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到极限了吧。
恭良看着皱紧眉头、满头大汗的淳修不禁有点不忍。见淳修死撑了三个小时，而中间只有零零碎碎的休时时间，恭良也暗暗在相中自叹不如。毕竟淳修甚至把书跟铅笔都带进厕所里了。
「我们先去吃午饭吧。」恭良小小声地说，他没想到淳修竟能坚持到这种地步，就连图书馆的管理阿姨已经三番两次地来赶人了。在无可奈何之下，淳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跟阿姨说声抱歉，甚至附上了一个恭良看到不想再看得招牌笑容，而恭良也头一次发现，原来上了年纪的阿姨也能有如此少女的腼腆反应。
「到你家吃吗？」淳修离开图书馆后，笑嘻嘻地问恭良。
「啊？」恭良边走下阶梯边思考这个问题。其实，就家人好客的程度看起来，让淳修到自己家里吃饭似乎也无不可行，而且在迎新会的时候淳修还擅自跟老妈他们聊过天，严格算起来应该也不算陌生人吧。
不过，他那笑容真的很可疑……
恭良端详了淳修的脸一会儿之后不禁叹了一口气，他接着拿出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
「喂，妈，我午餐在外面吃。」
只见淳修啊——了好长一声，接着露出一脸失望。
Chapter.28告白
恭良万万没想到会在咖啡厅待到傍晚，而且还会遇见麟居跟他的哥们。
「不跟他们一起去吗？」恭良见麟居一行人高高兴兴地离开店内去庆祝圣诞夜，不禁问着正在与数学习题奋斗的淳修。毕竟方才有人提议去看一场午夜场的电影跟逛夜市，这听起来真的颇具吸引力。
「今天晚上不行。」淳修摇摇头。
「是吗……」恭良静静地搅动面前的咖啡，短短地回应。
淳修的眼神在麟居一行人离开时闪过一丝落寞，不过他马上又发出迥炯有神的光泽，彷佛正牺牲玩乐朝着某个目标前进，恭良虽然知道这么目标是第三次段考，但是隐藏在段考后的真正目标是甚么就不清楚了。
「你今天破纪录了。」沉默了许久后的恭良率先开口，这虽然看似在找话题聊天但是实际是要让淳修说出实话，不然恭良今晚要又抱着疑问失眠了。
「嗯！」淳修伸着懒腰，揉揉用了一整天的双眼。
恭良眯起眼看着淳修，「为甚么？」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这种态度面对淳修，但为了知道真相别无他法。
只见淳修露出一脸错愕接着饮尽果汁。
「我本来打算晚点再跟你说的。」淳修向前倾轻轻地说道，翘翘的头发垂了下来，眼中尽是郁郁的神情。咖啡厅内的橘子色灯光成了反效果，恭良这才发现淳修的脸庞好像瘦了点，甚至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休学。」淳修从喉咙深处硬是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
「现在不是才上学期？」恭良一愣，强制休学应该会等到整个高一结束吧。
「呵。」淳修轻轻笑着，彷佛说着他本来也是这样认为。此时，店门上挂的小钟叮叮当当地响起，方才坐在对桌的一对情侣甜蜜蜜地走了出去。
店内最里面的那一个小角落就只剩下恭良与淳修两人。
「老爸要求的，」淳修看着那对情侣远去后，眨眨半湿润眼睛的接着道，「要是是次段考我还是班上最后一名，就决定让我提早休学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尤其是在句末的部份，声音彷佛都要岔开来。
「你不是……」
「我不要！」淳修用略为激动的语调打断了恭良的话，双手咚落到餐桌上，柜台的服务生停下擦杯子的手，不自主地向他们瞥了一眼。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恭良不由得一惊，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印象中不喜欢读书的淳修一向想要休学的，他爸如此不就提早实现他的愿望？但眼前的他为何一脸不甘心，甚至有一股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你……」恭良的语气略显迟疑，他深怕待会淳修会突然溃堤，「你找到想留下来的理由？」恭良知道自己分明是明知故问，但此时除了这愚蠢的答覆外，他已经无法思索出其他言词。
