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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生并蒂上——by横汾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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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子中的弟弟叶缪虽性情冷淡,但是开心的时候也会毫不掩饰地露出笑容来,毕竟,再成熟稳重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可是自从哥哥叶绸对时香雪倾心之后,叶缪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叶府的常客、泰齐侯国在大齐的质子肖眠阁邀兄弟三个一同出游赏花灯。叶绎稍稍有些为难,踌躇了一下终是叫下人来给胭脂乡的锦梦姑娘带了个口信,然后笑着对双胞胎弟弟道:“一起去吧?”

叶绸自是欢欣雀跃,一旁的叶缪见他如此便也点了点头。

这是一年中深闺女子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出游赏玩的日子,美丽的花灯映着她们姣好的面容让一众才子倾之慕之。叶绎明明该是最爱美人的,看起来却对美人兴味缺缺,眼睛只在琳琅的商铺小摊上掠过,偶尔在灯谜前驻足。肖眠阁眼睛几乎不离开他,生怕拥挤的人群将两人冲散;亦步亦趋跟着他,随时准备当他的钱袋。叶绸叶缪一开始还跟两人在一起,后来就被人挤远了,肖眠阁做个手势让他们自己去玩,叶绎正好回头看到了便朝着兄弟俩竖起了右手食指,然后收拢指头伸出拇指指了指家的方向。叶绸一看眉一皱嘴一咧做了个抗议的“啊?”的表情,叶绎立刻双手抱胸做出拒绝的姿势,叶绸无奈垮下肩表示屈从;而一旁的叶缪却是早在意会到叶绎要求他们一个时辰后回家的时候便点了点头表示遵从的。

叶绸叶缪身为叶家人本就聪明,又从小受伯父叶销和长兄叶绎熏陶,各个方面皆胜人一筹,眼前灯谜几乎没有什么难度,看了几个颇为失望,倒是觉得猜灯谜的人比较有趣。一边看他们为一个灯谜绞尽脑汁,一边猜到答案胸有成竹,颇有一些优越感。

见一群人围在一个灯谜前,便知此灯谜不简单,叶绸的好胜心被挑起,拉着叶缪便挤了过去,却见一个花鸟呈祥四角宫灯上写了两个灯谜,一个是“歪脖子,宽嘴巴,跟着人走头朝下,杂草见它就害怕,百姓家家要用它。”打一用具。叶绸心下忖道:此物想也简单,只是生活在汴西都城的才子佳人们极为少见,怕是难以猜出来。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一个轻柔的女声道:“是锄头。”出谜人颔首道:“正确。”话音刚落,叫好声轰然响起,恭维声此起彼伏,乱哄哄吵成一片。

叶绸定睛看去才发现原来在人群前面花灯旁边有一小姐俏然而立,旁边丫环的手里已经捧了不少赢来的什物。视线再次回到那小姐身上,见她粉黛薄施、月貌花容,这才意识到原来周围的人都是为她而来的。

出谜人虽被赢了东西去,却未见一丝恼色,转动花灯将另一个灯谜给那小姐看:“青青藤,开黄花,穿白袄,披红纱,地上开花不结果,地下结果不开花。打一农作物。”周围嘘声一片,这个出谜人竟然拿给粗鄙农人出的谜语来让这位深闺小姐猜!若是猜字谜,难倒各位才子倒是不易,可是猜的偏偏是这种谜语,他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小姐沉默了,一旁众人怕那小姐失了颜面,便三言两语斥责起那出谜人来,劝那小姐不猜也罢。叶绸虽也是不事农桑的大少爷,却因从小被教导要以民为重,为了日后入朝议政不至一无所知而受伯父叶销之命随着管家学习过不少农事,所以他略一思考便想出了答案。心里想这个灯谜恐怕那小姐猜不出来了,不期那小姐虽不言语,面上却无一丝窘色,那样子倒像是在不疾不徐认真思考。

心下稍奇,叶绸不由得多看了那小姐两眼,恰巧那小姐一抬眼视线正好和他对了个正着,叶绸自知盯着人家姑娘看是自己唐突了,便歉然地朝她笑了笑。那小姐唇一抿,笑意尚未完全绽开却突然变成了惊诧,叶绸顺着她的视线看看身旁的叶缪,然后转身朝她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别人为他和叶缪的相像而惊讶,他总是感觉很开心。

那小姐对两兄弟报以一笑,然后收敛惊讶看定出谜人道:“是花生吗?”

