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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颗子弹——by萧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4-16

宁奕勉强笑笑:“编辑催稿。”

“哦?”聂扬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们中文系的人是不是都爱写点东西投稿?我在陆星的电脑里也发现了他写的小说,没想到他白天实习这么忙,竟还有空写东西,真是佩服。”

宁奕有些疑惑:“学长也写小说?他写了什么?”

“你不知道?他写的似乎是都市悬疑故事吧,我看了几章,挺有意思的,男主角老是遇见些奇怪的事情,然后就是如何解决,还挺温暖人心的,感情戏也很细腻,我这大老爷们看了都想落泪。”聂扬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一瞬间,宁奕的脸涨红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害羞,害得他都不敢看聂扬帆的脸,“这……是我写的,我存在学长电脑里的。”

“呃——”

聂扬帆一哽,刮目相看地盯着宁奕,他还真难以把二者联系在一起。宁奕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有间歇性自杀倾向的少年,没想到这样不正常的脑袋还能写出那么精彩的故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你的小说,登在哪本杂志上?”

宁奕小声道:“《传声筒》的名家专栏上。”

“传声筒……?你竟然还是个名家,我真是太失敬了。”聂扬帆突然笑着朗声道,还把手抬起来拱了拱。

这明显是调侃宁奕,实在是太坏了。

宁奕扔下一句“我走了”,就懒得再搭理聂警官,自个儿闪人了。

回到宿舍,宁奕凭借着记忆,把“0617”输进了电脑,一阵轻快的音乐响过后,欢迎界面蹦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桌面,发现并没有他的小说稿,难道是存错地方了?反正不可能是没存,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按了另存为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个盘一个盘找过去,幸好陶远明的电脑里东西不算太多,大海捞针及不上,顶多大湖捞针。于是当他找到E盘时,他发现了一个名叫《他》的文件夹,“他”是谁?这个疑问瞬间占据了宁奕好奇的大脑,那……点开看一眼,然后无论看到什么都当做不知道就好。

啪嗒,两下,跳出一个提示框:请输入密码。

这个居然是加密文件?宁奕更是惊奇,电脑都加密了,里面的文件还要加一层?那是多么隐私的东西啊。

不过别说是宁奕,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有窥私心理,否则狗仔八卦就不会那么盛行了。

而且对于宁奕这种神经异常敏感的人来说,许多看似没有关系的事情反倒能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他输入了四个数字:0617.

回车键一敲,文件夹一下子打开了。瞬间,密密麻麻的图片以平铺的形式整整齐齐地列在其中。因为小图不易辨认,所以宁奕点开了位于首位的第一张图。

图片管理器放大了整张图,宁奕的瞳孔随之骤缩,他淡茶色的瞳仁里倒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熟悉到他不敢相信他会在这台电脑上见到这张脸孔。

是陆星。

宁奕惊得目瞪口呆,握住鼠标的手无意识地颤抖,为什么学长的照片会在陶远明的电脑里?为什么?

照片上,陆星站在一处窗子前,阳光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使他裹上了一层淡金色的粉末,静谧安和的微笑挂在嘴角,陆星温柔地看着镜头,似乎拍照的人与他关系匪浅。

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天气,永远不变的主角,永远不变的温柔眼神和安静笑容。

有几张拍的还是陆星看书的样子,白色的衬衫显得他高贵优雅,不食烟火。陆星曾为了安安静静看会儿书而四处躲避女孩儿们的追求,那么又是谁竟被允许站在他身边,随意拍照?

所以……是陶远明?

照片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这点。可是陶远明是怎么认识陆星的?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间会拍摄那么多单人照片吗?还加密?

宁奕的脑内暴风骤雨般地卷集着信息,无数残破的碎片飞入他的脑海,陶远明的言语神情,一举一动,全在不经意间汇聚到了一起。

就像拼图一样,看似凌乱,终究可以形成整体。

0617……

“0617……”宁奕喃喃自语,他反复念着这四个数字,霎间茅塞顿开,0617,6月17日,这是陆星的生日啊。去年陆星还无意间跟他提起过,说自己的生日要明年快毕业时才过。

可是他永远过不了毕业时的生日了。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陶远明爱着陆星?他们是那种关系?

可是为什么陆星丝毫没有露出形迹呢?难道是陶远明疯狂地单恋着陆星?虽然觉得很难相信,但是宁奕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他知道陆星一向很受欢迎,男女通吃未尝不可。如果陶远明真的单恋陆星,而最后因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陶远明看的那些书……宁奕带着惊恐的眼神瞟了一眼那些书籍,心中愈发恐惧。难道从陆星遇害那天起,陶远明一直在自导自演?他既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又隐忍故作坚强,即便查到他的头上,他也能搬出充分的理由开脱罪责。

这些天自己一直和杀人犯住在一起?

