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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神仙一念间——by张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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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是一只饵,被师父放在海边钓魔头

等待一百年,魔头才出现,师父却没能收住线……

妖孽或是神仙,不过一念之间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无所求,魔昂

配角:白眉,白云犬,魔藏,双火,花卫

其它:海底一念,云端之变

最初念

我是一只饵。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便常常被师父带到海边,放在潮湿的沙滩上。

当海水涌没我的双腿,膝盖以下的皮肤就会生出一层细致的鳞片,在水下泛起清冷的幽光。待海浪退去后,那些鳞片却又消失不见,它们如同是海水带来的一般,随浪而来又逐浪而去,如此反复。

我曾尝试过游入海中,让全身都浸没在海水里。然而,除了腿上的鳞片,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没有变化。我曾为此苦恼过片刻。但是师父说:“大海是万物之源,别管神仙或妖孽,只要进入海里就会现出本然的样子。而本然的样子又有什么可耻的呢。”

话虽然如此,但我一年年长大,每每搁浅在沙滩上,只有双腿上有着时有时无的鳞片遮盖,狂放如师父者也渐渐觉出不妥。于是,他老人家给我缝制了一件简便的衣服。

那衣服的样式应该有效仿龟甲之嫌,仅仅是在一个浅蓝色的长形布袋子上剪出一大四小的五个洞,用来让我伸出脖颈与四肢。我都忘了自己最初是怎么穿上的它。反正,此后的日夜寒暑,我再搁浅在沙滩上时,身上都有了这样一件附着。偶尔随海浪冲上沙滩的小螃蟹,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不过,师父想用我吸引的可并不是小螃蟹,而是一个居住在海中的魔怪。

师父在仙人国司降魔一职。降魔曾是仙人国最主要的任务,有一大队神仙兵马。几乎每十个神仙中,就要有五个是专业的降魔者,另外五个则以降魔为副业。但天下的魔怪就那么多,天长日久被抓的抓被降的降,到如今,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大魔头了,所以,降魔者的队伍一再精简,只剩下师父一家。

降魔在仙人国是荣耀的职位。当初,大家都想保住自己降魔者的称号,但终究耐不过行当的衰落,得以熬到最后的只有师父。

师父的资历不是最深,法力更……不怎么样,但师父善用外物,比如用一滴巨大的松脂把魔怪罩住,再一点一点把魔怪连同松脂变成一小颗瑰丽的琥珀。天底下,再没有哪个神仙如师父,能把降魔这件事干得如此漂亮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像其他靠法术的神仙总要耗费大量珍稀的材料维持法力,师父的松脂就取自北方国界的松林,而松树年年生长,对于保持仙人国的资源大有裨益,所以师父成了最后的降魔者。

这是我偶然间从别的神仙那里听来的,师父则不完全赞同。师父说真正的原因是,天底下再没有谁比自己更适合去抓那个最后的魔头。

那个硕果仅存的魔头叫魔昂。师父说,魔昂其实并没什么特殊的本领,唯独力量强大,完全承袭了大海发威时的效力,他只要砸下拳头,就能产生滔天大浪拍下来时那么巨大的力量。

不过,魔昂非常谨慎,一直都住在深海中,偶尔才会上一次岸。要去大海的深远处捉拿他,难比到天空中去捕捉太阳,所以他偶尔的上岸便是唯一的逮捕机会。然而,由于对大海母亲的敬畏,所有神仙魔怪的法力在海边时都会消失,剩下仅凭力气的生灵。但是要论力气,谁能比得过魔昂呢?

因此,师父说:“其他靠法术的降魔者来到海边都成了废柴,唯有善用松脂的为师才有机会降得住他。”

师父的话,偶尔被别的神仙听了去。世事安定的仙人国,最受不了个别神仙的自夸,不论这种自夸是否名副其实。于是,师父在国内的名声很差。

每隔十年,我便随师父离开一次海边的庭院,到繁华的仙都去。在仙都里,常能听到有关师父的闲言碎语。

比方,“那个惯用松脂的白眉老道,简直就是一只巨大的松鼠!”