出谜人先是一诧,继而鼓掌笑道:“正是如此,小姐好见识。”

周围人在心里鄙夷着那出谜人所谓的“见识”,一个个对那小姐伸出了大拇指。虽然真正的“见识”应该用在诗书上,但是这小姐上知诗词歌赋下知人伦五谷,也确实令人佩服。

叶绸开心地拉拉叶缪,低语道:“阿缪,她真漂亮。”不仅一笑倾城,而且学识过人,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叶缪身子微微一僵,有些忧郁地看了叶绸一眼道:“走吧。”

“再等等。”拉住他欲走的身子,叶绸眼睛看着那小姐道:“还有最后一个灯谜。”

出谜人显然也对那小姐极为欣赏,只见他拿出一个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若是小姐能猜出最后一个来,小的就替我家掌柜将这副玉镯赠于小姐,日后小姐若来我们‘寻玉坊’,所有玉饰半价卖给小姐。”

那小姐微微一笑,朝灯谜看去,脸色凝重了起来。

“吞吞吐吐。打一家畜行为。”

叶绸感觉这个极为好猜,但是冰清玉洁的小姐见过的家畜怕是只有马吧?而马是没有那种行为的。心里替那小姐紧张起来,却见那小姐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难道是反刍?”

出谜人鼓掌而起,双手将玉镯奉上,极为恭敬地问:“敢问小姐高姓?”

那小姐微一摇头,轻轻柔柔笑道:“‘昨日伤情已逝,反刍徒增憾恨。’若非当日追问这‘反刍’两字之意,今日必也是猜不出来的。”

“小姐蕙质兰心。”出谜人笑道:“其实农人一般都说‘倒嚼’,虽然好懂,写入诗文却不文雅了。”

“倒嚼徒增憾恨……”那小姐掩唇而笑声音清脆动耳:“也不错。”一边说着,一边微施一礼,抬腿便要离开。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然而那小姐刚要离开,却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见来人,那小姐便眉头一皱冷声道:“请朱公子让开。”

来人身后跟着几个家丁,年纪轻轻却气焰嚣张,显然不是好惹的主。众人心下不忿,有人想要出头,却被同伴拉住了,低声劝道:“你没认出来吗?是朱大人家二公子……”

那朱二公子傲慢地瞥一眼众人,伸手便去抓那小姐,嘴上邪笑道:“难道时小姐今日不带仆人出来不是为了和本公子幽会吗?”

时小姐显然怒极,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无奈力气太小,一旁的丫环也被朱家家丁扣住不得动弹,心下顿时焦急起来。她怕带着护卫会不得自由,因而今日特意悄悄溜了出来,此时方后悔不已。奋力挣扎,被抓疼的手腕一轻,没想到那朱公子会放开自己,定睛看去才发现原来那朱公子的手腕正被一人抓在手里,显然朱公子是因为吃疼才不得不放开自己的。

叶绸维持着迈了半步的身子,诧异地看着叶缪猛地甩开朱公子的手腕冷声道:“给我滚。”

叶缪明明比朱公子还矮半个头,在气势上却压倒了他。那朱公子刚要发火,不期却被家丁拉住了,朱公子气极抬手便给了那家丁一巴掌,那家丁被打得一个趔趄,拉着自家公子衣服的手也松开了,见自家公子抬手便要向叶缪打去,便顾不得大声喊道:“二公子快住手!是叶二公子!”

朱公子的手被叶缪挡开,此时家丁的话音才落,朱公子顿了一顿才有些后怕地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问:“你就是叶绸?”说起自己该忌惮的叶姓公子,自是只有叶销的儿子和侄子们。

“不,他是叶缪。”叶绸此时插了进来,“我才是叶绸。你是谁?”

