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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by烟雨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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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听说了?」顾长歌淡漠挑了眉,「我今日便是要告诉你与清桐此事,等等一起说吧。」

「那……师兄你可知道,上一回竞试的冠军是谁?」尉迟律不知为何,突来试探顾长歌的念头,尽管早知这人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若不是他自别人那处听来,他定是不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你问这做什么?」却见顾长歌没有直接答自己,只是凉凉挑了眉反问。

「既然是竞试,自然会好奇的嘛……」尉迟律让顾长歌那双淡漠却格外有穿透力的眸光看得莫名心虚,「我知道,莫要让较劲的心态蒙蔽初心,是吧?」

看见那双有着一丝告诫意味的双眼,尉迟律瘪了瘪嘴,横竖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若非从其他弟子口中听知,只怕顾长歌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告诉自己了。可是,他想知道,就怕顾长歌还有更多的事,未曾告诉自己。

两人谈说之间,已然走至中庭,白清桐身影孑然,手持一把长剑,在中庭一角勤奋练着,许是因着那竞试之故,晚间练剑的人数远比平常多了些。

看见中央庭埕上一道道人影,尉迟律到底心里有几分尴尬,偷偷地抽去了让顾长歌抓着的手,看着顾长歌无有动静,猜他并未留意。两人遂并肩走向白清桐所在的一角。

「大师兄、二师兄!」正练剑的白清桐瞥见二人走近,停下了脚步,恭敬唤道。

「清桐,你先慢着练,师兄有件事要同你们二人说。」顾长歌淡淡开口,「相信你与律皆已听说了,一个月后,雪月峰上将有一场四坛弟子之间进行的例行竞试。你入雪月峰资历较浅,律入门时则是上任竞试结束不久,也没有机会参与。」

「清桐确实有听说这回事,刚刚在饭堂里,大家还提起了大师兄五年前横扫三坛的威风往事呢!清桐只恨生得迟、入峰晚,未能见得这令人振奋的一刻。」白清桐听顾长歌提起竞试,便兴奋地想到方才大家闹哄哄讨论的内容。顾长歌听了这番话,面上纹风不动,不起波澜,只是微微瞥过眼眸,意味不明地瞧了尉迟律一眼,似是联想起方才他在路上莫名问起自己上一任的冠军是何人,教尉迟律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然顾长歌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声嗓淡漠,接着解释道:

「这竞试是雪月峰上每五年都有一次的盛会,今年规则大抵同上一届差不多,由四坛各派出三人为一队参赛,每一回合由二人对决,四坛之中会以抽签决定上场顺序。败者下,胜者留,而下一位顺位者则上台再挑战上一回合胜者,同样败者下、胜者留。观赛到最后,台上最后留下者是谁。」

「那人就是冠军,是么?」白清桐听得兴致大起,问道。

「若是五年前,这人便是冠军了不错,但是今年……有了条新规则,这正是方才长老们唤我们过去之因。」顾长歌说着,看着两人疑惑的神色,也不卖关子,接着解释道:「今年赛制,最后胜出的弟子,须与掌门过招,撑得过掌门五招,方能领这冠军之衔,若撑不过,便是四坛皆败。」

「嗄?」白清桐皱了眉头,「我们这些弟子与掌门实力的差距……这不是刁难人么?该不是上回师兄赢得太轻松了,方让掌门与长老们有这样的决定吧?」

白清桐臆测说道,却换得顾长歌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教她心里一凛,为了大师兄这深不可测的实力而深深凛然。

「这样说来,被抽中先上台比试的两坛,不就吃亏了么?」尉迟律听了顾长歌的解释,疑惑起来。

「确是如此。在抽签时固然有运气之别,但若有实力,便不怕一时不走运。」顾长歌回答着尉迟律,又接着宣布一件新讯息,「当然,一队三人之实力必定不同,先后顺序该如何安排,亦是一门学问,届时师父会观察我们三人所长所短,亲自替我们安排。每五年一回的竞试,虽是我们弟子之间的较量,然长老们也是非常在乎,莫不希望自己那坛可以拔得头筹。师父自然也对我们三人深寄厚望,他方才同我说了,明日起,每日下午习剑的时分,他会亲自过来指导,届时,我们可不能让师父失望了。」

「清桐知道!」白清桐抱拳一揖,看上去相当有兴味。她虽深知自己资历浅,定是无法与其他坛的师兄姐们较量,可能够有这一回验收自己学艺成果的机会,她当然是跃跃欲试。

尉迟律那一双慵懒散漫的眸中,也凝聚了一丝严肃与认真,好似在心中下了什么决定。

40.

