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真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范伦丁冷哼了一声。
众人：“……”
求别在这种又累又饿又紧张的时候秀恩爱好吗？
“盖尔，你的伤真的没事吗？”最后问话的是薇薇安。
盖尔摇摇头。
薇薇安瞧着也很累，“好，再休息三十分钟，我们就要转移了。”
悄悄躲在玛蒂尔达守卫军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否则等到对方换岗， 被发现的概率会大大提升。
一天二十一小时，三十八人。
一天又十九小时，二十九人。
一天又十三小时，二十六人。
……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们也将命填了进去，从半天以前开始，他们已经收不到上头来的任何讯息，薇薇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很明显，这意味着，银星军团第九军前锋营，已然全军覆没。
他们是最后的幸存者。
而掐着时间倒数变成了所有人的习惯，他们最后的十四个人，并没有放弃希望。
能活着，谁也不想死，而人在面临最艰难的困境时，往往能够爆发出远超能力的水平。
例如前锋营，他们给玛蒂尔达的守卫军带来的麻烦远比想象中还要多，如果不是他们拖住了玛蒂尔达守卫军的主力，又因为盖尔刺杀玛蒂尔达前线指挥官带来的乱局，他们根本就没有可能活到现在。
悄悄的，在范伦丁的掩盖之下，玛蒂尔达基地除了已经永远不能开口说话的士兵，竟然没有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存在，这时候的玛蒂尔达指挥部气氛相当沉郁，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孤狼一样的银星军团前锋营，从他们的身上咬下了这么一块血淋淋的肉。
在以为自己获得了胜利的玛蒂尔达基地内围警戒线内，有一支十四人的银星军团小队，正如幽灵一般幸存着。
休息的时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吐出一个字，这种高强度的求生战远比任何战争都要残酷，或许没有那么激烈，但是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死字。
盖尔一直很担心，时间到了，援军真的会来吗？
“会来的。”薇薇安肯定地说：“银星军团不会放弃玛蒂尔达，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一旦放弃这里，以后银河系的某些星球依旧处于危险之中，柯顿元帅很清楚这一点。”
最后一天的黎明来得格外晚，最后活下来的九个人缩在巨大金属建筑的阴影里，他们的机甲已经彻底被舍弃，徒步绕过了重点防备区，靠着盖尔的隼空中的眼睛，才算是避过了危险。
——虽然只是暂时的。
援军真的会来吗？
黎明的星辰格外明亮，失去了机甲，低温对人造成的影响很大，有一位士兵纯粹就是因为在这种低温的环境下发起了高烧而丢掉了性命。
盖尔对此毫无办法，他或许有加血药，但是，发烧这种事，他的金手指完全没有用，最后，还是靠着他酒坛子里的烈酒，来给剩下的人保持身体的温度。
甚至到最后连薇薇安都开始怀疑。
援军真的会来吗？
“来了！”范伦丁猛然间站起来，声音沙哑地叫出声来。
众人立刻朝他看去，已经开始黯淡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空中密密麻麻的舰队。
银星军团的主力到了——
他们，终于活了下来。
银星军团第九军前锋营最后的九名幸存者。
这一战，史称玛蒂尔达战役，盖尔、范伦丁和薇薇安的传奇，就是从这里起步，盖尔的英雄之路，正式起航。
将黏在身上硬邦邦的血衣扒了下来，盖尔好好洗了个澡，温热的水流过身体，他才真正感觉活了过来。
“盖尔。”
回过头去，就看到范伦丁站在门口，没有什么可以羞涩的，盖尔甚至没有丝毫的惊讶，更不会躲闪。
范伦丁温热的嘴唇在这个身体渐渐回温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慰藉，他们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然后在水流之中亲吻对方，直到身体越来越热。
盖尔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小心避过范伦丁身上的伤口，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和俊美的脸庞，发出满足的叹息。
他们用这种别样疯狂的方式，来证明他们仍然保有鲜活的生命。
等到再次醒来，盖尔觉得饿极了。
范伦丁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正香，盖尔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起来。
从两天多前，他们就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只有小口喝他酒坛子里的酒而已，又经过疯狂一夜，恐怕他们的胃不大受得住了。
盖尔还好，范伦丁却因为饮食上的挑剔，其实肠胃并不大健康。
还没等盖尔开口，范伦丁就醒了，他眨了眨眼睛，碧色犹如水波荡漾的眼眸定定看着盖尔，慵懒地说：“好饿。”
盖尔清了清喉咙，“那就起来我们去吃点东西。”
等到他们走进餐厅，因为时间太早，除了他们之外，几乎就只有同他们一块儿幸存下来的那几个士兵。
