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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与学士之枫落吴江冷——by水月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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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于是便决定微服出巡,并向太后禀报道,“朕听闻新任梅州太守林御风在当地欺男霸女,官声甚是恶劣,但朕恩念林御风是天子门生,又做过当朝大学士,遂决定采用暗访之法,对他旁敲侧击一番,设法救他于危溺之中。”太后听罢,直愣了好大一会。

皇帝微服出巡的消息传到惠贵妃耳中,惠贵妃又以省亲之名,软磨硬泡着也加了出巡之列。

“朕把天山进供的汗血宝马选了两匹最好的出来,便让惠贵妃坐在轿子里,朕与你一起骑马,一路上策马扬鞭,弯弓射猎!”皇帝兴冲冲的说着。

白鹤把头一扭说道:“我也要和惠贵妃一样坐轿子!”

“那你不和朕一起射猎了,你不是说喜欢新进的汗血马吗,要不朕他们专做一套汗血马的鞍子,给你拉轿子使?”皇帝不无沮丧的说道。

“让汗血马拉轿子,真是要哭死伯乐了,这样,还是让汗血马拴在我的轿子后面跟着走好了!”白鹤计较道。

“为什么非要坐轿子呢?”昏黄的琉璃灯下,皇帝偎依着白鹤语声绮旎的问道。

“那是因为,因为我的轿子里比惠贵妃的轿子里多刻了一朵花!”白鹤答道。

次日,皇帝一行便从皇宫出发,一路南行,沿途并不惊动官衙,只是拣了各地一流的旅店食宿,从陆路换了水路,又从水路上了陆路,直行了足有月余,才到达梅州府衙,却听说林学士已外出剿匪,尚需几日才能归来。

到得梅州府衙之时,皇帝一行虽然舟车疲倦,面上皆有倦色,但所幸向人都身体无大恙,但所携的两匹汗血马,皇帝所骑的那匹已因不服南方水土,死在半路,拴在白鹤轿后的那匹也已是瘦骨嶙峋,奄奄一息。

皇帝和白鹤都极为喜爱这匹马,所以一到了梅州官衙,万事不理,只下诏要悬赏当地的马医来诊治那匹汗血马。

但极为悲哀的是,重赏之下招来的那些兽医,给这汗血马服了各种名贵之药,又给做了从马蹄到耳朵眼的各式针灸,却渐渐把这匹宝马治的只余一口气了。

送走了最后一个兽医,皇帝已对这宝马连死马当活马医的希望也不抱了,只是见白鹤日日对着那病马叹息,心中也觉得烦躁不已。

一日负责喂马的小厮笑着白鹤说道:“公子,听说太守他们已行到了衙门门半里处……”

不待小厮说完,白鹤便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们太守回来算什么大喜事,我现今只关心我的汗血马,你们衙门里找来的兽医都是阎王派来的,专管杀生害命的!”

小厮摸摸后脑稍,略带羞愧的说道:“那些兽医治不好公子的宝马,都是些饭桶!是阎王的手下!不过,公子,这次与太守一起出去剿匪的有我们梅州最有名的兽医金凤凰,您若说那帮饭桶兽医都是阎王派来害命的,那金凤凰可就是菩萨派来救苦救难的英才啦!”

那小厮见白鹤对着金凤凰似是颇有兴趣,便对白鹤大肆渲染了,金凤凰如何的妙手回春,救回了前任太守的那只羽白赛雪,会唱三十二只小曲的鹦鹉,又讲到金凤凰如何仁心妙手为一只中了箭的老虎换了一只炯炯有神的狗眼……

小厮头顶上冒着热汗,提高了嗓门,正说的带劲,只听得官衙外传来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当声,一位服饰明彩辉煌的女子轻迈莲步袅袅娜娜的推门走了进来。