五年一度的四坛竞试,愣是为平静的练武生活底下添了一丝繁嚣。

自那日四位长老把各坛辈份最高的弟子叫去了后,今年的竞试算是正式启幕了,峰内无论资历高底无一不为这个日子期待向往,可参赛的弟子渴望一展威风乍露锋芒,不参赛的弟子也乐得一睹同辈风采偷偷师打打气,幸而雪月峰学习气氛良好,向来不主张拘泥于成败胜负,这一点与顾长歌自身秉持的信念相同,故此竞试虽是一场同辈之间的较量,参赛固然希望能胜,但那份欲望并不至于偏执狂烈,宣布竞试以来,各坛之间的相处一如往常,练武时也不见有剑拔别张之态。

想当然长老们的心态不尽相同,毕竟个人的信念和追求均有不同,有的好胜爱面子,有的丝毫不在乎,就像最与世无争的东坛,被选出的参赛弟子未必就是坛里资历最高的,五年前东坛长老巫沧海就放着大弟子不用,随手指派了几个入门不久的小徒弟历练历练。

要说最在乎这场竞试的,莫过于北坛的杜十方和南坛的朱天凤,因此南北两坛的弟子对这竞试又比其馀两坛要上心一些,开始了连续一个月的地狱式练习。

话虽如此,五年前顾长歌一人横扫三坛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此人是就连不是同门师父的朱天凤也赞口不绝的,似乎也没有哪个师弟妹认为自己能胜过于他,更无人真的知晓他真正的武学修为到了何种程度,恐怕也就只有亲传他武艺的杜十方才懂得了。

尉迟律倒不在意鲜少得到杜十方的传授,说到底他跟惯了他的大师兄,真要换个人自己也要不愿意,只他偶尔会想,倘若顾长歌的实力已是那般遥不可及,那么授他一身武功的恩师又该是如何深不可测?

这一个月来杜十方亲自指导顾长歌的时间明显多了许多,时常一教便是几个时辰,午后,便偕同顾长歌前来中庭执导两位师弟妹的剑法进展。

不知不觉之间,昔日的男孩已长成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正是昔日入门时顾长歌的年岁,犹记得那日雪花纱飞中谦谦舞剑的仙白身影,时至今日他站在同一片雪地上,耍出同一套剑法,剑峰所到之处,无不带着狠厉之态,让四周翻飞的雪沫彷佛也覆上一丝杀意,随着凌厉剑气在半空中滚滚疾卷,待那霜气散落而尽,少年的容颜逐渐清晰起来,如鬼斧神工般的精刻,一刀一刀刻划出来,青涩之中带着岁月磨励出的刚刻,一如他手中的剑。

杜十方取代了顾长歌往常的位置,在一旁负手而立,沉默而专注地看着。

「你觉得如何?」杜十方低声问道,问的却是身后的大弟子。

「还不错。」顾长歌淡淡瞥了眼尉迟律近日来莫名不算好看的脸色,垂眸而答。

「哼,亏你说得出口,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师弟,能说不好么?你偏袒他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怕是他再不济你也要说是好的,黑的也变白的。」

听着这满话的揶揄,顾长歌淡然眼底添了无奈之色,随即又皱了皱眉,「师父,您……明明也觉得律这剑使得甚好的,不是么?」

「好什么好,逍遥九剑讲究潇洒飘逸,这小子倒好,一昧地求快,剑气锋芒太甚,乱七八糟。姓尉迟的,听见没有?再使一遍,这中间的刚柔并济万分重要,力出自然,节奏协调,才能使出这逍遥九剑十分之十的威力来。自己想想,何以同一式的逍遥九剑,有人一招致命、有人只伤及皮毛。」杜十方尽情贬斥,倒不是真觉得这二徒弟这么差劲,而是太清楚对方是赞美不得的主,生怕眼前这人得意忘形了,心里便是满意了八分也绝不会表现出来,硬要吹毛求疵地挑剔一番。

