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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by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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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外头似乎比寺庙里还要安全。耀明几乎是用逃的跑下楼梯,手上还拿著衣物。幸好及时注意到木板上的破洞,赶紧避了开。安全跃过後,朝著庭院跑去。
他脚步缓了下来,把那捆衣物丢到了水槽里,回过头去快快瞄了一眼沐浴房的窗子,然後穿廊过院,最後走出了大门。
他站在门神前,感觉敏锐地留意著周遭林子里的任何动静。刚刚烈旭保证要抓只兔子给他,如果自己先猎了只回去,烈旭肯定会起疑。还是抓点别的什麽吧,再告诉烈旭那是之前就储存在厨房里的。
但是晚餐得暂时摆一旁,此刻还有别的事要先做。
耀明朝著那深坑走去,谨慎地不去看那块被压扁的草地,那是两人稍早交欢之处。倒不是因为感到羞耻,这没啥好丢脸的,真正恼人的是自己的无力反抗。
倘若你信传说与谎言,那麽他的同类总被说成是最邪恶的引诱者。他花了好长时间保护自己,修练法力,即使不知拥有高强法术到底有何用。而现在,防护被破坏了,彷佛被进犯得很容易,就只是为了一名碰巧逮到他偷吃饼的漂泊剑客。
耀明站在坑洞旁,看著里头布置的竹棒。之前对烈旭说谎,诓骗他毒性在过了一夜後会消减。实情是,毒性在过了六个月之後依然如最初涂抹上时一样的致命。说谎只为阻止烈旭爬下洞去取那把剑;耀明一直都想帮他取回。
他绕著洞口踱步,盘算著下到洞里的良策。即使身怀法力,倘若不慎跌入,碰著了其中一根竹棒,那毒性也够他痛上一阵子。得谨慎行事。身为动物也好人类也好,这都是他的本性。
直到找出下坑底的路径,才想到这个任务需要更多的平衡才能把剑拾起,不是人类形体能办得到的。叹了一口气後开始脱衣。耀明一边解下腰带和袍子,一边咯咯地笑起来。心想,施展法术脱掉外衣即可,何需如此麻烦。可在经历过稍早事件後,反而开始欣赏起人类衣物,也喜欢衣服本身带来的麻烦和乐趣。
这是他今天的第二次裸著身子站在林间空地,可此刻一点都不羞怯。确信自己是独自一人後,方始幻化。在做了小小变身後,保持大部分人类的形体,只是多了动物爪子和浓密的狐狸尾巴。
尾巴在腿肚子拂来掠去。低头一看,尾巴跟那件银灰色长袍是一样的色调,唯独尾端是雪般的白。在过去这一百五十年来,他大多是以全狐形现身,皮毛是一贯的银色,背脊部分有较深的条纹,而腹部、颈前部、鼻口和脚爪则是白色。
这样的毛色并不罕见,不过一只住在森林里的银狐倒是稀有。耀明知道同类都是把窝筑在遥远的北方,那儿几乎终年积雪。至於当初为何把栖息处从符合天性的北方迁徙来此,自己也觉困惑,可总找不出满意答案。
耀明知道自己是四川境内唯一的一只银弧。其他狐狸不外是红色、黑色或棕色皮毛,老是在身旁出没,他感到很厌烦。原是不介意的,只是会让他益发觉出自己的孤独。

此时他四掌著地,身子前倾,用尾巴来平衡,先伸出一只爪子在洞口边缘试探一下,接著伸出第二只爪子。觉得牢固之後,俯下身子贴著地面,慢慢地往下爬,尾巴适时地左右轻摆,直到抵达坑底。
他在尖锐竹棒阵中迂回穿行,然後扑向那把剑。动物脚爪不好施力,莫能把剑拔出,只得低下头用牙齿将剑紧咬出土,接著再次变身,原本的人脸渐次延伸成了狐的鼻口。一只爪子先是往躺在地上的剑柄一扒,让剑身稍微离了地,继而用嘴巴衔住。
他衔著剑,退到地洞的一角。抬头看看头上的日光、伸展的枝叶,估算著大约的跳跃距离。在洞里打转了几次後,蹲坐在强而有力的後腿上,聚集力量。一声低沉洪亮的嚎叫後,往上纵身一跳。
他一只脚攀在了洞沿,迅速把每根爪子狠狠嵌入土里,以稳住身子。接著尾巴前後摆动,盘算著下个动作。
