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岚顺从地起身，经过客厅时顺手帮他挂起了随手丢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顾青岚最近没什么胃口吃东西都是意思意思塞两口就算了，所以不得不叮嘱厨房在吃食上多花心思，尽量做得新颖好看又好吃，还必须营养丰富。
东叔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简单却精致的点心，舒墨浓随便吃了点喝了点汤也就放了碗，毕竟不是正餐所以吃的并不多。顾青岚坐在餐桌上看着他吃，自己那个小叉子吃手边那一小碟厨房自制的山楂蜜饯。
山楂果的口感本来就有些酸涩，即使放了糖也还是酸味颇重，舒墨浓看着他被酸得眉毛一皱一皱的却很喜欢的样子，脸上不自觉带出点笑的模样，问东叔：“他就每天吃这个？”
“顾少最近胃口不大好，医生说可以多吃些开胃的凉果，每天餐前吃一点，山楂性温，只要不影响正餐，多吃点没坏处。”
舒墨浓点点头，看了眼顾青岚，突然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厌食，嗜酸，夫人你是真有了吗？”
顾青岚差点没被一颗没去干净的山楂核噎死。
第18章
半夜，舒墨浓突然醒过来，另一边被子还透着余温，人却不见了。
开了灯掀开被子起来，厕所客厅阳台都没找到人。
带着疑惑的情绪，舒墨浓披起一旁的晨衣走下楼，客厅的壁灯散发出淡淡的橘色光线，外面夜风将窗户的玻璃吹得啪啪响，似乎要下大雨的样子。
大半夜的顾青岚跑哪儿去了？
琴房客房客厅都没有人，舒墨浓正思考着一个让有些心冷的可能性——书房？
这时从厨房传来一阵声响，舒墨浓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警惕地盯着半关的厨房门。
将门缝推开一点，舒墨浓只能看到顾青岚蹲在地上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奇怪他半夜在厨房干些什么。
他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顾青岚口中挤出几句破碎的狞笑：“呵呵，你们都该死！去死吧……死吧……”
顾青岚面前的地上躺着一只被切得不能看的西瓜，红色汁水溅得满地都是，细碎的瓜肉和果皮就像一堆烂肉糊了一地。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水果刀不停地剁，表情麻木，被从窗口透进来的黯淡光线一照更显得可怖和狰狞。
饶是舒墨浓突然看到这幅场景也觉得毛骨悚然，他在原地定了好几秒才想起去抢他手里的刀。
“顾青岚，你干什么！”
顾青岚却死不松手，反而恶狠狠地盯着他，甚至将刀尖对准了他，“你……你也去死……都是你抢走了他……你们都该死呵呵……”
舒墨浓从小防卫措施没少学，要制服他很简单，他斜身避开刀，一个手刀劈中顾青岚手臂的麻根，水果刀应声而落，顾青岚痛得呜咽了一声却发了疯似的扑向舒墨浓，一阵拳打脚踢的。
舒墨浓头痛不已，正好这时东叔和几个佣人也听到声响，几个人联合终于制止了他。
顾青岚原本混沌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清明，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面前形容有些凌乱的舒墨浓和身边制住自己的佣人。
他嘴唇抖了抖，看向舒墨浓：“我……”
舒墨浓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东叔，“叫医生过来，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明天就让舒晏去市区住，你派几个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对他一个字也不要提。”
东叔脸色如常地沉声应是。
顾青岚脸色惨白地看着舒墨浓冷漠的眉眼，低头看到地上那一片狼藉愣了一下，猜到可能是自己干的之后整个人抖得如糠筛一般。
舒墨浓吩咐那两个下人把厨房清理了，就揽着顾青岚把他带出厨房，领上了楼。
顾青岚一直战战兢兢的，顺从地被他按在浴室里洗手洗脸换衣服。
洗手的时候才发现他掌心有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估计是自己胡乱划到的。
被弄干净塞到床上，整个过程舒墨浓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顾青岚一直没回过神的样子，表情空洞得可怕。
“你这样多久了？”
顾青岚抬起头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摇了摇头，喃喃说：“我、我不知道……”
“顾青岚，之前你父亲可没说你还有精神病史。”
闻言顾青岚更是露出一脸惊惶不安，脸色顿时白得吓人，心里有个地方突然轰地一声塌了一大块，又是惶惑又是恐惧，下意识地拉住舒墨浓的袖子，“我没有精神病……真的，我没有……”
“那你能解释一下今晚的行为吗？”
“我……”
这时东叔在外面敲门：“少爷，医生来了。”
舒墨浓拉开他的手，去开门。顾青岚全身抖了一下，睁着满眼惊慌的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医生过来查看了一下顾青岚的情况，替他包扎了手，又问了一些问题，可是顾青岚全程只是垂着脑袋任他动作，一个字也不肯说。
又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开了一些药，医生将医药箱收拾好，略有深意地看了舒墨浓一眼然后率先走出了卧室。
舒墨浓看着他乖顺地吃完药，然后也跟着出去了，顺便带上了房门。
