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冉头也不回的往前方的大街上走去，秦子航眼睁睁的见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绝尘而去。
除了那次在汶川，秦子航几乎没见过林亦冉的眼泪，他也从没见过林亦冉这么气愤难过。
他也是第一次听林亦冉如此直白的告诉他，自己扮演的并不是一个多么理想的伴侣。
他一直以为的圆满爱情破了一个大口子，似乎有什么不安和无助一下子涌现出来。
秦子航定定的看着一团未消散的尾气，只想说一句话。
“去他妈的冷静！”
Chapter 63
秦子航一路喘着粗气回家，重重的按着方向盘，雪弗莱皮卡发出刺耳的鸣笛声。他心情烦躁的在高速路上飙车，以差点撞到两辆汽车而告终。
拐进社区的街角迎面冲过来一辆自行车，刚刚调整过的反光镜变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他懒得跟一个新学骑车的小屁孩计较，满肚子不快的将车开进院子，然后用手再次将反光镜扳成合适的角度。
重复了几次都没成功，秦子航干脆的锁了车子，直接开门进屋。
和意料之中的一样，林亦冉没有回来，他想找罐冰镇静啤酒让自己平静一点儿，翻遍厨房也没找到放在哪儿。
往日回家林亦冉只会按照他的习惯将东西准备妥当，秦子航连厨房都很少进，哪里会注意这些到底放在什么地方。
没找到啤酒心情更加糟糕，他解下领带随手一甩，心烦意乱的来到浴室打开水冲澡。
可是毫无疑问林亦冉是他这些年来最珍爱的人，秦子航扪心自问自己也确确实实将伴侣放在心里，到头来一段感情却仍然怀有缺憾。
他忽然又有点茫然，他和林亦冉并没有经历过太长你侬我侬的恋爱时光。他们从一开始过得几乎就是平淡的同居生活，现在连一年都不到就去结婚，究竟是不是欠考虑？
秦子航拿过放在架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还有镜子旁永远摆放有序的男用护肤品，深刻的意识到他的生命里已经不能缺少林亦冉。
他刚才不应该说那么重的话，林亦冉伤心也是在所难免。
他穿好衣服下楼打算给老婆打个电话，先是听见了一阵音乐声，而后对方挂断。
秦子航没辄，坐在客厅干等。随意翻开与自己有合约的一份时尚杂志浏览，所有自己拍的照片都被林亦冉用红笔画了出来。
他开始后悔那个时候干嘛不追过去。
世界是不允许人们后悔的。他们上午十一点吵架出来，到现在已经下午三点，林亦冉还是没有回来，手机干脆关机。
好端端的注册结婚搞成这个样子已经很糟糕了，现在林亦冉又不知所踪，秦子航终于体会到了等待一个人的心情。
秦子航打了半天腹稿计划一会儿怎么跟老婆和解，甚至考虑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筐梨，榨成老婆最喜欢的鲜梨汁讨好他。
过去自己晚归林亦冉哪次没有等自己，那时候无法体会他的心情，现在倒是一清二楚了。
＊＊＊＊＊＊
他一直等到天快黑才听见门口的门铃声，林亦冉晕晕乎乎的倚着门框，身上显而易见的弥散着酒气。
他酒量极差，万一去了酒吧也不知会不会吃亏，秦子航想将他打横抱到沙发上，真是对他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别管我，我没喝多少。”林亦冉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臂，身子去微微晃悠，“要不你再陪我喝点儿？”
“别闹，都醉成什么样了还喝。”
林亦冉不依不饶的揪着他的袖口：“……有没有烈性的……那些只有扮相的鸡尾酒一点儿劲都没有……”
他又晃悠了几下，倒在沙发上，半分钟不到就闭上了眼睛。
秦子航已经看出他醉得不轻，脸色阴沉的就他抱起来，忍着难闻的酒气径自去了浴室，将浴缸里蓄好热水，然后开始解林亦冉的衣扣。
“你干嘛，躲开别管我……”
林亦冉半睡半醒的嘀咕了一句，身子也不乱动了，乖乖巧巧的靠在秦子航怀里。
林亦冉泡在温热的水里很舒服，身上的触碰也不让他觉得反感，索性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面对漂亮纤细的身体秦子航第一次没了多余欲望，他拿来洗发水和沐浴露，细心的为林亦冉擦拭皮肤。看着躺在浴缸里毫无防备的少年，第一次意识到他才这么年轻。
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呢，对方才是个那么年轻的少年，他所有的未来都是模糊的，自己却一次次的让他做出不得已的抉择。
他曾经说过，愿意为林亦冉留在中国发展，结果却让林亦冉卖了房子追随自己到美国面对全是未知数的生活。
他曾经说过，愿意彼此相互尊重相互照顾，结果却整天忙于工作无暇陪伴伴侣，反倒让伴侣为了自己的生活工作处处担心。
秦子航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好像刚才满腔怒意全部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点点怜惜和很多很多难以言说的愧疚。
水珠顺着林亦冉的鬓发滑落耳侧，秦子航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就像多年前那般不沾染丝毫欲望。
秦子航为他洗完澡将他身上的水珠都擦干净，接着用大浴巾把他裹起来抱回卧室。
细想起来，他真的很少这样照顾老婆，平素都是一回家就有可口的饭菜与煮好的咖啡，他却很少想其中的辛苦。
林小人妻睡颜恬淡，躺在床上微微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得安稳。
他睡觉时就像一动物一样，因为不安喜欢凑到温暖的地方，下意识的抱起身旁的枕头。
