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有天宗才可命令的六术堂口……
现在却出现在了这，代表什么？是天宗要杀了自己吗！
这才是真正让他手脚冰凉，再无抵抗力量的原因。
如果是天宗要他死，他又……何须抵抗？
白魄不敢闭眼，他存着一丝侥幸，不是玄宗要他们来的，不是天宗要他们来的，就算命令他们接近自己，却又怎么可能是击杀自己呢。
自己好歹是玄宗的长老……
怎么可能连面见宗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斩杀呢！
他不相信！他绝对不会相信的。
眼睁睁看着那刺客靠近自己，白魄分了丝心神去看身旁几米处面色崩裂的汪硕。
汪硕出手再无防御，被一个刺客砍中大腿，身型一晃，差点摔出去。
远处破刃终于到了近前，十多个破刃拦住了继续攻击汪硕的刺客，剩下的七八个破刃又朝着他这边而来。
白魄盯回那刺客，刺客在他凌然目光下，稍顿，又伸出一手轻揭开面具，露出嘴唇，轻轻蠕动，无声道：“长老，请恕罪！”
白魄突突的闭眼，又睁开，双目血红，宛如要流下血来，看着刺客，微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刺客虽然没发出声音，但他的唇形白魄却看懂了。
心中荒冷一片，再无半点侥幸，再次闭眼仰头，强忍回眼中湿意，决绝撤了全身的内息，他坦然等待。
“白魄！！”边上汪硕声音绝望，夹着浓厚不解，又带上浓厚的无助。
一切似乎都是慢动作的回放，那刺客到了近前，看白魄仰头撤去全身的防备依旧没有半点迟疑，一脚踹向白魄胸口。
本就瘫坐在地上的少年如断线的风筝，再次向后飞跌出去。
世界一片黑暗，嘴中弥漫上浓厚的血腥味。
仅存的一丝神智让白魄能够听清身体周围的拼杀在继续，再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扑到自己身旁，有双手托起自己，背后有温暖的力量缓缓把精纯内力渡入自己体内。
再过半息，他有了力气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汪硕惨白的脸。
他笑笑，唇边又有鲜血泛出。
汪硕一瞬瞳孔剧烈晃动，微移开目，又快速转回来，再开口声音已经沙哑破碎的不像话：“不要再笑了……”
“对不起……”白魄开口。
又在他怀内看向四周，遍地躺着墨绿衣服的刺客，看样子这批人都被汪硕手底下的人斩杀光了。
汪硕揽着他的双手剧颤，声音抖动不已，“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要，束以待毙？”
白魄漆黑的眸中带上痛苦，神情变的有些浅淡，却是摇摇头，不说话。
汪硕“呵！”一声，嘴角有血液流出，生生咬下自己嘴唇上的一块肉，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道：“是玄宗派来的杀手，你才不肯还手是不是？！”
白魄看着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笑。
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苦涩。
又带着无比的委屈。
“因为和我的关系，玄宗决定斩杀你吗？”
一般玄宗决定处死长老，都会由宗主亲自出手，很少有他这样让别人斩杀的。
看样子，宗主是对他不耐到了极限才会这样。
“你是傻瓜吗？为什么不还手？”
背后依旧有内力缓缓注入，否则他怕不能维持这么久，白魄清脆的声音现在也变的有些嘶哑，勾起嘴角艰难笑笑，声音依旧有些断续：“因为……我不会背叛玄宗啊……”
汪硕凝视着他，看着他嘴角不算笑意的弯起，闭了闭眼。
再睁开，眸中猩红稍去，声音温柔却又透着遮天杀意，“是谁下的命令？哪位长老？”
白魄不说话，努力抬起身侧的手，慢慢摸上他有些扭曲的脸。
汪硕在努力压制呢。
努力压制早就爆发过的火山。
汪硕抓住他颤抖抚摸的手，一字一顿道：“是玄宗执魂长老？你习的也是蛊术，是他手底下的坛主。”
白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已经没了继续欺骗的意义。
可在触碰到汪硕含着万顷杀意的眸时，他还是迟疑了，汪硕现在，该是恨死了玄宗执魂长老的。
他不想……在临死前，还要承受汪硕的恨意呐。
刚才那个刺客一脚直接踹上他的胸口，还是他胸口种蛊之处，他不认为这是巧合，这应该是出自天宗的命令。
当初执魂针被种入体内时，云羽曾想办法替他压制住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是他对自己种了蛊，用以抵制封魂针动时的前进。
现在，那一掌已经打伤了虫子，封魂针再无压抑的可能，必然会要了自己的命。
看来，天宗是怕别的办法不靠谱，怕他被身边的大周皇帝救回来。
才用了这必死的手段。
可是……天宗怎么不相信他呢，如果是他要自己死，自己又怎么会抵抗。
