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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室友非人类 上——by亡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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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任何发脾气的样子,好像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什么好看的。

我已经感觉到我室友感情上的某种缺陷。他经常问我为什么哭,为什么笑,我起先以为他是在装,后来发现他是很认真的不明白。我想到一个词,共情。我室友好像不能跟身边的人产生共情。我觉得他虽然不是人,但作为不是人这也有点过,这不会是忧郁症的前兆吧?!他以后忧郁症了我都不知道带他去哪里找医生。

我问他,“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他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是那种很深很深的黑色。

“猫?”他微微带点不确定地说,看着我,好像怕自己答得不对。

我点点头。

他又想了会儿,“你。”这一回说得很确定。

我谢谢他了。

他实在无聊,我让他下去买两罐咖啡,一起喝。他挺高兴地走了。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等到医生查房的时候问一声,我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查房,转身就想去走廊里。但是那个瞬间,我余光瞄到病房里有东西。我重新扒回去,贴着玻璃。

病床与门之间一览无余,病床靠墙的那面摆着仪器,靳穆躺在床上。

然后我发现墙上的影子不对劲,在蠕动,一开一阖。轮廓还是靳穆的,但是那个动静真的不像是人。

我把目光重新投向靳穆,然后几乎吓得动不了了!

靳穆仰躺在床上,他的背部、特别是后脑勺那一面,在开裂!那种开裂的感觉就像是,他的证据身体都是虫子的蛹,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拱出来!

就我看着他的那几秒,他身体里黑乎乎的软体动物似的东西,已经缓慢地爬出来了。特别粘稠的一根触手从他头部长出来,在半空中伸展开,带着稀薄的血迹,大概有一米来长。

而且我感觉它也感觉到我了。它从病床上竖起来之后,像条蛇一样,猛地对着门的方向!

我下意识倒退一步,那条触手就弹了过来,撞在门玻璃上!我艹!整个玻璃,都被它撞裂了!我就看到它那个吸盘贴在玻璃对面,还流出一些淡绿色的黏液!我原本早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现在爬起来就跑,刚跑了几步就一头撞在我室友身上,我室友随手把飞走的咖啡接过来,贴在我脸上。

我脸都绿了,“里面有东西……”

这么大的撞击声,医生也来了,看到满地的碎玻璃,让我们赔。但是那条触手不见了。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要把我关到精神科,连监控都不肯看,说着说着我就跟他们吵起来了,有个保安还动手来扯我。我室友抓住他的手直接拗断,扫了他们一眼,“谁准你们碰他?”

在保安的哀嚎声中,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时间没人说话。我室友浑身上下散发着:“敢跟我索赔,连你们一块儿打”的暴戾气场,以至于根本没人敢说个屁字。我赶紧打圆场,“这种时候不应该去看看病人么?”

他们开门进去了。

里面一切正常,靳穆的体征也都正常,地上甚至没有黏液的痕迹。

但是他的脑子,他的左脑,上面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正在往外流着稀释的血……

第27章

在我们看到那一幕的瞬间,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诡异地直线下降,一直以来,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此前一直十分平和,现在变得越来越遽急,最后一声长音,表示靳穆这个人永远离开了人世。

我第一次近距离直面面对死亡,感觉很恐怖。我还没从被触手攻击的紧张中缓解过来,就让我看到了攻击之后的后果。恐惧来源于知觉与经验。如果说之前我只是感知到了那触手,现在我则是打心眼里胆寒:如果没有那一扇玻璃窗,现在的我也会是这样,脑袋上顶个洞,流出稀释的血,丧失一切生命体征。我因为后怕,手心里都是冷的。

我被医院方面控制起来了。他们把我关到一间带有玻璃窗的病房里,里面空无一人。我说的话他们都不信,他们觉得是我干掉了靳穆,但是他们没理由关我室友,他当时在外面买咖啡,才刚回来。

我被锁进了病房之后,我的室友在走廊上很躁动,那些医生、保安都不敢靠近他。他堂而皇之地踹我的门,想把锁扭开,我拍拍窗户,告诉他安静下来,他在外面对我更有利。我不知道这门的隔音效果有多好,我只能尽量把我能想到的告诉他,他在外面听得很认真,然后愤愤地砸了下门,终于跟着闻讯赶来的负责人离开。

病房里是有摄像头的。他们看过监控之后,就会把我给放了,还要塞我封口费。除非他们把录像给做了手脚。不过我室友在旁边亲眼盯着,我应该就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俩都有封口费可以拿了。我看他强硬地与院方交涉,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当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突然感到一种可怕的紧张 ——我一个人被锁在病房里。

长长的走廊上,灯光调暗了,只有我一个房间灯火通明,四周都是手术器械精细又锋利的冷光。夜已经很深了,整幢住院部都跟坟墓一样寂静,外面又下起了雨,秋老虎时节的雷阵雨,斜斜扫在窗玻璃上,好像有极轻极静的手指在敲门。我一个人坐在房间正中央,看着包围我的六张白色病床,极度紧张地望着窗外,那片灯光找不到的阴影。我怎么忘了刚才隔壁刚刚死过人,还是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杀的?他们怎么可以放任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然后我就突然听见了狗叫。