许多人或许都是如此，因为忙碌着事业与理想，将与爱人的时间缩减到都没仔细的看过对方的睡态。
秦子航没再打扰他，转身去了书房。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他看了看近几期的工作安排，试着集中精力然后失败，干脆看书打发时间。
自从林亦冉来了之后，自己的书架从来都是擦得干干净净，再加上多了许多心理论着和小说，处处不彰显着对方的痕迹。
他看着一排排陌生的书籍，抬头向上，初次留意书柜顶端的挡板。那上面似乎被人放了什么东西，他踮起脚尖把它拿下来，是个漂亮的大个铁质盒子。
他唯一一次看见这个盒子，就是在林亦冉收拾来美国的行李时。
秦子航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打开，里面放着几样很简单的东西，一张褪了色的全家福、一串色彩鲜亮的沈甸甸的石头手链、一块坏掉的老式手表和一个老旧的皮面本子，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旧物品。
全家福大概是他十二三岁照的，容貌清秀眉眼细致，穿着可爱的套头衫。背景是某个公园漂亮的玉兰花树，旁边还有笑得灿烂的父母。
看得出林亦冉保存的很小心，边角还用胶带封着，似乎是唯一能让他记得当年家庭美满的留念。
那串石头手链是自己十九岁去西藏时买给他的，当时只为逗小孩儿开心，没想到他一直留到现在。
皮面本子上写着diary，秦子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想了想，最终把东西小心的摆好，按照原样放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没有翻看的资格。
Chapter 64
林亦冉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宿醉之后的难受让他捂住脑袋，头疼欲裂的想着昨日的种种。
去登记结婚结果闹得不欢而散，吵了一架之后自己还醉酒回来，大概秦子航的愤怒达到顶点。
秦子航的床铺整整齐齐的，林亦冉为自己昨天的冲动非常懊恼，却还是有些赌气。揉揉太阳穴又躺了一会儿，盯着天花板无所适从。
跑到卫生间洗漱时仍然头痛不止，只好到厨房找给秦子航准备的醒酒茶，在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醒酒茶在桌子上，起来后沏一杯，头疼是难免的，你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老公」
林亦冉似笑非笑的瞅着龙飞凤舞的便利贴，心想秦子航主动留言是个好兆头，他昨天明明很生气了，自己还以为要冷战一段时间呢。
其实他也挺无措，不过却并非无理取闹，婚前财产公证对他很重要，这次他还不打算轻易妥协。
林亦冉沏了茶，没胃口吃东西，拿着晨报浏览了一下标题，对着一大堆哪个明星的花边新闻没半点心情，郁郁寡欢的咕咚咕咚将茶水喝光。
在家里实在没事情做，他耗了半晌索性去学校的图书馆消磨时间。
刚走进校门就遇见一位同学，男生兴致勃勃的说今天有专业枪械的演讲，不由分说的便拉林亦冉一起去听。
林亦冉也算是兴趣广泛了，可是对着零零散散的机枪零件实在听不下去，好在坐在后排还可以随意趴着走神。
正在无聊之时任落落发来短信：「怎么样，你和你老公好点没有？」
「就那样吧，今天他一早就上班去了，昨天我醉得不轻，跟他连句话都没说。」
林亦冉其实昨天并没有去什么酒吧，他只不过打车回了社区然后心情抑郁，打了个电话便去落落家做客。
两个人平时关系不错，胡言乱语的聊了一通，落落便拿出家里所有的瓶装鸡尾酒，豪迈的打开邀请林亦冉一起享用。
漂亮的颜色特别诱人，他们你一杯我一杯的，从恋爱的不顺说到同居后的磨合，也没有时间概念，直到下午路轩回来才阻止了两个人的开怀畅饮。
落落酒量不错，林亦冉就不行了，身子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面颊绯红。
路轩轻易发觉了林亦冉的难受，将自己不靠谱的爱人塞回卧室里，下来跟林亦冉聊了聊。
路轩这样说：“小冉你的不安我能理解，可是你有些过于敏感了，很多事你不要想太多。你的男朋友既然认为为你赚钱是一种责任，那就证明他至少是全心全意爱你的，你接受他的财产应该像接受他一样自然。”
“爱一个人便想养着他给他最好的，这只不过是人最正常的想法了，他并不是不尊重你，只不过你们沟通太少所以误会过多。”
林亦冉一边发短信一边想，爱情究竟是一种多复杂的东西？
很多人以为在一起就是爱情的尽头了，只要套上戒指后半辈子就美满甜蜜了。他们道柴米油盐生活琐事最温馨，却忘了两个人终究有太多太多相悖之处，这些东西可以轻易磨下擦痕。
听完一节毫无兴趣的演讲林亦冉又到图书馆借了两本书，慢悠悠的晃回家却看见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秦子航。
他有些许惊讶，然后微笑的走进屋子：“你回来得还挺早。”
“嗯，今天没多少事情。”秦子航将频道定格在一档旅游栏目上，美丽的风景似乎吸引了他的眼球。
“中午想吃点什么吗？我正好要去超市。”
“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
“哦。”
他们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对话，谁也不想提昨天的不快，这样也就不可能缓和这不对劲的气氛。
林亦冉苦恼的从屋子里逃出来，过去一直甜甜蜜蜜的，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还会有呆在一起觉得压抑的时刻。
