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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度 上——byr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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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耀祖隐约记得上周五确实答应了班主任一件什么事,可没想到是答应了回去田径部的事,他笑了下,没说什么,依旧跟在班主任身后往操场走。

高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徐耀祖因为出言不逊得罪了田径部一个学长,这个学长便找了几个朋友在田径部器材室埋伏他,徐耀祖也不是个软蛋,这一架打得相当惨烈,因为当时那位学长是田径部主力成员,负责田径部的郭老师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又是找家长又是找校长的,徐耀祖他妈尊师重道,觉得老师说得都对,回去把徐耀祖好好数落了一顿,弄得徐耀祖心里不爽,一不做二不休退出了田径部,现在这个郭老师又找他回去,徐耀祖心里虽然还是不怎么痛快,可难免有些得意,徐耀祖远远看到站在塑胶跑道上的郭老师,郭老师正在和边上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子说话,看到他和班主任,挥了下手里的秒表,班主任说:“郭老师边上的是廖老师,新来的实习生。”

徐耀祖望了眼,实习生非常年轻,看上去不比他大几岁,人很高,穿一套青色的运动服,脚踩一双白色球鞋,看上去格外精神。徐耀祖走到郭老师面前便礼貌地和两个人都打了声招呼。郭老师看到徐耀祖,依旧不太自然,与他说话时眼神总有些飘忽。徐耀祖倒是大打方方,看着郭老师,认真听完他说话。原来下个星期市里有场比赛,田径部一个选手崴了脚,郭老师就想到了徐耀祖,想找他救场,跑一场一百米再跑一场接力。

“我没问题。”徐耀祖答应得爽快,笑着看郭老师,“只是好久没练习,成绩不好,郭老师还请轻骂。”

郭老师讪笑了下,徐耀祖又道:“老师不介意我在这里看看练习量吧,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郭老师拍了下年轻的廖老师,道:“小廖,你带他去跟进下练习。”

廖老师点了下头,和徐耀祖说:“你跟我来吧。”

他的脚步轻快,徐耀祖跟着走了会儿,竟觉得有些吃力,他心下奇怪,抬眼朝廖老师看去,巧了,廖老师也正回头看他,他不知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眉头紧锁了起来,甚至停下了脚步。

徐耀祖不明所以,刚想问清缘由,这廖老师左看右看,忽然一拳朝他胸口打了过来。徐耀祖大惊失色,刚想躲开,廖老师眼神一变,自己收起了拳势,重新上下打量他,这一次,他的眼神更为古怪了。徐耀祖忙转身想要跑开,可这个廖老师仿佛会变戏法,一瞬间便窜到了徐耀祖面前,他按住徐耀祖肩膀,徐耀祖动弹不得,他又捂住徐耀祖的嘴,道:“我不是坏人,只是你身上有一位故人的气味……”

徐耀祖双眼圆睁,眼里写满疑惑,廖老师逼近了又问:“你和艳阳天什么关系??”

他终是松开了徐耀祖,徐耀祖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他抓着草地问:“你什么人??我不认识什么艳阳天!”

说完他自己一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廖老师的手追问道:“不……不对……你说的这个艳阳天长什么样??”

廖老师推开他,道:“你身上虽缠着他的味道,可我看你一点功夫都没有,大概和他真没什么关系,走吧,带你去见见你队友。”

徐耀祖也是执着,一个劲问:“你告诉我那个艳阳天长什么样!是不是桃花眼,薄嘴唇,皮肤很白,头发黑的发亮??”

廖老师本背对着他,听到这儿,忽地又转过身,道:“你见过他?”

徐耀祖心跳加快,兴奋地说话都不利索了,喘着粗气问:“他……他还抽烟,烟瘾很大,特别特别大……每天都要喝中药,是不是??”

廖老师道:“脾气还很怪,对人又是打又是骂,其实骨子里心软地要命,是不是?”

徐耀祖怔着:“这我不知道……他没什么脾气,对人都很好的。”

廖老师失声笑了,摇头继续往前走:“那一定不是他,他对人从来都不好。”

“他不是个好人?”

“谁告诉你对人好就是好人,对人不好就是坏人的?”

徐耀祖一时答不上来,他跟着这个年轻的实习老师去见了自己的未来队友,他们再没提过那个叫艳阳天的人。

重新加入田径队让徐耀祖的校园生活变得异常充实,他妈知道这件事后特别骄傲,好几次放学后都会来学校看他训练,只是她的排场太大,来了一次之后,学校里就流传起了徐耀祖其实是神秘富豪独子这样的传闻。徐耀祖在同学间很少提自己的事,他和许多人一样搭公车上学放学,除非是雨天没带伞这种突发情况才会看到他钻进一辆私家豪车。富裕家庭背景的传言更是让原本就因为成绩好,人帅气在学校里是个风云人物的徐耀祖风头更盛,他不喜欢过多的关注,他妈倒是很高兴,说上次去学校还是去被校长批评,不能太过招摇,这次去总算是扬眉吐气能好好打扮打扮了。

到了周五这天,徐耀祖妈妈的专车又停在了学校门口,徐耀祖不肯让她进去,他妈就装可怜,抹眼泪,说:“带着你三哥和他朋友一起来的,我还亲自开车,本来想让他们一起看看你,你现在赶我们走,那我们走就是了。”

说着她放下了后排的车窗,三老板和那个人正坐在后排笑盈盈看着徐耀祖。徐耀祖看到那个人,更不想他们下车了,他正努力劝说他妈,没想到廖老师从学校里追了出来,看到徐耀祖就问:“都在找你呢,你在这里干吗?”

