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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阗+番外篇——by淡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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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林阗身上的疤痕不止这一处,除了他今天又看到的小腿上的一处手术愈合后的疤痕之外,他清楚地记得林阗的背上还有四处细长的疤痕,他的胸口也有三条,不过颜色更浅。左腿的大腿上有两处,右腿的大腿上有三处。左手臂上有四处,右手臂有两处。都是细长的伤疤,颜色非常浅淡,不仔细看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赫连不知道这些伤是为什么造成的,即使他是在第二次做爱的时候才发现的,并且出于惊讶、好奇、隐约的担心问了林阗伤疤的缘由,但是林阗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他说,“你要觉得难看不想做了可以马上离开。”

赫连记得两个人当时都脱了上衣,裤子都褪去一半了,林阗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特别轻蔑,并没有这几个字组成的句子里本应该含有的屈辱和逞强出来的坚强。赫连想,那并不是林阗真正想说的话,但是这也表明他的拒绝,也许是因为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是林阗不愿提及的伤痛,也许他只是纯粹不想告诉“他”而已。

他的下意识告诉他,他不喜欢林阗这种将自己伪装起来推开他的态度,但是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男人的独占欲作祟,还是因为林阗这个人已经撬开了他最外围的心防。

收回自己散开的思绪,赫连下意识地替他把毛毯往上拉了拉,正好林阗也伸手拉毛毯,于是两人的手就这么不期而遇地碰到了一起。赫连脑海里闪过两人第一次在漆黑电影院里的意外的触碰。

林阗只是把毛毯拉到肩膀,对这种事情不再给予任何意外的反应。

赫连的视线却从林阗的肩膀顺着凸起的脊椎线滑到他翘起的臀部,因为弯腰,这个动作在赫连眼里就别有深意起来。可是还不容赫连有更多绯色的遐想,林阗就直起身,把一套衣服扔给他。

赫连接住衣服,见林阗又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他脑中还来不及成形的幻想就这么被掐断了。他只好展开衣服对照自己身形比了比,差不多的样子。就转身进了浴室。

赫连洗了头又洗了澡,穿着简单的棉T、长裤走出来的时候,寒冷的空气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走过电视机前,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吹风机。因为已经有几次留宿经历,这些生活用品被放置的位置他都和弄清楚。然后他又走进浴室插上电源,对着镜子吹起了头发,嗡嗡的恼人声音被木门减弱了许多。

林阗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电视机里嘈杂的声音,屋外大路上发动机轰隆而过的声音,沙沙的雨水声,浴室里嗡嗡的吹风机声都缠绕在一起,灌入他的耳中。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这样像发呆似得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旧疾的疼痛一直在持续,像是安在大脑里一颗倒数的定时炸弹,滴答滴答。林阗闭上了眼睛。

持续而旺盛的大雨,仿佛是要将整个城市吞噬。黑暗中遥远朦胧的灯火,轻轻摇曳,如同海市蜃楼。林阗感觉自己似乎坠入了一个迷幻柔软的梦中,疾步着,却不知道在追寻什么。

“你睡着了?”赫连低沉遥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于是黑暗的世界忽然破出一线微茫的光柱,渐渐地光柱越来越明亮。林阗睁开眼,后脑有一种晕眩的酸胀感,他知道自己刚才睡过去了。抬眼看见了赫连,年轻而英俊的男人,眉毛锋锐如剑,有种肆意的洒脱。但眼神却水润而缱绻,似绕过千山的碧波河流,此刻只透露出水面的平静柔和。

林阗感觉胸口微微发热,意识更加清明了起来,于是他移开了视线。

“吵醒你了?”赫连的声音低沉悦耳。

林阗不答。

只见赫连忽然俯身贴近,林阗忽然胸口揪紧,有微微的疼痛感。但是赫连只是越过他拿起了床边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然后他又关掉了头顶的灯,房间忽然陷入黑暗。

“你裹着毯子睡觉?”赫连一靠近林阗的时候就诧异地问出了声。

林阗背对着赫连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保暖。”

赫连不置可否,他看着林阗,看着他后劲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忽然靠了过去,将人揽入怀中。

“这才叫暖和。”赫连低头在他耳旁说。

林阗一语不发。

赫连双腿夹住林阗的双腿,以一种把人护在怀中的姿势抱着林阗,林阗动作轻微地挣扎了几下,赫连松开他,但等他不动的时候又缠了上去。林阗不再挣扎。

他被温暖的躯体包围着,耳边是赫连平缓的呼吸。这个人以强势的姿态闯入他的生活,却又总是用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体贴细节敲开他的防备。这巨大的反差让人困惑,一旦陷入了困惑,就代表了他被影响。因为心动摇了,所以产生了困惑,所以会想要知道更多。

这是危险的,林阗非常明白。过往的经验,此刻的直觉都告诉他,他应该回到原本单身乏味的生活里。可是他已经跨出了一大步,而且眼看着被拽着越走越远……

20.

