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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宫春秋——by春从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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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必是有人出卖了我们。事发突然,要查清此人是谁,还需一些时日。”

“也罢,此事交给你处理。”温初晴顿了顿,忽地记起一事,“十九那里,可有宫主消息?”

见宋子骊摇头,温初晴腾地站了起来,“我要出城看看。”

“温殿主放心,宫主武功高强,只是引开千金楼那些喽啰,断无大碍。”

“若是进展顺利,这会儿便该同十九一起回来了。现在还不见踪影,也许他们遇到了麻烦。”

宋子骊见他执意要出门,忍不住心急劝道:“要寻宫主下落,多派几个人就好。眼下阮台主伤重,温殿主若走,万一敌人寻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事关阮空绮安危,温初晴不得不冷静下来,妥协道:“依你所言,加派人手去寻宫主下落。一有消息,即刻来禀。”

宋子骊满头大汗地应承下来,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出门去了。

温初晴绕过屏风回到床前,想撩开帷帐看看。谁知刚刚伸出手去,便听得帐内一道沙哑的嗓音冷冷响起。

“找你的宫主去吧,何必管我死活。”

嘲讽的口吻太过明显,温初晴想装傻都办不到,只好尴尬地收回手道:“阮弟,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阮空绮说得决然,温初晴却当没听到,径去端了药碗过来,拂衣在床沿坐下,掀开帷帐道:“这是我特地命人煎的药。来,把它喝了吧。”

“我叫你滚,听不见吗?”

温初晴看他有些畏光的偏过头,眉心不觉微蹙:“阮弟,别这样。”

“别这样?那你希望我怎样?我现在是个废人了,我还能怎么样??”

阮空绮的语调渐次拔高,听起来声嘶力竭。温初晴完全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因而并不感到生气,仍是好言安抚道:“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先喝药好吗?”

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阮空绮无声扯动唇角,眉梢眼角都泛着冷意,“当年师父手足俱残,沉珂卧榻,她汲汲营营寻求医治之方,却多年无果。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什么都不知道吗?”

温初晴苦笑道:“师父是因练功走火入魔所致,而你不一样。身体筋脉受外力所伤,只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正确疗法,就还有愈合的希望。”

“你不需要在这里假惺惺,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你走,现在就给我出去!”

“我不走,你也别再赶我走。”

阮空绮气闷极了,怒然道:“你以为我现在是个废人,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温初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挫败,颓然道:“阮弟,为何要生我的气?我们好好说话不行么?”

“为何生气?呵,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那是……”温初晴感到心房猛地一跳,面上微露尴尬之色,“好吧,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但昨晚那种情况,实属情非得已,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你!……把话说清楚!”

阮空绮红唇轻颤,凌厉的眼神如刀割一般,狠狠瞪向温初晴。

温初晴略一犹疑,柔声问:“你还记得昨晚是谁背你回来的吗?”

阮空绮的眼神有一瞬间是茫然的,脑海里的画面一片混乱。影影绰绰的,很多张人脸从眼前一闪而过,忽而又天旋地转,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而结实的后背,如山一样伟岸,坚不可移的护着他,直至坠入意识昏蒙的混沌世界。

“我…我不知道……”

正头疼欲裂,耳畔听得温初晴道,“昨夜为了救你,宫主孤身犯险引开追兵,让十九冲出重围一路护送你到驿馆,莫非这一切,你连半点印象也没有吗?”

阮空绮听罢顿觉一股无名火气上来,连声质疑道:“你希望我说什么?难道你还要我对他们感恩戴德?就算是他们救了我,但你想过没有,究竟是谁害我沦落至斯?在宫主心里,我的分量甚至不如一个甯怀殇!如果当初被掳走的人是你,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不,他不会!我本可以出卖蟾宫换取自由,但我没有那么做!所以你也别指望我感激他!告诉你,我不欠他!……”

“阮弟,阮弟!你冷静一点!”

温初晴不得不放下药碗,伏低身子将他整个揽在怀里,不让他挣扎乱动。

“我没有要你感激谁。宫主做事自有考量,并不是故意针对你。我答应你,等他回来,你的事我会找他一谈,别气了好么?”

阮空绮被他禁锢着,动也不能动,没过半晌就呜咽着流下泪来。

温初晴自是察觉到了,兀自心疼不已:“相信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你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阮空绮没有回答,抗拒的反应却没那么激烈了。温初晴小心翼翼的松开一只手,把药碗端到他唇边。

“……苦的。”

阮空绮倚在他肩头浅浅啜了一口,蹙眉抱怨,以一种极尽依赖的口吻。

温初晴听得心头微暖,眉目如远山含黛,几乎疑在梦中。

——卷一·蟾宫一阙·完——

卷二:几度春秋

第31章

风恬日暖,秀木苍翠。密林的空地上,燃烧的柴堆孳孳的发出哔剥细响,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馥郁的烤香。

趁着月隐麟闭目调息的时候,十九不知从哪里摘来大堆野果,一个人堆柴、生火、串烧慢烤,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是剥了壳的黑罗子,你尝尝,很好吃的。”

十九拿着烤好的美味殷殷凑上前来,月隐麟被食物香气所扰,不得不睁开眼睛。

朗朗白日,视野自然比夜里要好得多,虽不甚明晰,已能勉强看清近物。他对那串烤成黑乎乎的果子不感兴趣,又不忍拂了十九的好意,便接过咬了一口,紧蹙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来。

“你方才说这果子叫什么?”