剑衔在口中显得很沉,耀明试著提高身子好让自己把剑安全地甩到旁边草地上,可是爪子附近的泥土却开始松动、崩塌,只好另做他想。
遂抬起左前爪,将之幻化成人手,举到嘴边将剑从嘴里给拿开,扔出了洞外。一听到剑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又开始变身。在攀住土墙往上一跃的这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全狐,然後安全地落到草地上。
耀明摇身一变,重又化回人形。依然裸著身子,饶有兴味地爬行著去检视那把剑。人类似乎对武器很重视,甚至不惜杀戮也要取得神剑宝刀。但烈旭丢了剑却漫不在意,虽只是暂时的遗失,这态度已让自己感到好奇。
耀明一时忘记此时是人形,想去嗅剑身,等到鼻子碰著了冰凉金属,连忙退缩了。他坐下来,拿起剑在手中掂了掂,端详著剑锋上的刻痕。这把剑曾经被用心保养著,如果不是烈旭,那麽应该是前任主人:可以看见上头如云朵般的纹路,是屡经打磨所致。
剑柄的样式很简单,可是在柄脚上却有精巧的刻文,写著名字、地点和日期。
耀明丢下剑,往後退了几步。之前怎麽没认出来呢?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去摸剑。人类的武器从来都引不起他兴趣,可这把剑是他以前的爱人所有。
似乎是丰瑞的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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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明把银灰色袍子穿了回去,拿著剑和一只野鸡回到了寺庙。不知道自己在林子里待了多久。那只野鸡虽然不精明,却也让他欢快地追著跑了好一会儿,现下觉得疲乏不安,内心希望烈旭还在澡盆里戏水,那麽还有多点时间可以准备晚餐。
推开门走进厨房,把野鸡扔在那唯一的一张还没腐朽的搁板桌上,开始对著房间施展法术。顷刻间,厨房变得温暖宜人,好似每天都在这儿煮食、用膳。灶火炽烈,一众大煎锅小烧锅里头装著各式吃食摆在灶上加温,空气中弥漫著蒜味、姜味还有樟脑味。
他变出一个食柜,里头贮存了适量的食物。还添上几坛好酒、一些草药,一排挂勾上头吊了猎物。还不忘在厨房里加上菜刀、切菜砧子,还有料理食物时所积聚的渣滓。
耀明後退几步,检视周遭的一切,觉得满意。把食物留在锅里继续烹煮,取了剑就往楼上房间走。这一次用法术召上来一根落入地板洞里的木头,横搭在裂口上当铺板,省得每次都要跳越而过。
浴室门洞开,热气缭绕,漫入走廊上的寒气。耀明走进自己房里,站著不动,剑紧紧抓在两只手里。
烈旭懒懒地倚在床上,身边散著些肮脏的靠垫。只手撑起身子,在读那卷佛经,裸露的脚趾在柔软床褥上拂来掠去。
他的湿漉长发披垂在肩上,弄湿了身上那件白色丝绸小衣,小衣因而显得透明,宽阔胸膛和强健背肌在底下若隐若现。烈旭已在行囊里翻找过,东西在附近楼板上散落成堆。也已经取出了一件赤褐色长袍打算待会穿上。
耀明定定看著他。他刮过胡子後显得年轻,比方才更俊美了。耀明想要抚摸他脸颊,去感觉那光滑如水的肌肤。或许等到明早,还可以摸到那扎手的须茬。
渴望如潮翻腾不已,让他瘫软无力。深吸一口气後,耀明跨过门槛踏进房来,朝床边走去。底下的老朽楼板叽叽嘎嘎在作响,通报了他的存在。他递出剑,笑著说:「剑在这儿。」
「你大可不必这麽做。」烈旭阖上卷轴,伸手去拿剑,匆匆看了一眼。「我明天自个儿会去拿。」
「我想你或许现在就要。」
「要它来做啥?难道你以为现在会有一众土匪来打劫啊?」
耀明觉得自己很傻。「我知道有些男人很宝贝自己的剑。剑不在身边,就睡不著。」
「我知道它在附近。就在那个地洞里。」
刚刚的傻此时成了丢脸。「如果我做错了,请原谅。」
「你没做错。」烈旭攒起眉心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耀明,你这是怎麽啦?我以前可没遇过像你这般殷勤亲切的主人。」
