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背后发寒。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大约是十岁吧，在河边遇到的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仿佛是从血河里爬出来的男子，奄奄一息的倒在金色的河边，自己刚走过去，就被他那双碧色的眼睛注视着。满是血丝的碧色眼睛，就像透过他的人看他的魂魄一样……
现在已经忘记了之后是怎样的，现在回想起来却只是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噩梦。现在遇到这种闹鬼的情况，他忽然想起了这个本来封存在记忆中的零碎片段。
想起了那个男子，只觉得头开始有些晕眩。
想不起那人具体长得什么样子，勉强想起那一双眼睛都觉得头要被转晕了似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已经，想不起来了啊。
“晏清？晏清，你在想什么啊？”耳边依稀是那清脆的童声，那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孩子的影子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第二十一章
“说起来，我跟林晏清那个家伙认识也有好多年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大概是高一吧，”吐出的烟在上空浮动着，扭动成很奇怪的形状。祁蒙仰面躺在自家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据说是生了场大病，休学半年的转学生，啧，刚来就把我们班的女生的视线全吸引过去了。”
“后来因为看他不爽，跟他到学校后面那条街打了一架，哼，那小子打架真跟不要命似的，差点就给我打残了。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看出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到那个‘人’字的时候，祁蒙稍微顿了一下，笑着叹了口气，“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家伙啊……”
翛蓝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看进他的内心里去。又或者是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另外一个人，那个他熟悉却又陌生的人的样子。
“他跟那个女的，就那个司妍，也是在我们打架以后好上的。司妍是个挺沉默的女生，平时就安安静静的坐在窗户边的座位上，也没几个朋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上跟我们一起又打又闹的林晏清，”祁蒙耸了耸肩，“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我不喜欢那个女的，看起来总是那么安安静静，跟不是活人一样，如果不是林晏清那小子喜欢她，可能我到了毕业也不记得有她那么个人。没办法，特么林晏清他丫的也不知道那根筋拧了，跟我们一群哥们儿说，他就是喜欢那样的人，说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天知道怎么个熟悉法。”
就像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祁蒙仔细盯着翛蓝看了一会，薄唇弯出一个弧度，了然的笑了笑，继续讲了下去：“那家伙老说自己女朋友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恬静，就像个天仙儿似的，谁知道是不是丫看小说看多了。那个女的身体不是很好，而且父母双亡，就有个姐姐。经常生病不来上课，林晏清那个二货就每天放学跑去她们家给她做饭什么的，其实如果没有后来那件事……可能就一直这么好下去了。”
偷偷看了一眼仙术士的脸色，清嗽了一下嗓子，一吐槽起自己的好哥们儿那平时的口气就出来了，要尽量收敛一点啊……所幸那个仙术士脸上并没有半分不满，不对，卧槽他一直就是这张冰山脸吧！可是这么一个挺好看的人，笑起来应该不赖。
“这俩人分的挺离奇的，”祁蒙仔细回想着，弹掉了烟灰，“那女的没高考，自己跑外地上了个不知道什么大学，林晏清和我留在本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是那女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差不多是在去年冬天吧，突然跟他提出分手。理由是他心里有了别人，但是所有哥们儿都清楚，林晏清根本没有找别的女人，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分手，就给他心里刮了一道似的。当时我们几个哥们还想是不是那个女的自己傍上了别人就想踹林晏清，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这事我一直特别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不清楚，但是我他妈的就是肯定，那女的现在回来找他复和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听祁蒙讲了这么多，翛蓝紧锁着眉，细细的思索着。
确实不是好事，自己心里清楚林晏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强行解除契约就是为了防止自己追寻到他的踪迹，而顾忌灵兽的罡气，又用煞和怨气压制他。这也是咬定林晏清失去原本的人格，毫无反抗能力才采取用煞气压制罡气的方法……
