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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迷情——byc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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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翎修长的手指指向第一张照片,开始向他讲述那些与之相关的趣事。他不停地回头说笑,温热的气息不断地拂向凌风的脸,极富磁性的声音轻轻振荡着凌风的鼓膜,凌风被掻得心慌意乱,只好小口偷偷吸气。

“虽然技术还很嫩——我知道,但我记录的是热辣的生活。而你的画,技术精湛,却没有感情。你……”他回过眼来,眼眸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嘲笑,“你站在局外画画,抱的是很官方、很‘扣题’,不,是很虚伪的赞颂。”

凌风心中一痛,小腹却莫名其妙窜过一股火焰,看着这个说着真话的人,忽然想要拥抱他。

“是吗……”他控制着自己的冲动,模棱两可地回应。

好在陆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分享。

“其实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感悟,但你把自己裹得太紧,修过美学吧,其实我们只用像这种……”

他尽量把注意力转向陆翎聚焦过的景物,一切那么有生命力。有的让人欣喜,有的让人惆怅,触动点层次丰富不一而足。他望着他脸上的笑意,这个人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从这里开始,就是巴黎的景色了。”陆翎唤回他飘远的神思,“这边是中央菜市场……”

凌风一个激灵,心里莫名企盼。

“……这些,就是到目前为止拍的所有东西了。”

他说了结束语,凌风顿时沮丧得脸都灰了。没有圣婴之泉,他记得陆翎明明拍过,为什么没有呢?那里对于陆翎来说,并不值得记忆么?

“相信听完我的‘教诲’,”陆翎亲热地摇摇他的肩膀,让他从发呆中回过神,“您的人生收获颇多吧!”

他继续发扬恬不知耻的精神,侧卧到床上,摆了个撩人的姿势,就像泰坦尼克里罗丝对着杰克。

“要不然,今晚对着我,以新的心得练习一张?”

凌风的脸已经完全灼烧。

“……再说吧!晚……晚安。”

他狼狈地掉头就走,生怕再待下去,另一个部位会高调地向对方致意。

陆翎在他身后爽声大笑,一连串晚安盖好被子明日请早之类的话被压在门缝外。

再回到画架前,凌风翻看昔日博得无数亦真亦假赞叹的画作。其实他从前不是这么画画的,但他的艺术语言在表达时太直白,太容易被人看透谜底。

谁愿意轻易就被旁人看到自己的心呢?

他抚摸着画夹,被导师跟陆翎批评为“没有人性”的作品,其实是他对自己委婉表达的修行。

也许过度委婉就成了懦弱甚至虚伪?

“死小孩!会让你见识到我的水准!”他磨牙恨恨地自言自语。被刚才那种暧昧浓郁的氛围“启迪”,实在太挑战他的自控力。

不过托陆翎的福,他的艺术追求会站到一个新的起点上重新开始。

六个小时后,台北阳明山被午前的日光笼罩。

秦婉正埋首电脑,温习经济学课程。在她身后张罗茶点的,是凌家女主人,她的生母夏安然。

母亲对她的功课总是十分用心。每天都跟现在一样,细致打点好身为贵妇的妆发出现。亲自为一旁的秦婉和她的老师洗茶叶泡茶,整个过程优雅温柔不发一言。

这个家,任谁都认为现在的凌夫人是个珍珠般温润珍贵的好太太。

大概只有哥哥凌风除外。

在夏安然带着她嫁入凌家之后,秦婉发现他变得恪守小辈的礼貌,很快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乐于跟心心念念的“夏姨”、或者任何一个家里人交谈分享。

只有对她,依然是对待妹妹的宠爱态度。

“宝贝,你要加油学习。爸爸就盼着我们婉儿能挑起凌氏的大梁呢!”这是幼时母亲常跟她说的话。

“那风儿哥哥呢?”

“哥哥心思不在这上面,凌家必须要有一个出色的人担当才行。”

母亲是这么跟她说的,他们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每次凌风惹恼父亲,要挨上几拐杖或者跪祖先牌位时,母亲也是差不多的话语,泪流满面地去劝解。

“风儿这孩子玩心大,也怪我这多年管教不善,让这孩子没学好,”她哭得凌儒涵盛怒之下都心疼,“老爷子你多原谅他,打是已经打不好了……”

秦婉渐渐发现这类冲突的蹊跷,但至于具体是什么,她想不好。

观察凌风的表现,虽然很多时候毫无过分可言,但有时候他的举动她也无法理解。

凌家家教严,凌风跟她不但在长辈面前一向恭恭敬敬,背着家里也从不像同类子弟们那样花天酒地铺张乱来。但凌儒涵习惯在近年来,越来越多地对她和凌风抛出一个企管或公关之类的问题,过后会针对他们的答复让管家贾郁鸿修正他们接下去的学习课程。

换言之,这种即兴问题的回答漂亮与否,直接关乎凌儒涵对于家业继承人的判断。

但凌风每次都敷衍得很明显,“小婉的观点很有道理”,被呵斥先回答时,他总是干脆地说“抱歉爸爸,我不懂,还是让小婉来说吧!”让凌儒涵大为光火,好几次抡起手杖就打下去。