「我不常招待客人。我只是希望你在这儿待的舒服。」
烈旭放下剑,拍拍身边的床。「心肝,你一定要这麽拘谨吗?过来跟我一道儿坐。」
耀明依著便把赤褐色长袍给推到一边。端坐在床沿,紧张不安地抚了抚身上的银灰色绸缎袍子。
「这样好多了。」烈旭靠近他,把一只手搭在他肩头,鼻子抚蹭著耀明的脖子,湿发摩擦著耀明肌肤,双唇顺著下巴一路啄吻。「我打赌你一定还抓了什麽当晚餐,对不?你啊就是想让我羞愧。」
耀明扭动身子想要挣脱,烈旭的柔软双唇在耳边呢喃、脸上轻吻,著实令他的脉搏扑通直跳。「当......当然不是。那不过是只禽类罢了。我几天前抓到的。」耀明说。
「禽类?」烈旭低声说著,唇在耀明嘴角如羽毛般轻轻撩擦著。「你抓了什麽样的禽类?」
「是......是野鸡。」耀明闭上眼睛,身子无助地在打颤。接著拧过头去,张开双唇去索求烈旭的吻。
烈旭挑逗地舔著他下嘴唇,耀明不再抵抗,双手抚上烈旭的脸,将他拉向自己深情贪恋的怀抱。
刚刮过胡子的脸摸起来是如此顺滑、温暖。耀明想要去尝他,於是分开两人的嘴,开始饥渴的舔咬烈旭的双颊和下颔。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他为何如此爱人类、爱男人的原因:须茬纪录了光阴的流逝。以前他也这样吻著丰瑞。这回忆让他心中一阵揪疼,不禁松开了吻。
烈旭兴未尽,轻轻把耀明推倒在床,伏在他身上,方才的热吻半撩起体内欲火。他抚揉著耀明的喉头,说:「你真是要命的俊俏。咱们别管晚餐了。」
耀明扭动身子挣脱怀抱,砰的一声跳下床,叫著:「不行!我是说......饭还在煮著,我不想它焦了。」
「饭?」烈旭面露惊诧,彷佛耀明说的是什麽珍馐佳肴。他手一抓拖曳的腰带说:「快回来,心肝儿。我们的事还没办完呢。」
「等吃完饭吧。」耀明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哑著嗓子做出允诺,接著才用寻常语气说:「待会儿就在厨房用膳。烈旭,等你准备好......」
「为了你,我随时都准备好。」烈旭说著,给出一个灿烂的放纵的笑容。「不过呢,为了礼貌,我还是先把衣服给穿上罢。」
「那我先去准备晚餐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般迅速地冲下楼梯,蹑足而过那块铺板,匆忙跑过庭院来到厨房,这才想起刚刚把餐盘碗碟茶杯之类的餐具给忘了。於是到庭院拾来一块石头,施展法术,趁著餐具渐次成形的当口,取了一小块面团,拿到灶上烘烤。不消片刻,桌上就摆满了各式热腾腾的菜肴。
院子里传来烈旭的脚步声,他连忙拿了一坛酒摆在桌上,倒了两杯茶,就像个殷勤周到的主人。
「那块铺板还真是个好点子。」烈旭边评论边走进厨房。身穿赤褐色长袍,头发也盘了起来,往四下里张望。「这些都是你弄的?」
耀明再度怀疑自己是否做的过火。「我想你现在肚子应该很饿了。」
「你是说在上床和洗澡之後?」e
耀明瞪了他一眼。「在你跋山涉水之後!」
烈旭笑开了,毫无悔意。「我说说笑嘛。嗯,菜好香啊。」绕过桌子,掇了把凳子,身子往前一凑,嗅著菜肴,发出赞叹。「你有油吗?」
「当然。就在食柜里。」耀明低头去看菜肴,心中不解,油和这些菜肴要如何搭配。「你要油做甚?如果你想要加点调味到汤里,这儿已准备了辣油......」
耀明话还没说完,烈旭就迳自走到食柜,取出一罐油。一口气喝光杯里的茶,倒出茶叶,轻轻将油倒进杯里。
耀明满脸困惑,说:「你不是要喝它罢!」
「不是,心肝儿。不是现在要用。」烈旭封好油罐子,懒懒地对耀明一笑。「待会儿用得著。」
「噢。」耀明心有不解地眨巴著眼,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烈旭话中的意思,於是坐了下来,咽了咽口水,内心既惊恐又兴奋。「喔。我明白了。」
「别喝茶了。」烈旭接下去说。把另一个茶杯拿开。「喝酒,心肝。这可是好东西呢。尽量喝!待会儿呢,我们就尽情做。」