再比方,“据说松脂老道用自己的徒弟当引诱魔昂的诱饵,真是没有仙家节操!”

再再比方,“他利用自己的徒弟也便罢了,却什么都不教给他,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无所求’倒是很贴切,可怜见的,你看都长这么高了,穿的那是件什么衣服吗!”

师父穿过闲言横飞的仙都,从来目不斜视。他只是径直走入仙君的宫殿,向仙君汇报有关守海待魔的进展。

比如:“仙君在上,老夫预测,距离魔昂上岸的时间,仅剩下五百年了。”

再比如,“仙君在上,老夫敢肯定,不超过三百年,魔昂定会上岸。”

我清晰记得,师父这两次汇报中间只隔了十年。也许仙君是懂得师父的预测是动态幻化的吧,他总是对师父的推测加以肯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仙君与师父还真是很像。仙君深居在宫殿之中,师父则归隐在沧海之滨,两者都远离繁华喧闹,皆不受到流言所侵,所以做起判断来都分外简练清明。

有了仙君的肯定,师父再回穿过仙都时,腰杆挺得更直了,脚下的草鞋都能走出云靴的风度。然而,我的耳朵里仍然会充斥着众多神仙的酸言涩语。

待回到海边的庭院时,师父定会把我大头朝下靠着土墙边空置片刻,让我肃清耳根。在我顺当过来之后,头晕目眩之际,师父常常会递给我一把漂亮的小玩意儿——不知他什么时候下的手,已经把仙都中某几个闲散神仙的宠物化作了琥珀。

我看着琥珀中被定型的白云犬,依稀记得在仙都里似乎看过它欢腾跳跃追着我们叫的淘气模样,而此时,它只能乖乖地待在一小滴凝固的松脂里,别的松脂中还住着吉祥猫、蓝月兔等等小家伙。于是,师父和我每次从仙都回来,仙都都会有几只宠物无端消失。

越是小的宠物,越容易被师父用松脂罩住,自然在仙都就越容易丢失。于是,在我和师父第十次去仙都,也就是我一百岁的时候,仙都里的宠物都是些个头非常巨大的家伙,最普通的也要是云鬃良驹那个重量级的,有的仙家甚至牵了一头锦鼻大象。

去宫殿沿途的仙家宅院里,最高最大的房间往往是给宠物住的,主人的居室反而成了附庸。

到宫殿后,师父对仙君汇报说:“仙君在上,不出十年,魔昂定会上岸一次。老夫必会拼力将他擒住。仙君请静候佳音。”

从宫殿出来,师父对我说:“回去的路上,为师要逮一只翠峰骆驼。”

“不必的,师父。”我有些受宠若惊,“之前那些宠物琥珀够我玩的了。”

师父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这次不是捉给你玩,我们回去之后要准备去一趟北方密林,而翠峰骆驼是在路途中最好的坐乘。”

于是,师父和我回到海边后,仙都里丢了一只翠峰骆驼,它此刻正待在一滴松脂中,摆在我的卧室里。师父如今工多技熟,炼制的松脂可以迅速凝缩,只消顷刻间,裹有动物的巨滴松脂就会变作葡萄粒那般大小的琥珀。但是如何让琥珀还原,师父的技术向来都不稳定。

有一次,师父让我在海边做饵的时候,我引来了一只形状奇特并会用鳍爬行的大鱼。师父没看清,就用松脂把大鱼给罩住变成琥珀了。然而,那条大鱼的本家对仙君曾有恩惠,通过仙君迫使师父道歉放还。于是,师父尝试让大鱼琥珀还原。结果,那琥珀每天只长大小小的一圈,足足长了八年才复原。期间,我一直待在大鱼家当抵押。但是回想一下,那八年倒是过得很轻松愉快,我的潜水也大有长进。

如今,这只翠峰骆驼不知要长到几时才能复原。我睡前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它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按照师父的嘱咐又给琥珀表面刷了一层他老人家最新提炼的“还原如初液”。