“我凌家几代都是儒商,出你这么个孬货,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不仅如此,连为两个人特设的补习课,凌风也从不出现。这样一来,连秦婉都认为凌风扶不起来了。

可偏偏有一次他说的一句话又让她陷入迷思。

前两年凌氏的发展势头大好,一时食品、饰物、软装、矿山、网路,盘子铺得很大。顺风顺水时没什么问题,但前段时间陆续尝到了各路出不了头的苦味。不是产品不好,然而无论凌氏的招牌再怎么推,新辟的生意,市场就是不买账。

包括凌儒涵在内的整个凌氏上层都着急了,每天开会到深夜。凌儒涵也不再有心情去测试他们兄妹的水准。

凌风自然乐得偷空就往外跑。直到有天大清早背着画板打算溜出门时,撞见开完通宵讨论会的凌儒涵拄着拐杖从会客厅出来,人明显老了一轮,见他要出门,也懒得骂他,哼了一声就往屋里走。

谁都没想到,那一刻凌风却反而停了下来,从背后叫住了他。

“爸爸,”他深思熟虑般说道,“凌氏是做物流链起家的,牌子也是由物流链打响的,台湾人想起物流链想的是凌氏,别的生意当然想到的也会是别的招牌,我们何苦要花那么多力气去抢台湾人心里抢不过来的东西呢?”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到家里的生意,凌儒涵不禁也认真听了回,甚至问他建议:“那现在我们已经牵起了那么多产业的头,有的之前并没有龙头老大说话,现在收手不就白干了吗?”

“别人已经占了山头的,我们再多投入也没用,之前的投入都是沉没成本,继续投只会亏得越多,不如收掉;之前没有龙头老大的,我们换品牌去占,不要透露新的品牌隶属于凌氏就好。”

那时他的建议可谓壮举,特别是凌儒涵竟全盘照着他的话去做,并在关键时刻有力地救凌氏于焦点模糊原位不保的深渊。凌儒涵大感欣慰,凌风却说这主意是“小婉妹妹提的”。

秦婉在母亲的书房听到来自佣人蒂娜讨好的转述,跟母亲都大吃一惊。

凌儒涵再次大失所望,虽然对于凌风的说法半信半疑,但倘若凌风说的是假话,那么一个人连自己家族企业的功都不居,这种用意似乎更让人心寒。

夏安然在凌儒涵面前喜出望外地大力夸赞了凌风。

“风儿真有出息,平时看风儿贪玩,喜欢出国采风,原来胆识和阅历都有增长,特别是还能不居功自傲,真难得……”

“哼!安然你别偏袒他!”凌儒涵的脸色在听到“不居功自傲”时就阴沉下来,“我看他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一向玩物丧志,我就不信他还有什么更多的能耐!”

“哎哟,老爷子你别这么想……”

秦婉感激母亲能为哥哥说话,虽然到最后,凌儒涵对凌风的这次表现,由欣慰变成了恼怒出人意料,但继父的心思从来就难以摸透。

接着,一件令秦婉更觉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夏安然在秦婉的补修课上问了她的老师,那位有着智威汤逊工作背景的讲师告诉她,以行销学的理论来说,凌风的建议涉及到的是“品牌心智战略”,这套理论在美国八十年代就提出,但在亚洲,仍有非常多的企业因为不懂或者发展太快忘记这一根本而不断倒台。

“婉儿,这套理论你有学过吗?”

课后,母女独处,夏安然忽然笑眯眯地过问她。

“学是学过,不过……”秦婉发现母亲的眼神随着她的回答变得凌厉,嗫嚅起来,“公司那么大的决策……管理层也肯定都知道这个理论,我想……他们都没有……我,我怎么敢……”

“那凌风不是艺术生吗?!”母亲的声音高了八度。

秦婉吓得浑身一震。

“平时看他浑浑噩噩,他凭什么把凌氏的处境知道得那么清楚,又凭什么提出了这么精确的建议?尤其他还把功劳推给了你,这表明他提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建议是正确的,他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秦婉难以置信地望着从不发飙的母亲。

“您……您对哥哥……您不是很开心吗?”话一出口,就感到一阵凉意沿着背脊爬满全身。

夏安然顿了一下,伸出手指点着秦婉的额头,笑道:“我是很开心啊,我担心的是你!你天天跟着那么多老师学了那么多经典,都学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连一个不上课的人都不如?”

秦婉大气不敢出,赶紧低头道歉。

可这么说来,凌风的水准到底在哪里?