「嗯。」淳修点点头，异常地坚定。
「所以，个理由是……」恭良顿时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总觉得淳修站在一个结冰的湖面中心，自己正踩着不到一公分的冰面像他前进。
「你。」淳修抬起头看着恭良，而本来想饮一口咖啡的恭良不禁停下了动作，手上拿着咖啡杯悬在半空。恭良觉得脚下的冰喀咖地裂出小细纹。
「抱歉，我没听懂。」恭良放下杯子，他虽然故作镇定但心理面却开始慌了起来，手微微地颤抖，咖啡已经洒道托盘上。
「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淳修伸手擦了擦恭良刚刚不慎洒出的咖啡，抿嘴。
「在、在一起？」恭良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在一起指的是一起毕业吗？恭良不愿意把那三个字解释成别的意思，而这种气氛真的让恭良浑身不自在，脚下的冰彷佛已经裂出一大条深沟。早知道就别问了，他顿时为自己的好奇深深懊悔。
「因为你一直在前进啊！」淳修的情绪又激动了起，双手握成拳头，「如果我不加把劲拼命追的话就配不上你了，因为……」
「等一下！」恭良连忙打断淳修的话，他的胸口彷佛被人揪住一般难受。淳修说的配不上是甚么意思？正常的交友会用这个辞吗？一想到这，恭良的心跳开始失去原来应该有的频率，扑通扑通乱跳的感觉彷佛都要冲出胸口，他现在已经没办法思考，总觉得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流向了胸腔，而每一滴血液的运送都让呼吸变的困难。
怎么办，总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今天太累了。」恭良知道这种回答是在自欺欺人，但他压根没料到陪他念书会陷入这种窘境，他猛然一个起身就想逃离现场，却没想到被淳修一把抓住。
「我喜欢你！」淳修彷佛被逼急了，不加思索就大声地脱口而出。
「我……」恭良顿时僵在原地，一只手拿着自己的袋子而另一只手被淳修拉住。该死，果然是这种答案，天晓得为什么我之前一点自觉都没有。恭良已经彻底不知该做甚么，心脏彷佛随时都会跳到炸开。
「我很喜欢你！」淳修加重了力道，语气坚决地重复了刚刚说的话，只是不知为何有种哭腔。
「行了！」恭良想把手抽出来，但手臂却嵌在淳修的手中一动也不动。难道他不知道大家都在用怪异的眼光盯着看吗？
「我真的……」淳修的声音再次从恭良僵硬的肩后传出。
「你说够了没——」恭良不加思索地大声吓阻淳修那让人难堪的告白，他喘着气看着不肯松手的淳修，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吼得这么大声。
「我觉得我们比较适合做朋友，所以……」恭良见淳修低下了头、默默坐回位置上的举动顿时说不下去，咖啡厅内的寂静无声使气氛尴尬到了最高点，总觉得四周投来异样的目光，连结帐顾客手中硬币的掉落声都显得特别清晰。
「对不起……」淳修低着头小小声地说，声音有点哽咽。
——碰当！
恭良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店外跑，街上圣诞节的热闹气氛讽刺到了极点，一路上恭良不知撞到了多少人，他不知道自己正跑向哪里，他也不打算知道自己正跑向哪里，恭良只想要跑得远越好。
为甚么是告白？
恭良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回想着刚刚的一切。难道淳修不知道一个男生对男生告白有多难堪吗？恭良有一种被冬天里的湖水吞没的感觉，远方晚霞把天空染成暗暗的橘红，对面街上的商家正在举行圣诞夜的活动，那活动的喧闹声冲击着恭良混乱的思绪，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光影渐渐模糊。
糟糕透了。
恭良把头埋进双掌理，他这才发觉淳修的围巾还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围巾散发出来的暖意让恭良有种想要痛哭一场的感觉……
Chapter.29浴火重生
自从恭良被淳修告白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异常尴尬，甚至比之前练舞迟到更加诡谲。
