧接着吻便落上了他最为敏感的耳廓:“你分明清楚,我就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才吃醋……可恶,你总是这样,喜欢得寸就进尺。”

“臣……”

“别说骗鬼的话,什么臣不臣的,那天我是故意气你才那么说,你这么聪明,谁信你听不出!”

“听得出又如何,听不出又如何?”口气虽缓了些,眉宇的疏远却是不减,李祁毓望着他的眼,那种眼神,一如初见时素心雪里树下的遇见,很干净,很澄澈,但也很远,他说:“其实我有时会想,回到这里,是不是不见你才对你是好的,你我皆是男子,谁都不该成为谁的把柄不是么?”

“少衍,你说这么话什么意思?”

“你可以想到的那种意思。”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不是任谁都有挑战自己底线的机会,只是在面对这个人,常常不过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能激得自己全身火热,可又着魔般不肯放弃。一张清隽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旋即被毫无章法的捧起,如果怒火可以发泄于这两片薄薄的水色唇瓣上,那么,便燃烧罢。无间也好,地狱也好,只要一起……

努力捕捉着那寸试图逃逸的屡屡冒犯自己的舌,却被一一避过,身下的火焰早已被燃起,似乎再不好好教训下这人,自己就会被这团火活活烧死。整齐的衣衫随之被拉扯凌乱,倏忽间突闻一声细脆铃响,一幕烟色如锦翩然:

“原来真的是他,四弟,你果真教我好生惊喜。”

第044章

除了他的这位二皇兄,还有一个人的心思,李祁毓也是怎也琢磨不透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父皇熙宁帝,照理说,那日熙宁帝既然否了他带兵平反的心,其用意也就是间接打消了他可能成为另一股新锐势力的可能,但就在他的三皇兄李祁祀出兵的前一日李祁毓却突然接到熙宁帝的密旨,金帛的密旨上只有六个字,助老三,勿曝露。

明明手里有「八骏」却仍旧选择出派自己,以及那句不容置否的不予曝露。

是真心?抑或试探?

他来不及想,也容不得想。他只知道他将要真真正正上一次战场,哪怕只是给人做个影子般的替身。当然,传来密旨的同时,熙宁帝也许来了一个相当优厚且诱惑的条件,那就是任务完成后可以接他的母妃鸢尾搬去他的懿轩王府。

他也许是位阴鸷的皇子,却不影响他是位孝顺的儿子,生而为人,总是会有那么一两处的死穴,而对他而言,一者如是苏少衍,另一者则如是燕次最尊贵的王女,他的母妃鸢尾。至于说为何这两人会成为他的死穴,或者更大程度上应归结于他们曾经的相依为命,曾经的出生入死,曾经的风雨兼程。

因着此次行动的突然和严密,李祁毓只好哀怨的在未告知任何人,其实主要是苏少衍的情况下,就和他的三皇兄李祁祀在夜色下悄然出兵淮远了。淮远是淮安王原本的封地,可既然淮安王现下成了叛贼,那么叛贼的据点自然也就被称作了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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