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叶叹口气，解释道：“当年的神杀之眠不但冰封了你和红魇的身体，也摧毁了你们的灵魂。当时你的魂魄一分为二，一个窜进了红魇的身体，一个留在自己体内。红魇却是一分为三，其中一魂散了出来，所以两具身体都被你的灵魂占了上风，而红魇则在两具身体内都保持了沉睡状态。”
“所以这世上就有了两个宇文文静？”宇文文静问。
“是的。”
宇文文静相信不能，他一直以为自己要找的那个宇文文静是假的，却没想到那个人也是自己。他们都是宇文文静，那他该拿自己怎么办？杀了另一个吗？不，那个身体才是他的，他不可能去毁了自己。
“其实一百七十年前我就能唤醒你们，但我没有，因为那时你若醒来，必定是腥风血雨。”观叶道。
宇文文静冷笑道：“你当然不会唤醒我，你是慕白居的人，慕白居从来都不欢迎宇文文静的存在。”
观叶耸耸肩，并没反对，“没错，我想救的人一直是红魇，如果不是因为两具身体里都有他的灵魂，我一定趁机毁了你。”
宇文文静心中一凉，他知道观叶做得出来。
“你说凤凰的魂魄一分为三，那第三个魂魄在哪？”宇文文静问。
“我找了一百多年，终于找到了。”观叶低下头，表情有些落寞，“可惜他的魂魄损坏的厉害，必须要暂住在别人的身体里以血肉来修养，但天下哪有没有灵魂的血肉之躯供他暂住呢。我又找了很长时间，皇天不负有心人。”观叶抬起头，笑的十分灿烂：“六年前我想起落家庄的密室藏了许多白十六搜集的典籍，所以想去找些古籍看有没有其他方法替红魇养魂，没想到却让我遇到了一个灵魂不稳的身体，我没有任何犹豫的抽走了那个人一半的灵魂，把红魇塞了进去。”
宇文文静脑中一懵，脑中生出一种不安的揣测。
“那个人就是落家庄庄主落宇。”观叶笑嘻嘻的揭露了谜底。
“！”宇文文静眯起眼，一脸的阴森。“原来是你……”
“是我。”观叶并没有把宇文文静的表现放在心上。“可我却忽视了一件事，这六年红魇的魂魄修复的很完美，完美到我已经无法从落宇身上扯断，所以我只能让落宇亲自驱逐红魇的灵魂。”
“你又做了什么？”宇文文静表情不善的问。
“让一个灵魂驱逐另一个灵魂的方法，就是唤醒他的另一半。恰好那个时候落宇的女儿失足落水，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便把六年前从落宇身体里抽出来的那一半灵魂塞到他女儿身体中，或许是父女灵魂太过契合，他居然借着一个死婴的身体复活了。”
宇文文静怔了怔，颤声道：“你说……落英是死婴？”
“是的，她早就死了，落宇的半块灵魂借着落英的身体复活，很快就与自己的另一半灵魂呼应起来。果然不出几天，红魇就跟落宇两人的灵魂产生排斥，而落宇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磨所以昏倒过去。现在，就是带走红魇灵魂的最佳时机。”
“所以，你出现在我面前，”宇文文静听完一切，心中冷笑起来，“其实是想将我驱逐出这具身体，借以容纳凤凰？”
观叶摇摇头，“不，我还做不到。”
“哦？”
“如果我能做到，你也不可能安然醒来。”观叶摇了摇招魂幡，“我找你，不过是想确定，到底哪一个宇文文静才值得我合作罢了。”
宇文文静再次眯起眼。
“现在我确定了，你才是我的合作对象。”观叶将招魂幡挡在面前，阴测一笑，“我替你换回身体，融合灵魂，而你，只要替我将红魇的灵魂从另一个宇文文静的身体里驱逐出来就够了，怎么样，能做到吗宇文文静？”
宇文文静沉默一会，而后道：“你说的未免太过玄幻，我又如何信你？”
“你也只能信我。”
“哈。”宇文文静轻嗤一声，“即使不换回身体，我并无损失。世上只是多了一个宇文文静，总比多了一个凤凰来的好，我为何要信你的话去冒险。”
“你真的这样觉得吗宇文文静？现在这个你并没有魔性，你会哭会笑会爱会痛，你以后还会重蹈宇文文静的覆辙，因为被伤害而痛不欲生，因为得不到而郁郁寡欢，为情伤，为爱伤。你会慢慢忘记那个成魔的你，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你想要成为这样的宇文文静吗？”观叶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
宇文文静的眉头渐渐皱成一块，那种心虚的感觉再次涌来，好像命运不被掌控，好像自己又会变得凄凄惨惨。上一世承受过的痛苦一起涌入脑海，每想起一件他就觉得心中某块角落往下坍塌一块。
宇文文静讨厌这样的感觉，他不想成为普通的人类，他宁愿做个永远不会被伤害的魔头，仅凭自己的喜好祸患人间，他想站在人类的顶峰俯视苍生，而不是被芸芸众生踩在脚底。
“你才是宇文文静，那个宇文文静不过是你的魔性。你甘心让自己的魔性逍遥自在，自己却沉沦在世间吗？更何况你现在的身体可是红魇，多情的红魇，风流的红魇。你如果接受了这个身体，就要有被人瞩目的觉悟，会有很多痴男怨女向你涌来，你能保证在没有魔性的情况下永不动心？”观叶勾起嘴角，窥探着宇文文静的内心。
“你忘了自己是多么容易被情伤害的人……你敢动心吗，宇文文静。”
宇文文静握紧拳头，额角浮出一层虚汗，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沉重，最后他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咬牙切齿道：“我宇文文静永远不会再动心，永远！”
第45章：做出决定
观叶笑了笑，似乎是满意，却又带着苦涩。
