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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长空——by冯威斯特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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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多曼这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纽别格却板着脸道:“伊米尔,你这个方式带队,整个德意志空军都要被你教得没个正形。”

“没什么大不了,”博斯维勒摆摆手,“今天我不是什么将军,你也不是什么中队长,我们不过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老战友。带队什么的明天再说,今晚可是要一醉方休!”

夜色笼罩的广阔沙漠之上,一轮圆月低低悬在空中,清冷的夜风掠过,只有慷慨激昂的兀鹰军团进行曲歌声飘忽不散:“我们飞越极限,携炮弹逼向战线,高居西班牙的土地之上,同意大利战友并肩作战。”

“上尉他们干吗呢?”弗科心不在焉地吐出一口烟,抖了抖手中的香烟,朝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和将军唱了一个下午了。”施坦史密特耸耸肩,“从来没见过纽别格上尉这么高兴,肯定是喝多了。”

“不对吧。”弗科皱眉道,“应该是高兴,所以才喝多了才对。从来没见过上尉喝多倒是真的。”

“谁管你那么多,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施坦史密特白了弗科一眼,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毯子。

“你就是凡事不知道仔细推敲,”弗科抗议道,“头脑那么简单,怎么当飞行员?”

“你厉害,你懂,那你说说看啊。”施坦史密特不屑道。

“我跟你说,”弗科伸手将手中的烟头插入了脚边的沙地里,将坐着的板凳往施坦史密特的方向挪了挪,“你知道为什么你上次被那个澳大利亚人几乎垂直射击地打下来?不是因为你大意轻敌,也不是因为敌方占数量优势,而是因为他射击的技术比你过硬。

“我每次经历空战的时候,汉斯?阿诺德,我都是把自己的机身埋在一大群英国敌机当中,从各种角度射击,而从来不被打到。我们的飞机是最基本的元素,我们作为飞行员必须要把它彻彻底底地掌握。你必须无论从任何角度,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准确射击才行。转弯的时候,翻滚的时候,机身倒置的时候……任何时候。只有这样你才能发展出自己的打法,而且随机应变,叫敌人无法预测。只有这样你才能扎到敌机的阵型当中,将其从内而外地摧毁。”

夜幕下,两名窃窃私语的飞行员的剪影渐渐溶于黑暗当中,只余下兀鹰军团进行曲仍旧随风飘扬:“我们是日耳曼军团,轰炸机军团;我们为了自由与荣耀而战,为了家国而战。军团向前,在战斗中向前;我们并不孤单,为了自由我们必须奋战!军团向前,在战斗中向前;我们并不孤单,为了自由我们必须奋战!”

十七

一九四二年六月六日。

“卡尔,你醒着呢吗?”弗科朝无线电中说道。

“……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开飞机都能睡着?”库格保尔的声音从无线电内传来。

“那你看好了。”弗科不知为何志得意满地说,“给我数着点。”

“去吧。”库格保尔闷闷地回道,“等你叫救命了,我再插手。”

弗科顾不得反驳对方的嘲讽,只是猛地一压机头,顷刻间就冲到了英军战斗机群里。雪白的机头在阳光下泛起骇人的银光,只转眼间,机身已从一架敌机上方掠过,接连不断的射击声刺破苍穹,从机头到驾驶舱被击穿的小鹰战斗机头朝下往地面栽了下去。

“一。”库格保尔已将风门拉小,飞机近乎悬停在机群斜上方不远处。弗科棕色的梅赛施密特在皇家空军的钢铁色编制间急速地左突右冲着。

“二。”

弗科猛地关闭风门,接近原地不动地急速调转机头方向。

“三。”

“四。五。”

弗科忽地抬高机头,从一架小鹰战斗机上方紧贴着擦过,之后倒转机身加速,瞬间便已翻到了机群下方。

“六。”

“撤!”弗科在无线电中说道。库格保尔将风门开到极限,全速追在弗科后面。九架被冲乱了阵型的小鹰战斗机散落在两人后方,没有追上来。

“跑得倒挺快。”库格保尔说。

“下次打一整个编制给你看。”弗科耸耸肩,回道,“刚刚用了多久?”

“五分钟。”

“可以交差了。”弗科轻松地说着,偏转机头朝营地的方向飞去。

库格保尔掀开驾驶舱盖,就看到施罗尔手拿两个鸡蛋冲了上来:“飞行计数器,你长机呢?”

“你才是计数器。”库格保尔说着从驾驶舱中跨了出来,“他不在地面?”

“在地面是在地面,”施罗尔说,“就是不知道在地面的什么地方。我看到他降落,然后等我过来,他人就不见了。”

“你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库格保尔边说边从机翼上跳到地上,“我比他晚降落怎么会知道?”

“靠,”施罗尔说,“难得我抓到他飞机白天在地面可以摊鸡蛋,居然他人又不在,我是摊给谁看?”

