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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念:咫尺天涯——by浅井苍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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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见过她?”女子一怔。

“对。你——花家的废女,怎么可能入宫呢。”少年拭去女子的泪,“你一直与我呆在一起啊!”

无人看见少年的叹息,也不会有人明白女子的惶恐。

当时他的一念,埋葬一段血债,可债就是债,永远不会因为你故作忘记就消失无踪,所以七年后,冥兮……死在纯萦的坟墓上。

那天,似乎下起了雪,洋洋洒洒的雪花干净得一如挑花,只是没有香,没有柔,全是冰冷,夜色黑得惆怅,惆怅而断肠。

就连人的呼吸似乎都已冷透。

冥兮一身白衣悄然站在皇陵陵顶,向下看的目光只紧紧锁定一个人——赵昰。

昏暗的夜空下只有冥兮和赵昰两人,还有……躲在不远暗处,紧随冥兮而来的尘澈。

“你站在上面是干什么?博得同情?闲来无事求刺激?”赵昰掸了下纤尘不染的帝王服装,语气凉薄。他无聊地抬头看眼夜空,“要跳就跳,我没空在这里陪你玩。”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血。赵昰。”冥兮也是冷笑,“我本来不想跳的,但现在忽然想跳了。”

“那就跳。不过是脏了我的陵墓,擦干就好。”他仍是凉薄无情,似乎面前那女子并不是他的贵妃,根本未曾与他同床七年。

“这里面……睡着的是纯萦吧。”冥兮凉凉开口,如愿看到赵昰神色猛然变得狰狞,“帝王的墓穴,却睡着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赵昰,你可真是不孝。”

“朕孝与不孝,与你无关。”赵昰声音陡然尖利,“你倒是死不死,不死我回去睡觉了!”

冥兮听了只是嗤嗤的笑,目光却不再是看赵昰。

“昰。”她轻喃一句,“我现在不是因为恨而跳下去的。我不恨你。”

冥兮虽然说得很轻,但在寂静夜里还是清晰可闻。赵昰听完一怔,呆呆盯着陵上的白衣女子。

“我从未恨过你,就算你心里只有纯萦,将我的爱踏在脚下,我也不曾恨你。不,应该说我永远不会恨你。我今日跳下去,是为了当你终于明白真相的那日——”她微微一笑,却狠心地不肯说完这句话。只是突然双手覆上腹部,目光却变得迷离起来。

“我曾想要一个孩子的,一定是个男孩,像你,有着淡漠的眉眼,看人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却偏偏能让人觉得温暖。”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要一个男孩的。

花冥兮顿了一顿,“只是……你不会想要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只是没爹没娘疼爱的孩子,“我不想……他像我……”

轻飘飘的话音刚落,那道白影就一跃而下,流出的殷红血液刹那间就染红了石板,流成一滩血池。她跳得那样突然,让赵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当赵昰回神时,冥兮的尸体已经凉透。他看着那艳红的颜色愣怔许久,许久,随后才僵直身子,语气如常的冰冷,“出来。”

尘澈的心蓦然一惊。他……发现他了?

赵昰不语,只是转过身子看向尘澈眼神的方向,放在身侧的手微动,黑暗中就有人突然现身,将尘澈揪出来带到帝王面前。

尘澈的身子一阵僵硬,机械地抬头看向面色冰冷的年轻帝王。

赵昰再看清尘澈容貌的刹那身子一颤,迅速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细细端详。良久,年轻的地王突然闭上眼睛,“朕,要你。”

尘澈惊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将娘娘下葬……然后去通知丞相,至于城渊……拖几日再说。”当尘澈回神时,赵昰已经松手,有条不絮地发号施令。

就在下人即将退下的刹那,赵昰突然急急出声,“等等……不准葬在皇陵。”

吓人听了,立即明白皇帝的意思,闪身退下。

“你要将冥兮葬在哪?”听到赵昰的话时,尘澈猛然起身,“她是贵妃,不葬在皇陵葬在哪里?!”

“乱葬岗。”赵昰回望尘澈,眉眼之上全是冰冷,几乎咬牙切齿,“这世间唯一能葬在我陵墓里的,只有纯萦一人。”

尘澈被赵昰冰冷入骨的神色下住,恨恨地开口,“她是你的妃,是陪了你七年,爱了你七年的女人!”

“她不是纯萦。”回答他的,只是淡漠地一句话。而赵昰目光望着远方,神色不明。

“将她葬在皇陵里!”

“你没资格讲条件。”

尘澈被赵昰说得无力,身子摇摇欲坠,“那至少——向花家的人隐瞒实情……至于冥兮的死因,”他眼神忽然慌乱,“不要说她自杀,就说……就说是我杀的。”

赵昰轻笑,“无所谓。朕不屑跟死人争执。”

尘澈闭上的眼里无声流泪:冥兮尚可一身清白,为何他却只能枉死?