“黑罗子,在前面那片林子发现的。我还摘了赤麸子和丹若果,不过还没烤好,要等一等。”

月隐麟奇怪的看向十九,心谙这番话虽然内容寻常,语气却透出惯于山林的等闲与自在。经历昨晚荒唐一夜,他身上隐隐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同了,可真要形容,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若仔细分辨起来,此人气质芳馥、长身玉立,倒是生了一副合人心意的样貌。只是他来路不明,一时痴愚一时聪颖,看似率真又有些高深莫测,委实难以捉摸。

十九见月隐麟许久不接话,脸上也冷冰冰的没有表情,忽地有些委顿下来,恢复了一开始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讪讪地走回柴堆旁边去了。

一阵风过,吹得枯叶飘旋。

月隐麟蓦地掸衣起身,走过去在柴堆另一侧盘膝坐下。

十九又惊又喜,眼神分明一暖,刚才那一抹黯淡的神采随之消散殆尽了。

“你借故亲近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月隐麟既没有盯着十九看,也没有刻意回避,就这么微微低垂着眼帘,调子轻飘飘的问。

十九闻言感到心口一阵发堵,神色闷闷不已:“没有借故,我是真的关心你……”

“关心我?”

月隐麟低低的重复了一句,忽然就笑了。他侧身挨近十九,伸手轻抚其面颊,葱白玉指划过犹显热烫的柔软唇面,连番举动惹得十九惊跳起来,反握住他的手结结巴巴道:“你、你在做什么?”

“你说的关心,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月隐麟不耐烦的抽回手,一把将他推开,“昨晚发生的事情,你不解释一下?”

十九自是知道他所指为何,禁不住心猿意马,一时没了说辞。

月隐麟对他的心潮起伏视而不见,冷道:“昨晚是你心智有失,一时做了蠢事,今后此事不准再提,忘了便是。”

十九猛地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

月隐麟没好气的瞪他:“你记住,我不管你存的是什么心思,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于理不合,世道难容。若有朝一日被外人知晓,只会贻笑天下,届时我绝不轻饶于你。”

十九安静听罢,神色愈发惶惑,似是有些听不明白,却也意识到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两人相对无言,食不知味的把剩下的野果吃完,便一齐动身。出了林子被清风一吹,昨晚以来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就这样消融天地,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

拐上大道进了城,日暮时分就到了蟾宫门人的落脚处。那是一间很不起眼的客栈,毗邻闹市,外头悬着一面青色布幡,撰有同德酒家四个大字,除此之外别无特色,与奉天驿馆的规格不可同日而语。月隐麟素来爱洁,此前在密林虽有河水涤身,毕竟不比温水妙用。故而他一入客栈就命人在房间备好热水,沐浴了足有一个时辰方才穿戴一新,重拾了一宫之主的翩然与气度。

翌日清晨,偌大的厅堂里,齐集的人数不到十个。月隐麟淡扫一眼,看得并不清楚,只觉堂下多是来自奉天驿馆的生面孔,唯有当先的宋子骊是认得的,不禁蹙眉问道:“温殿主和其他人呢?”

“回宫主,温殿主在后院照料阮台主,怕是一时走不开。其他人在外打探消息,尚未回来。”

应声的是宋子骊,他身材魁梧,此番低头拱手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月隐麟心知内情必不简单,却无意点破,只淡淡问:“阮台主伤势如何?”

宋子骊略一犹疑,老实回道:“已经请城里最有名的大夫看过诊,也用了药,但断掉的筋脉能否痊愈,大夫也说不准。”

“既是如此,宋馆主不妨带路,随我往后院一行吧。”

“是,宫主这边请。”

酒家后院一列青瓦,楼分两层,阮空绮便在离街市最远的那一间歇息。这一日他醒得迟,睁眼时只看到一片灿灿的暖色,阳光把不大的房间映得熠熠生辉。熟悉的人影不在屋内,他心里空荡荡的慌了一瞬,旋即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正是温初晴。

“阮弟,宫主来看你了。”

温初晴快走几步来到床前,伏在他耳畔喁喁细语。阮空绮却听得一阵气血翻涌,面色倏地僵冷下来,“叫他走,我不要他看。”

大约是阮空绮的反应出乎意料,温初晴怔了一瞬,心生为难,又不得不劝道:“宫主也是一番好意,你别这样。”

“好意?我看你是存心想让我出丑吧。”阮空绮肩臂用力,从薄衾底下伸出手来,颤巍巍的道,“我现在这副鬼样子,除了你,谁见了都要笑话的。”