“告诉我……要怎么救你。”汪硕细眼完全睁开，瞳孔中刻骨的情感让白魄冷透的心也开始了颤动。
“救不了呢。”他似乎颇为无奈的笑笑。
只是无奈，而不是惧怕和恐惧，就似面临死亡的不是自己。
汪硕眯眼，咬死牙齿，如濒死的孤狼般盯着他。
白魄被他满含恨意的眼神看的一怔，这个男人在恨自己吗……为什么
似乎是不想继续回视汪硕此刻的目光，白魄轻轻道：“拿把匕首来。”
分明是无比轻微的话语，立在汪硕身旁几步远的破刃侍卫还是听见了，拔出腰间的短匕，弯腰递给汪硕，汪硕接过，又送到他眼前。
白魄接过，垂下自己的右手，左手拿着匕首在手心处就是极深的割了一刀进去。
抱着他的双手一僵，汪硕脸色更为阴沉的看向他。
白魄安抚的对他笑笑，右手心摊在汪硕眼底，嘴中默念了几句什么，就见他白嫩的手臂皮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爬行。
汪硕浓眉完全蹙起来，盯着他的手，跟着那在肉底下蠕动的东西移转视线。
又偏过眼神观察他脸色。
白魄本无血色的脸蛋上再添一丝忍耐，似乎也在忍受着痛苦。
终于那蠕动的东西到了白魄割出的刀口处，白魄扔掉左手匕首，左手掐住肉下的东西，轻挤动，一只米粒般的黑色虫子从他伤口处爬出。
汪硕的神色完全变化了。
“这是蛊？”
“嗯。”白魄回答的声音无比虚弱。
逼出这个蛊似乎让他更无力了。
“你对自己下蛊？”
“因……因为……要克制体内的封魂针呢。”
“封魂针？”汪硕像是今天才认识白魄似的，又再次好好看了他数眼。
白魄知他现在心中翻涌的各种巨浪，牵动嘴角，轻轻道：“如今这蛊虫被人打伤，再也无法克制封魂针了，怕不出七天，玄宗原先在我体内下的禁制也会被封魂针冲破，到时候我就真的死定了呢。”
汪硕原也在惊疑，既然蛊虫被打死，封魂针怕是片刻就能要了白魄的命，他又是怎么靠着自己的内力苟延残喘的。
现在看来是因为当初玄宗在他体内还下了层保护。
但也只不过能拖七天吗。
“白魄，告诉我能救你的办法。”
白魄僵了身子，看着汪硕内心同样有些猜疑……片刻后又移开视线。
“谁能活会想死，我也是没办法了呢。”
“魄！你这么在意玄宗，应该不希望玄宗因你而血流成河吧。”
“汪硕……”
汪硕低下头去，吻上他沾血的唇，辗转缠绵片刻，再抬起头来，目中带着哀求：“告诉我，救你的办法。”
白魄看着他，眼神晃动。
“相信我！”汪硕对着他的眼，突然笑起来，眸中带着决绝：“我足有能力让玄宗付出代价！”
男人身周冰冷杀意倾覆，疯狂的阴冷又凝聚而起，冲天的王者决意让他一字一顿吐出四字：“以你之名！”
“汪硕……”白魄又笑又摇头，“哪有你这样逼着人活的？”
“白魄！”汪硕盯着他的眼瞳，俯身到他耳边：“如果你愿意一死了之，如果你愿意这样，看我和玄宗之间拼个惨烈，那么，无所谓了！哪怕江山沾血，我也在所不惜。”
白魄感受着怀抱着他的人的颤抖，说不出话来，刚才强逼回眼眶的湿润重新在瞳中弥漫开来，这让他看汪硕的脸变的有些模糊。
耳垂旁低低的声音继续砸进他心中去：“白魄，我也并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如果有人要夺我挚爱，我也是会失去理智的。”
第232章：取封魂针
白魄最后还是松了口，他当时想不通，不过事后还是有不甘的，他想亲自去问问宗主为何决定处死自己，就算要杀了自己，又为什么连亲自动手都不肯。
汪硕知道医神谷后，直接便调动了驻守柳州的神式军，二个部的大军前往丰州，而一个厢的大军负责贴身护送。
等大部人到了丰州，联合当地的驻军，整个丰州都进入了戒严。
不少丰州地方官员都得到了御驾亲临的消息，可是令他们翘首以待后却未见到当今皇帝，两个部的神式军也只是围住了丰州，布置了数处军营，却不清楚皇帝的具体去向。
京中布局坐镇的席空谌得知这意外，也只稍愣，然后继续有条不紊进行他的计划。
只是又调集了龙武军换防，三个部驻扎在了青州边界，和丰州遥相对望。
一个部十万人，五个部就是五十万大军，短短时间内，丰州地界就云集了大周正规军五十万，再加上当地驻军，达到了惊人的七十万之数。
几乎在席空谌调令下达后不到半月，青州北河外就出现了北疆大军。
没有任何理由的交锋，不复以往掠夺式的战争，更像是纯粹的挑衅。
京中不少人担忧北疆是冲着御驾在外的皇帝去的，但秦昭硕却坚持不回京，放任朝中大局在天策阁手下运转，对北疆逼近边界的大军熟视无睹。
那么，汪硕在干什么呢。
在通往百石村的路上行进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光看马车外形绝对猜不出它内在的奢华和舒适，马车周围跟着十数骑护卫。一群人警戒又沉默的在乡间道路上行走，马蹄发出踏踏声，偶尔惊起一两只道旁草丛里的飞鸟。
马车内，汪硕沉默握着白魄的双手，贴在脸上。
白魄仰躺在他腿上，微闭着眼，偶尔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往日灵动漆黑的眸现在却显得有些空洞，待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后，沙哑着声音问：“北疆发了大军吗？”