第二天早上,本来还温情脉脉的两人却忽然又剑拔弩张起来。

起因是因为林阗的一句话。当时赫连正在穿衣服,林阗已经整理完毕准备出门。赫连看林阗表情严肃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就觉得特别滑稽,于是就用揶揄的口气问:“你腿不疼了?”一大早就摆着一张扑克脸,也不知道是天生缺少面部表情神经,还是职业毛病。

林阗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好了。”

赫连以为他大概又要保持沉默寡语的状态时,林阗却又开口了:“以后你不用买这些食材塞进冰箱里了,我几乎不在家里吃饭。”

林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赫连不由得挑了挑眉,他说:“坏了你就扔掉。”

“很麻烦。”林阗说。

赫连觉察到林阗语气的生硬和冷漠,沉声道:“我不嫌麻烦。”

赫连看见林阗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又松开了,他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赫连很快就接过话题,连穿衣的动作也停下了,衬衫的纽扣只扣了一半。

“我可以和你发生肉体上的性行为,但是在私人生活上希望划清界限。”林阗说,简单直接,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暗示。

赫连盯着林阗表情镇定的脸,见对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忽然就沉下脸来,目光锋利地看着林阗。林阗承接着对方的怒意,同样坚定着自己的立场。

赫连非常愤怒,他想冷笑,想嘲讽,他可以脱口而出一句“林医生真不愧是医生,连一句简单的‘我只想操,不想谈感情’都可以说得这么学术性。”或者“只是给你煮了一碗速冻饺子,你就以为我想要你身心相许了?”

但是赫连什么也没说,他就那么目光沉重又复杂地看着林阗许久,突然拎起衣服转身就走。门被大力地“嘭!”上,整个地板都震了震,林阗却在这时才呼出一口气。

直到过去良久,林阗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他本以为赫连大概会折回质问他为什么,又或者用更加暴烈的手段。毕竟这是那个人常用的方式,但是这一次没有。林阗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状况下等了二十分钟,但是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响起敲门声,而是想起了手机铃声。林阗拿出手机解锁,看到了赫连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数字:168

连一个“元”字也不愿多打。

赫连现在很冷静,冷静到居然还能想起让林阗还给他那一冰箱食物的费用。那个人不是要和他撇清关系么,那么好,如他所愿,他们只谈性爱,反正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是么?纯粹的肉体关系简单明了,不需要烦恼什么你喜不喜欢我,我喜不喜欢你,你又是不是喜欢他的这种无聊的情感问题。

很好,非常好!

可是他还是无法控制住林阗说出这句话时,他胸口涌出的愤怒。比起高中时林近添的不告而别所带来的那种被抛弃的怨恨和几个月前被再次拒绝的悔恨,这一次他的愤怒里反而夹杂着道不明的委屈。这简直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女生才有的情绪。

“FUCK!”赫连一脚踹到车上。

但是他妈的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所谓的火包友关系!如果说当初招惹林阗只是纯粹因为觉得有趣,只是纯粹因为这个听起来像“林近添”的名字的话。他根本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像个神经病一样粘着他!他又不是脸皮厚到城墙程度的无赖。

他是真的气晕了,才会什么也不说地就跑了出来,而且刚才还发了一条作死的还钱短信。

天哪つ﹏?他干了什么蠢事。

偏偏这时,手机来了新短信。赫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谁发的,果不其然,是林阗的。

“话费还是现金?”

现世报也来得太快了一点。

这就是个不管选择哪个,下场都不会好的题目。

都不选呢?赫连立刻否定了这个做法。那么结果一定是林阗冲了话费,而他就一跤栽在自己挖的坑里。既然可以这么简单地解决,林阗为什么又要给他选择。现金的话,就意味着两人必须要见面。

都要当火包友了见面能干什么?

“哼~”赫连哼笑出声。

林阗这是在问他的意愿么?话费就意味着“两清”,谁也不欠谁。现金就意味着“同意”,他们可以继续上床,但是不涉及感情。

开玩笑,前者不予考虑,后者……更不可能。

赫连此刻才觉得心中的郁结都散去,于是他明白了自己愤怒中的那些委屈是为了什么。

这就像是,我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但是你却拒绝我的示好和追求,这不就是自欺欺人么?

或许林阗对他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或许他的方式也不太像是追求,但是这无法否认林阗的确被他动摇的事实,不然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挑明,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换一种方式。他不再步步紧逼,他给他时间,给他空间。让两个人都缓一口气,好好想一想,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方式。

赫连打出两个字“现金”,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此时,天边灰暗的天空破开了一个缺口,洒下一片明亮的朝阳,远处湿漉漉的马路泛着微光。赫连发动汽车,表情愉悦地看着前方。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充满激情和期待,只是因为心里恋慕着一个人,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多彩。

——第一卷·春雨·完——

第二卷:夏阳

21.

