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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掩黄昏——by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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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桥看著他逃脱一样出了门,屋内又空荡荡的剩下自己,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最终还是自己一个人......他将整个身体埋在被子下,全身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

看著医馆里进进出出搬运东西的人,阿遥瞪大了眼,拦著他们不让摘牌匾,颜振棠示意他不要添乱,阿遥吃惊地盯著自己的老板:"你把这里卖了?那,那──"
颜振棠见他激动的样子忍不住又去揉他的头:"你不是想出远门麽?我正要去采购药草,带著你去。"
"好好,那这里......什麽时候走?"孩子还是禁不住诱惑,转眼就把眼前的事抛开。
"现在。"
"啊?这麽急,我娘还不知道啊。" 阿遥又张大了嘴。
颜振棠笑道:"那就去告诉她,记得让她去我家里坐坐,我回来付她工钱。"

刘太医家的药铺颇是好认,一打听就知道地方,可让颜振棠失望的是他家却从来没进过灯藤和巴子这两味药,这药实在珍贵难得,而且近来都是供给皇家吃的。
"那能不能运些过来,我出高价。" 颜振棠啜著茶,不紧不慢道。
药铺里的年轻帐房摇摇头,听说这药皇帝总来补身体,宫里供给还不够那。
颜振棠眼睛一眯,将茶往桌子上一拍:"通知你家刘太医,颜振棠来访。"
那帐房见他言语凛然,想是来头不笑的人物,忙令人去通报。
是以颜振棠还未到府门刘太医就迎了出来,这刘太医已是胡须三尺白发苍苍,见了颜振棠哎呀一声拉住他的手:"颜兄,可算是见到你了。"

"三年前你回家丁忧,後来陛下想召你回来却找不到你的人,还以为你出了什麽事......"刘太医忙不迭的把宫里的事说给他听,在太医院的时候与他与颜振棠相交甚好,更佩服颜振棠的医术另辟蹊径神奇精湛,所以对方年纪青青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御医。颜振棠这一走别人还真代替不了他的位置。
颜振棠心道:我父母早死了二十多年了,丁忧只不过是唬人的把戏,籍贯自然也不是真的,找也没用,於是打断他:"是谁把我的方子泄了出去?"
"啊?"
"刘太医,灯藤和巴子同用,这样的方子只有我开过。"
刘太医叹了口气:"是啊,这不是配毒药麽。你走之後,陛下身体总有不适,老院使开了方子也不见成效,後来还是老院使拿出了这个方子,我们一看也都知道是你的方子改的,你的方子一向奇特,但不好说什麽,你也知道,老院使总是喜欢研究你的方子......"
"原来如此。" 颜振棠明白事情大概後长松了一口气,"陛下的病我是知道的,不过也对了这个方子,以毒攻毒,老院使用的倒也不错。"
"什麽?你是说陛下体内中毒?"
"是每天都吃毒药。" 颜振棠拿出纸笔边写边道,"陛下听信那些道士修身养性,每天吃的金丹便是毒丸。"
片刻药方已写出,颜振棠将纸交与他:"你让老院使看看这个方子他便明白了,这副比我那副更适合陛下。"
"记得,给我捎回灯藤和巴子,越多越好,越快越好,至於银两,去找韩太後,就说颜振棠需要她帮忙,需要多少她自会付给你。"
"这个我会办到,我正要督运一批药草进京,如此明日我便出发。但是现在京城危急,恐有变动......总之我尽力吧。"
"刘太医,多谢了。" 颜振棠郑重道,如今虽然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但朝廷已经无暇顾及他了,还是早点把药拿到手安心。

事情办的顺利,颜振棠脑中想的满是洛桥,心里总不塌实,叫了阿遥第二天夜里就往回赶。
阿遥在马车里打了个瞌睡,路面颠簸害他即使再困也睡不稳,眼角撇见一边的颜振棠,他正理著自己的衣服想事情。
"颜大哥,都说你有钱了,怎麽衣服还总穿旧的?"
"旧的才贴身。"
阿遥看见了衣服上的细密的针脚,拽了拽:"都破了......唔,缝的真仔细,是洛桥哥帮你缝的吧?"
"是啊,不知什麽时候缝好的。"颜振棠失神而笑。
"比我娘缝的还仔细,洛桥哥要是女人就好了,男人哪有想拿针线的。"
颜振棠白了他一眼,要是女人,自己三年前就会下手,怕是现在已经儿女成群了......

