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鹰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
“你看什么书呢？”
“舞蹈理论书，还有一些服饰书籍。”
姜鹰目光扫过曲知义，又看了看满桌子的菜，夹了一个春卷。
“你都不看娱乐书或者畅销书吗？”
姜鹰最近似乎问题变得多了起来，难道是错觉？曲知义如实地回答了姜鹰：“不敢看。”
“为什么？”
大概不是错觉。
“我怕……放松神经，想要早点达到标准。”
也夹了一个春卷吃，这个春卷的皮十分薄，果然口感和超市里的速冻春卷不一样，应该是用自己做的皮包出来的。
姜鹰嗯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位于高处的公寓有着华丽的落地窗，窗外可以看见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烟花。以前住在老房子五层的曲知义家看不到这么多的景象。
大年初一一早，姜鹰就驾车前往他的老家——位于市郊风景区的别墅。一路皱着眉，姜鹰盘算着即将遇到的那些人，还有他最不想见到的姜茗。
上小学时，看到班上同学写作文《过年》那欢愉的表情，姜鹰发现自己和同龄人并不一样。没错，他从小就讨厌这个节日。黑压压的人群，要礼貌、要沉稳，不能任性，这林林总总的要求加起来，让姜鹰从小就将自己真正的喜怒哀乐深藏起来。这些演戏一样的人格在过年这一天会发挥到极致，渐渐的，姜鹰已经分不清，面具下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没有堵车，顺利到达别墅的时候还没到八点，别墅的院子里却已经停着不少台车了。和看门的刘叔点了个头，径直将车开进院子里。一年没来，院里植物的位置多少发生了点变化。
径直走向主房，父亲姜越山和老叔姜越民坐在房间的主座上，姜越民身边的女人和去年的不一样。都一把年纪了，伴侣看起来才只有二十多岁，老叔还是这么风流成性。
父亲身边依旧空着位置。姜锦的妈妈杨秀伊去世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娶过妻子。
大哥姜茗和大嫂程尹馨正坐在父亲的左边，程尹馨高挑细瘦的身材配上古典的红色旗袍十分美艳，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姜越民右边是堂妹姜雪，三十岁不到已经读完博士学位的姜雪还没有找到合适人家，她身着一身华丽的粉色洋装，是地地道道的单身贵族。拜过年，姜鹰坐在姜茗身边。
第30章
姜鹰刚坐稳，就听到姜锦还没彻底变声的嗓音。进了大门笑呵呵的拜个年之后，姜锦坐在姜鹰旁边。
姜越山看见姜锦眉开眼笑，因为是老幺，姜越山对姜锦很是溺爱。相对的，要求也不是很严，反正家里的事业已经有姜鹰和姜茗，姜锦生下来就是来享受的。除了不在父亲身边这一点很是不满意。
姜家人有自己的规定。
十二岁生日之后便要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父亲会为孩子准备住处，请管家、保姆、家庭教师。
“小锦真是越来越标志了。”
大嫂程尹馨微微挑起鲜红的嘴唇。
听到表扬，姜锦回复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大嫂你才是，依旧这么年轻漂亮。”
然后姜锦留恋地看了看姜茗：“大哥也没什么变化……”如果不是这么多亲戚在场，姜锦一定会扑进姜茗的怀里。
姜鹰对姜锦的恋兄情结见怪不怪，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淡淡地啜了一口。这时，门外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看来我是吊车尾，真是抱歉。”
一头金发的姜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放着家族事业不管，去当明星的姜淮算是姜家人的一个特例。现在人气颇高的男明星“怀宇
”是姜淮的艺名。姜淮赶忙行了拜年礼落座。
看到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姜越民不悦训斥道：“就说要你别总熬夜！”
姜淮无辜地看了看表：“现在还没到八点半呢，不说好八点半到就行吗？”
“还辩解！”