“呵呵,”朱公子一边后退一边脸色难看地笑笑:“误会误会。”然后拔腿一溜烟逃跑了。开玩笑,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名字传到叶销那里去,自家老爹还不把他的皮给剥了?实在不行日后捅了出去,就只好装傻了。

见那朱公子灰溜溜跑掉,叶缪看一眼时小姐,拉着叶绸就走。叶绸被吓了一跳,他还想跟时小姐说几句话或者送她回家,因而被拖出两步后便用力拉着叶缪停下了。可是未待他回身朝时小姐开口,叶缪便冷冷道:“你想让她感激你吗?”

叶绸脸一红气道:“我是这种人吗?!”说完这句话,突然想到叶缪竟然抢着去救时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别扭,回身看一眼时小姐,叶绸赌气般大步走了。

兴致全无,本想就这样直接回家,途经河岸看到有不少人在放河灯,叶绸却顿住脚步跑去买了一个,小心翼翼放进了河里,然后转身问叶缪:“她是不是很漂亮?”

叶缪微微一怔,随即淡淡道:“一般般。”

“她是不是很聪明?”

奇怪地看他一眼,叶缪再次淡淡道:“一般般。”

“那她是不是很特别?”

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叶缪反问道:“她哪里特别了?”

注视着他,叶绸不答话,接着问:“你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

叶缪回答得太快,以至于叶绸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研究般地看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好一会,叶绸才慢慢转身对着早就不见踪影的河灯轻声道:“如果有缘,请让我和她再见面。”然后转身对叶缪道:“不喜欢她——这可是你说的。”

那一刻,不详的预感让叶缪几乎恐惧到颤抖了起来。仿佛怕叶绸离开般,他伸手搂过了他的肩膀。

第17章

正月十六时大人前来拜访,叶销把叶绸叶缪叫了过去,两兄弟才知道原来昨晚遇到的小姐叫时香雪。昨晚时香雪一见朱二公子仓皇逃掉,便知两兄弟身份尊贵,回家一问父亲叶绸叶缪是谁,立刻便得知了答案。时大人本是气极了要责怪她独自外出,一听有此邂逅却立刻笑逐颜开,又见平素眼高于顶的女儿一脸娇羞,心下了然,细细问了事情的经过,第二天便亲自带着礼物登门道谢,并说已在时府备下筵席,请叶大人和三兄弟赏光莅临。叶销推说有事,两兄弟也再三推辞,时大人便力邀两人改天去时府喝茶,两兄弟不好推辞便答应了。

送走时大人,叶绸一脸开心地对叶缪道:“今晚再去放河灯吧?没想到真的灵验了!”

叶缪从听到“时大人”这三个字开始就一直冷着脸,一见叶绸如此开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声:“要去你自己去。”扭头便走了。

叶绸见他如此便也负气朝着他的后背吼了句:“你不去拉倒!我让大哥和我一起去!”

叶缪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可是晚上他还是跟叶绸一起去了,因为他不放心,也因为叶绸跑来主动示好。放河灯的时候,叶绸默默许了一个愿望,叶缪冷着脸问他许的什么愿,他有些顽皮地笑道:“不告诉你,但是和你有关。”叶缪听到和他有关,心里的不快已消了大半,原本冷凝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温暖,可是这温暖的背后却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痛彻心扉地诘问:为什么阿绸会死掉?

阿绸好好地站在这里,他哪里死了?

一问一答,同样的声音。有一个意识渐渐剥离开来,叶绸和叶缪渐渐走远,那个叫叶轾的意识到了问的人和答的人都是他自己,感受到温暖和心痛的,也是他。眼前的画面恍惚回到最初自己看到叶缪抱着叶绸骨灰盒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或许会就这样清醒过来,叶轾闭紧双目咬牙拼命拒绝:他还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他不能就这样离开。慌乱地喊着叶绸的名字,叶轾再次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许泊风的手从叶轾的额头上拿开,古意之体贴地扶住了他的身子。待他稳住了心神后才开口轻声问了句:“怎么样?”