马车终於在清晨赶到了安州城,城里却没有以往的安宁,到了城西头更是人人竖著耳朵警惕百倍。
颜振棠从车里探出脑袋,正好看到路过的卖烧饼的陈二,忙开口问他:"陈二,发生什麽事了?"
"哎呀颜大夫,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弟弟让强盗抓走了!"
"什麽?"颜振棠闻言差点从车上栽下去,跳下车就往家奔,他觉得陈二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是陈二从来不开玩笑,但是洛桥一直都会在家里等著他,他想他回到家中会看到洛桥微笑著迎接他,什麽强盗,陈二肯定是在骗他。
阿遥的娘在他家门口急得举足无措,身边围了一堆的人,她正哭喊著怎麽跟颜大夫交代,就看见颜振棠远远的赶回来了。
"洛桥呢?" 颜振棠拨开众人,推开门进屋找人。
"强盗,那个强盗带走了......我昨晚上刚要回家,就看见强盗来了,是王仙姑领来的,她说你家有银子,就把强盗引来了......"阿遥的娘跟在他身後不停念叨著,她昨天也被吓坏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我当时也慌了,他们把我赶了出来......"
颜振棠找了一圈没找到洛桥,尤不甘心,又去厨房里找,还是没有。
"他人呢?去哪里了?!"e
"强盗把洛桥带走了,洛桥让我告诉你不要担心,好象,好象......"
"好象什麽?" 颜振棠已经急红了眼睛。
"他让你保重,好象说不回来了。"
颜振棠听罢心中一僵,刚要说话,却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即身体一仰,直直倒了下去。
□□□自□由□自□在□□□
安州西面是绵延的山麓,由於山势陡峭凶险,所以人迹罕至,几百里见不著人。那群强盗就占了山里的破庙,暂时安定下来。
强盗的首领名叫吴威,是个髯面汉子,他扔了自己的破衫褂将昨晚抢来的衣衫往身上套,壮硕的身上满是伤疤:"当年我从流放的途中逃了出来,京城也不能回了,只得落草为寇。这几年确实难熬,我想宋豪定是忍辱负重找机会为总兵大人报仇,就来投奔他,谁知那老小子不但不认我,还带了一群兵来,说什麽为民除害,打得老子四处跑。呸!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衣服才让他穿著舒服了,也引起他的往事来,"若不是当年总兵大人提拔,他现在还是个打铁匠,等到出了事就恨不得撇得一干二净,真是个小人!"
"那你们怎麽到了安州?"
"被堵得实在没地方可去,手下就还剩几十来号兄弟,宋豪真他娘的狠!小公子,我可不想再胡里糊涂的为朝廷卖命,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给兄弟们指个道吧。" 吴威在地上胡乱铺了几层衣服,让洛桥坐到上面。
洛桥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怎麽能决定你们的事,总之千万别再危害百姓。还有,我早已不是什麽小公子,别这麽叫了。"
"那怎麽行?别人我不管,我吴威活一天就得尊你一天小公子。"吴威拔高了嗓门。
洛桥叹了一声表示随便他了,托著头思索了半晌道:"你有没有听过西北腹地的义军?"
"你是说王达远带头的义军?"
"恩,听说他们一直在山地与阜国对抗,以前为什麽没想过投靠他们?" 洛桥眼提醒他道。
"我想过,只是总兵曾经镇压过义军,我要是投奔了他们怕总兵大人在九泉之下会不高兴。"
"是啊......" 洛桥想起以前父亲外抗强敌,内平忧患,为的就是这襄国的大好河山不被染指,国内百姓安居乐业,可是父亲却落了什麽下场!他心下悲痛,沈声道:"朝廷已经岌岌可危,再也不能指望,但总不能让百姓任外人宰割,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各方义军和忠义将士共同对抗外敌。"
他心中一窒,又道:"我爹若是在世,也定会以驱逐蛮夷为先,那才是襄国最大的敌人。"
吴威听了他这话这才心中开阔,喝道:"好,朝廷是靠不住了,老子就反了!宁可换了义军当皇帝也不能让阜国得逞,明天我们就出发!"
二人正在商讨,跑来个报信的弟兄,满脸的兴奋,边跑边喊:"大哥,大哥,有个不要命的来送死啦!"
"谁?来干什麽?"
那报信的喘道:"他说来赎人,叫什麽糖来著,带了两大箱银子那!"
"你就知道银子!"
吴威站了起来,对洛桥道:"是颜太医吧?我去跟他说清楚了。"
洛桥拦住他,摆手道:"我的事我来解决,再说一路上也不能再当流寇了吧。"
"倒也是,安州人都说颜振棠最能捞银子,我们就先借来他的用用。" 吴威哈哈一笑,一付理直气壮的样子。
洛桥苦笑了一声,心中复杂,事情早晚都要了结,再这样纠缠下去对二人都是折磨,尤其是得知颜振棠的那种情谊──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天就做个了断吧,从此是生是死再无瓜葛。