白鹤抬眼看去,只见这渐次走近的女子体格高挑,素挽的倭堕髻下,一张莲萼般娇嫩的脸孔上透露出一种难以掩抑的富丽之气。

“公子,这进来的便是金凤凰!”小厮冲白鹤说道。

“你说这女子便是你说的菩萨派来的兽医?!”白鹤愕然的问道。

第17章

喂马的小厮着几个人把那匹病马从精致的马厩里挪里出来,白鹤只见那原来威武神俊的汗血马只剩下长长的马毛贴着一把马骨,赢弱不堪的卧倒在一张草席之上。

那个叫金凤凰的兽医,上下打量了这匹病马两眼,笑着从揣着的袍袖中伸出一双修长白洁的双手,在马背上轻轻抚过,叹息一声,操起一口糯软的苏白说道:“侬本生于北疆,万骏同侪,齐跃于天山阔野,当时何等逍遥快活!殊料,突遭横变,受虏于王庭,虽是锦衣玉食,但郁郁乡愁,终日萦怀。今次南渡,睹南疆之风物犹如魑魅魍魉,令侬过眼惊魂,至今犹存恐惧在心,加之水土不服,中途又痛失爱侣,侬以憔悴之身,早已存殉情之志,又迫受庸医之汤药蹂躏,侬不遇我,只怕这一腔忧愤便要同侬齐埋骨于黄土垅下……”

金凤凰一度话罢,只见那原本眼神黯然的宝马居然眼中居然闪现泪光闪闪的突然有了神彩。

众人听不懂苏白,只觉得金凤凰的那番话听来甚是韵味悠长,意思却不能晓之一二,林学士不知何也混在众人之中,亦是听不懂苏白,亲眼见证了金凤凰这一奇迹,不由赞叹道:“果真异能之人,定有鬼神相助!”

白鹤本是极为感激钦佩金凤凰的医马神技的,但见到林学士口中对这女子赞赏有加,心中便有几分不快,且他原是能听的懂苏白的,便禁不住同金凤凰争执道:“不对,不对,我们此行携带的两匹汗血宝马都是公的,金先生怎可称他们为爱侣?!”

“这汗血宝马自幼小之时便从天山虏来,与一群神骏异常的公马同食同宿,试问此马见过了这些上等好马,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平常路上行走的那些驴骡面孔,矮脚低背的驽种母马?!”金凤凰此时已换了一口标准中原官话答道。

金凤凰的这一度话把白鹤问的目瞪口呆,白鹤原不知御马厩里的那些骏马还有这种情愫。

林学士在一旁听的甚是心服,他想起当年十余岁时便在鼓山书院和柳白川同窗攻书,果真是见惯了那等精致面孔,再看围在身旁的那些女人,个个都是粗眉傻眼,面目可憎。

“那你可能治得好的我的马吗?”白鹤见林学士望着金凤凰发呆,心中不由愤愤,眼光斜睨了金凤凰一眼,冷冷的问道。

“生死由命,这马儿活不活的过来,便要看它是否能遇到命中的贵人了?”金凤凰又对柳白川似是视而不见,只望着林学士含笑说道。

“不知这马儿命中的贵人是何种样人?”林学士看着金凤凰问道,他眼角却悄悄向白鹤扫了一眼,只见几月不见,他倒是清减了不少。林学士此时对白鹤是又恨又爱,爱的是他那掌与柳三公子极为肖像的脸孔,总能引起他的故人之思,但一见着那张脸孔,林学士便不由的又想起自己背上那幅不堪入目的恶画来。

“如果有人能雕得一匹与这马儿的爱侣一模一样的马出来,让这马儿弃了死志,这马儿就有七分可活了!”金凤凰说道。

皇帝听罢金凤凰的话,颇为为难的说道:“与朕,我等同行的几人,虽然都是见过那匹马的,但是谁有又有妙手天工雕的出一模一样的马来呢?!”

金凤凰叹息一声,看着那匹泪光盈盈的汗血宝马说道:“有方无药,有方无药,我救不得侬,不如让我一匕首刺死侬,免得侬多受苦痛!”说罢从她粗致的绣花靴子中掏出一把柄上镂花的青铜匕首,向马心处刺去。

“慢着,我要一试!”白鹤从腰间迅激的绕开一把软剑,将金凤凰的匕首挡落在地。

金凤凰看着白鹤嫣然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第18章

白鹤把腰一挺,手执长剑冷笑道:“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啊呀,果真不是以前只会挠人的柳三公子了!”金凤凰看着白鹤执剑的样子笑道,“你难道不记得我了,那年在烟水看花灯,我瞧着你二姐的绣花鞋子样式好看,就想让她脱下来卖给我,谁知你二姐一下子就哭了,还非闹着说是我轻薄她,你就冲过来和我打了一驾,你那时岁数比我小,本来打不过我,结果你像只野猫似的又抓又挠,居然占了上风,不过我也没吃亏,在你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只怕现在牙印子还未消呢?!”