他曾那样为他着想:为了他尽心尽力地服侍冥兮,替冥兮掩罪,怕他得知冥兮自杀的真相承受不住揽下噬主之孽……

怎么能不恨呢?如何不恨,他为何不能恨他?!

“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让你死无全尸。”被绑在刑架上的少年闭着双眼,泪水尚自流淌,说出得话却滴满恨意。

这是少年人生中第一次抛开仁慈恻隐,屈服于内心的无尽恨意。

长剑毫不犹豫地割破了尘澈的咽喉皮肤,将欲进入时,突然被急急飞来的一根银针打偏。

花城渊猛然转身,却见到此刻最不应该出现的人——赵昰。

“卿,见朕为何不跪?”赵昰的语气依旧凉薄,嘴边笑意若有似无。放佛刚才那柄银针并非他射出。

“卿可已知晓实情?”赵昰慢慢走向花城渊,“刚才朕忘了,在百里将军离京时,他曾求我一事。”他的目光移向尘澈,“他用终生不回京,驻守边疆的条件,换尘澈一命。”

“尘澈,谢恩吧。”

尘澈的身子在赵昰冰冷话音间越渐冰冷,只是被绑在刑架的他只能努力抬头以看清那个帝王的样子,声音颤抖,“尘澈,谢主隆恩。”

“皇上!”终于忍受不住赵昰耍弄小动物一样地逗弄自己,花城渊猛然大喊。

“怎么?”赵昰冷笑着看向花城渊,身子前移,“卿对朕的决定有何有疑义?还是卿觉得朕寡德……想,造反!”他的声音忽变冷厉,连神情都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花城渊猛然一跪,“臣不敢。”

“但愿你不敢。”赵昰又是冷笑,向着来路转身离去,语气略带戏谑,“回宫!”

七、只是当时已惘然

“禀陛下,娘娘的手……臣无能,只能保证不截肢,但右手……”御医将头低垂,身子因为惶恐震颤不已。

“废了?”躺在床上,目光空空的尘澈低声开口,顿了半响才轻笑,“无所谓。”

“你……”赵昰看向尘澈,“值得么?”

“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不是吗?”尘澈闭上眼睛,“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下。”

说完,尘澈就不再开口,沉默地下起逐客令。

赵昰不做声地叹口气,对下人挥手,“下去吧。”

“我没有对你说谎,百里宏他真的用终生不踏入皇城一步来换你的命。”离开前,赵昰低声说道,只是对方仿若未闻,他也只能沉默地离开。

夜色有些凉。向来是有夜凉如水的说法,此刻的月色就是这样,轻薄,虚妄,照得这世界产生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赵昰出了倚岚宫,终是惴惴地回望一眼。那最开始和纯萦玩闹过,曾住过和他纠缠不休的冥兮,如今又躺着被他折磨的尘澈的宫殿竟是那么沉默地伫立在黑暗中央,仿若撕开天幕的一柄巨斧。

只是在撕裂苍穹之前,它先撕烂了他的心。

赵昰无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前方一条道路蜿蜿蜒蜒地忽隐忽现,根本猜不出通向何处。

第一次,他在这几乎比自己掌纹都熟的皇城里迷了路。

“她的墓……当是长满荒草了吧!”赵昰重重叹气。今夜不是去看纯萦的日子,但他现在非常想见到她,想看她的眸,她的唇,听她清朗的笑声。

“赵昰,赵昰……”几乎是在刹那间,那烂熟于心地容颜就现在眼前。

“纯萦……”赵昰的喉头忍不住一动,恍惚地伸手,想去牵纯萦的手,只是……终究是幻想罢了。

“你也在想我吗?”他仰起头,极力睁大双眼映入凉薄月亮的身影,直到视线从混沌变得清晰,才恍恍惚惚般叹口气,“今日,我……不醉不休!”

深夜,月明星稀,照得通向目的地的前路明亮。赵昰拿着一坛烈酒,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向山顶。在这不高山峰的绝顶,就是那人的墓。

那么那么想将她留在身边,却是连葬在一起都做不到。

“我不想囚困在冰冷的皇陵里,昰,我不想死后……”被你渐渐遗忘,“答应我,将我埋在山上可好,伴着孤月,随着清风……”等你在多年后的一日,来看我。

她的心思,他怎么不知道,所以才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他最爱的是纯萦,最不能遗忘的便是纯萦……

只是在他还未来得及寻一方两人的身后净土时,她却已经走了……走得那样快,那样急,根本没给他时间做好准备。

“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赵昰突然想放声大笑。这冷寂的孤山,不会有人记得他帝王的身份,不会有人逼着他抉择,亦不会有人一步一步,将他逼入绝境。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叹,声音却更似啸。

千百年前的阮籍曾啸过,不羁的,隐忍的,痛苦的,无奈的,他如今也要学学那世间的狂者,撒上一回野!

