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耀飞说完，低头又看了看蜷成一小团儿的人，有点担心，“珣，你不信我？”
煜珣睁着眼睛，似乎在消化刚才他说的话，半天没有反应。
“珣，我……。哎，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不是。但我真没想过还能跟曦国扯上这么多关系。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处理好。”
煜珣依旧不言。贝耀飞有些慌了，认识煜珣这么久，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人脸色这么僵过，冰冷的水绿色眸子里尽是他看不穿的浓雾。
“珣，我不想离开你，不然，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你也不想和我分开，是不是？你相信我，好吗？”
煜珣闭上眼睛，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长长的银色睫羽微微抖了几下，却始终没有睁开，不带任何温度的话语轻轻溢出，搅乱了贝耀飞坚毅果敢的一颗心……
“贝耀飞，为了我，你会与曦国为敌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叛国之罪
曾几何时，贝耀飞以为自己与曦国再不会有瓜葛，更没想过要回去当药师。直到他发现煜珣与‘魂刻’有关，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卷进了宏曦两国的漩涡之中，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漩涡到底有多深，自己会被卷到什么地方。也不是没有选择过放弃煜珣，远离所有纷争，可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自己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他身边，而这一次，说什么都不想再离开了。
叛国，一个很严重的罪名，一个一直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的罪名，如今却被摆在了眼前，该如何回答煜珣，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叛国罪在曦国会被五马分尸，但这并不是他最担心的，他不怕死，怕的只是让贝族蒙羞。曦国，那个养育自己的一方沃土，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牵绊，但族里的一切，却是他万难割舍的。何去何从，他真的无所适从。
不知不觉，时间一点点的从指间流走，贝耀飞听着身边人渐渐平缓的呼吸，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煜珣似乎已经睡了。轻叹一声，他也闭上了眼睛，也许，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吧……
煜珣银色的睫羽抖了抖，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贝贝，我给你两条路选，今天，你务必给我一个答案。”
贝耀飞一惊，没想到他居然醒着，他下意识的接话道：“哪两条？”
“要么，跟贝华熙回曦国，执掌贝族，等我遇难时帮我一把；要么，和小修回草荷堂，不问世事，只等我摆平一切回来接你。”
贝耀飞认真的听着，却没有立刻表态，在他看来，这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路。
煜珣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支起上身，俯视着那双鹰一般的银灰色眸子，一脸肃然，“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不然，我没法安心做事。”
贝耀飞偏开头，不去看他，“没有别的选择吗？”
“就这两样。你选一个吧。”煜珣有些着急。
“我不想跟华熙回去，也不想离开你。珣，别这么急着赶我，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好吗？”
煜珣眼神闪了闪，摇头道：“不成，到时候后悔更麻烦。”
“到时候？什么时候？”
“我和曦国对上的时候。贝贝，不瞒你说，我的人早就布置下去了，就等曦国来人接我入曦为质，整个计划立马执行。”
“你有多大的胜算？”贝耀飞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最担心的还是眼前这个人的安危。
“八成。”煜珣眼中的坚定不容置疑，“虽然现在曦国的王并非昏庸之辈，但也不是什么明君。稳扎稳打的话，他不是我的对手。”
“你是不是有些太轻敌了？王上虽然不是千秋盖世的英主，却绝不好惹。而且，曦国地势险要、能人辈出，单就那个国师白梦，你就不一定应付得来。我担心你会偷鸡不成反失把米。”
煜珣直接甩了一个白眼，“谁去偷鸡啊！是曦国先惹的我好不好！曦国现在的情况我比你清楚的多，我的人在一年前就已经混进去了。还有，月国那边我一直联系着呢，一旦有变，两国同时发兵。宏月联手，我就不信曦国不降。”
贝耀飞错愕的看着眼前坚毅的人，突然觉得好陌生，他的煜珣，应该是一个讨厌战争，喜欢‘以和为贵’的人，何时变得如此暴戾？
“你和岳和霞联手？要灭掉曦国？”
“是和他联手，但是不会灭掉曦国。只是在今后百年内，不让它再威胁到宏月两国的百姓。”
贝耀飞暗中松了口气，“曦国和宏月两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威胁到你们的百姓？”
煜珣犹豫了一下，终道：“曦国控制了宏月两国的水源。两国开国之时，便与曦国订立了契约，宏月两国是曦国属国，必须年年进贡，否则，水源染毒，两国百姓一个都逃不了。”