姜越民“啪啪啪”地拍着桌子。姜越山和颜悦色地在一边说：“好啦好啦。”姜越民这才停止了教训。
看着人员已经到期，姜越民清了清嗓音。
“姜茗啊，叫佣人把小信和小永抱进来吧。”
姜茗应了一声，给佣人王姨打了个电话，不久王姨就牵着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姜至信和姜至永走到门口。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向姜越山和姜越民的爸爸，也就是姜鹰那辈兄弟的爷爷的墓地。
墓地不远，也在自家庄园买的土地上。这里常年有人打理，墓碑干干净净，端正地刻着“姜华”两个字。
姜越山带头将做好的点心、姜华爱吃的豆腐丸子、老龙头白酒放在碑前，然后两辈人一辈一辈地磕了头。还在襁褓中的姜至信和姜至由王姨带着在一边，可能是被这种庄严的气势影响，小小的兄弟二人都不敢吭声。
大家礼毕，才陆陆续续回到别墅。姜越山把姜茗和姜鹰叫进了屋子里单独谈话。
三个人沉默了一分钟，屋里的气压很低。然后，姜越山才缓缓开口。
“姜茗，你腰上怎么还别着那玩意。”
姜茗无奈地笑了笑，掏出手枪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姜越山叹了口气道：“家里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安全。”
姜茗耸耸肩：“我缺少安全感。”
姜越山皱起眉，便不再接续，转过头去打量姜鹰。
“投资房产事件现在怎么样？”
姜鹰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事儿去了G事好几趟。
“工地那边的料子出了点问题，似乎有一伙人在倒卖建材。”
姜茗马上插话：“我就说这么远跑到G市投资不靠谱，天高皇帝远的，在本市就好做多了。”
姜鹰没搭理姜茗，继续说道：“不过我已经安顿了眼线，前阵子终于人赃俱获，年后就可以继续动工了。”
基本上姜越山已经把家业交给两个儿子了，但总还是年轻，有很多事情需要提点。在发展上，姜茗和姜鹰的看法也各不相同，经常出现偏差，这一点，姜越山已经习以为常。
各自有道理，就由着他们去吧。
“……姜鹰，你的个人生活就准备一直这样吗？”
突然被问及此话题姜鹰愣了一下。说起来，姜鹰已经在三年前，姜茗结婚之后就向家里出柜了。
曲知义的脸一瞬间划过姜鹰的脑海。
“以后会找个伴侣。”姜鹰答道。
姜茗在一边哼了一声，并未接话。姜越山点了点头。
“别总一个人了，以后生活总是要有个照应的。”
“爸你放心吧。”
“姜茗，小信和小永的教育问题你也要开始考虑了。”
“我已经找好相应的教师了。”
姜茗胸有成竹地将胳膊搭在座椅的扶手上。
又聊了一些，姜茗和姜鹰才出了姜越山的房间。在下楼的过程中，姜茗小声在姜鹰耳边问道：“听说你养了一只小蝴蝶？”
姜鹰哼了一声，没做否认。
“你还是老样子，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执着。”
姜鹰好像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地继续下着楼梯，早就料到姜茗会知道了曲知义的事，至于他怎么想，姜鹰完全不在乎。
在大厅里的姜淮招呼他们下楼一起玩牌。几个人玩了几锅牌，姜淮连连叫苦，姜鹰和姜雪数着厚厚的钞票，姜茗没亏没赚。
不远处的程尹馨带着两个孩子玩，姜锦坐在姜茗身后指指点点。一家人乍看之下很温馨，其实除了大年初一这一天，一年都不会怎么联系感情。反正也只是走个形式，姜鹰一边玩牌一边想，曲知义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姜鹰不在家，曲知义把买来的DVD光盘连上客厅里的电视，跟着播放的舞蹈跳舞，一边琢磨那些动作，一边跟着跳。然后又看看书，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泡个澡缓解一下疲劳，回到卧室准备睡觉的时候似乎听到了手机未读短信的声音。
应该是运营商的广告吧，按开手机随意一看，曲知义吓了一跳。
姜鹰？他发短信做什么。
“今天做了什么”连问号也没有的一句。
曲知义如实地汇报一下，点击了发送，并长出了一口气。会发这种短信的姜鹰很奇怪。
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回信：“知道了，早点休息。”