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叫司妍的，应该早就不是什么活人了。”翛蓝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面前这个知晓那个世界并且懂法术的青年虽然很可疑，但是起码目前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啊？”瞳孔一下子放大，祁蒙震惊的看着仙术士，有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果然，都没有发现是么……翛蓝顿了一下，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边观察着祁蒙的表情，一边说着：“林晏清曾经在暮山中遭遇过一次莫名的袭击，据他说是接到了前女友，也就是司妍的电话，我在找到他之后感觉到了一股死气，应该就是那个女人的。之后他被梦魇所困，梦到的也都是那个女人，我破了梦魇，他却不正常的跟我火冒三丈，应该是在梦里就又被那个女人惑住了。之后……”他叹了口气，“我偶然看到了那个叫司妍的女人，看到她……趁旁人不在的时候把头拿起来，头和脖子之间有几乎透明的线连着。”
“你说的是真的么？！”祁蒙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但是马上又压低了下去，他紧张地看着仙术士，“那不就是鬼了么！”
“不，不是鬼。完全察觉不到鬼的死气……应该是那个女人死了以后，有什么东西占据着她的躯体。”翛蓝往沙发上靠了靠，“还记得B市的连环杀人案么。”
“记得啊，卧槽，那个案子现在还没破呢！”
“应该也是那个女人做的。集年轻女子冤魂，以你们高中为阵心，列成惑心阵。只是我太粗心，把惑心阵当成五鬼困魂阵告诉了林晏清，这下又被摆了一道，弄得林晏清对我一分的信任都没有。”翛蓝有些不甘的咬着下唇，“我和他的契约现在已经被强制解除了，我完全查不到他的位置，万分无奈才来找你，不料他现在连你的话也不听，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煞气压制到罡气消散！”
“呃……我虽然知道他不是人类，但是如果罡气消散会怎么样？”
“如果是林晏清……罡气消散，会成魔的。”
第二十二章
暮山城。
夕阳西下，河水泛着金色的粼光，犹如一条金色的巨龙盘踞在暮山脚下。然而这夕阳的光芒毕竟是很短暂的，暮色慢慢遮盖住了夕阳的光辉，河水也在入夜时分归入暗色。夜幕降临，小山城的街道上，一盏一盏的明灯依次的点亮起来，就像夜中的星火。
“鱼噬我身，心怨犹存。水下枯骨，魂难往生……”
今夜无月，天上的星也稀的可怜。暮河边一片沉寂，忽然荡起幽幽的女声，在夏夜河边浅唱着。
这歌声如烟雾一般，当想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发现它已经随夜色消散。
暮河边又是一片寂静，冰凉的河水完全融到了夜色里去了。
搬到B市的这几天里，林晏清的脑中不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每次看到眼前那些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时，总会觉得一阵晕眩。
各种穿着古装的陌生人，幽深的水潭……那些人对他说着什么，却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的口型。
但最多的画面，还是和那个小孩子有关。只是最近几次总是觉得他的摸样越来越模糊，却仍然能听到他脆脆的童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到底是谁呢？记忆之中唯独是他出现的最多，潜意思之中总是在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忘记这个孩子。
脑子里越来越乱。奇怪的是，想起那么多事情却一件都再记不起来，就像抓在手里的沙子，稍不注意就全部流走了。
可能住在这里真的不是太好？
挠了挠头发，他把钱包揣进了兜里，准备下楼买点吃的去。
“哎呀，那间前几天刚死过人的屋子竟然就有人住啊。”
“好像是个男孩子吧，住在那里也不慎得慌。”
那几个挎着篮子的大妈一看到林晏清下楼来，立马住了嘴。林晏清有点奇怪这种诡异的注视，只好走上前去问道：“这屋子怎么了？”
几个大妈互相对视了一下，又盯着林晏清看了半天才开口：“你住的是五楼四门的那间屋子吧。”
“是啊。”
“你住进来的前一天，原来的房主病死了。没想到第二天你就住进去了，小伙子啊，住这样的房子不吉利啊。”大妈语重心长的说着，“还是早点搬出去吧。”
林晏清愣住了，看来祁蒙那家伙说死过人什么的竟然没骗自己。那这几天的怪事……还真是闹鬼啊？可是自己以前对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感应很强的啊，那次和翛蓝接委托看到的那个猫怪……
可能是自己变迟钝了吧。本来感应这东西就是失灵时不灵，也没什么大事。
“那，以前的房主是谁呢？”好奇心的驱使下，林晏清想了想，问道。
“是个姓司的女孩子啊，哎年纪轻轻怎么就突然病死了呢……”
司……
脑子忽然就像被重物击中。
司妍说这是家里闲置的房产，她父母双亡，只有个姐姐，那这个前几天去世的姓司的女子到底是谁？！
“这个女孩子，叫什么……？”
大妈被林晏清可怕的表情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小伙子，你赶紧搬出来就得了，这么一副要死的表情啊……”
“好像是叫司……司什么来着？总是穿着一身正装，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好像就在不远的公司上班吧？”另一个大妈轻声说着。
是司媛！
林晏清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趔趄了一下，勉强稳住自己的脚步。怎么也想不到，那是司妍姐姐的房子，而她完全没有告诉过自己，姐姐最近刚刚病逝……
病逝？祁蒙那家伙可是跟自己说，那是个怨灵。