贝耀飞薄唇禁抿，半晌无话。
“其实，如果不是当初夜探文殊阁，凑巧发现了宏曦两国的初始契约，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一年多，我暗地里一直在布置。曦国就算势力再大，宏月两国倾全国之力，还是有办法让他们服软的。我不多求，只求他们能放弃契约上的内容，保证不动水源就行。我想着，曦国既然自称神国，赌愿发誓之类的东西应该会很有效力。我的目的就这么简单，让曦王用曦国所有臣民的性命起誓，永远不动宏月两国的水源。”
“那你呢？被烙上‘魂刻’，然后送去曦国为质，一辈子呆在曦国？”
煜珣无所谓的笑了，“谁说一辈子？办完事儿我就回来。对了，这些当初在月国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贝耀飞无奈的点点头，“是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来的这么快。”
“贝贝，跟小修回草荷堂，等我回来接你，好吗？”
贝耀飞抿唇不语。
“我会平安无事的，等跟曦王谈妥就回来。到时候再把何双姨一起接回来，我们好好过太平日子，好不？”
贝耀飞没接话，反而道：“我去曦国，掌管贝族，肯定能帮上你。”
“嗬，那‘叛国罪’你是背定了。”
“还记得吗？景垣一役，你说要我做你的皇后，我一直记得。”贝耀飞说着，脸色微红。
煜珣伸手抚着他消瘦的面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微凉的薄唇，淡淡一笑，“我怎会不记得。但是你真的要为了我，背叛你的国家吗？呵呵，你愿意，我还舍不得呢。”
贝耀飞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的望着眼前的人，“民间不是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煜珣皱眉，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说，是打算跟贝华熙走，然后接任贝族药师之位，最后叛国，帮我弄到曦国降书？”
贝耀飞微敛双眸，沉思不语。
煜珣低头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怒道：“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我洪煜珣哪里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啊？！笨死了！”
贝耀飞笑了，是啊，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居然大过了自己的国家。“珣，我不想回去，不想叛国，但我更不想你有事。你要是个普通人，该多好啊。”
“哼，我要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是不是更好？”
煜珣眼中凄凄艾艾的愁云弄得贝耀飞一阵心颤，他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贝贝，当初我不把所有事情告诉你，就是怕你卷进来。跟你说实话吧，我手里所有的暗兵，都集结到曦图山附近了，这一战，在所难免。你听话，跟小修他们回草荷堂去。草荷堂这次元气大损，得有人扶持着，你就在那里等着我，我发誓一定去接你。”
“珣，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行吗？”
“行。”煜珣说着，轻轻趴在了他胸口，听着那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微微皱起了眉头。
阵阵诱人食欲大发的香气顺着门缝飘了进来，紧跟着，贝华熙一推门，端着大盘小盘走了进来。煜珣警惕的起身看着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贝华熙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桌前摆起了菜，“表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滑菇玉丝肉，还有鲜笋松仁焖山鸡，可香了。”
煜珣冷眼看着，突然道：“贝贝伤了胃，吃不了那些东西，只能喝粥。”
“只能喝粥？你开什么玩笑！他身上全是硬伤，不吃肉怎么行？”
煜珣白了他一眼，下地看了看一桌子菜，又问了一句，“你当真没做粥？”
“做粥干嘛？表哥又不喜欢喝。哦，对了，太子殿下这么金贵，肯定不知道，表哥最喜欢吃的其实是山货。”
煜珣眨眨眼睛，看着贝耀飞，“是么？”
贝耀飞傻笑，“你做的粥，我也喜欢。”
煜珣得意的朝冷眼相向的贝华熙挑了挑眉，翻身下床，“贝贝你等着，我给你做去。”
贝华熙赌气的一跺脚，抬腿抢在了煜珣前面，“表哥你等着，我去给你弄。”说完，他扭头就走，还不忘‘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煜珣摸摸差点撞到的鼻尖，做了个鬼脸，“贝贝，他做的菜貌似挺好吃的，我给你夹点？”
贝耀飞笑道：“你成心把他气出去，就是想喂我？”
煜珣挑了一些菜在碗里，坐回床边，“也不算是气走吧？他不去，我也得给你弄点粥去。来，尝尝。”
贝耀飞吃了一口，突然道：“珣，让我留在你身边吧。不管你是去曦国，还是在宏国，让我一直陪着你。”
煜珣一愣，没有说话。
“珣，我知道以后的事情变数太大，你不放心。但是，相信我，我绝不会背叛你。所以，请不要把我推给华熙，也不要扔在草荷堂不管，我想跟着你，一刻不离的守在你身边，直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天各一方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贝华熙拎着一个砂锅呆呆的望着床上的两人。
煜珣皱眉，“粥这么快就做好了？”