顾青岚慢慢地躺下来，全身缩成一团。
他从被子里伸出双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动作僵硬地塞回去。
他今晚差一点杀了舒墨浓……
理智回笼的时候顾青岚就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可是这之前的事他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就好像自己的身体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思想动作全都不归自己控制……
想起舒墨浓冷的可怕的脸，顾青岚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段日子他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些怪诞到有些可怕的念头，也会莫名其妙产生一些类似憎恨愤怒的压抑情绪，可是这之前他尚且能控制自己。
自己心里也隐隐知道估计是李清歌这个角色影响太深，也暗自试了些方法来转移注意力。可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些可怕的情绪已经在脑子里蛰伏得越来越深，像个定时炸弹终于在这个晚上爆发了。
一想到今晚的行为，顾青岚自己也觉得背脊发凉。
一种可怕的黑暗情绪正在一点点笼罩他，仿佛在他不知道的内心深处正藏着一只形容狰狞的怪兽，瞅准了时机只等他不经意间就会跳出来一口吃掉他。
外间，东叔送走了医生，舒墨浓坐在沙发上看着卧室的方向，他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准备回卧室，突然看到被顾青岚随手放在CD架上的剧本。
他走过去拿起剧本翻了几页，顾青岚似乎挺努力的还做了不少笔记。
舒墨浓看东西很快，很快一本剧本就看完了。看完之后脸色铁青，联想到顾青岚今晚的行为，他真没想到演个电影还能把自己演成个神经病。
舒墨浓一上床，原本因为药物作用已经睡着的顾青岚马上就醒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像只柔软可怜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舒墨浓突然心酸起来，这个人啊。
他低下头亲了亲顾青岚死命睁着的眼睛，躺下来搂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没事了，睡吧。”
顾青岚紧张地抓着他的睡衣，却似乎终于安下心来，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19章
一直到管家端来茶水盛有声才回过神，整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朝面前看起来就像人精的管家说了声谢谢。
东叔敛目垂首，一副恭敬姿态，却丝毫没有一丝卑微的感觉。
盛有声也算是有些眼光的人，看到东叔的样子也知道这家人不简单。
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楼上走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那张放在哪儿都耀眼好看的有些过分的脸让盛有声在心里吹了声口哨，惊艳不足以形容。只不过那周身上位者的气场沉得压人，让人不敢逼视。
盛有声很窝囊地觉得后背有点冒冷汗，很快又暗示自己要镇定，站起来礼貌地笑道：“你好，我就是盛有声，青岚的经纪人。”
舒墨浓只是点了点头就算回答了，他姿态随意地坐到盛有声对面，东叔给他端上红茶，然后就拉开会客室的门退了出去。
“盛先生，很感谢你这几年对青岚的照顾。”
“身为他的经纪人，这是应该的。”
舒墨浓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虽然早就调查过顾青岚身边的人，但是知道没什么问题之后他也就一直没去关注过。此刻见到了发现居然有几分眼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却没能想起来。
“青岚的经济约我记得是签了八年，虽然还差一年多才到期，但是麻烦盛先生同我的助理去办理一下解约手续。”
盛有声闻言也没表现出多意外的样子，只是笑了一声，“舒先生做这个决定可是经过青岚本人同意？”
舒墨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轻轻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盛有声，嘴角似乎勾了勾，“盛先生，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但这是青岚自己的事情，我并不认为由您武断地决定他的去留是件英明的事。”盛有声还是微微笑着，但眼神却不一样了，他丝毫不退缩地迎向舒墨浓的视线。
“是吗？”舒墨浓放下茶杯，“那请问盛先生知不知道青岚已经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的症状了呢？”
盛有声一脸诧异地表情看起来蠢极了，意识到这一点，他赶紧合拢嘴，“怎么会……”
舒墨浓冷笑一声，“他是个神经特别脆弱敏感的人，这次他接的角色性格太过强烈阴暗，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不停地心理暗示自己，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没出戏。”顿了一下，又说：“昨天晚上他在厨房把一个西瓜捅得稀烂，想象一下如果那是一个人的话？”