这么一想,宁奕胆战心惊,他关了文件夹,慌里慌张地搜寻自己的稿件,终于在下一个盘里发现了自己的存稿,于是火速发了邮件,然后关了电脑。

陶远明杀了陆星……他杀了陆星……

这个念头盘踞在宁奕的脑中,久久无法散去。

傍晚,陶远明平静地回来了,他依然按照往常的习惯,开始翻书复习。宁奕躺在床上装睡,他知道陶远明不会打扰他,可是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翌日清晨,宁奕起床时发现陶远明已经不在了。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开窗户,寒凉的风吹了进来,楼下的大树刚刚抽芽,依然单薄萧瑟。

宁奕洗漱完毕后走出了天幕楼,他打着伞沿着风灵湖边的大道走着,准备吃个早饭去上课。

走了不过半分钟,他便看见一堆人围在湖边,打着伞叽叽喳喳在议论什么。走近点,发现竟还停了辆警车。

“打捞队来了,终于来了!”有个男生激动地说。

“天哪,那个人泡在湖里多久了?为什么现在才发现?”有个女生惊呼。

“要不是我室友发疯拿望远镜乱望,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湖中心漂着个死人!那么小一点肉眼哪能看得清啊!”知情人士疑神疑鬼地说。

宁奕听见这些话,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他举着伞围过去,几乎所有路过湖边大道的学生都被吸引过来了。

大家看着一只船划到了湖中心,从湖里拖起了什么东西。岸边的人不停地发出“好可怕好恶心”的惊呼声。

船划了回来,打捞的几个人联手把捞起来的尸体拖到了岸边的草坪上,拖得不好尸体还是背面朝上,于是有人扯了一把,把尸体的正面翻了过来。

“哇——”四周一片哗然。

泡肿的尸体涨得衣服都鼓鼓囊囊的,死猪肉般白色的皮肤湿漉漉地暴露在空气里。

很多女生把眼睛遮了起来,害怕做噩梦。

宁奕踮着脚勉强看到了躺在草地上的尸体,间隔几秒,他慢慢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瞳孔急缩。

伞,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雨直接淋在了他的身上。

“黄小飞……”

17.第十七颗子弹

黄小飞死了,他那张发胀的脸在雨中不断地被冲刷,四周围观的人对着他的尸身指指点点,有些人带着怜悯,有些人带着恐惧,还有些人带着嘲讽。

宁奕只是透过一条人缝儿呆呆地看着黄小飞,只觉得昨日还与他说着话的鲜活的人,此时却成为一具冰冷丑陋的尸体,令人难以置信。

黄小飞说他要成为探知真相的人,然而离那句话说出还未到二十四个小时,他的生命却以猝然凋谢。

不知道他的皮肤是否泡得发酥,拿手指戳一下就能烂成一个小洞。不知道他的指甲是否已经胀得脱落,十指尖上已然光秃秃一片。他会不会长出青黑的尸斑,犹如海底游弋的怪鱼。

光怪陆离的想法飘荡在宁奕的脑子里,雨水已把他浇透,然而这种程度的寒凉无法凝固他的恐惧。

指尖已经兴奋到发颤。

完了,他的恶疾又要发作了,死亡的甜蜜在诱惑他,那种无力的悲戚犹如一双女人手在爱抚他的身体,好似嗑药上瘾,欲罢不能。

宁奕的伞跌落在脚边,上课的书也扔在草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献给了黄小飞,无人在意他。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种内心搏动挣扎的过程实在是痛苦不堪,宁奕很想不顾一切地奔向死亡的怀抱,可是他记起他对聂扬帆的承诺。他活在这个世上二十二年,聂扬帆是唯一一个拯救过他生命和灵魂的人。从来没有谁那么那么关心他,就连陆星也不曾。学长对谁都很温柔,那是他的习惯。聂扬帆不同,对他的关照只是针对他,这让宁奕感到窝心。

前前后后,由于狂热的自杀倾向他已经失信于聂扬帆四次,他不想再让那人失望。

宁奕痛苦而愤怒地跪在地上,把拳头捶在了泥地里,溅起了些许泥点。站在他前面的同学惊怪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骂道:“神经病啊!”

是,他是神经病。唯有精神上的疾病是身体无法控制的,就像癫痫患者无法克制抽搐,老年人无法逃脱阿兹海默症的魔爪。

宁奕不停地捶地,试图缓解那种强大的欲望,他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透过无数条腿看见了躺在那里的黄小飞,他死了,但他很安详地闭着眼,死前的痛楚早就消失不见。

死的安逸……

警察们还在走来走去调查取证,不知道聂扬帆在不在其中,可能不在吧,哪有每次突发案件都能遇见他的?

说不定这一次寻死,可能成功呢?

这种荒唐的念头一旦出现,便如野草疯长,迅速爬满了宁奕的脑子,藤尖锐利地钻入脑缝,嵌进了回路。

“啊——!!”