林阗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屋外灰蒙蒙的雨幕,旧伤隐隐作痛,一连半个月的阴郁天气已经让他对此无可奈何,而他只是比往日更加沉默。

平日里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明显感受到了他周围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因为一起工作了几年,也熟悉了林阗每隔一段时间必有的低潮期,都不约而同地在林阗面前收起了往日里嘻嘻笑笑的表情,刻意严肃又认真起来。

经过走廊的护士看见一语不发站在窗边的林医生,也不敢贸然上去打招呼,只是偶尔会和其他护士讨论起林医生每到雨天就必会发作的“忧郁模式”,虽然比平常更加冷漠严肃,但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更加让人觉得英俊帅气。通常这样的话题到最后都会完全偏离的主题,但是门护士们对此都津津乐道。

而消失了一个月的赫连,似乎被人们遗忘在了角落,除了偶尔被某个护士提起赞叹了一番之外,也没有了别的作用。

林阗最后一次见到赫连,是一个月前他摔门而去时的背影,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即使赫连回复了他要“现金”的短信,却一个月都未现身,也没有任何电话短信,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于是他准备好的那168元钱,就一直躺在皮夹里,没有被动过。

林阗不明白赫连的用意,但是他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关于赫连的事情。而四月份的季节阴雨绵绵,旧伤的疼痛未曾暂停过,因此让他多了一些烦躁。而压抑这股烦躁投入工作需要消耗更多的心神,以至于林阗在夜晚因疼痛而无法入睡,精神极度疲倦脆弱之时,会想起那天晚上赫连将他抱入怀中的温暖。

而人只有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才会渴求温暖。

可林阗非常厌恶自己的软弱,若不是因为软弱,他不会走到这一步:逃离家庭,抛弃梦想,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

自从上一次恋情让他身心俱疲之后,他再也无法承受家庭带来的巨大压力,于是选择了逃避。是的,林阗始终都认为自己的选择就是逃避,他不会给自己做的事情找任何借口。

他记得有一次除夕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明亮空荡的房间,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这种疲倦既来自于和父母长期抗战的厌倦,也累积于繁忙工作带来的压力中。何况没了感情的依托,他只能凭着自己骨血里的那股韧劲坚持着,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样的生活,有时候看来就像是一场凌迟,一片片地削掉他的血肉,或许时间长了之后感官会麻痹,但是一旦想起又觉得痛彻心扉。

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风雨里沉浮,没有双脚的鸟。头顶是被厚重乌云遮盖的天空,脚下是渺茫的大地。他无法穿过乌云,也无法栖息。唯一的结果只有坠落,然后变成一具僵硬残缺的尸体。没有人会为他吊唁,因为他既没有同伴,也没有亲人。

也许风会吞噬他的尸骨,雨会冲走他的脏器,最后他只会在这片大地上留下一个淡淡的,不会引人注意的痕迹,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死去了一只迷失了路途,因疲倦而坠落的鸟。

林阗忽然皱起了眉头,他看见楼下的草坪上有一只灰色的物体在雨中跳动,像是行动不便的样子。林阗仔细看去,发现竟然是一只鸟,隔着老远的距离让他无法辨清那只鸟的种类,但是他可以肯定那是一只受了伤的鸟,因此模样狼狈地寻求避雨的地方。

林阗站在窗边看了一会,然后决定下楼查看一下那只鸟的伤势。他不是突然大发善心,或是因为医生救死扶伤的使命感,只是联想到自己所想,让他觉得有种同病相怜的悲哀而已。

林阗拉起白褂罩在头上冲进了雨中,有几名路人投去了好奇的视线。

走近了,林阗确定这是一只灰喜鹊:头部为黑色,颈部白色,背部及两翼为紫灰色。它感知有人靠近的时候,动作迅捷地躲开,扑腾了几下翅膀,但是没有飞起来。林阗确定它是翅膀受伤了,而且因为右翅展开的幅度明显比较小,显然伤口是在右边。

林阗极为耐心地诱哄这只小鸟,慢慢地拉近和它的距离,然后感觉差不多的时候,突然上前,抓住了小鸟的翅膀,小鸟惊叫地扑腾起来,但是林阗很快将它按在怀中。此时他跪在湿漉漉的草地中,站起来时,膝盖以下部位都沾上了湿泥。他这模样和可怜的小鸟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回办公室的途中,撞见了几位相熟的同事,他们都纷纷表示讶异,但林阗只字不提快速地跑回办公室,让他们没有开口的机会。

回到办公室,林阗查看了小鸟的伤口,出血不多,有轻微的骨折,他手法娴熟地处理好了伤口。小鸟一失去钳制,就离开展开翅膀想要飞走,但是它忘了自己还不能飞,结果因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于是它似乎感觉到右边的翅膀有些不一样了,扭着脑袋用嘴喙去啄绷带。林阗立刻制止了它的动作,转而又将右翅固定在鸟的身体上,使得它既无法展开翅膀加重伤口,也无法啄掉绷带。

小鸟显然不太适应,它好几次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直接倒在桌子上。林阗不由得笑了,起身将鸟放在了地上,以免它从桌子上摔下去。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脏掉的裤子。湿掉的裤管贴在小腿上,冰凉又让人不舒服,而旧伤的疼痛似乎发作得更厉害了,尤其是双腿弯曲时,突然感受到的刺骨的疼痛,让林阗忍不住皱紧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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