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跟鞋刺耳的踩地声忽然近了，几个大妈一下子住了口，提着菜篮子转身就四散走开了。他扶着额头，定睛一看，司妍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正向他走来。
“正好你出门了啊。”她将脸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依旧是无表情的精致脸庞，“我正要去找你。”
“呃，什么事？”
“晚上，来我家吧。”她浅笑着，打量着林晏清。
“成魔？！”祁蒙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个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清楚……”翛蓝烦恼的抱着沙发靠垫，瞥了一眼祁蒙，“那个叫司妍的女的平时有没有很奇怪的举动，你们认识的时候。”
“奇怪的……举动？当然有！那个女的老跟神经病似的，在没人的地方自己自言自语，上课因为看窗外发愣经常被老张点名，而且……经常看一些特别纠结的书，”祁蒙果然对司妍有成见，说起这种事滔滔不绝的，“什么黑魔法啊，召唤啊，灵异之类的，整个人也都像个女巫似的，神神秘秘，没事还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玩着，真特么奇葩。林晏清那个二货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翛蓝一听这个，眉头瞬间锁成一个‘川’字，口中喃喃着什么，祁蒙倒也没有听清楚。
“你说啥？”祁蒙奇怪的问道。
“对于邪术有所喜爱的人，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啊……”
第二十三章
“琉璃！你看我买的这只山鸡怎么样！咱们晚上吃顿好的！”门外一声大吼打破了窗边少女的沉思，短发少女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山鸡闯了进来。
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窗边的文静少女拢着耳边的长发笑笑：“好啊。”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发觉到琉璃的脸色很差，鸢尾忙把手里的山鸡丢到了地上，走到窗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穆琉璃的房间在一层，从窗外看去，虽然隔着矮墙，但是墙外不远就是暮河，抬起头，目光越过围墙，能望到远方的山峦。
这天风和日丽，鸢尾看了半天，没看出怎么个回事来。
“怎么了啊？”她奇怪的回过头看琉璃，对方略带痛苦的表情却让她吓了一跳。
穆琉璃将带有流苏的披肩裹紧，颦着细眉，咬着下唇透过窗户远望着群山。鸢尾听见她低声嘀咕着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
提笔迅速画了两张符，一张塞给在一旁的祁蒙，一张自己攥在手里。翛蓝奇怪的看着对方有点惊异的样子，指了指符：“隐身符，怎么了？”
祁蒙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的讪笑着：“没事没事……我其实没见过别人画过符。”
对幻界的咒术‘略懂’但是没见过画符？
翛蓝挑了挑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祁蒙。虽然是心里对面前这个带痞气的青年起疑，但是目前为止还算是同一战线……
到底是谁呢？明明对幻界的咒术知道不少，也有一定的灵力，但是缺乏正式的行动……莫非是天生就有这种才能？
“用这个符，林晏清不会发觉咱们过去的，”翛蓝双指捏起符咒，晃了晃，“正好我也想看看那个冤魂到底是不是我所预料的那个人。”
祁蒙家离林晏清现在居住的地方不是很远，但是当翛蓝从祁蒙的摩托上下来的时候，差点一下子摔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最快速的方法……”翛蓝一边在路边扶着树干呕一边诅咒着刚才坐过的那个摩托车，“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那个铁兽！”
“铁兽……？”祁蒙愣了一下，哈哈笑着，“不好意思哈，我这不是着急吗开的就快了点儿！”说着，忙走过去拍着翛蓝的后背，不料对方一下子闪开了。手举在半空，只好尴尬的挠了挠头发，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楼房：“我之前特意去查了一下，那确实是司妍家的房产，前几个月是司妍她姐住在这里，但是在林晏清搬来的前一天司媛就因病去世了。”
“因病？”仙术士冷哼一声，眯着眼又看了一下房顶上弥漫的黑雾。
“八成是被司妍害死了吧。”
仙术士却没有回答，自己一个人走到楼后面的背阴处，指尖燃起火焰把符咒点起来，在烧干净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消失在了祁蒙面前。
原来这符咒这么用？
刚想掏出打火机点符咒，却发现一道明火窜上了符纸，耳边有个清亮的声音轻轻地说着：“忘记告诉你，这符只能用咒火点燃。”
心里略有点失望，不过有些惊奇的是即使看不到翛蓝这个人，他也能知道对方在哪个位置，就像有着感应一样。
“啊，好啊。”林晏清有些无措的看着司妍，在对方的注视下只好点点头同意。
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司妍微笑的牵过林晏清的手：“那……我就等着你啦。”说着，她往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抚摸着手背，笑了笑，“这可是我从庙里求来的，你可要好好戴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