他大喝一声,崩溃地窜了起来,以迅雷般的速度往风灵湖跑去,冲刺到湖岸边便纵身一跃,噗通一下跳入湖中。

只听得一声巨大的水声,大家反射性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背影迅速地沉入了水中,涟漪广晕,气泡泛起,但很快雨水抚平了这一切。

“有人跳湖啦——救人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朝天干嚎了一嗓子,这下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刚刚那个白色的入水的东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套着塑料雨衣正在记笔录的聂扬帆停下动作,就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有人跳湖了!”有个男生结结巴巴地说,他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因为没人跳下去救人,那道白色的影子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卧槽!”

聂扬帆一把撕开塑料雨衣,把警帽一甩,往前冲两步就跳入了水中,沉下去救人了。雨势愈发有滂沱之意,岸边的人惊惶地盯着水面,好像此时大家都忘了身边还躺着一个死人。

水底是灰色的。

宁奕任由自己沉下去,沉下去,睁开的眼从一开始的酸疼逐渐适应水底的气压,鼻子下、嘴巴里不断地吐出气泡。身体轻飘飘的,虽然在水下,但是好似在天堂。

风灵湖很深,大概有三四米的深度,宁奕感觉自己好像触底了,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剥夺了他的思想,他开始扼住自己的喉咙,本能地求生。

可是谁会来救他呢?过了这么久,都没人跳下来,说明不会有人救他的。他该安心,他一心求死,大家都是在成全他呢,不是吗?

可是好像还有什么忘记了,他没来由地心塞,感到苦楚,感到愧疚。

忘记了谁……一个不该忘记的人……

他闭起眼,空落落地接受了死亡的侵袭,在他意识迷离之际,他似乎受到了一股水波的推攘,随后他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一个劲儿地往上拖,往上拽。

可是他已经支撑不住了,白眼翻起,即将窒息而亡。

然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住了他的嘴,把氧气渡给了他,催醒了他的心肺,给了他一点意识。

宁奕被聂扬帆抱住腰,迅速地游出水面,两个人破水而出,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岸上的人见他们出来,都响起了欢呼,聂扬帆身上的警服变成了黑绿色……紧紧地贴在身上,非常难受,动作也施展不开。然而他还是咬紧牙关把宁奕拖到了岸上。

奄奄一息的宁奕像条溺水的鱼,这当然是个奇怪的比喻,然而真实,苍白的他虚软地倒在草地上,白色透明的衬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骨瘦如柴的身体。

聂扬帆又恨又气地喘着粗气,俯下身立马给他做了人工呼吸,雨水顺着嘴唇流进了口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甘甜。

宁奕被输了气,即刻呛出了湖水,咳嗽着趴在了草地上,四周的人都呼了口气,放下一颗心来。

聂扬帆脱下自己的警服,甩在了地上,一旁的刑警立马替他拾起收在了手臂上。

“咳、咳!——”

宁奕咳得好像要把肺吐出来,聂扬帆不顾他虚弱的身体,一把拽过他的胳膊,狠狠地赏了他一拳,这下宁奕歪过头彻底地晕死了过去。

“小聂,你怎么打他?他才刚刚醒过来啊!”张达文指挥手下把黄小飞的尸体抬进了车里,转身就看见聂扬帆粗暴的行为。

聂扬帆体力急速下降中,冷冷地说:“他活该!”

说着他弯下腰,把宁奕抱了起来,一步一晃地走向了警车。

宁奕再次醒过来时,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肿了,动一下就痛,他睡在一张小的可怜的钢丝单人床上,身上裹着极厚的毛毯,底下光溜溜的。

恰好有人推门进来,看见他醒了,颇为和善地笑了笑:“小同学醒了?”

“嗯……这里是?”宁奕想碰又不敢碰自己的脸,犹犹豫豫地拿手摸着。

张达文笑了:“你当这里是哪儿,这里是警察局!你自己跳的湖你不记得了?”

这下宁奕全想起来了,他居然又没死?那么又是谁救了他?

“那谁……”宁奕刚想问,就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张达文回首一望,叹道:“正好,救你的人来了。”于是他慢悠悠地离开了。

聂扬帆在警局的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可算是把糟糕的心情洗脱了不少,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宁奕,走过来看看。

宁奕看见聂扬帆的那一瞬,居然害怕得往后缩了缩,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宿命。

“聂大哥……”

聂扬帆听见他可怜巴巴的喊声,不为所动地坐在凳子上,“有事?”

宁奕伤脑筋地想着该如何挽救这种场面,他本来就是个不善于思考人际关系的人,写的小说也被读者称为“孤单的世界”。

“我不该跳湖……”

“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聂扬帆打断他。

“听过。”

“知道最后那个放羊的小孩儿怎么样了?”

“活着……”

“你!”聂扬帆胸腔里憋着一股火气,“但是他的羊都被狼吃了!告诉你,你是那些羊,不是那个小孩儿!”

宁奕听得出聂扬帆对他的失望,其实他对自己也很失望,“我看见黄小飞死了,然后那种想寻死的冲动又涌了上来,我努力了很多次,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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