他看着宇文文静用红魇的脸做出那样狠绝的表情，仿佛看到多年前红魇离开伏厉万魔教时的狠戾。红魇爱笑，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记忆中仅有那么几次，如今回想，却都是为了一个人。
白十六，为什么你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爱？
观叶每每想到此，心脏都禁不住颤抖。他自己也说不清对白十六的感情是怎样，很他清楚自己对红魇的感情。
所以他绝不可能放任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就这么死去，他要救活红魇。
观叶定下心神，挥着招魂幡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在宇文文静耳边轻声诱惑：“现在这个世上只有我可以帮你恢复成完整的模样，宇文文静，你不想拿回自己的身体了吗？”
宇文文静眯起眼，冷声问：“说这么多，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观叶道：“我原先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看到落宇我知道了，想要取回红魇的灵魂，只能靠另一半灵魂的驱逐。”
宇文文静动了动眉角，将之前观叶的话细细思虑一番，便有些明白了。“落英的身体养活了落宇的灵魂，所以两半灵魂辉映，便容不下凤凰。你想让我跟另一个半灵魂呼应？”
“是的。我要你和另一个宇文文静交锋，唤醒你自己。”
“该怎么唤醒？”
观叶叹口气：“这也是我至今没有弄明白的地方。”
宇文文静面露杀气：“你既然不知道，还来找我？”
观叶察觉到魔王的怒气，连忙退了数步。他是很怕宇文文静发狂，即便他有天大的能耐也只是借尸还魂，方术之力虽能控制住宇文文静，但宇文文静同样能趁他不备打死他的肉身。
观叶相信宇文文静做得出来这样的事，于是忌惮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你一直和落英在一起，应该很清楚他最近的行踪，我问你他最近可以不妥之处，你说出来与我，我们细细分析，说不定便能知晓落宇突然昏迷的原因。”
宇文文静皱着眉头想了一番，道：“莫非是因为他前段时间受了惊吓？”
“什么惊吓？”
宇文文静便将之前遇到许诺和人贩子的事跟观叶说了一遍，观叶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刚好与落宇昏倒的时间不差，便欣喜道：“那应该就是如此了！他两只灵魂有感应，这边受了惊吓，那边便跟着虚弱，又对红魇的灵魂产生排斥，所以才导致落宇昏迷。”
宇文文静听到这里，最先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你打算何时抽走凤凰的灵魂，又如何处置落宇？”
观叶道：“落宇此人自小读着白十六留下的那堆稀奇经卷长大，他虽涉世不深却洞悉许多慕白居密事。如今他又知道了你的身份，见过我的面容，我若让他灵魂归，他将两世经历一结合便能猜出许多。他虽然不会武功没有威胁，但毕竟是隐患，所以……”观叶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宇文文静握住拳头，语气危险道：“你要除掉他？”
观叶被宇文文静的表情下了一大跳，他想了想却不知又哪里得罪他，再去细看，又见宇文文静恢复面色冷漠，便当自己是看错，便道：“我毕竟是修道之人，抢他魂魄已经是逆了天命，怎么还能滥造杀戮。倒是你，他知道了你的身份，若你以后恢复真身，他只会是你的障碍，我还要请你看在我帮你换回身体的份上绕过他这一命才是。”
宇文文静暗暗舒了口气，松开拳头，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动他。”
“那便好，待我替他融合灵魂，便洗去他的记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会忘记，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妨碍你继续为魔了。”
宇文文静的手指僵住。
“我终究欠他六年时光，我看得出来他做落家庄庄主做的并不开心，六年前他在莫愁湖畔情殇心碎，我替他洗去这份记忆，让他做回一个普通人，忘却往事，或许这样他会更加轻松。”观叶叹了口气，问宇文文静：“你以为如何？”
宇文文静沉着脸不语。
观叶并不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魔王宇文文静本就是个冷心冷血之人，哪会把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情仇放在眼里。所以他现在说出这些，并不是为了询问宇文文静的看法，而是已经早早做好了打算。
“他会忘记我吗？”宇文文静突然问。
“什么？”
宇文文静又重复了一遍：“落宇灵魂融合后……会忘记我吗？”
“那是自然，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是魔头转生。”观叶道。片刻又补上一句：“除了红魇。”
宇文文静哼了一声，垂下头沉默了一会，片刻后又抬头，一脸讥嘲道：“谁要他记得！”
观叶深知宇文文静与红魇之间势同水火，也不想再惹他不快，便转开话题：“落宇的事先放一边，按你所说，要唤醒你的灵魂，莫非也要你受到惊吓？”
宇文文静轻蔑一笑。
观叶抿了抿嘴，心下一片凄凉，暗暗道：这可是很难办了。