秦婉的补习课很快增加了风投和品牌管理的模拟实战演练。

她的学习效果立竿见影,夏安然喜在心上,频频向凌儒涵回报,说是养了个争气的女儿,为老爷子分忧工作指日可待。

这一次哥哥不顾父亲的反对,再次掉链子出游,秦婉的休闲时间却被课程排满,每门课夏安然几乎都亲自督导。

看着秦婉娴熟地操作图表分析数据走向,对特聘老师的问题对答如流,夏安然脸上的笑意渐浓。

“叩叩”,全英文的课堂论答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夫人。”

贾郁鸿推门微鞠一躬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伏在母亲耳边说了句什么,母亲立刻打发了她的老师,对秦婉吩咐道:“你也先出去吧,功课明天拿给我看。”

带上房门的时候,秦婉瞄到贾郁鸿打开了手上的笔电,母亲则紧盯屏幕,表情迫不及待。

“难道是关于哥哥?”

这么猜测没有依据,全凭直觉。

她壮着胆靠到窗户边,想听到里面漏出的哪怕只言片语。

可房间的隔音实在太好,秦婉拼命听,还是什么都听不到,雾化过的窗户也什么都看不清。忽然一个身体撞到了她,只听得“叮当”瓷器相碰的声音,秦婉吓得一抖,怀抱的教案随着轻声滚落的杯盏撒到厚厚的地毯上。

撞她的人是个生面孔,他吓得脸色惨白,道歉都忘了。顾不上簇新的制服,跪在地毯那一大滩水渍里,手忙脚乱地拾起散落的纸片。除了那声“叮当”声,整个过程就像默剧,没想到母亲和贾郁鸿已经从房间出来。

“什么事?”夏安然目光像刀,猜忌地盯住早该离开的秦婉,半晌才转到慌乱起身问好的佣人身上。

“这是新来的佣人,叫阿木。”贾郁鸿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阿木连连躬身:“我本来要给您和夫人送茶的,只顾茶水,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小姐。”

贾郁鸿劝母亲息怒:“他初来咋到,对环境还不熟悉,用用就顺了。”

夏安然不置可否回身逼视秦婉:“你怎么还在这里?”

秦婉脑子飞速地转着:“我……边走边看那些文件资料,结果……”她看向母亲,硬着头皮转移她的注意力,“妈妈,那个……解析方案明天就拿出来……太仓促了,我怕做不好。”

夏安然终于表情松动了一下:“那再给你一天吧,如果做得不错,再去给你父亲。”

“嗯。那我走了。”秦婉急忙欠身离开。

看着秦婉走远,夏安然回过视线仔细打量阿木,后者正低眉顺眼地静待吩咐。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猜疑通过目光传递给贾郁鸿,继而收到对方安抚的眼神。

“这里就请你收拾一下,以后我跟贾先生谈家事的时候就不用送茶来。多熟悉一下环境,做好分内的事,不会亏待你。”

阿木受宠若惊般躬身:“是,请夫人放心。”

他的存在感极低,表情木讷像刚到城市打工的原住民,但手脚麻利,对刚才一席话的领悟能力也很好。

不太像贾郁鸿所肯定的、一个背景单纯的务工人员。

但相比自己的直觉,夏安然更倚重贾郁鸿专业的背景调查手段。

走进房间时,她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个继续跪到地上收拾残局的身影。

她没想过,她的每一个举动,其实也被地上的人收在眼里。

第四章:向日葵

秦婉回到自己的房间,两天时间要耗的脑细胞有很多,但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凌风的下落她没有任何资讯,内心很不安。

她激活电脑,界面上是早在她看之前就被键阅过的邮件。

来自凌风,看它的人大大方方理直气壮,连随手点一个“标记为未读”的掩饰都不屑做。

不用猜别人,她在母亲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信件本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成为秘密的内容,无非是一幅卢浮宫的外景速写,几句嘘寒问暖的话。

凌风报了平安,秦婉仍不放心。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号码,伸手拿起手机又放下。那是她跟哥哥的约定:必要的时候,她能凭它找到他。她想了很久,凌风出游就是为了摆脱台北的烦闷,她不能仅凭猜测就去打扰他。于是,她也只是寒暄了些琐事便点了发送。

做完这些一定会被母亲看到,并讽刺为“有的没的”的事情后,她的目光终于停到了那份要求她两天做完的功课上。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着手对付横在她眼前的困难。

女人总是敏感而准确的。此刻这个拥有同样能力的女生,对于心上人的安危毫无掌控力。那些看似有掌控力的人,却往往不会做让人喜欢的事。

看着从法国传过来的照片,内容有凌风跟一个陌生年轻人勾肩搭背,有他们一同走进同一个酒店,甚至有他们走进同一个房间的。

夏安然并不满意:“这不能说明什么,亲密朋友间有这样的举动是很正常的事,虽然他这方面肯定有问题……”她转身看着贾郁鸿,“郁鸿,我们必须掌握更有力的证据。”

贾郁鸿垂下目光,声音沉闷:“我知道了。”

夏安然看着他,眼里半星心疼的意味:“怎么了?是不是太累?”

贾郁鸿冷笑了一下,大方地抬眼望着她:“累?当然不。只不过,安然,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吧?”

夏安然微微怔了一下。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口里说出这两个字。这个名字,现今世上只有两个人还在“沿用”,一个就是凌氏产业的主人——年龄够做她父亲的凌儒涵,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希望能用自己成就她野心的男人,贾郁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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