徐耀祖出了身冷汗,转身推着廖老师就走,敷衍地说:“没什么,没什么。”

他听到三老板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道:“耀祖害羞,还是算了,我们走吧。”

廖老师转头看了眼那辆私家车,玻璃窗正慢慢升上去,他眯起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

“艳阳天……”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徐耀祖忍不住问他:“那你和这个艳阳天又是什么关系?”

廖老师好笑地看他:“你打听这个干吗?你要有兴趣自己去问他呗,你就问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廖晓白的。”

“你名字啊?真老土。”徐耀祖一个星期下来早和廖晓白混熟了,说起话来没大没小。

“光宗耀祖,你也时髦不到哪里去。”

徐耀祖撇撇嘴,廖晓白说:“你干吗?你还真要去问啊?”

徐耀祖道:“干吗不问?”

廖晓白道:“你别问了,我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你。”

徐耀祖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

廖晓白道:“他会说‘关你什么事’。”

徐耀祖头一低:“他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廖晓白看看他:“你什么意思?”

徐耀祖道:“没什么,反正车里那个人不是什么艳阳天。”

“怎么不是?我都看到他了,我记得他,他和五年前一模一样,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说了不是他就不是他!”徐耀祖忽然生气,拔腿跑开,廖晓白觉得他生气的莫名其妙,徐耀祖却觉得自己生气的理直气壮,他才不要那个人是什么艳阳天,他想知道他的名字,他的经历,他的故事,但他不要别人告诉他,他要他是他的那个人,不是别人的任何人。

徐耀祖代表学校田径队在市里的比赛拿了百米跑的冠军,徐耀祖的妈妈高兴的不得了,在家里大摆宴席,和徐老爷子一打就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徐耀祖也难得和老爷子说上了话,老爷子关照他学习上不用有太多压力,要是喜欢跑步就去跑步云云。徐耀祖吃完家里这餐就又被隔壁班的郝云叫了出去,郝云是近一个星期才和徐耀祖混熟的,他家境优渥,在学校里有个自己的小团体,走到哪里都昂着下巴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徐耀祖他妈高调地带着好几个佣人去了次学校之后,这个郝云就粘了上来,和徐耀祖打得火热。徐耀祖倒没什么多大兴致和郝云交朋友,出于礼貌,郝云找他出去他总是会意思意思露个脸,这晚郝云带他去了间高级夜总会,进了包间,烟酒就伺候上了,几个漂亮姑娘也立马靠了过来。

包间里的人徐耀祖看着都脸生,坐了会儿就坐不住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要走,郝云喝得有些醉,还硬要送徐耀祖,他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徐耀祖只得搀着他,一路到了门口,也不知道是谁送谁。

“我先回去了,周一见吧。”徐耀祖说,拍了拍郝云,郝云指着他笑,身子往前一冲,砸在徐耀祖身上,两人噗通摔在了一起。徐耀祖暗骂了句,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徐耀祖正犯愁推不开郝云,这时边上走来个青年人伸手帮了他一把。青年人戴一副黑色皮手套,身高腿长,穿一身贴身剪裁的西装,脸孔英俊,他笑着拉起郝云,又伸手拉了徐耀祖一把。

徐耀祖连声道谢,青年人问道:“要给你们叫车吗?”

“啊,不用了,我是要回去了,他还要继续玩……”徐耀祖看郝云醉得不省人事,叹了声气说,“唉,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我送他进去吧……”

青年看着他,说:“几号房?我给你送过去。”

徐耀祖不太好意思了,上前搀住郝云说:“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送他进去吧。”

青年笑了笑,松开了手,他往夜总会里走,他似乎是常客,才走进去便有人出来迎他,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徐耀祖好不容易把郝云送回了包间,有人看到他又回来,说他一定是对这里流连忘返,怎么都不肯让他走,连灌他好几杯,徐耀祖佯装醉了跑去外面的厕所吐,跟着他出来的几个人没一会儿就全都走了。徐耀祖松了口气,从隔间出来拿冷水洗了把脸,那个人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了。

徐耀祖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他,他只听到有两个人进来,他拿毛巾擦干净脸后才看到进来的是两个男的,一个正把另一个压在墙上亲。徐耀祖无意多看了眼,这才看到被压在墙壁上亲的就是那个人——那个皮肤白皙,长了双桃花眼,到了晚上,看人时总勾着人的那个人。那个人也看到了徐耀祖,眼里蒙上层笑意。徐耀祖愣愣看着,他心里有火,他想冲上去揍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一拳,还想把那个人拉过来狠狠咬他嘴唇,但是他现在更想弄清楚那个人眼里的笑到底是在笑什么。

在笑他傻,还是在笑他蠢?