盛有声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会……虽然自从上次顾青岚在片场晕倒之后他们就只通过几次电话没有见面，但是他真没想到他居然入戏这么深。
“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冒然解约啊，至少跟青岚说一声……”
舒墨浓却并不想多说，站起来道：“明天我会安排助理去经纪公司，烦请盛先生抽出一点时间。还有，青岚和我的事，我不想从第三个人嘴里听到一点。”
说完就离开了，盛有声有些脱力地靠山沙发背，哎，大概是自己真的命不好吧。
好不容易看着顾青岚有了要大红的迹象，没想到才演一部电影就把自己搞的精神分裂……这么一看搞不好还真是自己克了他也不一定。
直到他回到家里才想起来感叹，卧槽，顾青岚这是抱了一个多么粗的大腿啊！只不过对顾青岚被人包养这件事他还是觉得有些想不通，但一想到舒墨浓那张脸又不禁感叹，这就是倒贴也愿意啊。
舒墨浓回到房间，顾青岚已经醒了。
睡前他注射了镇静剂，医生开的药里也有安眠成分，所以一直睡到十点多。
“我好像看到盛哥了。”顾青岚从阳台走进来，皱着眉看着他。
舒墨浓“嗯”一声，“我叫他帮你办解约了。”
“解约？为什么？”
“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适合？”
舒墨浓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但是目光里没有一丝可挽回的意思。
顾青岚正想开口质问，昨晚那一幕猛然窜出脑海，让他闭了嘴。但是解约是不是有点反应过激？
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轻声道：“其实没必要解约，我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我只是、可能还没从角色里走出来，慢慢就会好的，真的。”
“你喜欢演戏吗？”舒墨浓问。
“我不知道。”他坐下来，手指交叉放在身前，垂头道：“一开始是因为钱不得不去做，后来慢慢的习惯了也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其实，大概也说不上喜欢吧，我只是不想辜负盛哥……他曾经在我最落魄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顾青岚看着舒墨浓，眼神诚挚，“你知道吗，直到那时我才领会到别人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是什么意思。要不是他……”
舒墨浓没说话，其实这期间一直有个时间差。顾家出事的时候到他朝顾青岚伸出援手，这里有四年的时间他在冷眼旁观。
他看着顾青岚懦弱无能地被赶出顾家，走投无路。他看见他的无能软弱和不堪一击，却并没有生出什么同情的感觉，在他看来顾青岚虽然也算无辜但同样也是咎由自取。
在象牙塔长大的小少爷不知人间疾苦还一派天真，也许在他被光环环绕的时候还觉得天然可爱，可一旦放到残酷的生活的厮杀里顿时就显得可笑起来。
虽然已经答应顾启的条件，舒墨浓也并不准备立马就行动。
人就像玉石原石，总要被生活的粗糙不断磨砺过，才会真正散发出润泽的柔光。
让他尝一尝人间疾苦也是好的，改一改那盲目天真的性子，像个男人一样扛起落在身上的苦难压力和负担。
好在顾青岚也总算没让他失望。
哪怕在有如泥潭的娱乐圈，他也还是不曾随波逐流，反而忍辱负重一声不吭，没有傻到要去立刻找文卿报仇，只是悄悄地接过顾启最后交到他手里的那份并不那么干净的生意。
“随你吧。”
顾青岚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答应，居然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半天也只说了句“谢谢。”
舒墨浓看着他有些青白的脸色，“下去吃点东西，明天跟我回英国住一段时间。”
“嗯。”
第20章
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并不是什么愉快经历，哪怕私人飞机再舒适方便也无法减轻那种莫名的疲劳感。顾青岚只是偶尔一次都觉得难受不已，想到舒墨浓这个空中飞人简直忍不住要膜拜他。
顾青岚无聊地拿着遥控器换来换去找电影看的时候舒墨浓一直埋首工作，仿佛这只是在他的办公室或者书房里。
英国是个慢悠悠的闲散国度，这里完整地保留了上世纪精致到有些龟毛的贵族文化，是个非常适合旅游散心度假的地方。
舒家在英国中部的北安普顿郡有一座很大的庄园，据说是从某位没落贵族手里买到的。每年夏天舒家人都要到这里住上几个月，温和舒适的凉爽气候和怡人的亮丽的庄园风光让这里成为最好的避暑胜地。同时夏季也是英国传统的社交节日，从上世纪一直流传下来的各种诸如舞会马球打猎之类的活动，此刻也多了起来。
这个庄园占地近1000亩，湖泊草地花田酒窖一应俱全，经常也会有小辈在庄园里发起诸如骑马舞会室内音乐会这样的活动。
舒家早在十九世纪末就移民到这边，于贵族做派的玩乐一道还颇有些追求。除开外在的黄种人特质，从言谈举止到习性品味已经更接近本土英国贵族。
顾青岚已经有大约一年没有来过欧洲，坐在车里看着两旁退过的欧式建筑。外面碧空如洗云团懒懒散散飘在空中一派娇憨可爱的样子，不禁也觉得心境开阔起来，之前的压抑沉闷也去了不少。
下了车，他就迎来舒墨浓母亲的一个热情拥抱。
顾青岚笑着跟她来了个贴面吻，“母亲。”
舒墨浓的母亲ALINA是正经的英国人，深眼高鼻，妆容精致举止优雅，远远看着就能让人心生好感。更何况她性格开朗亲切，对顾青岚也一直很亲密，丝毫没有因为他是男人而表现出任何不满。
“你瘦了，工作很辛苦吗？”
顾青岚摇头，“我休息的日子要比工作的日子多，您看，我这不是又来度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