薇薇安正坐在角落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吃着肉排，带着恶狠狠的撕咬状，而且充满风卷残云的气势，反正是半点儿淑女气质也别想从她身上找到的。
盖尔和范伦丁弄了点东西在她身边坐下，其实战争舰上的食物绝对称不上好吃，他们却仿佛吃到了从未吃过的美味，在饿极了的时候，他们可以吃下任何东西！
整个餐厅静悄悄的，大家都在疯狂汲取着食物。
渐渐的，餐厅里来了一些起得较早的士兵。
这个年代，对于早晚用餐的时间已经没有了硬性规定，士兵们在平时严守纪律，却也有一定的自由，享有规定内的休息时间。
很快就有士兵认出了他们，餐厅里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盖尔对此充耳不闻，范伦丁和薇薇安当然也不会在意。
直到一个士兵吃完早餐站了起来，他放好餐盘，默默地朝着三人的方向走来，在他们坐的桌旁站定。
盖尔诧异地抬头，这是莱恩斯，同他们一块儿活下来的士兵之一。
就见他双腿和脊梁挺得笔直，站在他们三人坐的桌子旁边，铿锵有力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谢谢长官！”
他的嗓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带着极致疲惫后的沙哑，但是这一声却很响亮，整个餐厅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四个字里，蕴含着活下来的喜悦，和对孤身刺杀玛蒂尔达指挥官给他们赢得一线生机的盖尔、从头到尾最为辛苦一遍遍将他们带出危险的范伦丁、指挥带领他们走到现在的薇薇安无尽的感激和钦佩。
然后，这位右腿微跛的士兵才慢慢走出了餐厅。
在他走后不到两分钟，又一位士兵走到他们面前，仍然是那样的军礼，仍然是一句简单的感谢，然后离开。
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
最后，是最初腼腆胆小的应振明，和开始时对薇薇安颇有微词的一等兵乌特雷德。
十一小队幸存率最高，八人之中，活下来五个，应振明和乌特雷德一直坚定地跟在三人的身后，从未有过片刻犹豫。
于是，他们活了下来，从那噩梦般的战场上。
“谢谢长官！”应振明敬着军礼喊了出来，却又一次哽咽，然后泪流满面。
他是爱哭，可是，他活下来了，为什么不能哭？
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才好呢。
整个餐厅里静默无声。
章48
餐厅里的一幕很快就到了柯顿的眼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了，将这几个小家伙都编到一块儿吧，唔，不如把第二团给他们。”
“元帅的意思是？”
“当年罗迪森最让我不放心的一点就是他太独了，看似和不少人关系都不错，事实上少有真正关心的人，直到他和绿兰莎订婚，我才稍稍放心一些，现在看来，那情圣的模样，大抵也是装的。”柯顿冷笑一声，“他倒是很聪明，就是太聪明了，将感情都视作累赘，我可不想这三个小家伙和他一样。”
“所以要先让他们在一起培养感情吗？”副官轻轻说。
柯顿缓缓点头，“没错，到三五年之后，再将他们调开。”
在军中多一个牵绊，他们就不会舍得离开。
“开始准备庆功宴吧。”柯顿闭了闭眼睛说。
虽然落入了辛西的圈套，银星军团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拿下了玛蒂尔达前线，但是，柯顿却仍然决定大肆庆功，至少要向所有银河系的居民说明，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为了普通民众的安全，他们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这时候的盖尔、范伦丁和薇薇安在银河系的中心银漩星上，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颗星球，比起他们去过的任何星球，银漩星独特的风貌和秀丽的风光让他们感到十分舒服。
盖尔有些感慨，银漩星颇有几分昔日地球的模样，只是比地球要大上几倍，植被的覆盖率也更高，高耸的金属建筑带有科幻的设计美感，掩映在五彩斑斓的植物之中，显得格外美丽。
这颗星球几乎都是平原，在飞行船到达上空的时候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大片的平原陆地和碧绿的平静大海。
在玛蒂尔达的战役结束之后，他们获得了一个星期的假期，而即将举行的庆功宴就在银漩星上，所以他们决定提前到这里来，恰好原本奥斯维德的校长乔斯先生也邀请他们小聚一下。
盖尔、范伦丁和薇薇安全部都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况，没有牵累，也许对盖尔来说，地球就是家乡，薇薇安却并没有将尤拉诺斯星看做故乡的意思，范伦丁更别说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他的家乡，于是三个人甚至开始商议要不要在银漩安家。
“……这年代的房子也这样贵？”盖尔震惊了，要知道，这年代的房子楼层高得可怕，根本就不占用多少空间好不好，要不然就是地下的房屋，极致地利用了资源，连阳光都看不到的，而建筑机器人建造起房屋来速度相当快，为嘛成本降低了这么多，房子却依然这么贵？这不科学啊！
薇薇安翻看着几个楼盘的电子手册，“算了，我觉得我们租一套就好。”