因为，这次不是误会而是事实。
自那天起，恭良就不再陪淳修去图书馆，他们没有再说过话也没有再对过眼，恭良甚至连淳修的围巾都不敢还给他，而平日会强颜欢笑的淳修也显得消沉许多，就连打篮球时都能魂不守舍，就更别提功课的事了。
「学长，你还好吧。」仙升走到树下问着正在休息的淳修，淳修因为频频失误而自己退下了场。
「嗯。」淳修点点头。
「『嗯』就是不好。」仙升坐了下来，「有甚么事就说出来嘛，你一直肉包（注：投球连篮板、篮框都没碰到）很麻烦的。」
「嗯。」淳修双手枕着头，看着入冬之后稀稀疏疏的枝叶。
「那个……」淳修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开口，显然有几分犹豫，「告白失败了怎么办？」他接下去说道。
此语一出，仙升听了不禁当场傻眼。
「你真的有够直接的。」仙升一叹，平常人好像鲜少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确，往往不都会把亲朋好友请出来当挡箭牌，像是「我朋友告白失败」或者「有个朋友想问甚么」之类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喔对！就是太直接了。」淳修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仙升不自觉地感到好笑。
「哈哈！原来学长也会有今天。」仙升拍了拍淳修的肩膀，「没想到你会被拒绝吔，你的外表加小提琴应该是所向披靡才对。」
「哈哈，人各有所好吧。」淳修无奈地笑了笑，也许男生跟男生还是太困难了……操场上很空旷，风吹起来其实有点冷，但由于淳修有在运动的关系，他的手脚都不怎么冰冷，反而是胸口被北风压得快喘不过气了。
「搞不好对方不喜欢大叔。」麟居突然从树的后放探出头来，他似乎甚么都听见了。
「谁是大叔啊！」淳修伸手垂了麟居一下，就在此时心中又多了一分无奈。是啊，我的年纪其实也不该留在高一了，看这个样子自己大概真得要提早休学了吧，虽然忆如老师答应自己不会跟班上提起，但是事实总有一天会被揭穿的。淳修努力地展开微笑根麟居他们打打闹闹，毕竟休学之后就很难再见到他们了，父亲已经跟认识的朋友联络过，如过确定休学就会被送去当学徒，而那间工厂在很远的外县市。
冬天的枝叶光秃秃的，地上积着满满的落叶。淳修突然觉得圣诞夜过后的风特别凄凉，刺刺麻麻的感觉打在脸上让悲伤更甚，虽然淳修感到有些后悔，但最起码在离开的前一刻让恭良知道自己的心意。
——没有遗憾了。
淳修远远看着操场令一边的恭良，眼角不由自主地湿了起来。
＊＊＊＊＊＊
淳修不记得段考是怎么考完的，他只记得自己自暴自弃地乱写一通，当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发成绩单的时间。但由于检讨考卷拖了太久，当忆如老师开始发成绩单时已经是放学时分，同学们接过成绩单就直直往教室外离开。淳修他趴在桌上看着坐在前面的恭良，由于自己得坐号是最后一号，因此他能在离开前多看恭良一眼。
随着时间渐渐推进，而班上三十六位同学也随之渐渐少去，最后教室里就只剩下自己跟恭良两个同学而已。
「恭良。」忆如老师喊道，她跟上前去的恭良小声地交谈几句。见忆如老师的笑容，淳修知道恭良又是班上的第一名，相较之下的自己遭透了……
「学长。」恭良离开后的教室里就只剩下淳修跟老师，忆如老师把成绩单的排名折在里面交给淳修，接着丢下一句「我会再跟你爸连络」便率性地挥了挥手离开教室。
淳修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顿时感到有点鼻酸，原本会喀啦喀啦的转动的吊扇由于入冬而沉默，夕阳透过有点灰尘的窗户把淳修的影子拉得好长。经由老师那句话他已经心知肚明，到头来自己果然还是得离开。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工厂长甚么样子？印象中老爸那个朋有的脾气不怎么好，自己真的做得了那份工作吗？如果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还能不能常常回来看看朋友？淳修默默地边想边打开成绩单，他此时深深觉得其实成绩单拿不拿都无所谓，反正自己的情形自己很……