他就是他,谁都可以亲他,谁都可以抱他,可奇怪的是,他不属于任何人。

徐耀祖还是没能忍住,他一把拉开了乱亲那个人的男人,连揍了他好几拳,男人犯怂地踉跄着跑了,那个人就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你们认识?”徐耀祖拿毛巾给他擦嘴,把他的嘴唇擦得更红了,他摇头。

“你有病吧??!什么人都亲??”徐耀祖扔下毛巾掐他的腰,那个人笑着抽烟,懒懒看他。徐耀祖咬他的嘴唇,那个人搭着他肩配合地张开了嘴,他们靠在一起接吻,他嘴唇太软,身上太香,徐耀祖差点忘了这是在夜总会的男厕所里,吻到兴头上,那个人却停下了。徐耀祖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门口,他转过身跟着看过去,有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厕所,也不知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有多久了,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搭在裤缝上,他那只黑色的皮手套在灯光下泛起柔淡的光泽。

他是刚才徐耀祖在夜总会门口遇到的青年人。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青年人说,但他不走开,还是站在那里,抵着门,看着徐耀祖和那个人。

灯光似乎摇晃了下,那个人咳嗽起来,徐耀祖想带他出去,手才碰到他的手,那个人腰一弯,呜啦吐出了口鲜血。徐耀祖吓了一跳,完全没了主意,还是那个青年人反应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揽住那个人,擦了擦他的嘴,问他:“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那个人只摇头,不说话,徐耀祖回过神来,想去搭把手,青年人却推开他,说:“你别过来,他的血有问题,不要靠近。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徐耀祖茫茫然点了下头,说:“你有车?我告诉你怎么走。”

他停顿片刻后又说:“你们认识?”

青年人笑了,那笑又邪又诡秘,竟看得徐耀祖不寒而栗,什么都问不下去了。他跟在青年人后头走出了夜总会,上了青年人的车,他和那个人坐在后排,那个人有些困了,靠在他身上睡觉。青年人开车,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徐耀祖打破了沉默,他问道:“他的血……什么问题?”

青年人道:“徒弟?”

徐耀祖不解:“什么?”

“没什么。”

“那他的血到底什么问题?你认识他?”

青年人放下些车窗,吹着冷风说:“关你屁事。”

徐耀祖一下没法将他和刚才那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形象联系起来,还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说不出地耳熟。他语气也强硬了些,说道:“当然关我的事,我是……”

“你是谁也不关我的事,你可以闭嘴了。”

徐耀祖没闭嘴,他给他三哥打了个电话,说是在外面遇到了那个人,出了点事,现在送他回去。他三哥在电话里问:“打车过来?”

徐耀祖道:“不是,有人送。”

“谁?认识的?”

“不认识。”

徐耀祖一说完,他三哥就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让那个人听下电话,你胆子也太大了,随便找个人搭车就过来啊?”

徐耀祖不清不愿地把手机给了青年人,青年人正在等红灯,拿到电话说了两句忽然顿住了,自报家门说:“三老板?我是周白清。”

周白清和三老板又讲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把手机还给徐耀祖,徐耀祖好奇问:“你认识我三哥?”

周白清还是懒得搭理他,开了电台来听,把声音开到最大。徐耀祖替那个人捂住耳朵,恶狠狠地剜了眼后视镜里的周白清,周白清慢悠悠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三老板的木屋。三老板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周白清从车上下来,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坐。徐耀祖扶着那个人下车,快步进了屋,周白清靠在车边说:“下次再聚吧,还有事,下个月就能时常见到了。”

“下个月?你也参赛?”三老板问道。

周白清道:“没,给一个朋友当场外顾问。”

他看了眼木屋,又说:“没想到艳阳天在你这里。”

三老板哈哈笑:“说来话长,下次见面详细和你说说。”

周白清笑着和三老板握了握手,道:“也不关我什么事,下次见面和三老板就是对手了。”

三老板一拍脑门,道:“你看我,都把自己也带了个队伍参赛的事情给忘记了哈哈哈,那就下次见吧。”

周白清挥挥手,回到车上,调转车头,沿着空寂的小路,在黑暗中往东面驶去。

第十二章

三月七日,惊蛰,木草初萌

桃花已经开过了,春雷才从天边劈落。艳阳天从梦中惊醒,洗漱过后就坐到了朝南的偏厅里抽烟,一院的海棠还未开,倒是风吹来几朵门前已经开始凋谢的玉兰花,焦黄爬上了白玉般的大花,颓势腐蚀着花树逼人的生气,与周遭一夜之间绿了头发的草木一起宣告着春天带着衰败与新生轰轰烈烈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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