谁都知道,狗之类的动物,嗅觉越好,听觉也好,比人要敏感许多,特别是对不干净的东西。我听到这样狂乱的犬吠,心里却完全没有被警犬守护的安全感。因为狗叫声不是从窗外来的,是从病房门外来的,那个碎玻璃还没收拾完的走廊上。

同时,我听到爪子挠门的声音。

灯一下子就熄了,整个房间漆黑一片。而且我知道不是普通的断电,因为外面火花四溅。没有适应黑暗的视网膜只捕捉到一些飞快游动的残影,它们伴随着可怕的狗叫声,生生把电线从电箱里拽了出来。它们在门外互相挤压,争先恐后地敲打玻璃窗。不过这里的玻璃窗比靳穆那间还要厚实,我只听到咚咚的声音,它们敲不开,过不了多久,敲击声就停止了,狗叫声也随之停止。

我原本已经爬到了窗台上,此时呆怔在原地,看着门的方向。人到了这种时候,根本顾不上害怕,我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跳楼。此时攻击似乎停止,我才想到这是六楼。可是我还能怎么办,房间里很暗,我也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做武器,我连门外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没出息地快被自己的眼泪淹没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我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开始叫我室友的名字,没有回应。我开始喊救命。这么响的狗叫声,这么大的动静,都被暴雨冲刷殆尽,似乎我一个人呆在密闭的孤岛上,没有任何人前来救我。我喊了几声就意识到外面听不到,只有我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头顶上的通风管在颤抖。

医院里都是中央空调。中央空调后面是复杂的管道。此时,天花板上零零碎碎抖落了一些墙灰,一波一波的,显然有什么东西在墙背后蠕动。同一时间,我右手边那个漆黑一片的厕所里,也传出管道吱嘎作响的声音,蹲坑下的污水被搅动了。我快要受不了了,我拨开了窗户的插销,外面的暴雨一瞬间劈头盖脸打在我脸上。在这掩盖一切的大雨里,只看到底下门卫有一盏昏黄的灯,从雨篷下面透出来。我哭着想,我怎么跳上去才能跳到雨棚上……

我始终没有胆量纵身一跃,蹲在窗沿上进退两难。我底下是空调外挂机,如果我跳上去,再顺着水管慢慢爬,也许更合适。但是我已经不打算那么做了。那样做需要我转身,扒着窗台慢慢往下挪,所以我放弃了。我单纯不敢出声,不敢回头看。

因为我背后已经刮来一阵一阵冷风。那冷风腥臭逼人。

而猛犬低沉蓄势的狂吠,也贴在我的勃颈上。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保持着一手撑着窗台,一手扶着窗框的姿势,低声哭泣。而从我背后的黑暗里,伸出许许多多恶心滑腻的触手,从那狭小、封闭的窗口,从我的背后,朝外涌去,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它们游移得缓慢而笨重,从我手背上重重爬过,好像冷掉的蛇。

然后突然之间,灯亮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手上连着点滴。大夫说我刚才试图跳楼,不过被我室友及时拦下。他们神情古怪地安抚着我,说相信我与靳穆的死无关,也为这次对我的精神刺激表示道歉。他们会支付一大笔精神损失费。但是此外的事他们绝口不提。他们不提靳穆的死亡原因,也不提把我关在那间病房里时出现的东西。

我的手背现在还记得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有那股腥气的味道,好像一直充斥在我鼻尖。我根本没有力气跟他们谈钱,他们就识相地离开了,他们说我身体很好,我却觉得我真是要死了。

他们一出去,我室友就进来了。他把凳子拖到床边,然后把咖啡贴在我脸上,“你的。”

我说我现在不想喝。

他哦了一声,原本想打开自己那一罐的,又收了起来放在床头柜上。我让他自己喝吧,他很认真地说,一起喝。

我们俩陷入了沉默。我想问他那时候开灯,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是怕他否认。我觉得如果有人跟我一起见证过,也许就可以证明我没有疯掉。

在我开口之前,他已经抢先告诉了我更为骇人听闻的事。“靳穆不见了。”

我不明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去监控室看完录像回来,发现你要跳窗。救下你之后,我们带你去急救,结果有护士发现靳穆的病床上空了。整个医院里都找不到他,楼下的摄像头也没有拍摄到任何人出入。”

靳穆凭空消失了。

他还是具新鲜的尸体。

然后他告诉我更离奇的事情,“靳穆房间里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你说的那个东西。看起来好像是窗户突然之间迸裂了,而你刚好出现在外面。”

我心下一凉,从病床上坐起来,“不可能!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我看到它的一部分,后来又看到了它的全部!”

