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越的目光追着宋城逃窜的身影，嘴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终于察觉到什么了吗？
“想不想听个故事？”客人走后，刘子越踱到宋城身边。
“嗯。”宋城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还记得吗？上次和你讲过，我有个朋友，喜欢上了同性。”刘子越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街上慢慢多起来的人影，侧着半边脸讲着。
“记得。”宋城顺着刘子越目光向外看去，已经是深秋，街道上隐隐还有些雾气没有散去，那抹阳光只堪堪照到书店的脚边，路上行人匆匆，有几家店铺已经开门，包子笼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刘子越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
“他自负，也自私。表面上他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但实际上是不显的拒绝。他很少把人放到眼里、心里。”刘子越的声音又低又轻，但却一字不拉的，传到了宋城耳朵里。
“这样，不累吗？你朋友。”宋城轻轻地问了一句。
“大概，也是累的吧。”刘子越轻笑了以下，“因为一些原因，他从小就形成了这种性格，大概是很难改的了。”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宋城不好意思的解释到。
“我知道，可是也没人像你这样问过他，累不累，所以他一直觉得这样挺好的。”刘子越顿了顿，“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起初是不相信的，因为那是自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他那么说。他太聪明，所以世故，他有的太多，所以不稀罕。我以为，除了必要，他不会有恋人。”
刘子越看着宋城脸上惊讶的表情，说道，“很难相信有这样的人对吗？毕竟，不会爱的人，又悲哀，又少见。”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那么优秀的，应该配得上最好的。”宋城咬了咬下唇，犹豫道，“我起初，对你的感觉就是那样的，你总是周围围着很多人，可你看上去，似乎，更喜欢一个人。”
“是吗？”刘子越笑了笑，抬头问道。
“……嗯”
“后来，我不这样想了。他确实，配得上最好的人。那个人善良，单纯。有时候会很敏感，但在某些方面却很木讷。嗯，有些像蜗牛。”
“蜗牛？”
“走每一步都很努力，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缩到壳里，去躲一躲，但不会改变方向。大概，我……我朋友就是慢慢看着他，由冷眼，到不忍，再到觉得看着他的壳被碰到就会心疼。于是想方设法的，不让他的壳再被碰到。有一天，就忽然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了。看着别的蜗牛伸长了脖子和他亲近，也会很生气。”
“那你朋友，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吗？”
“会的。”刘子越望向他，目光灼灼。
34.被碰到的地方，很烫。
中午时候刘子越被一通电话叫走。
天气越来越冷了，窗外的行人都裹得厚厚的。
书店里只剩宋城一人，不想出去吃饭，就撑着头发呆。
已经习惯了刘子越坐在身旁，虽然多数下俩人是各干各的，偶尔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且大多是刘子越挑起的话题，但宋城却很喜欢这种氛围。
他喜欢听刘子越低沉的声音，不论是说话时候略带清冷，或是讲故事时那种不经意却深刻的口吻。
刘子越的手很好看，指骨分明，指甲被修剪的很整齐。宋城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刘子越慢慢翻书，当然，是在刘子越注意不到他的时候。
刘子越喜欢坐在窗边看书，倦了的时候，就懒懒的看着外面的路人。
尽管是深秋，阳光明明不怎么强烈，但奇异的是，宋城似乎总是能看到，阳光在刘子越头顶跳跃。这时候，刘子越冷冷的脸，也会被映上些柔和。
“这么快……”门被推开了，宋城抬头，却是曹梦迪。
“在等谁吗？”曹梦迪走进来。
“没有。”宋城有些紧张。
曹梦迪笑了笑，“我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宋城认真看了看后摇摇头。
“对啊，我还是以前的我，没什么区别的。”曹梦迪招了招手，“没吃呢吧？给你带了些吃的。”
“你呢？吃过了吗？”
“嗯，你快吃吧。”
曹梦迪坐在宋城旁边，是刘子越经常坐的位置。
宋城被曹梦迪看的不好意思，便埋头使劲儿吃饭。
“小心噎着。”曹梦迪出声提醒。
“嗯。”
“不问问我来做什么吗？”
吃过饭后宋城在收拾东西，听到曹梦迪的话后，宋城抬起头，顿了顿才问道“做什么？”
“几天没见，很想你，就过来看看。”曹梦迪扯了扯嘴角，“说来也怪，在国外的时候，明明离你那么远，隔了那么久，现在反倒觉得，回国离你近了，才更想你。”
“笛子，我……”