汪硕点头，把他一根手指含进自己嘴里，轻轻安抚他。
白魄像是没有力气，说一句话便有些喘息，停了片刻又轻弱道：“我会死吗？”
汪硕伸出一手摸他脸蛋，摇头，坚定道：“不会。”
白魄却把目光散落到马车顶上，沙哑的声音带着些委屈：“我没有背叛玄宗……”
“我知道。”
“如果……如果玄宗都不要我活了，我要怎么办呢。”
“白魄！”汪硕狭长的眼中忽然划过丝狠辣，又强行压制了滔天的愤怒，拉拉他的手，让白魄和自己对视上后才一字一顿道：“我要你活着，为我而活着，明白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不许再说惹我生气的话。”
白魄扯动嘴角，瞳孔中的痛苦绝望还是没有减少，汪硕看他这样，不得不继续劝说：“你有再多没想明白的事情，也得等日后有命去搞明白，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不只是玄宗的坛主，更是我秦昭硕的爱人，我绝对不容许你这样放纵自己。”
白魄张了嘴还想说什么，汪硕却伸出手去盖上他的嘴唇，摇了摇头，温柔哄劝：“好了，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
等手背上传来的呼吸逐渐平缓，汪硕才挪开自己贴着白魄的手掌，再抬首间神色不复刚才的温柔，透着恶毒和狂暴。
玄宗行事果然不计后果又绝情冷血。
白魄再怎么不是，好歹也是玄宗坛主级的高层，说斩杀便斩杀，不留半点情面。
如今知道他在丰州，更是不依不饶的调集了大军逼近青州，如北疆骑兵攻破青州牛兰关，便可铁骑直挥扑向青州后一马平川的丰州。
这是完全不把他这个大周皇帝放在眼里了，但又何必连对自己人下手都这么狠。
汪硕气的不只是玄宗，还有白魄的不抵抗，但这种恨意在看到白魄眼神深处的痛苦时悄然淡去，被怜惜覆盖。
汪硕又想到，玄宗之所以这般疯狂，或许也有自己上次拒绝了以一城易一人的决定有关。
他便再也生不出责怪白魄的意思，只能强自压抑自己心中勃发的怒火，这个人，本是自己强硬留在身边的，这个人，再怎么为难时也没有做出过背叛玄宗的事情。
他知道玄宗教义之蛊惑人心，就是想不到，可以到这一步，不但让玄宗普通教众视死如归，居然连白魄这样的高层也是如此。
这个人是玄宗抚育养成的，如今他要从玄宗手中夺走，不只是玄宗难以忍受而已，就连白魄难免也有伤筋动骨的疼痛感。
但汪硕相信，只要有时间，这种疼痛他自可以治愈。就如同他告诉白魄的，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能比自己跟他更亲密了。
白魄这一睡去，就再没醒来，勉强靠汪硕嘴对嘴喂的汤药吊命。
丰州很大，要找一个小村落并不容易，汪硕在这几日间，又平平发出军令，前几日传来消息，玄宗有个长老到了青州前线。
玄宗居然有长老前来，再靠原来的防备未免有些不保险，可再从他处调集军队又不现实，先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单说每军现在都震慑着潜在的敌人也不可能轻易抽走。
龙武军早在北疆来犯时便开赴青州前线，这样一来，汪硕不得不把身边跟随着的二十万神式军也投入前线。
单靠丰州原地驻守的本地防备军戒严丰州，不过这在汪硕眼中没什么不同，只要能把北疆人抵抗在国界线外，自己身边留多少人并没什么意义。
……
白魄昏沉中只觉的自己睡了很久，等他再睁开眼睛，却依旧一片黑暗。
他没有惊慌，反倒不动声色的躺了许久，静听身边动静。
有轻微的风拂过他脸颊，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耳边还能听到多种鸟儿的清鸣叫声。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的所处地，也不知道自己眼睛上遮盖住光线的东西是什么，远处就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清朗声音问道：“还没醒来吗？不会啊，早该醒了。”
又一个变音期的少年音调怪怪道：“竹师兄，这是你娘子啊，你这一趟趟跑的。”
那个先前清朗的声音停顿了下，又突然传出声“啪！”，似乎是谁被拍打了脑袋，“没大没小的！”
清朗的声音说着就靠近他，有手伸到白魄眼睛上，似乎按压了下，那温热的手又下移，到了白魄脸旁，身周似乎静默了下，清朗的声音疑惑的“咦！”了声。
白魄知道，这个医术高超脑子不怎么灵活的青年怕是有了怀疑，果然竹易顿了下，迟疑的开始喊他：“白公子？……白公子。”
白魄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先呻吟一声，又慢慢动了身子，竹易一喜，弯腰撑扶着他坐起，把枕头轻轻靠在他背后，小心道：“白公子？醒了吗，先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