耀明双手交握,埋在双膝间,不让剑客瞧见他手正抖得厉害。等到稍微能自制了,才拿起筷子用餐。
烈旭吃饭前先喝了一杯酒。耀明夹菜的时候注意到,烈旭一直在盯著自己看,终於忍不住了,伸出手把那盘野鸡肉推到烈旭面前,请他吃吃看。
「我比较习惯吃冷食。」烈旭终究还是伸出手,抓了一把菜肉。他对著耀明咧嘴一笑,说:「心肝,请原谅我的粗鲁。习惯了,改不了。」嘴上虽然这麽说,可後来还是拿起筷子,就著碗扒了几口。
两人就这麽静静地吃了一会儿。烈旭专心一致地在用餐,耀明开始觉得被冷落。心里暗自责怪这想法荒谬,这些都不是烈旭的错,烈旭不知道他的存在对自己有什麽影响,也不知道命运正在嘲笑银狐。对烈旭而言,自己不过是有趣的同伴,打发时间用的。仅此而已。一念及此,耀明心就生疼。可接受事实对两人来说是好事。趁著情势还未往下发展,这样做比较省事又安全。
说话聊天是个引开思绪的好法子。耀明又挟了一份鸡肉,开口问:「你打哪儿来的?」
烈旭抬起头,有点意外。用筷子比画著,鼓著满嘴的饭菜,含糊地回答:「北方山里。」
「陕西吗?」
「差不多。」
「你离家真远。」耀明和善地说。
烈旭咽下食物。「旅行可以增广见闻。」
「人会这麽说,皆因他们在逃开什麽。」耀明说。「这倒是个好藉口。我听别人大概都是这麽讲的。那麽你又是为何离家呢?」
烈旭不说话,在那盘辣炒茄子里头拣选最肥大的一块。「你去过北方吗?」他挑中了一块放到耀明的碟子里。「没?我想你应该没去过。你不会喜欢那儿的。」
耀明挟起茄子放进嘴里。「不一定,或许我会喜欢。」
「心肝,你不会的。你属於森林,这地方适合你。我无法想像你住在高山峻岭,或者荒野大漠。」
「我听说陕西是不毛之地。」
「是啊。倒不是整个地方都是,不过有一大部分是那样的。北边和西边是山,还有一大片红土沙漠,准是世上最大的。边缘地带住了蛮族,平时没事干,专喜欢同我们打仗。」
耀明偷著笑。过去几年来他从不同男人那儿听到类似的说法,可是没人像烈旭这样简洁扼要,他对周遭事物的想法很简单、直接、中肯。听到这样黑白分明的说法,感觉很好。既少掉言语的润饰,也无需去想各种藉口。

「你跟这些蛮族有接触吗?」耀明一边问一边替两人斟酒。
「接触?也可以这麽说。其实我是跟他们打仗。」烈旭回答。「当然啦,不是跟所有蛮族,是跟斡亦剌部。该族人精通骑术,听说他们跟元朝有关系,总之,是个蛮奇怪的民族。」
耀明心有不解地看著烈旭。「你待过军队?」
烈旭点点头,嘴巴大口咬著面饼。「唔......嗯。」
「那你是怎麽来到这儿的?难道你......逃兵?」
列旭对耀明这番话轻蔑地冷笑了几声。大口喝了酒,把嘴里的面饼冲下肚,开口说了:「心肝,我这人是不会临阵脱逃的。这麽说吧,是有些将领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他们以不从军令为由将我扫地出门。」
「我明白了。」耀明这才发现他不自觉地把面饼都给撕成了碎片。垂下眼神,看著餐盘,把它推到一旁。「我想问,你做了什麽让他们容不下你?」
烈旭露齿一笑。「同我们刚刚做的事差不多。不同只在对方是相当俊美的军官,但我不知他爹原来是名将军。他发现我们在干那档子事,脸上挂不住,一怒将他儿子贬到长城守卫,至於我......」
耀明身子往前一探。「你怎麽了?」
「喝,他以为能满足儿子的应能满足他这作爹的,而我一定很想把握机会跟他上床。尤其还告诉我,若不将同他儿子之事张扬出去,便提拔我。可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型,我也坦白相告,他心生不快,於是就威胁我。」
烈旭一想起这旧事就发笑。「他以为得逞了。我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可我没帮他品萧,反而咬他一口。差点没把他那东西给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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