“你现在不要说，我不逼你。我明白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我给你时间，不打扰你，让你考虑清楚。”曹梦迪苦笑一声，“可是见不到你，我又害怕你把我忘掉。所以我来了，看看你好不好，提醒你，记得我还在等你。”
“你，不要等了。”宋城垂眼，侧过头。
“我等得起，我也愿意。我没有其他选择，如果我对你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对我的家人就太不公平。但你要知道，你一定比我自己重要。我不能接受你对我说不要等，我反复的想过，要不要说出口，但你就在面前，我抵挡不住能永远和你在一起的诱惑，更不想让自己将来后悔。”
“对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为难，因为我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在没第二次开口的机会。你当我自私也可以，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的心。好了，”
宋城低着头，半晌没有抬起来，曹梦迪笑笑，伸手揉了揉宋城的脑袋，“饭送过了，人我也见到了，就先走了。不送送我么？”
“走吧。”宋城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
其实也没几步，和曹梦迪不过并肩走了几步，就出了书店。
宋城站在门口，看着曹梦迪过了那条街，隔着几个行人，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后，转身离去。
银杏叶在他身后落下，地上也是，铺了一地的金黄，明明是一道再美不过的风景，宋城一眼望去，却只看到酸涩。
宋城深吸了口气，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氤氲开，带着热气。
冬天，就要来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宋城细细想了一下，在盛夏的时候，他与刘子越相识，那似乎是第一件，对他来说不太平凡的事。
再后来，父亲去世，留下自己一个人生活。
深秋里，曹梦迪回来了，带着他的感情。
而自己呢，宋城知道有些事不一样了。
有些，是他可以解释的。有些……宋城怔忪了一会儿，转身进了书店。
进了小区，走到楼下的时候，宋城抬头看到客厅里的灯亮着。
刘子越一定坐在沙发上，汤圆儿在他怀里打迷糊。宋城甚至能想象到刘子越翘着二郎腿，手里大概是拿着本杂志，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怀里的汤圆儿偶尔动一下，刘子越没有看它，却伸手抚了抚它的脊背。
宋城一时也不觉得冷了，两只手在上衣兜里装着，脖子仰着，呆呆的看着楼上那扇窗户，有些着迷。
突然，窗户上映上一个身影，窗帘被拉开了。
天色已经晚了，窗户里的人透过玻璃看到的大概是自己的身影吧。宋城这么想着，便放肆的盯着窗户边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先是看向远处，隐约是小区门口，随后便收回目光，低头落到近处，突然他不动了。
宋城正毫不掩饰的盯着他看，楼上的人这一低头，宋城惊慌中以为他看到了自己，一时竟不会了动作。
好在片刻后，楼上的人慢慢把头抬起，若无其事的拉上窗帘，影子也慢慢跟着从窗帘上走下去。
宋城平了平呼吸，便抬脚朝家走去。
打开门后，闻到一股香味儿，宋城换过鞋进屋。
刘子越果然坐在沙发上，汤圆儿自己在一边玩儿，“回来了。”，刘子越把书放下走过来。
“嗯。”宋城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便侧过头，闪了闪眼睛。
“叫外卖了，快去吃吧。”
“嗯。”宋城走到餐桌旁，饭正冒着热气，像是刚腾出来的样子，筷子也摆在旁边。
刘子越在一边看着，宋城赶紧拿起筷子。
“吃到嘴边了。”刘子越突然伸手，拇指在宋城嘴边带着力度和热度蹭过。
宋城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不由得想起，那次也是在餐桌旁，刘子越说要帮他，就绕过桌子，在他面前站定，然后……然后就吻了他。最后，也是这样，帮他擦了擦嘴角。
“咳咳……”宋城猛地咳起来。
刘子越走到他背后，一只手在宋城背上慢慢抚动，“要喝水吗？”
“不，不要。”宋城转身推开刘子越的手，跑到卫生间，反手锁上门。
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通红，眼里带着水气。
宋城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刘子越只是帮他顺气，做着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但宋城却觉得被刘子越碰过的地方，都辣辣的、痒痒的。
“你怎么了？没事吧？”刘子越在拧了拧把手后开口问道。
“没，没，我马上出来。”宋城拿凉水扑了扑脸。
“呛到了？”
“嗯。”
隔了这么久，宋城终于也没把柜子里闲着的那条被子拿出来，理由是种种的，但结局是一样的。
“我还是把被子拿出来吧，天气越来越冷了。”宋城又一次提议。
“再说吧，我很困。”
“……”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说，俩人自然又是挨到一处的。