温初晴劝他不动,只好长叹一声走到门外,对等在庭院里的月隐麟施礼道:“阮弟还在气头上,不肯见人,望宫主海涵。”

月隐麟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阮空绮向来不服他管教,如今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温殿主不必多虑,我要见他,自有我的道理。你若信得过我,不妨让我与他单独一谈。”

温初晴沉默着点了点头,月隐麟就信步越过他,推门踏入房内。

阮空绮在屋里早已听见他二人谈话,及至亲眼看到月隐麟出现,心下不免苦恨。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月隐麟忽自袖间取出一本书,俯身放于他枕边。

“这是什么意思?”阮空绮不解其意,瞬间变了脸色。

月隐麟淡淡道:“巫阳经内页第三卷所载心法,可助你回复内力。这几日我会一直待在客栈,等你什么时候能下床了,再把经书还我。”

阮空绮乍闻此言,心头大震。他早知巫阳经心法神妙,乃历代宫主不传之秘,可月隐麟如此轻易将经书交授于他,委实教人难以置信。

“蟾宫规矩,巫阳经向不外传。宫主何必为了区区在下,以身犯禁?”

月隐麟听他论及规矩,心中只觉得可笑——试问天下有什么东西真的是不传之秘?若言犯禁,恐怕在他之前,早有前人违反在先。既是身外之物,该如何处置他自有主张。

“规矩也是人定的,阮台主不必多心。只要你这几日勤加修炼,来日必有所成。”

一席话说得阮空绮为之一愕,待回过神来,月隐麟已不在了。

温初晴回到房内,见他神情古怪,不禁奇道:“宫主和你说什么了?”

阮空绮目光一闪,避重就轻道:“没什么。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煮碗粥可好?”

温初晴听他温言软语的说话,一时喜不自胜,当下不疑有他,开怀笑了。

第32章

入夜,薄寒沁人。温初晴行经后院,忽闻一阵箫乐悠然而起。驻足细听,是十分熟悉的曲调,心弦不觉微动。思虑片刻,终是脚步一转,循声往主楼去了。

窗外树影婆娑,漏出一点昏黄的烛火。叩门声响,乐声戛然而止。

门扉微敞,温初晴只轻轻一推便入得房内。目之所及,但见一人肩披羽氅、手持洞箫,在摇曳的光影下临窗静立,似已等候多时。

“夜里风大,宫主万金之躯,当心受寒。”

温初晴语罢趋步近前,不由分说的把门窗阖上,室内霎时一暖。月隐麟见状没说什么,兀自回身落座,温初晴也随之拂衣坐下。

点燃面前的熏炉,月隐麟送上一盏浓茶到温初晴面前。温初晴喝了,颇有些不解的问:“宫主深夜召见属下,所为何事?”

月隐麟却不急着回答,淡淡道:“我说没事,你就要回去了么?”

温初晴见他神情漠然,却无怪责之意,不免松了口气,“夜半叨唠,属下怕扰了宫主清修,别无他意。”

“连日来温殿主忙着照看阮台主,自是无暇他顾了。但容我提醒一句,你身为一殿之主,万不可因私废公,给人以可趁之机。”

月隐麟甚少训话,温初晴听闻此言颇感诧异,不禁特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去,却是看出了点问题——

月隐麟说话时视线微垂,两颊眉目间各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因其肤白貌美之故,倒是凭添一抹疏淡的妖嬴之感。

温初晴盯着他一双美目,怔怔的看得出了神,冷不防听见一声轻咳才清醒过来:“宫主,你的眼睛怎么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经过密林一夜,月隐麟参得五阴魔破、莲华聚顶,加诸近日潜心修炼,已然将五莲经所有心法体悟一心,贯通九境,神功大成指日可待。唯有双目患疾一事,恐成最大隐忧,毋须解除方可继续修习第十境,否则后果难料。

“前几日在千金楼为花绛红所伤,一直难以痊愈。”

“素闻千金楼主手段阴狠,不似正派中人。”温初晴稍加揣度,心中忧虑更急,“宫主为她所伤,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日后有失明之虞。”

月隐麟摇头道:“不知何故,普通伤药对我的眼疾毫无作用。”

“解铃还需系铃人,看来我们有必要再去一趟千金楼。”温初晴略一沉吟,继续道,“围剿奉天驿馆一事,恐也与她脱不了干系。新仇旧恨,不妨一举讨回。”

“此言何意?”

“据消息回禀,两日后便是陆常青爱妻白如练的葬礼。届时各路武林中人齐聚千金楼,正是我们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白如练在襄州百姓中享誉的盛名,月隐麟早有耳闻。他不喜诛杀妇孺,此前虽扬言要灭储秀山庄,但对山庄女眷举家出逃的行径却睁只眼闭只眼。后来在千金楼被花绛红伤及双目,他在目不能识的情形下杀了白如练,心中颇有芥蒂。因而温初晴话音刚落,他就下意识的表示反对:“趁虚而入,胜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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