金凤凰说掀起白鹤的手碗,却诧异的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牙齿印子,倒是纹着一枝别致的梅花,只是那梅花的花蕊处有些凹凸之处,但细小之极也不似牙咬过的痕迹。

“哈哈哈,原来凤凰你就是白川当年口中讲到了金家小公子,白川说那金家的小公子自小喜欢穿女人的衣服……”林学士万没想到眼前的金凤凰居然就是柳白川口中的金家小公子。

林学士曾听柳白川讲过,在烟水河畔,金家和柳家是财势最大的两家,素有“河畔金柳”之称,柳家和金家却素来不和,待传到柳白川那一代时,柳家不知何故,只是生女儿,柳白川的大伯家连生了四个女儿,柳白川的父亲也是一气生了两个女儿,柳白传的三叔偏不认命,一气娶了五房姨太太,结果生出了十二个女儿,而金家到了这一代就只是生儿子,而柳白川的出生,当时绝对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柳家终于生出了柳白川这一男丁,遂把他当成宝贝似的供养,让他整日在绮罗丛中打转。而金家也有个宝贝的儿子,就是金家最小的公子,他虽然是个男儿身,却自小喜欢女孩子的东西,也和女孩子一样涂脂抹粉,金家下人都说自家小公子准是个投错了胎的姑娘。

“虽是在你手腕上找不到牙印子了,但是我还是认定你就是柳三公子,你定然是因为做了人家的禁脔才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的。真不知你是贪图什么,咱们金柳两家的财势虽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算的上是富甲一方,咱们这样的家世,又何用为钱为愁,便是读书进学,也是大可不必,中了举也有左右不过是给皇家做那低三下四、做看人脸色吃饭的奴才,哪如留在烟水那山水胜境,过那锦衣玉食的神仙日子。哎!真是想不到柳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竟然给人家做了禁脔!”金凤凰叹息着,口中不无讥讽的说道。

白鹤一听金凤凰骂他给人做了禁脔,也顾不得管自己是不是金凤凰口中的柳三公子,直冲金凤凰回口道:“你千里迢迢来到梅州,打扮的不男不女的,难道又是进学来了?!不知你小登科时,可见着那学士大人背后的那幅春宫,那可是,有一夜他与我颠鸾倒凤时,跪倒在我脚下,求我给他画在背上的。”

“噢,原来他和你好过,我也不气,他的眼光向来好,不然也不会舍了你来找我!”金凤凰不怒反笑。

“你过来,有一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金凤凰看着怒不可遏的白鹤说道。

“你听着,你若再敢和我挣,我就治死你的汗血马!”金凤凰面上粲然一笑。

第19章

皇帝坐在一旁的竹椅上,看着白鹤和金凤凰两个人漕着吴语斗嘴,本来觉得极是好玩,甚至惬意的用扇柄在手心打着节拍,但换了他两人用中原官话吵架,却让皇帝心里越听越不是滋味,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

“可恶!他们居然对朕视而不见!可恶!他们居然全是为了站在朕身边的林御风而争吵!”皇帝真是越想越怒,但以他此时的身份,却无法发作,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林学士,林学士被瞪的浑身发毛。

皇上正怒不可遏,林学士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两人都等着看白鹤和金凤凰两人如何吵下去,却不料二人竟然言归于好了,一起围着那匹病马探讨起来。

梅州府衙的几个木工帮着伐倒了院落中那颗三人合抱不住的大树,又把树皮了抛干净。

白鹤接过一个木工送过来的一整套斧子、刨子、凿子,把各样都在手中掂了掂,直觉得莫名的亲切,真正用起这些工具来也甚是得心应手。

淡淡的月光下,一堆堆的刨花被推落地上,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气,白鹤按着凿子,一下一下敲打着锤子,有那么一瞬,白鹤觉得自己一直就是一个雕花的工匠,以前的那些事、那些人,不过都是大梦一场罢了。