“你不要激动。”我室友把我按下去,给我垫了两个枕头,“但是因为玻璃窗是朝门外碎裂的,医院方面已经排除你的作案嫌疑了。而且现在靳穆的尸体又无影无踪,医院方面应该会尽力把这件事压下去,所以现在你已经跟此事无关了。”

真的无关么,那个东西盯上了我了啊。我听着窗外沉闷的大雨,恐惧地缩进了被子里。我室友拍拍我的肩膀,“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我不想活了。”我牵着他开始哭。“我每天都很害怕。活着没意思。我都不想活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也对他心存莫名的怨气。为什么我得承受这一切,遭遇这一切,为什么他不能把那些讨人厌的东西全都赶走。好讨厌,我现在过得一点生活质量都没有,上哪儿都能遇见恐怖的怪物。

我室友看我哭,心疼地把我抱了起来,让我埋在他怀里,“别哭,别哭。”

我朝他哭得更凶了,哭得喘不上气,不论他怎么安慰我,我都跟他说我要去死,不活了。我室友也很难过,眼圈红红的,“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他很老土地说。

我就哭道,“那你能不能别让它们再吓我了。”

我室友亲了亲我,不说话了,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的,我就是很无耻地在威胁他。伤害我的不是他,我知道,可是我很想活下去,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就仗着我室友对我好跟他作,看他保不保我。他不保我我真就不想活了。这算个什么事儿,我索性化成厉鬼跟它们拼了!我就是这么刚烈,怎么了?!

我室友把我小心翼翼地放下,哄我说,“睡了。”

“你还没答应我。”我抓着他的袖子。“你不在它们都吓唬我。”

“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我室友坚定地说。

我想了想,也行,“那你不要走。”

“我不走。”他斜倚在床头,让我靠着他怀里睡觉。

我睡过去又做了光怪陆离的噩梦,半夜起来,他人不在。

好讨厌。光是他不在就能把我吓得半死,膀胱升腾起逼人的尿意。

好想上厕所……好想上厕所……

我们的病房没厕所。我只能去外面上。走到厕所门口我深呼吸一口气,结果听到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动静。有人在里面呻吟,貌似很痛苦的样子。

然后我听见了我室友的声音。

“告诉他们,别再打叶宵的主意。”我室友说的清清淡淡,没有一点感情波动,听上去很冷淡,很有气场。

“叶宵再流一滴眼泪,我就把他们全部打下深渊。”

第28章

我没办法诉说我听到这句话的感觉。我脑子里一片浆糊,因为尿很急。我怕我一激动等会尿裤子上了。

不过早就该这样了啊死鬼……那么牛逼把我先管好行不行!

正当我打算下楼找其他厕所的时候,我室友慢吞吞从里面走出来了。他看到我,吓了一跳,“你怎么起来了?”

然后他赶忙低头向我解释,“我只是上个厕所,我没有走开,你不要哭。”

我室友怎么遇到我就这么乖萌弱气的啦!

“我没怪你……你陪我上个厕所好么?”他刚才在里面说话,那说明里面是有别的东西存在的。他不进去我不敢放水。

我掏出手机点亮了手电筒递给他,他护着我往里走,我走一步他跟一步,可呆。

然后在我放水的时候,我背后的厕所隔间里一直传来抽抽噎噎的哭声,轻轻的,时断时续。要是在平常我保准吓得要死掉了,这他娘是厉鬼啊,推开厕所隔间就要爬出来了。但是因为我室友非常严肃地拿手电筒照着我小鸡鸡,我真是一点恐怖片的感觉都没有。

“你能照别的地方么,你这样我都尿不出来了。”

我室友拿手电筒自下而上照着自己。

对面是镜子。

“你还是照着我吧……”

我室友从善如流地继续照着我的小鸡鸡。我继续尿频尿急尿不净。隔间里那个东西继续哭。

我放完水出来的时候偷偷拽了我室友一把,“那是谁啊,你把他吓哭了。”

我室友揽着我往回走,“不要多管。快睡觉。”

我再次躺在室友的怀里睡了过去,感觉很爽。我觉得厕所里的那个东西肯定不是人,说不定它还是从前伤害过我的某种怪物,它被我室友分分钟吓哭,我简直不能更爽。我真是出了一口恶气啊!我前些日子真是被欺负成狗了,总算我室友给我撑了腰,做了主!以后谁再敢吓唬我,分分钟让我室友把它们变没了!就是这么屌!

不过……我室友刚才说的好像是打下深渊?

“深渊是哪里?”

一直在给我理头发的室友睁开眼睛,“你想去?”

我赶紧摇摇头。

他又闭上了眼睛,“睡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也依旧维持着抱我的姿势,好像没有睡过。

我当天就出院了。靳穆小有名气,他的意外死亡或者说意外失踪,够我们学校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上次因为老楚的死,我们整个顶层都被保研了,只要我们守口如瓶。那这次靳穆又死在我眼皮底子下,我想我可以直接硕博连读了吧。

我觉得我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但能安安心心继续上学,还能保命!我室友昨天说,我再哭他就要杀爆全场!我感觉就像是套上了金钟罩铁布衫,看什么都不怕了,睥睨天下,反正谁敢欺负我我就哭,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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