不知道美国的家庭主妇是不是格外的多，他用了十分钟就买好了奶酪、长面包、杏仁和烤肉酱，却在柜台里排了十五分钟的队。
他后面的女士看了看他购物筐里的奶酪，好心的说：“你买的这种奶酪不太好，另一个牌子的更新鲜而便宜。”
林亦冉说：“那下次我试试那种，我不常用奶酪所以不清楚，谢谢你。”
女士善意的冲他笑笑：“这很正常，你是亚洲人吧，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大概还跟父母住在一起。”
林亦冉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付款。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了很多年，父母这样的词汇已经感到陌生了。这种生活怎么可能对他没有影响，他总是本能的不安和强迫性的自尊。
林亦冉结完账拎着袋子，边看着路边变化的风景一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和秦子航结束这种尴尬局面。冷战是最伤人的事情，哪怕吵架也好过什么都不说。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却不曾想秦子航不在客厅，找了一圈推开卧室的门却见他正在收拾行李，几件换洗衣物已经叠好。
林亦冉都被吓傻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张嘴无所适从。
他来到美国秦子航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无法想像失去这唯一依靠后会怎样。
“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去哪儿？如果我们吵架了我们好好谈谈就是了，我们不是说要互相磨合互相支持的么，你为什么还怄气要走？！”他有点急了，冲过去合上他的行李箱。
秦子航抬起头语气倒是温柔，安慰的把他搂到身边：“我不是怄气要走，刚才本来想跟你解释的可惜你还有事，我想要参加这届的柏林摄影节，打算出去一段时间进行拍摄。”
“出去？你不是每天都去工作吗？”
“亲爱的，你觉得就算我将那些模特的曲线表达得再优美，这个摄影界最有分量的比赛会接受吗？工作室是我谋生的一种手段，但是摄影节不同，我想真正得到认可。”
林亦冉能听懂其中的差别，但他还是不喜欢经常分开，“你要去哪里啊？去多久？”
秦子航说：“我和我的几个助手商量了一下，我们计划拍摄纯自然风光，打算去新西兰。至于时间……就尽快，后天就要走，明天我要留在纽约安排一下计划。”
“可是……”林亦冉还想说什么，他想说我们的结婚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想说我们再好好谈谈，想说我不想总和你分开。
但是这样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秦子航继续道：“宝贝，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出了一些问题，我保证我回来后一定先解决这个，不会再回避了，请你最后相信我一次。”
林亦冉轻轻点了点头。
“从我打算把摄影作为终身职业时，我就知道免不了最后商业化。说真的，在我现在的工作中，摄影已经越来越失去了最初的乐趣。”秦子航盯着天花板，“这次我也想找一找，当初衷心热爱的那种热情。”
男人总是喜欢激情的，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林亦冉并不懂，但他从秦子航刚开始追逐梦想时就认识了他，自然知道摄影对他的意义，这个时候也只能表示支持。
林亦冉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吧，我明天还有课不能送你了，祝你成功。”
他总是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秦子航想起很多年前林亦冉还是个小少年时，也是忍着不舍跟自己这样说：
“嗯，我不能送你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我祝你成功。”
正是他这种委屈自己的善良，让他成为秦子航持续四年的亏欠和怜惜。
Chapter 65
德国人对艺术作品的消费和青睐是世界所罕有的，无论是艺术市场还是艺术推行机制，在德国都已发展到一个相当成熟的阶段。
柏林FOTOBILD摄影节作为一项国际盛事，吸引了世界各地众多知名摄影师和视觉研究者前往。在这个平台之上，全世界的摄影师得以宣传展示其作品，并及时了解世界艺术市场的最新动向。
倘若秦子航能在这场摄影权威的比拼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论是对他的事业还是名声，都有一个质的飞跃。
本届摄影节的主题刚刚定下来，强调非人类改造过的自然圣地。
有着“长白云之乡”的新西兰正好切合这次“自然之都”的主题。
新西兰植物生长十分茂盛，森林覆盖率达29%，天然牧场或农场占国土面积的一半，广袤的森林和牧场使新西兰成为名副其实的绿色王国，生态环境非常好。
除此之外，新西兰约于一亿年前与大陆分离，从而使许多原始的动植物得以在孤立的环境中存活和演化。
工作室的几名摄影师一律认为这里能出好作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们选定了另外三名摄影师，把日期定在本周四。
出发的前一晚秦子航住在纽约的公寓，将摄影器具再一次确认清楚，查看了一下这次的行程，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