白鹤想着想着,竟伏倒在木马上睡着了,他似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春梦,一场他做了好多次的春梦,他又梦见那个男人伏在他身上大声喘息着,他也大喘息着,这个男人的身子和他雕的木头人一样,只是这个男人总是背对着他,他伸出一只手臂来把这个男人的脸扳了过来,这人他,他长着一张和林学士一模一样的脸,白鹤吓了一跳,觉得浑身冷的发抖,于是冻醒过来。

白鹤睁开眼,只见皎白的月光下,皇上正站在他身边,皇上的披风盖着他的半个身子。

“卿,你醒了,刚才朕想把披风脱给你,又怕你睡觉轻,扰了你,晚上风露重,和朕到房里睡吧。”皇上说着亲昵的伸出手来将白鹤扶了起来。

“你早知道我是柳白川,可是你却不告诉我,是不是?”白鹤看着皇帝那张渐渐发白的脸问道。

“你是谁?!你是章太尉献给朕的男宠!”皇帝冷冷的说道。

“嗬!原来如此,那明天我走了,皇上也不必伤心,只管让章太尉再给你寻一个好的便是!”白鹤甩开皇帝的手冷冷的说道,此刻,他已是确认自己就是柳三公子了。

“难道,朕不想失去你,也是不对的么?!”皇帝已是换了一副腔调,哽咽着说道。

“如果你一直死不承认,也入场我就信了你,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狠你!”柳白川看了皇帝一眼,凄然的说道。

“如果你敢离开朕,朕就把林御风连降八级,把他贬到荒州去!让你们一辈子不能见面!”皇帝狠狠的说道。

“他做个平头百姓,我也做个平头百姓,他贬到荒州,我也跟到荒州去!”柳白川淡淡的说道,回头看了皇帝一眼,面上露出一个蜻蜓点水似的笑来,说道:“圣上,您多郑重!”,说罢步履轻盈的向林太守的房内走去。

皇帝也回了柳白川一个极轻的笑,不想这笑却把心火勾了出来,嗓子觉得一涩,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皇帝用手抚着那匹飞腾着四蹄的木马,喃喃的说道:“朕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朕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柳白川,那个白鹤,他不过和你一样,是哄人的!”

不知柳白川踏进林学士的房内时都说了些什么,住在林学士隔壁的大管家只是隐约听到了隔壁竹舍里传来的竹床的咣当声和已辩不出音色的声皆力嘶的喊叫声。

“你看我背上那幅好不好?”林学士执着柳白川的手问道。

“原来你还在怪我?!”柳白川生气的侧过脸去。

“我是说,我们照着那幅画……”林学士的脸突然变的赤红起来。

柳白川看着林学士的那幅样子,直笑的前仰后合。

次日,林学士收拾了行礼,给在杭州做官的大哥写了一封信,让大管家带着几个平日里依重的下人去大哥府上投奔,自己和柳白川找了两头灰驴,骑着向荒州去了。

两人一路上风餐露宿,只见沿途越走越荒蛮,大约行了十几日,便到了荒州地界,林学士此次被贬为团练副使,属从八品,权俸近无,皇帝还特行规定,这荒州的团练副使每隔半月都需到府衙处报道。

“皇帝倒是看中你这个团练副使,要时时知道你的消息呢?”柳白川勒住自己的骞驴笑道。

“皇帝不过是为了防止我从任上带着你私逃罢了!”林学士嬉笑道,心里却想,如果离了这荒蛮之地,以我和白川的才华,何愁过不上人上人的生活,只是恐怕这辈子都要留在这荒蛮之地做个囚徒了,想到此处,林学士不由心中一苦。

“喂!到了这种荒蛮之地,亏得你们倒还笑的出来?!”一声懦软的声音传来,却是金凤凰骑着那匹治好的汗血宝马来了。

“我比你们晚行了五日,不过亏得这匹宝马日行千里,也亏得你们那两头跛脚的驴行的慢,总算让我赶上你们了!”金凤凰此时已换做了一身青布衣裳的男子打扮,但依旧看起来富丽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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