“你就是想要把上次的那两个鸡蛋摊回来,弗科也不会在乎的。”库格保尔说着,朝施罗尔背后指了指,“不过你还是可以摊给多曼先生看。”

施罗尔猛然转过身,左手拿着两个鸡蛋,右手举起喊道:“希特勒万岁,上尉先生!我什么馊主意也没在打!”

多曼交叉着双臂,宝石一样透彻的蓝眼睛闪着寒光,逼视着施罗尔。

“弗科呢?”多曼沉着脸问。

“不知道。” 库格保尔说。

多曼忽地朝一旁转过头去,眉头也皱了起来。施罗尔和库格保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弗科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悠闲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多曼瞪着弗科,目光扫了扫他手中的刀叉。

“等吃摊鸡蛋啊。”弗科说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瞥了瞥施罗尔手中的两颗鸡蛋。

库格保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别废话,”多曼说,“有的是你吃摊鸡蛋的时候,现在跟我来。”

弗科立刻垂头丧气地将手里的刀叉塞给库格保尔,灰溜溜地跟在了转身离去的多曼身后。施罗尔兴高采烈地在他背后大幅度挥手告别。

“长官,联队长又生我气了?”弗科问道。

“他不找你。我找你。”多曼头也不回地说。

“上尉先生,看在我的第七十五次击落上,您就放过我和鸡蛋吧。”

多曼啼笑皆非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和鸡蛋干上了。”

“长官,”弗科攒眉苦脸地说,“您看天都热到能在机翼上摊鸡蛋了,您是不是就……”

“少跟我撒娇。”多曼打断他说,“没用。”

见弗科一副认命了的样子,多曼接着说道:“嫌热?跟我进帐篷谈。”

弗科刚一跟着多曼钻进后者的帐篷,一只木凳便被多曼轻踢到了他面前。多曼坐下来半倚在桌上,目光一路追着弗科,直到弗科挪了挪凳子,坐到他面前。

“您要杀要剐随便吧。”弗科破罐破摔似的说。

多曼死死地注视着弗科,直到弗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才忽然微笑起来:“我要是把三组的组长给怎么样了,埃杜华特能满营地绕着圈地追着我打,你信不信?”

弗科像是被多曼罕见的笑容给吓呆了,一脸震惊地望了多曼几秒,才蓦地回神:“您说什么?三组组长?”

“你升任三组组长,即日生效。”多曼一手杵在桌沿,撑着下巴道,“人选是我挑的,但是拍板的可是埃杜华特。要谢你给我谢他去。”

“那您呢?”弗科脱口而出,“您要调走?”

“你今天在英国人群里乱冲的时候撞到头了?”多曼犯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埃杜华特既然升为联队长,第一中队的中队长不得有人来当?”

“那恭喜您了。”弗科松了口气似的说。

“有空恭喜恭喜你自己吧。”多曼随口说着,从桌上的一摞文件上抽出压在中间的一封信,抬手拍在弗科怀里:“七十五个击落够你领橡树叶子了。这个月底给你假到八月,去见见元首。”

弗科展开信,看着上面的公章。多曼已然起身,领上的骑士铁十字勋章随着他大步走出去的动作来回摇摆着:“你去找你的鸡蛋吧,我去飞一场。一天不干掉几个英国佬,手都痒痒。”

一九四二年七月。

“真不可思议!”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单手掩口,轻声惊呼道,“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实在太神奇了!”

“弗科!”一袭空军军装的青年走过来,制服右前胸在鹰徽下的银色链饰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摆动着,领章上是金色的像树叶图案。

“冯文特先生。”女子笑容可掬地说,“您找弗科先生要是有公事,我一个女人家就不好再在这儿听着了。”

“怎么至于?您要是想听,我也不会有赶您走的意思,戈贝尔夫人。”冯文特说。他头发剪得极短,整齐地梳向脑后,黑色的领带压在雪白的领口下,制服左前胸上只一枚孤伶伶的负伤勋章。

“哪好意思,多不合适。”戈贝尔夫人笑着说完,就转身款款走开。

“又跟夫人现什么眼呢?”冯文特转过脸,对弗科说道。

“变个魔术而已。”弗科耸耸肩。他身着洁白的空军正装制服,整个人仿佛雨后新鲜空气中舒展枝叶的植物,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

“看你闲下来到处玩,如鱼得水的嘛。”冯文特背着手说。

“哪有。”弗科抱怨似的说,“刚下了热个半死的北非战线,马上就跑去冰天雪地的东战线指挥部见元首领勋章,回柏林还没喘过气来,就被梅赛施密特先生叫到这私人聚会来了。”

“听着好像你还很不情愿似的。”冯文特一面说着,一面目光却在人群当中游离着,并不去看他身旁的弗科。

“长官,新改造营的进度差不多了,但是物流上还有问题没解决。利迪策已经清扫完毕,捷克人和犹太人都处理了。”

弗科被一旁传来的低声谈话吸引去了目光。两个身穿黑色党卫军制服的人正站在角落中,方才讲话的一个正背对着他。另一个斜着面对弗科的人带着一副圆眼镜,垂着眼回道:

“物流为什么有问题?艾希曼是吃白饭的?奥斯维辛的事情你全权负责,一定盯紧了。莱因哈特行动必须不能放松。叫他们知道,海特里希不是随便死的。”

先说话的党卫军军官似乎低声笑了笑,才说:“海特里希先生要是知道他死后追着凶手给他复仇的只有您,活着的时候或许就不会处处和您对着干了。”

“一码事算一码事,霍斯。”戴眼镜的军官摇摇头说,“我和海特里希争是一回事,敌人同他斗是另一回事。”接着他似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哪怕就是戈林被暗杀了,我庆祝完的隔天,也要屠暗杀者全村。”

弗科正听得入神,冷不防被冯文特轻轻推了推:“你盯着希姆莱干什么?快看戈林。”

冯文特说完扬了扬下巴,弗科顺着看过去,只见宴会厅的中央,戈林正站在希特勒和梅赛施密特面前口若悬河地说着。戈林撑着他庞大的身躯,随着自己的言论不断地手舞足蹈,希特勒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梅赛施密特则板着脸,不动声色地站在灯光下,近乎秃顶的脑袋反着光。他身后不远处是正和一个左手臂上戴希特勒少年队袖章的青年男子攀谈的戈贝尔。

戈贝尔穿着一身竖条纹深色西服,开襟是时髦的尖式。他打了一条黑白相间的斜条纹领带,胸前别着纳粹党胸章,左手臂上戴着万字袖章。他和面前一脸严肃的男子交谈着,却时不时转过头,朝背对他的戈林露出鄙夷的神色。

弗科看着这副光景,不由得悄声偷笑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冯文特也嘴角微微上扬,却不动声色地轻声说:“还不快去拯救一下元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那个死胖子烦死了。”

弗科忍笑忍到整个上半身都轻微抖动起来,他低声回道:“戈林可是我的大上级,我哪敢动他?上校先生。”

“天大地大没有元首大。”冯文特说,“元首的空军副官在这里给你撑腰,你还怕那个胖子?快去,天塌了我给你顶着。”

弗科伸出双手互相掸了掸,就向一旁的钢琴走去。漆黑的琴身光可鉴人,弗科坐到琴凳上,缓缓翻开琴盖,伸手徐徐轻拂过象牙白的琴键,接着将双手都放到了琴键上。

几声用力的击键使钢琴纯美的音色回荡在厅中,紧跟着流畅的音乐便倾泻而出,弗科细长的手指在琴键间翻飞着,演奏的是舒曼第3号F小调奏鸣曲。满厅的宾客纷纷停下交谈望了过来。戈林顿了顿,又开口正想接着说下去,希特勒却已在这短暂的空隙中将目光移到了弗科身上,接着朝钢琴的方向走了过来。梅赛施密特连忙跟在后面,将戈林丢在原地。

“我看梅赛施密特公司今后除了飞机,还大可以生产钢琴嘛。”希特勒面带微笑,像是十分满意地说道。他穿着朴素的棕色西服外套,左胸的衣袋上别着一枚铁十字徽章。

“完全可以一试。”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戈贝尔已经站到希特勒身边,也扬起嘴角道。

音乐渐入佳境,弗科的演奏也从清脆活泼变得婉转悠长。琴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间交替着,时而快速时而缓慢;弗科按奏琴键的力度也不断变换着,时而铿锵有力,时而轻柔舒缓。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他演奏的速度越来越快,力度也逐渐加强,最后以利落的几个强音音符结尾,全曲才告终。

希特勒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宴会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一篇热烈掌声。弗科只是伸手整了整领子,扶正了颈上悬挂的像叶双剑骑士铁十字,接着便又双手覆上琴键,再度演奏起来。这一次是莫尔斯?拉威尔的夜之卡斯帕尔组曲。

弗科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甚至流露出哀伤的神色。然而一曲终了,他的再度睁开双眼时又是一副富有活力的神气表情,甚至眼中还隐隐现出一丝久违的狡黠。连续弹奏了一个多小时的他没有丝毫疲惫之意,奏毕贝多芬的致爱丽丝,他又开始了一首新的曲子。

摇摆的节奏律动,大量的复合和弦,以及随着弗科显然是即兴的演奏逐渐增多的属变和弦,他正在演奏的风格昭然若揭:美国爵士乐。

厅内的气氛一落千丈,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戈贝尔夫人,她正掩着嘴,很欣赏似的轻笑着。戴希特勒少年队袖章的青年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像是已僵直在了原地。

“我想大家都已经听够了。”希特勒抬起手,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乐声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说完便朝宴会厅的一角踱去,不再去看弗科。戈贝尔跟在他身后。梅赛施密特站着没有动,若有所思似的望着弗科。

弗科合上钢琴盖,从琴凳上下来走到冯文特身边。

“你小子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胖子。连元首都敢捉弄。”冯文特望着希特勒的背影说。

“您说了天塌了也有您在的,”弗科回道,“但胖子要是塌了,有您撑腰我也怕被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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