结果,第二天天明,我才刚刚睁开眼,就赫然发现床边站着一头有两个我那么高的大骆驼,它懒懒地看了一眼吃惊的我,然后继续低头吃我屋子里的东西。

我的屋子很大,因为它除了是我的卧室,还是师父的仓库,堆积着果实、草料和闲置的藤椅器具,如今,已被翠峰骆驼胡乱地吃掉了大半。

“哦,胃口可真大。”我赞叹过后,匆匆洗把脸,就去给骆驼打来一桶清水摆在墙角,免得它吃这么多噎得慌。只是我没养过这种骆驼,不知道它有何忌口,但目前看来它是来者不拒的。

我把床头架上的小动物琥珀都收进口袋里,看着屋子中再没剩下什么怕失去的东西,便去执行早间职务了。

每个早晨,我都要到海滩巡视一圈,观测风向的偏转、海浪的涨落,把情况写在随身的记录簿上,顺便还要挑拣形状美满的贝壳。这一遍巡视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海面。是时候给师父请早安去了。

第二念

师父的睡相很差。他睡觉的时候也穿着一件龟甲样式的衣服,被子常常不知道被踢去了哪里。

今天早晨,被子照例不知所踪。我想十有八九是被海水冲走了。师父的房子朝向大海,最近快到月中,潮水涨得有些凶猛,半夜时常能涌到师父床下,现在仍可在屋地上看到一层清浅水迹。

我把毛巾在清水中浸湿再拧干,顺着师父面容的纹路轻轻擦抚,这是师父要求的叫他起床的方式。

师父睁开眼,得知翠峰骆驼已经还原之后,难得一跃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大声称赞起自己:“为师最新炼制的还原如初液,果真有奇效啊。”

连连说了数遍之后,师父终于停下来,皱着白眉凝思了片刻,“只是为师一时想不起那天熬制的配方了,你要记得给为师去找一找。”

说完,师父匆匆换好衣服,喝过早茶,便随我去看翠峰骆驼。来到我的卧室时,翠峰骆驼正在喜滋滋地嚼着师父去年消夏用的藤椅。

看着满地碎屑,师父摇摇头,无奈地对我说:“徒儿啊,下次你要记得先把骆驼牵到外面去。”

“我这就牵。”

“把它暂时栓到院子里。然后你打点一下行装,咱们今天就去北方密林采集松脂。为师预感魔昂上岸的时间快到了,要尽快多备些松脂降他。”

师父向来遵从“万物为我所用,而不为我所有”的古训,生活上没有繁琐的规矩和用品。所以行装打点起来非常迅速。少时片刻,师父和我就骑在了翠峰骆驼的脊背上。我在前,与师父隔着一只驼峰。

这翠峰骆驼面相慵懒,跑起来脚程却是极快,好在步履稳健,坐在后背上的师父和我不曾感到过度颠簸。只是不能向周遭看去,因为风景变换太迅速,容易产生晕眩。师父已经趴在驼峰上睡着了,我则仰头望着天空。纵使翠峰骆驼跑得再疾,天上的游云也总是闲适以赴,让心安然。

从南方海岸到北方的大森林,三千里之遥,而对于太阳来说,只是划过天空的一段。我们在午后时分,便赶到了一片丰饶的松林之边。

师父在林中采脂,我则打松果。这林中松树参天、粗壮遒劲,连松针都根根精神抖擞,松果更是长得分外硕大。师父向来无松果不欢,如今看到满眼果实却也挑剔起来,让我专挑每棵树上向阳的、泛起金色的、塔型最正宗的松果来摘。

林中本就阳光稀疏,临近黄昏时分,便也黑成一片,幸好我已把麻袋装满,拖出林子。师父已经等在外边了,身旁滚着一个一仙多高的松脂球。师父说,对待魔昂,不能掉以轻心,要用松脂把他彻底地黏住,而不是像做动物琥珀时仅仅罩上一层松脂膜。

天色已晚,翠峰骆驼奔波一天不想连夜赶路。师父和我便在它背上睡了一宿。早晨醒来时,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师父踹到了地上。