——很不能理解！
淳修看了成绩单不禁震慑在原地，眼前的事实来得就像大海啸般太过突然，单子最底下的文字在淳修的心里激起巨大的震撼，那股激动自心扉直冲而上，接着从自己的双眼溃然而落。
第三十五名——周淳修
第三十六名——余恭良
＊＊＊＊＊＊
就在淳修还没回神之际，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淳修一惊，他原本以为是父亲的来电，但是萤幕上却显现出一个没见过的号码。
「喂？」淳修故作镇定接了起来，努力地不让激动的情绪流露出来。
「是我。」电话那头传出的声音顿时击溃了淳修的防线，冬天的低温加上心情的震惊让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窗子因为北风而碰碰作响。
「阿良？」淳修的语气略显颤抖，湿湿的眼角映着橘子色的夕阳。虽然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再清楚不过了，但他一时之间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电话那头的恭良低喏了一声之后，他才确定那位好长一段时间不跟自己说话的心上人又再次开口。
「为甚么？」淳修的脑自理想不出任何一句话，现在只激动地想问为甚么。他手上的成绩单已经被捏得皱巴巴，而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出汗。
「不是最后一名就可以了吧。」恭良在电话那头小小声地说，他其实也不晓得自己为甚么要这么做，当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交出几乎全白的考卷。
「对、对不起！」淳修的声音一沉，恭良感觉他在电话那头一定是九十度大鞠躬。
「这是我要说的……」恭良其实一直都很懊悔之后没有继续教淳修功课，但是他真的很难克服一个大男生跟他告白的尴尬，就算是隔了很多日的今天，恭良依然不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对方跟自己。
「这是不是代表你接受我了？」淳修的语调一转，声音随即恢复成原来的干净清彻，虽然其中参杂着微微哽咽的倒抽声，而是恭良的心中却有一种烟火炸开前、很不妙的预感。「我、我有这样说吗？」恭良反驳道，他只是单纯地希望淳修能读完高中……吧。
「我喜欢你。」淳修不理会对恭良说的话，兀自说道。
「吵死了！」
「喜欢你。」
「闭嘴。」
「好喜欢你。」
「你再不来牵车我要走了喔。」恭良在电话那头说道，还传来淳修脚踏车铃的叮叮声。恭良低下了头，胸前的鼓动扑通扑通地静不下来。
果然很不妙，
自己干么站在车棚等他……
「啊——等我！」淳修在手机那头大喊，而恭良一听见他的声音后双颊烫到几乎都能煮铁板面，他站在淳修的脚踏车旁长长叹口气，总觉得胸口有一股情绪无法控制地溢出心田。
顷刻间，冬天的冷风咻地从身后吹来。
——不过，这种感觉很微妙，
恭良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他突然不想把它还给淳修了，看见淳修远远向他跑来的身影，围巾的味道又再次扑鼻而来。
淡淡太阳的芬芳混着几分淳修的天真烂漫，
还有一股浓浓的、
令人不禁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Chapter.30心甘情愿
凌晨四点半的天空是灰灰的蓝色，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温度有点低，而闹钟静静地立在床头柜上，再过二十分钟就会大响。恭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昨天放学发生的事让他彻夜未眠。
我的脑子一定是坏了……
恭良坐起身子后双手捂着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沦陷于昨天的气氛，光是想到他跟淳修的对白就让自己感到羞愧不已，而且自己竟然还想把淳修的围巾占为己有——想到这点就觉得自己有够变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