颜振棠站在山脚,身上的汗打湿了衣衫,当他辨认出那个走过来的人影,看到那一跛一跛的步子,鼻子一酸,忙迎了上去。
"洛桥,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麽样?" 颜振棠张开手又收了回来,关切地问。
"带头的是吴威,我爹以前的部下,你应该认识。"
"哦......原来是他,没事就好。洛桥,回家吧。"他弓下身来背他。
洛桥摇摇头:"阿遥的娘将话带到了吧?你自己回去吧。"
颜振棠寻思肯定是洛桥怪他醉酒发疯,赶忙道:"说什麽傻话......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我以後不会再糊涂了。"见对方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没来由的不知为何突然慌乱,那麽急迫不安,他压了压心神,接著道:"你腿脚不好,我背你回去。"不容分说就要背起他。
洛桥退後一步,幽幽道:"振棠,你不辛苦麽?"声音不大却让人一凛,"三年来你不觉得累麽?"
颜振棠没料到洛桥会问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怔在那里,过了一段时间才想到回答:"怎麽会,一点都不累。"
"你以前说过钱财是身外之物,你从来不贪财,可是......" 洛桥望著他,眼中充满无奈、愧疚与悲伤,"我喝的每副药......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每日两副......"
"够了,我还养的起你!" 颜振棠悲愤地打断他,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周家的太太,楚家的千金,又多了张家的小姐......她们都在等你,你伤了那麽多无辜人的心,还在整日奔忙,你也不是爱逢迎别人的性情,这些都是为了我,你以为,以为我每天喝药的时候安心麽?!"这些话是他一直憋在心里的,今天终於一口气说了出来,说的急了,一时缓不过来大口的喘著气,还是坚持著要说完,仿佛一会就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样:"那些药,我恨不得抠出来!"
颜振棠被他说得浑身发颤,想阻住他,却又被戳到了痛处,怒极反倒笑了起来:"没错,都是为你,所以你不能离开我,刚才的银子也已经把你赎回来了,你现在就是我的人,哪也不许去!"
洛桥怔怔望著他,忍不住颤声道:"你何必对自己这麽残忍,你的心是好的,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病你比我更清楚,又何必......不要强求了,我是不会回去的。"他定下决心,接著道:"银子是让山上那些人投奔义军用的,你想必也会做这样的善举,也算是我又欠了你......"
"哈哈哈哈......"
颜振棠听罢笑出了泪,还是忍不住,高声道:"你又欠了我──你总是欠我的,却从来......从来不知道还!"
洛桥猛然睁大了眼,身体僵了一刻才缓缓应道:"好,我还。我把命给你,你拿去吧。"说著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举到他面前。
"你!你......"看著眼前人一副无情的样子,颜振棠指著他气结的说不出话来,"啪"的一巴掌扇狠狠扇过去,洛桥一趔趄,支撑不住瘦弱的身体闪跌到地上。
看著他沿著嘴角留出的血,颜振棠剜心般难受,不相信自己怎麽会打了他,嚅嗫了半天发出声音:"你别惹我,跟我回去。"
"既然你不杀我,那我走了。"
洛桥说完爬起来决然转身,满山的绿叶红花都罩上了水气,弥漫如雾,他一步步走著,跛了的腿比平时更加疼痛,但他却不想停下来,一瘸一拐往山上移,还是走吧,离开他,你早该离开他,否则的话......
"洛桥!洛桥!"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你又想依附别人了麽?洛桥咬牙撑著蹒跚的身体,这个身体太没用了,总是借著别人的力量活著,这样不行......
"洛桥!!"身後的人大喊,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洛桥,你别离开我!......你知道麽?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离不开你了啊......"颜振棠目眦欲裂,眼里甚至能滴出血来,他不能让洛桥离开,怎麽能身边没有他?不能没有他!
他将头贴在地上痛苦地哭嚎,那哭声振荡,让人不忍闻听:"跟我回家吧,那个屋子没有你......太冷了......没有你,太冷了......"
洛桥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步子更慢了,他用手捂住不断加快跳动的心口,想慌乱地逃开,眼前早就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晰,只能蹒跚地乱撞。他乱了方寸,却还一直强迫著提醒自己,别犹豫,不能犹豫!
"洛桥!!......洛桥......你这是要我命......"身後的人茫然念了一句终於没有了动静,洛桥一惊,脚下停住,後面还是没有声响,与方才的喊叫相比显得格外寂静。他无奈地闭了闭眼,最後还是忍不住担心回过头,颜振棠倒在地上,血从身前不停地溢出来,胸前插的便是方才那把匕首。
洛桥跌爬著奔过去,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泪水串串划下。
"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

颜振棠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京城的春天,那是早长鹰飞,柳绿桃红的胜景,偏也下起了绵绵细雨,丝丝不绝。他在酒楼的二楼的雅间里喝酒,陪他饮酒的人却嫌酒不够凛冽,站起身来瞧那窗外的景致,一壶酒下肚却没见那人回过头来。
"那是谁?"看半晌的人终於开了口,声音中有著无可抗拒的口气,好象别人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颜振棠却从不在乎此人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拎著酒壶凑到窗前,被潮湿的春风吹地後退了一步,揉著眼睛问道:"哪个?"
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透过迷蒙的雨雾,前方是穿城而过的河水以及河上的古桥,桥上走来一个少年,那人打著油伞,行走间却不著急,仿佛在这雾水间悠闲漫步,仿佛嵌在这烟雨中,一身白衣,体态纤瘦,成了画上点精的一笔。
"他呀,正是沈练的独子。" 颜振棠灌下一口酒,打了个饱嗝。
雨渐渐大了,桥上的人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一双眼睛呈现在天地间,虽然离的远,却觉得那双眼睛如同两潭春水将人深深吸了进去......
身旁的人满怀兴致地揣起胳膊,眯起眼睛盯著雨中的人影:"他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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