顾长歌明白恩师欲其成大器的用意,不再多说什么,只见尉迟律恭恭冷冷地点头,好似有些不认同却还是接受了,便当真放缓了剑速、收了剑气再演练一回。

「长歌,你去跟你师弟过过招,让他瞧瞧这其中的差别。」杜十方摆摆手,走过另一边正在演练的女弟子,「清桐,我来瞧瞧你练得如何,别理你那不靠谱的二师兄。」

此话一出,扫去尉迟律眸目里的阴沉,蓦忽一亮,如燃上的火苗,在夜空中焕焕隐锐,嘴角几近情难自禁地勾起,对上自家师兄淡漠的神情,极顽邪地一笑,在他那张刚崚冷然的脸上平白染了一分狂狷。

目睹这道笑意,顾长歌就知道他师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暗地叹了声,无奈这师弟被自己严颜冷声纠正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如此好胜,总爱与自己比剑,怎么劝也劝不乖。

「师兄,我若能接你二十招,便算胜了,如何?」尉迟律兴冲冲地拉过他,凑近他问道。

顾长歌蹙了眉,正欲启唇驳斥,不喜这师弟老爱把胜胜负负挂在嘴边,话未出口,又听尉迟律迳自笑得顽皮。

「我当你同意啦,师兄,我可不会再输得那么快、丢你的脸。」尉迟律显然很乐,态度架势却是十足认真,举剑便是一个疾刺,嘴里嚷道:「师兄接招——」

偏偏顾长歌听了他的话就没好气得想笑,他败在师弟手上是丢脸,让师弟输了又是丢脸,岂不是如何也讨不了好?明知道师弟在故意闹他,他还是忍不住冷冷地挑眉佯怒,迎剑而上——

这么多年来尉迟律没少要求过顾长歌对招,一开始顾长歌总爱以胜负蒙其志为由推辞,后来被师弟纠缠得多了,也为了进一步精进师弟的剑法,偶尔便会同意对上几招,可这师弟不知为何老爱搞花样,时常出其不意使出许多怪招式来,这些不正统只求胜的招数往往令他措手不及而差点伤了对方,惊出他一身汗的同时也是恼极。

银剑交击出铮铮刺响,毫不留情地盘据一室,响声越密,表示剑使得越急。尉迟律的剑很快,这一点顾长歌也承认没几个人有他这等速度,然尉迟律越快,顾长歌就越慢,以柔制刚中又刚柔并济,三两招内便让对方落了下风。

「律,你这是不要命的打法,给我认真点。」过了三招,顾长歌便忍不住出声警告。

「我可认真了,若今日你我为敌,当然得不要命。」尉迟律丝毫不以为忤,在刀剑之间只攻不守,每一动俱是把命豁出去的狠厉。

「若今日我是你的敌人,你便要丧命在我剑下了。」

41.

「哦,若师兄哪日真成了我的敌人,你真会杀我么?师兄又怎舍得?」隔着双剑交缠,尉迟律挑衅般地盯着顾长歌,目光如炬,对这一点胸有成竹,毫无所惧。

顾长歌最是不悦他该正经时不正经,全然不打算回答他的玩笑话,正要下狠招使他停下,却见师弟眼色倏忽一凝,敛去顽皮的笑,当真严肃认真地对起招来,转腕间柔了气劲、慢了剑速,力气贯至臂腕,一招里已将刚才恩师所指出的错漏处补齐,心中欣慰,不觉隐淡莞尔。

剑起剑落间,十招已过,竟也和他打成平手,着实让顾长歌好生宽慰了一把,毕竟教养五年,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师弟,恨不得对方把自己的本领全学会了。可顾长歌又怎会是省油的灯,要在几招内翻身有何难度,愣是又对上了几招,手中的剑霍地忽上忽下地悠动,力达剑尖,将对方微微震开,便趁着这空隙,一剑搭上对方的脖子——

「顾长歌,让我胜一回也不行么?」尉迟律瞪他,话声充满怨念。

顾长歌见他如此,明明长得跟自己一样高了,却仍像多年前那般孩子心性,一如每一回败于自己手下被欺侮了似的委屈模样,也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面容淡淡地搁下了剑。