连死都不怕的魔头宇文文静，还有什么能使他受到惊吓？
怪不得这两只灵魂分别占了一个身体却并无排斥，这样强悍的一个人物，灵魂又会弱到哪里？
观叶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头痛。他观察着魔王的表情，轻声道：“你可还有……什么怕的东西？”
宇文文静依旧一脸轻蔑，看着观叶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不用他开口，观叶便明白他的意思：宇文文静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了。
观叶叹口气：“总之你已经答应了我，如果你无法唤醒自己的灵魂，就永远无法换回自己的身体，这件事你看着办吧。”虽然宇文文静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但总有别的东西能让他动容，至于是什么，观叶无从得知。
观叶还想再说些什么，宇文文静猛地转了个身，手掌发力往后一挥，将观叶的身子振出老远。观叶急忙拂动拂尘稳住身子，待他看清前方来的人后，立马动了动招魂幡，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飞出唐门。
满堂红抱着落英驱步而来。
他这边才刚站定，一阵风迎面吹来，满堂红伸手拨过面前乱发，将落英放到地上。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大的风。”满堂红仰头看了看天，阳光明媚，白云漫天，明明一点风动的痕迹都没有。
满堂红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见鬼了。
落英刚着地就向宇文文静跑来。“伯伯！”他张开胳膊似乎想给宇文文静一个拥抱。
宇文文静一时有些无措。
观叶说落英早就掉到水里溺死，面前的这个不过是落宇借尸还魂。
宇文文静看着面这小孩的前鲜活面孔，怎么都无法相信他已经死了。明明还有温度，还会向自己撒娇，会让自己帮他扎辫子，会对着自己叫伯伯，躲在他怀里偷懒不肯走路的小孩……死了？
宇文文静的表情有片刻茫然，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蹲下身子把落英举起来，对着太阳逆光看着落英的脸。
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但他很快就会消失。
然后离自己而去，永远的忘记世上有个人叫宇文文静。
从此世上再没有人会问魔王：“你值得吗？”
宇文文静叹口气，把落英抱在怀里，下巴搭在他的肩头。落英顺势抱住宇文文静的脖子，不明所以道：“伯伯，你怎么了？”
这幅画面看上去十分温情。回过神的满堂红看到一大一小的二人相拥一起，心里有些柔软。他想：这对叔侄感情真好。
宇文文静将嘴巴附在落英耳边，深吸一口气，这才下定决心似的小声说道：“我……找到帮你换回身体的办法了。”
第46章：神话来由
“真的？”落英喜不自禁，拉开距离看宇文文静的脸。
宇文文静面无表情道：“真的。”
落英有些激动，忍不住想问更多，但满堂红却走了上来，笑着问他俩：“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落英双眼晶亮，嘴巴弯成了一条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宇文文静。宇文文静把落英放到地上，对满堂红道：“你不需要知道。”
“……”满堂红抽了抽嘴角。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从宇文文静的嘴里听到这句话，每次都被堵得无言。
满堂红耸肩，暗示自己放宽心，不能和这人计较。
落英拉了拉宇文文静的衣角，期待的问：“你会帮我吗？”
宇文文静看了他一眼，心中五味陈杂。
他知道落英非常想换回自己的身体，但换回身体后他就不会记得自己，也不再是个小孩的模样。宇文文静熟悉的人只是这个小孩，如果落英变成了落宇，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的这片柔软还能否保持下去。
这个时候宇文文静不得不承认，跟落英相处的这些天他真的变了许多。他对这个小孩已经产生的依恋，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这是以前的宇文文静从没有过的感情。
宇文文静不知道这种感情到底该称为什么，但跟落英在一起，他身上的魔性带来的狂躁影响变得越来越小，他已经很少动怒，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平和的状态。
落英见宇文文静沉默不语，便有些着急了。“你要帮我的，我……我以后也会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宇文文静问。
落英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在京城遇难时，宇文文静救下他，那时他便说过要与他同行，今后愿为他做事。现在他同样可以把那些话扯出来应对一番，但他看到宇文文静无波无澜的双眼，顿时觉得，他帮不了宇文文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