“没做粥，弄了些鸡汤。要不然等粥好了，菜就凉了。”贝华熙说着，把砂锅放在了桌子上，回身面对煜珣，郑重其事道：“洪煜珣，我们决斗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灵芝定论
煜珣笑了，笑得很开心，连想都没想，一个劲点头。这可吓坏了旁边的贝耀飞。连提出决斗的贝华熙都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一副欣然接受的表情。炊筱和凌焰修进门时就看见这三个人，一个在傻笑，另外两个一脸震惊。
煜珣笑，不为别的，只因为贝华熙说出了他也想说的解决方法。虽然知道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了眼前这人，但是凭借自己对这里的熟悉，他还是有些胜算的。心里的小算盘在炊筱进屋的一刻开始‘噼噼啪啪’响了起来，只要炊筱帮他说一句话，他下面的小计划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实施了。
凌焰修皱了皱秀眉，问床上的贝耀飞出了什么事情。贝耀飞苦着脸，看了眼煜珣，叹了口气，转而对贝华熙道：“华熙，你别添乱了。无论比什么，珣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当年逃婚是我不对，但是，你我之间着实只有兄弟之情，何来夫妻之分。你赶紧带着雪莲回曦国吧，我们的事情，就此打住。”
贝华熙哀怨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煜珣弯下嘴角，严肃道：“贝华熙，你画个道，我跟你决斗。谁胜了，贝贝就归谁，另一方绝对不能再来干预。”
凌焰修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拉了一把炊筱，低声道：“你弟弟是不是失血过多，脑子坏掉了？”
炊筱皱眉，微微眯起的丹凤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忧虑。
贝华熙道了句“爽快！”，随即两条紫色丝绦从他宽大的袖子里轻轻垂下，“屋里施展不开，我们去院子里吧。”
“不可！”炊筱第一个站了出来，“要是比功夫，小珣只有败北的份，你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贝华熙傲慢一笑，道：“他若能接下我三招，就算他胜。”
“不妥不妥。”炊筱一个劲摆手，“别说三招了，一招他都接不住。小珣的功夫是我们兄弟中最弱的一个，这样太不公平了。”
贝华熙不悦的拧起了眉头，收起了丝绦，“那你说怎么办？”
炊筱也没什么好办法，自己弟弟是什么料，他再清楚不过，贝华熙既然能被曦王派到宏国办事，自然不是一般人，煜珣这次是遇上硬敌了。
煜珣就等这句话呢！他傻乎乎一笑，朝炊筱眨了眨眼，对贝华熙道：“要么，我们比采药吧？”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凌焰修嗤笑一声，拱了拱身边的人，低声道：“筱筱，你确定刚才没给他用错药？”
炊筱扶额轻叹，用更小的声音道：“咱俩看戏吧。”
贝耀飞耳朵尖，这俩人的话全听到了，郁闷的瞥了他们一眼，转而盯着煜珣，“珣，你比不过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煜珣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了他缠满棉布的伤手，“不正经比斗一番，这件事没个完结的时候。难不成我们要这么别别扭扭的一直闹下去？放心吧，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贝耀飞见他如此坚定，虽然担心得要命，却不再出言阻拦。他知道，煜珣从来不办没把握的事情，既然他提出来，就肯定有了计较。
贝华熙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突然笑了，“洪煜珣，你说吧，怎么比。”
“这个村子往北不远处有一个叫断魂谷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名贵药草，我们不如以两个时辰为限，谁先采到名药，就算谁胜，你看如何？”
“好啊，这主意不错。”贝华熙看看窗外浓重的夕阳，笑意更深，“现在就开始？”
“可以。”煜珣答应的十分爽快，起身就要去收拾东西。
贝华熙又道：“有名的草药那么多，我们不如定下一种，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煜珣点头，“可以啊，但是我认识的比较少，灵芝行吗？这个好认一些。”
贝华熙一愣，脑子迅速一转，笑了。心说这个洪煜珣莫非真是失血过多脑子坏掉了，那么难找的草药，他居然想用它。不过这对自己是有利无害，他的紫玉可以很轻松的找到灵芝，洪煜珣只有落败的份。
“没问题，就用灵芝。不过，我得带上紫玉，没问题吧？”
“嗯，你随便。”煜珣说完，俯身在贝耀飞耳边道：“等我回来。”
贝耀飞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他信煜珣绝不会输！
贝华熙没再多说，径直出了屋子去找他的蟒蛇。等煜珣背着周小树采药的工具走出小院时，他早已抱着那条蟒，走在了前面。煜珣也没打算追上他，晃晃悠悠的在后面走。很快，断魂谷的崖口便出现在了眼前。谷中泛起的水雾弥散上来，借着落日的余晖，闪着神秘的橘色，让人不禁想一窥究竟。贝华熙放下蟒蛇，任它自在的爬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走近的煜珣，微微一笑，颇有些得意之色，“太子殿下这是打算亲自下去么？”
煜珣点头，看了一眼隐匿在杂草中的蟒蛇，无奈的叹了一声，“你那畜生可以找草药是么？真好，弄得我也想养一只了。”
“殿下不怕吗？”贝华熙调笑的看着他，心说这人明明被紫玉吓得半死，却还说想养一只，当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