刘子越很自然，睡得很惬意。可宋城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
刘子越的呼吸尽数喷到他的颈侧和发根，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宋城突然觉得热的很，半晌后，他大着胆子，转过头。
刘子越的鼻子和他的鼻子不过隔着两三公分，宋城缓了缓，才把目光移到别处。
刘子越的眉峰很利，很像小说里出场惊艳的少年公子，星眉剑目、薄唇红润。
宋城心狠狠地跳了跳，他快速地转过头，闭上眼睛，呼吸跟着心跳一起走，不多时，已经乱七八糟了。宋城忽而觉得一种快乐和难受，齐齐朝他心头上涌去。
35.和王备，一样的么？
早上睁眼看到刘子越就在自己身侧，呼吸可闻。宋城莫名觉得很安心，第一次不想就这么走了。
于是他轻轻地拿起刘子越的手，回了回身，对着刘子越。
刘子越身上穿的是宋城那次去超市买回来的睡衣，上衣的扣子被蹭开几颗，刘子越侧着身，锁骨明显的露出来，整个胸膛跟着呼吸起伏。
宋城睁着眼睛看着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想靠近一个人。
刘子越的一只手放在枕头边，宋城尽量不惊动他的，把头挪到了那只手边。
刘子越以前身上总是沾着一股淡淡的味道的，觉得很好闻，但他没在别处闻到过，况且他对这些是没有丝毫研究的。照理说，他对味道应该也是不敏感的，却偏偏记住了刘子越的味道。
宋城使劲嗅了嗅，离得这么近却反而闻不到了。只是头发上隐约有一股自己很熟悉的味道，是自己习惯用的洗发膏吗？
宋城又伸长鼻子闻了闻，突然笑了，闻不到是不是因为，刘子越身上是和自己一样的味道？宋城不清楚自己身上是哪种味道，但他记得，刘子越似乎，是有说过很喜欢的话的。
“笑什么？”刘子越眼睛没有睁开，搭在宋城身上那只手紧了紧。
“你，你醒了？”
“没有。”
“……”宋城窘迫的想起身，那只搭在身上手却不打算放他，宋城不禁有些懊恼，刚刚为什么没把那只手放到别处！
“几点了？”刘子越睁开眼，脸上是懒懒的，但眼里分明净是笑意。
“七点，你也该起了。”宋城推了推那只手。
“嗯，一起走吧。”刘子越终于拿开那只手，坐起来。
俩人挤在洗漱台前，拿着同款不同色的牙刷。
宋城的窘迫从昨晚上床开始，延续到早上刘子越睁眼，再到现在，站在刘子越身侧。
宋城心里懊恼，脸上便露出些颜色。他垂着头把牙刷的又快又狠，抬头拿漱口杯的时候，发现刘子越正在镜子里瞧着自己。
宋城呆了几秒后，匆匆漱了口，说了声“你先洗吧。”便快步走出去。
汤圆儿被宋城从窝里拎出来，这会儿正在发起床气。宋城一边搓揉着它，一边想刚刚自己有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不晓得被刘子越看去了几分。
“我收拾好了，你快去吧。”刘子越走出来。
“汪汪汪……”汤圆儿欢呼的叫了几声，又用后脚嫌弃的踹了踹宋城。
“哦。”宋城穿过沙发，绕过刘子越走进卫生间。
“穿厚点儿。”刘子越抱着汤圆儿，站在门口嘱咐道。
“嗯。”宋城又加了件外套，走过来，“汤圆儿给我吧。”
“路口给你。”
“好。”宋城回身锁上门后，俩人并肩走进电梯。
“中午一起吃饭。”刘子越开口。
“嗯，放学就过来吗？”
“嗯。”
下了楼，再过一条街，俩人就要分开走了，宋城接过汤圆儿抱在怀里。
“爸爸，走了。”刘子越弯下腰，捏着汤圆儿的前爪，“要想我，知道吗？”刘子越直起身慢慢说道。
宋城登时脸又红了，刘子越应该是说给汤圆儿听的吧，可是，为什么看的是他？
刘子越不说话，也不收回目光，等在那里，半晌后，宋城憋出一句，“它应该知道了。我们，先走了。”便转身仓皇离去。
宋城一路上的心思可以说是很复杂，也可以说是简单。
持续的懊恼、窘迫，突然的无措、和欢喜，还有说不清的暖意。这些情绪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都归到隐隐的期待里。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只是很想快一些见到刘子越，比从前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都要期待。即使刚刚很没出息的逃走的就是他。
“嗷呜……”汤圆儿没什么精神的叫了一声。
“你也想他了吗？”宋城垂眸抚了抚它。
快到刘子越放学的时候，宋城又一次瞅了瞅书店里还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但很遗憾，该做的和本不必要做的，似乎，都被他干完了。
于是宋城只能干坐着，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是两个男人，和一只狗，还有一个下午。
想到这里，宋城觉得有些遗憾，外面的天，看起来阴沉沉的，阳光被遮的干干净净，刘子越今天大概，不会坐在窗边看书了吧？
宋城蔫蔫的撑着头，继续往远处看，这一看，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子越一手拎着几个袋子，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衣服是敞开的，胸前搭着一条宋城没见过的格子围巾，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毛衣的袖子略长，能在袖口处瞧见。底下是一条黑色的裤子，衬的两条腿愈发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