「我早教过你刚柔协调的要诀,你总是不听,硬要师父指出来了才肯听话。」

尉迟律不以为然地哼哼声。

同时间,杜十方把白清桐的长剑入鞘,狭长的眸冷冷地扫过尉迟律那边,「练得如何了?」

尉迟律正气闷着,只瘪了瘪嘴,自然不会把自己二十招内输了的丢脸事说出去。

「再过两日便是竞试了,最后这些天你们便加紧习练吧。竞试当天,由清桐为始,尉迟随后,长歌为末……清楚了?」

「是。」这应话声里有恭谨、有慵懒、有灵动,一听便知谁是谁的。

「好了,长歌你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杜十方摆摆手,迳自旋身朝七重楼塔去了。顾长歌自是毕恭毕敬地跟着,临行前用眼角馀光匆匆瞥了尉迟律一眼,却见对方闷闷地扭开脸,不知又要置多久的气。

那个曾经答应过自己不再随便置气的人,往后三年来都不知食言了多少回。

「二师兄。」白清桐伫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尉迟律有些讶异白清桐主动搭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讨厌她的同时,对方也因为自己故意的不理不睬而无视于他,自她入门三年来根本毫无交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然而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师妹,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师妹也有一分情义在,他态度再恶劣也会尽尽他身为挂名师兄的责任。

其实白清桐的性格实在说得上顶好,换作是别的人,这二师兄平白无故冷落自己、又多番含嘲带讽,早就翻了脸,也就白清桐这种江湖儿女的潇洒性情能由着他去,当然她也不会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是以师兄妹之间多是相对无言。她知他不喜自己亲近大师兄,在学武以外的时间从不相扰,这方面倒是十分识趣,反正她对顾长歌不若尉迟律依赖,许是因为顾长歌对她的照顾关怀远不及尉迟律当初得到的,这些她本人自是不知,却反映在她对大师兄始终不算亲密的态度上。

「什么事?」尉迟律冷淡地问道。

「师父说我步法清灵,可手式过柔,见二师兄使力刚厉,便想着……不知二师兄可否指导一下清桐?」白清桐勉强笑笑,看着那样不友善的神色还真不知用何种语气对话,要不是大师兄不在,北坛里就只有这二师兄,她真不想开这个口。

「……我不是要拒绝,可我也是学艺未精,恐怕指教不了你什么。」

白清桐惊然眨眸,似乎根本料定对方是要拒绝的,现下他这比往日温和许多的字句,显然是答应了,当下的笑容自然了些,回复她一贯的大方亲切,「二师兄自谦了,清桐方才瞧你使剑,那剑气怕是峰内也没几个使得出,莫怪大师兄如此偏心,对你总是多疼爱一些。」

这话尉迟律爱听,也不理白清桐是否口甜舌滑故意讨好,他听了就是禁不住得意,心底暗暗一热,连带刚才被师兄欺侮的怨气也拗在脑后,忽然看这小师妹顺眼起来,当然,这是在她识趣地不来打扰他师兄的前提下。

「师妹倒是紧张这个竞试。」尉迟律挑眉道。

「师父紧张,我怎能不紧张,北坛丢不起这个脸。」

「有师兄在,这脸丢不成的。」尉迟律一脸骄傲,彷佛说的是自己一样,「跟其他人较量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师兄大概也不在乎,不过师父在意这个面子,我们只好在台上站久一点别输太快就成。」

「这话说的是。」白清桐铃铃一笑。

「……我瞧师兄近日劳累得很,饭堂也甚少能准时出现,准是师父要求得紧了。师妹这两日尽量莫去劳烦师兄,我能指教的,尽当为之。」

「二师兄果是贴心,这也是清桐应当的。」

指导了师妹一轮后,尉迟律回到寝居,晚晚是他亲手燃上的灯,将饭菜留在烛灯下煨着。

他确实在生气,自然不是为了自己败在顾长歌手上,那种事之于他理所当然且甘之如饴,最令他受不了的是那空荡的床铺、那凉掉的饭菜。

顾长歌只知自己置气,却不知还不全是因为他。

尉迟律气恼师父折磨师兄气了快一个月,是以当初的雀跃一过,便就再也高兴不起来,开始对师兄倦然晚归的身影端起臭脸,冷淡得不得了,偏生这又不是师兄的错,心想这竞试再不开始,自己便要先气死了,事至今天他其实已经不在意这竞试结果如何,只想等事情一过让师兄好好休息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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