入伍之后，他们已经很少有时间再去星网上开店了，经过了最初的原始积累阶段，范伦丁的投资收益初见成效，就是盖尔也不得不承认……那什么，范伦丁的赚钱本事比自己强多了……看似极其赚钱的小饭店生意在范伦丁第一笔投资就收获数百万银星币的映衬下立刻显得黯淡无光。
所以，而范伦丁所有的投资，都是带着盖尔和薇薇安一起的，要说他们现在没钱，倒也不至于，但看着一栋地下屋舍都那么贵，地上的更是翻倍涨，节俭的习惯让他们只能暂时放下了这个打算。
范伦丁点点头，“先租用吧，反正我们也很少会回来，月租型的屋子比较适合我们。”比如这一次，他们在银漩星呆的时间估计不会超过一个月。
盖尔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乔斯先生说的那家店就在这附近？”
这年头的交通极其便利，但是他们三人却选择了步行，反正不赶时间，在植被繁茂的银漩星上步行本来就是一种享受，气温适宜，抬头可以看到如同太阳一般暖和的恒星光芒，微风拂面，还有淡淡的花香味飘来，舒服极了。
而同他们一样选择步行的行人不在少数，但在这些行人之中，却少有人同三人一样显眼。
因为直接从军中回来，他们仍然穿着银星军团的军服，只是把带着肩章的外套脱掉了，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薇薇安一头海藻样的头发盘在脑后，虽然身材娇小，但是浑身上下满是利落的英姿飒爽。范伦丁的金发这段时间又长了一些，盖过了耳朵，已经满了十八岁的范伦丁面容的轮廓已经全然是青年的俊美，碧色的眼睛尤其漂亮，可是在这个时候，最吸引人注意的却是盖尔。
虽然盖尔本人没有觉得，但是以往他实际上是有些不修边幅的，不是不洗澡或者其他，只是对于自己的外表，他向来不怎么注意，而穿上统一的军装之后，忽然就弥补了这种生活上的不精致。三人之中，最适合硬朗军装的竟然是盖尔，他高大的身材不比范伦丁略瘦削的精壮，更别提薇薇安的娇小玲珑，他的宽肩窄腰，再加上两条大长腿，套上军装之后，将他本就有九分的英俊一下增色到十二分！
在全部都是年轻锐气的士兵中尚且没有那么明显，跑到这个寻常人居住的星球上，回头率简直达到了百分之两百……
范伦丁蹙着眉，看着第九个姑娘对盖尔送出的“秋波”，这年头的秋波，还真的是“波”，盖尔手头上的通讯器“嘀嘀”响了两声，传送过来的就是人家姑娘的联络邀请。
盖尔略尴尬地摁掉了。
那什么，他还真没这么受欢迎过……
“到了，就是那儿！”薇薇安指着不远处的复古建筑。
说是复古建筑，在盖尔眼里，那只是标准的红墙绿瓦精致小楼，在曾经的地球上相当常见，在这里，确实标标准准的仿古建筑了。
乔斯先生如今已经辞退了奥斯维德校长的职位，据说今天奥斯维德将会重建，乔斯却说：“哪怕是重建的奥斯维德，那也不是我的奥斯维德了，让我回到那里去，回到那间办公室，只会勾起我更加不好的回忆而已。”
没有人强求他，毕竟，奥斯维德高级学校，就是在他的任上被炸成了废墟。
今天的聚会是由乔斯先生发起的，几乎那时候去英穹做交换生的学生都在，还有一些在那次悲剧之中幸存下来的同学，只要在银漩星或者附近星球的，都赶到了这里。
盖尔推开门，听到“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他愣了一下，在这个年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推开门的风铃，抬头看到一串特别的草绿色风铃，心情立刻就好了不少。
这家餐厅是乔斯先生经常来的地方，以他美食家的身份，食物当然是水准以上的，哪怕是装修，那也是完全复原了古早的环境，里面没有一个机器人，全部是真正人类来充当侍者。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侍者礼貌地说。
范伦丁点头说：“乔斯·克罗夫特的邀约。”
“请跟我来。”侍者微笑着做出了指引的手势。
薇薇安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复古型的侍者，眼神略有些惊奇。
而事实上，人家侍者更惊奇，因为这三个青年——应该是青年吧？脸上其实还带着那么一两分稚气的，明显年纪不大，他却瞥见了他们手上军装外套的肩章——
作为一家高档餐厅的侍者，他们可比机器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要强多了。
最开始开门的那个高大青年的肩章足足是“中尉”军衔，而剩下的那个青年是“准尉”，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是“少尉”，以他们的年纪而言，尉官这个级别的军衔实在是足以让人惊异的了。
这位侍者已经开始猜测这三位是银河系哪位大人物的子女了。
乔斯先生包下了整个三楼，地上铺着这年代来说相当昂贵的木质地板，头顶的灯是螺旋状的仿古式样，灯光略昏黄，却并不幽暗。
盖尔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一块儿聊天，不论是沙发还是藤椅，都是错落有致相当悠雅的模样。
而范伦丁敏感地发现，他们一进来，薛文思就站了起来。
哼，这姑娘居然还没死心啊。
盖尔扫了一眼，康斯坦丝学姐没有来。
“盖尔、范伦丁、薇薇安！”乔斯先生亲自迎了上来，“你们终于到了。”
这时候，已经不能再叫他校长了，三人都礼貌地打招呼：“乔斯先生。”
乔斯的态度并不似当初星网上那样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却也不是身为校长时候的严肃，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丝毫没有侵略感，却又让人感觉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