“追忆……枉然……”空山一遍遍回想过赵昰的喊声,似乎无休无止。

然而再无休无止,也会有疲惫倦怠的时候。

直到力竭,赵昰才嗤嗤笑开,复而突然敛了所有表情,只是看着前方——前方,不远处,已经能见到那孤零零的墓碑。突兀地从一群灰蒙蒙的山体劈出,就像横亘在忘川的奈何桥。

但这一片连绵山脉不是忘川,也没有孟婆汤可喝。

“纯萦……我来了。”赵昰叹气,一步一步迈向墓碑。山路并不好走,他却是执着地走过全程。

吾妻,纯萦之墓。

冷硬的石碑上深深镌刻六字,字字入碑三分。

“吾妻……”赵昰眷恋地抚着字迹,闭上眼睛。果然——他又听到了纯萦的声音——

“赵昰,你以后娶我为妻如何?”多年之前,有女子这样对她说过。

那是的他还并非天子,只是众多皇子中的一员,上有太子压迫,下有皇弟威胁,日子过得艰难,然而多艰难他却有她相伴。

“你,你是宏的什么人?”

初次见面,她毫无羞涩地站在他面前,笑得坦然大方。

“我叫百里纯萦。百里宏是家兄。”

她笑,像刺入黑暗里的光——那时,他的世界唯一的光源。

“读书累吗?哥哥说读书很是无趣,有做女红无趣吗?”

那时,百里宏是他的伴读,而她……都会偷偷溜进宫看他。

“你会做女红?”

“不会。我讨厌那东西,喏,你看,手都被扎破了。”她说完伸手,单薄细长的眉蹙起,说不出的好看。

“不做女红,你以后可嫁不出去。”没成想在旁边掩书发呆地百里宏回过神,在旁边逗她。

“谁在乎。”她突然笑开,然后目光晶亮地看向面前的男孩,“昰会娶我!”

“我啊,这一生只想做昰的妻。”

“只做……我的妻吗?”赵昰闭上的眼睛无声颤抖,终是没有忍住泪水。

一滴泪在空中急促花落,闪过短暂光芒后坠在石碑上,粉身碎骨。

我曾许诺你一片河清海晏,四海皆可为家,后来未曾料是参商永隔,生死咫尺天涯。

“纯萦。”赵昰紧紧抱住石碑,几乎泣不成声,“纯……萦……”

“我不屑王位,不屑世间的一切。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曾几时,他也是什么都不用考虑的少年。

“其实我想和你一起去未曾去过的地方,看未曾看过的风景。”曾几时,他也是飒爽英姿的少年。

可现在呢?那个少年,终是在回忆里一点点退色。

“你怕我忘了你吗?纯萦,你是怕我忘了你吗?”赵昰喃喃,“既然那么怕,又为何离我而去?”

时间永远是向前流的,那是多么想永远停留的时光,却只能被命运推搡着,走入未来。

赵昰欲笑不笑,只是无声拍开酒坛的坛口,狂灌而下。急流的酒水染湿了赵昰的前襟,他却不管不顾,只是饮酒。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声音因为酒意,出奇地沧桑。在空旷的山野,合着低沉的黑夜,回荡不休。

赵昰迷蒙了双眼。酒未醉人,人却是自醉。

就在赵昰半醉半醒间,一道不属于纯萦的声音突然在脑中炸起,“你到底在怕什么?”就在赵昰半醉半醒间,一道不属于纯萦的声音突然在脑中炸起,“你到底在怕什么?”

赵昰猛然瞪大双眼,惊骇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你……”

“你在怕自己忘掉纯萦吗?就算忘掉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那声音低低陈述,“她已经死去了,我却是活的。”

“我能为你端茶送水,可与你举案齐眉。”

“她唯一胜我的一点,就是在自己最美好,在你最依恋她的时候离去。”

“活人……永远是无法在你的记忆里争过死人的。”

“冥兮!”赵昰豁然站起,身子绷得僵直,惊慌地已经拔剑四顾。

四周夜色落拓。

没有人。也不会有人。

赵昰的酒意完全没了,他呆呆看着手中的剑,顺着剑身,直看到剑尖却发现剑尖直指的方向,是“吾妻”两字。

他震惊地退后一步,手中的酒坛和剑同时落地,“纯萦……”

然而这次脑中没有回音。

“纯萦!”赵昰猛然大喊,“纯萦!纯萦!”

直到天光破晓,赵昰的脑中再没有声音来打扰。

凉薄冷漠的晨曦照在他的身子上,空落了所有表情。赵昰无声地决绝转身,毅然下山。

几十里外的天牢,也有人彻夜呆坐。

“将军,将军。”冷韩担忧地看着面前眼神呆滞的男人,不禁皱眉。

“他坐一夜是干啥?练功走火了?”二强在旁边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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