许泊风侧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果然是属于他的记忆,很容易就记起来了。而且刚才我试着呼唤了他一下,他立刻便有了回应。所以虽然他现在拒绝醒过来,但是该醒来的时候应该能够立刻醒过来吧。”

“太好了。”开心地坐到他旁边,古意之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不知道学长现在怎么样了。”

叶轩拿着光盘回家后立刻便打开了电脑,那是一个类似于纪录片的样子,好听的男中音有条不紊地讲解着从发现墓葬到保护性挖掘的过程。墓室里面的情景让人遗憾,零星的碎片和七零八落的骨骼,唯一完整的就只有角落里的那把已失去光泽的青铜剑。

镜头从各个角度观察了那把剑,叶轩突然一个激灵,不知是眼前还是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场景:一个少年从自己腰上解下了佩剑,笑着拉过对面戴着面具的人的手,然后把剑放到了他的手中:“这个给你。青锋虽不是名剑,也可代我保护你。”

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屏幕,叶轩知道自己又看到了。难道这把令人畏惧的剑叫青锋?那个少年的面孔清晰可辨,他可以肯定他就是叶绸。那么,那个戴面具的人又是谁?难道是叶缪?如果是他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在自家哥哥面前戴面具?

摇摇头,暂时将这个放到一边,叶轩继续往下看,然后,他发现了古意之说的墓中最重要的东西。确实,或许那不是最值钱的,却实在是最有价值的——墓中满布着刀刻的壁画,入石三分,栩栩如生。

镜头将壁画的每一处都清清楚楚拍了下来,叶轩细细看着,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壁画中的情景,他知道。他是真的知道,因为那情景已在眼前、在脑中活灵活现。他知道那个扭头走掉的人就是叶缪,他也知道那在背后张嘴吼叫的人就是叶绸,他还知道叶绸说的是:“你不去拉倒!我让大哥和我一起去!”

壁画中接下来的场景是在河边放花灯,可是叶轩却知道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些事:叶绸跺跺脚,跑到叶绎的周公院向大哥诉了一肚子苦水。叶绎听完后拍了拍他的头,帮他分析道:“今早小缪和你不是还好好的?那么他肯定不是因为你和他争时小姐而生气的。他生气,是因为时小姐夺去了你的注意力,他只是怕你会为此疏远他而已,毕竟你们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不是吗?”

叶绸歪头想了想,然后开心地搂住了叶绎的脖子:“那我就让他知道我不会疏远他。”从叶绎身上跳下来,叶绸开心地往外跑:“我去跟他道歉。”跑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对叶绎道:“肖大哥下午还会过来吧?听说今晚有一丈多高的灯树,一起去看吧?”

叶绎笑了笑,点点头道:“他不过来我们三个就自己去——快点跟小缪和好吧。”

“嗯!”答应着,叶绸跑出门口又回身道了句:“肖大哥要是不来我就去质子府叫他”才终于放心般跑远了。

下午的时候肖眠阁没等叶绸去叫他就过来了,在叶府吃了饭,四人便直接去了灯市。看了灯树,然后去已经砸开薄冰的河边放河灯。在那里叶绸默默许了一个愿望,然后故意对叶缪说愿望和他有关,却不告诉他愿望的内容。而叶轩知道,叶绸许的愿望是:希望就算以后成了家立了业,我和阿缪也永远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啊,或许形影不离有些困难,那就在迫不得已短暂分开的时候保持步调一致、心意相通吧。

俯拾即是的记忆,叶轩瞪大眼睛看着刀刻的痕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大哥叶绎,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他的笑容那么宠溺,他抚在自己头上的大手如此温柔……肖大哥……质子府……是的,那是后来的泰齐侯国末代君主肖眠阁。若真如古意之所说他娶了大哥叶绎,那他必定也是待大哥极好的,因为大哥,是如此好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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