把松脂球和装松果的大麻袋分别固定在翠峰骆驼的两边。我骑上驼背,连同似醒非醒的师父往回赶。

翠峰骆驼歇了一宿,精力饱满,跑起来风驰电掣。我依然看着天空的浮云,看着它们一朵一朵聚在一起,再一朵一朵飘散开去。

远远的已经能够听到海浪的声响了。我忽然见到一朵云飞得异常低,几乎擦着我的头顶掠过,然后停在我面前,拦住了道路。那是一只凌霄鹤。

鹤背上走下一位衣袂翻飞的女子,相貌是和众多的仙姑长得一样的漂亮,所以我猜她应该也是一位仙姑。

师父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从我背后露出头来,问那仙姑:“你这倒霉的道姑,干嘛拦了我们去路。”

仙姑闻言大怒,松开团握在身前的玉手,指着我——背后的师父,中气十足地大吼:“白眉老道,你偷了我家翠峰骆驼,还敢问我大呼小叫。我倒想去仙君那里叫一叫呢,让众仙家都知道你的卑鄙行径!”

师父明白了仙姑的来意,探着身子在我耳边轻言几声,之后气定神闲地问那仙姑,“你说这骆驼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我刚在密林里面逮住的。你看它翠绿欲滴的样子,多新鲜。”

“混蛋老道!”仙姑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但又认为这“混蛋”二字配不上自己的丹唇,便轻唾一口,敛了敛在海风中撒欢的衣裙,抬起头正色盯着我——背后的师父,“白眉老道,你现在把骆驼还我,我也便懒得再跟你计较。如果你再耍泼,小心我去海边把你的破院子拆了。”

师父的语气也变得中肯,“不是我不还你,这骆驼确实是我亲手逮住的。我干嘛要将我自家的骆驼送给你这个——仙姑呢?”

“好,算你嘴硬。”仙姑抚了抚秀额,“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逮住的骆驼,你唤它一声,倒是看它答不答应。”

师父连连摇头,“我可没得失心疯,怎么会和一头骆驼讲话?”

“我没叫你跟它讲话!我只是让你唤它一下,它若真是你的,怎么也会应一声。”

“我没有那么宠它。要么你先唤一声。”

仙姑就等着师父这句话呢,整理了一下表情,便亲亲地叫了一嗓子:“小翠——”

翠峰骆驼:……

仙姑定睛一看,原来翠峰骆驼的嘴巴刚被我给绑住了。

“你这混账的小童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我先收拾你。”

言罢,仙姑甩开袖中的绚丽彩带就将我浑身缠个完全,从驼背拽倒在她的裙边。好在我身上被仙姑的布条缠得足够厚实,倒也没摔痛。

“白眉老道,你快点把我家小翠身上的松脂套解开,否则,我把你的小童子带回去当骆驼。”

“那徒儿就先借你吧,不要玩坏了。我先用骆驼把东西运回去再说。”师父说完就驾着翠峰骆驼向海边奔去。骆驼回望了仙姑一眼,长长的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嘴巴还被我刚刚捆得紧实。

看着师父瞬间消失的背影,仙姑已经被气得不知四六,在地上快速地踱过来、再踱过去。而被捆绑着的我,也被她在地上拖过来再拖过去。

仙姑终于踱累了,坐到一块大石头上,瞪着我。我也仅仅能从布条空隙中透出双眼,实在接不住她有力的眼神。

“你!”仙姑指着我,却也想不出什么得当的话,索性又甩下手臂。

我好不容易从布条缝隙里把嘴巴露了出来透透气,“仙姑,你不如去师父院中等候。要么师父可能会忘了回来换我。”

“哦!你这混账童子,想把我拐到你家里去!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三十岁的毛头小娃都知道在海边会被卸了法力。那鬼地方纯粹是属于你师父那只大松鼠的!我现在吹着海风都头晕,如果去了海边,还不——还不被你们——”

仙姑说不下去了,好像师父和我会对她做什么似的。不过相比于刚才噎着堵着的难受样子,她现在娇喘连连,看起来倒也舒服了些。而且,她不再用凌厉的眼光看我了,这再好不过。平心而论,凭她那样极具穿透力的眼光,养只皮厚的骆驼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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