心慌地回复一句：“好的。”之后曲知义彻底脱力。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姜鹰似乎越来越关心自己了，难道……曲知义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不觉间更像蝴蝶了吗？
心跳有一点点加速，曲知义摇了摇头。
下个月，下个月就可以出师了，心里惶惶的，就要面对那一天了。姜鹰会对他的舞蹈肯定，还是不接受？
第31章
姜鹰回来的时候看到曲知义正在做午饭。说起菜谱这件事，都是姜鹰在一些网站东复制西粘贴来的，有些奇奇怪怪菜系他也没吃过。每当他想到曲知义为难的样子，就会莫名有一丝愉快划过。
正在炒菜的曲知义并没有听到开门声，姜鹰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站在厨房外的门边，姜鹰端详着端正站在那里的曲知义，一手握着锅，一手拿着铲子翻炒，样子很认真，中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曲知义整个感觉都变得柔和起来。
明明才一天没有见到曲知义，却莫名地想念不已。这种心里好像缺失了什么的心情，在见到曲知义的瞬间，终于完整了。
曲知义在这里，在他的公寓里，安静地呆着，不多言多语。
菜炒好，曲知义关了火，将菜倒进盘子里，然后端着锅走向水池，刚一转身，他发现了姜鹰，吃惊的瞬间，锅当的一声掉进水池。
“姜、姜鹰？”
“嗯。”
“不是说下午回来吗？”
“家里没意思，人多又乱，差不多就回来了。”
说完，姜鹰盯着那里的曲知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似乎感受到异样的目光，曲知义赶忙伸手去拿锅，结果一个紧张，摸到了金属的部位，顿时被烫了一下。
嘶了一声，还在甩手间，姜鹰已经跑过去，拧开水龙头。曲知义马上反应过来，把手伸到凉丝丝的水底下冷却，看着手还搭在水龙头开关上的姜鹰，眼中竟然好似流露出一抹关心，曲知义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
……会错意了吧，也许是姜鹰回了一趟家，发生了什么事。
而姜鹰，则看着曲知义千变万化的表情回味起来。
“好些了吗？”关掉水，姜鹰看着发愣的曲知义。
“嗯。”
曲知义微微低下头，露出白皙的颈项。姜鹰吞了吞口水，抑制住某些念头。
曲知义再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了惯用的蝴蝶式笑容。
“要一起吃饭吗？”
突然又觉得有些失落，姜鹰点了点头：“好的。”
二月底，曲知义学习完三套完整的舞蹈。最后一个星期，水云飞找来很多健身房的学生、他的朋友，观看曲知义跳舞。
穿好舞台服，化好妆的曲知义，把健身房的地下教室当做舞台，在人前献艺。一开始确实很紧张，渐渐就习惯了一些。
然后，这一天到来了。
“姜鹰要求的内容我已经教授完毕，剩下的路就要自己摸索了。”水云飞正式对曲知义说。
曲知义看着水云飞，眼里全是不舍。
“老师……我可以经常回来看你吗？”
“傻孩子，我的手机号码你不是都有吗？随时联系，不过平时我会经常不在，想过来，提前打电话。”
曲知义点头应了一声。
一边的林清不服气道：“就知道你的水老师，我呢，你也要想我啊。”
曲知义嘿嘿笑了笑：“都想啊，林姐我以后还要常打扰呢。”
林清这才满意地抚摸曲知义一把，提前告辞。曲知义忙东忙西地收拾自己的衣服、物品，这半年留在舞蹈教室的杂物很多，收拾完竟然把挎包塞得满满登登，还多出一个手提袋。
“老师……”
曲知义恋恋不舍地看着水云飞，他的笑容依旧淡然，看起来还是那么舒服。
“去吧，你可以的。”
水云飞淡淡的话语带给曲知义无穷的力量。他一狠心，才说出“再见”两个字，转身走掉。
一样的回家的路，却觉得很陌生。曲知义把围巾拽得高一些，挡住了刺骨的凉风。不知道姜鹰之后要做什么安排，总之姜鹰怎么安排，他就怎么照做好了。
一如往常的穿过人行横道，想早一些奔向目标，曲知义迈开步伐。他的动作，没有太快，也没有太慢。只是突然冲过来的黑色身影让他猝不及防。走在曲知义前面的那个老爷爷还没看到那个黑影。
来不及说危险，曲知义就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老人，自己却被狠狠地撞击出去！
一瞬间，眼前变成了黑色，周身上下没了知觉。隐隐听到人群的声音，思维却迟钝得无法辩解出那些人说话的内容。
姜鹰匆匆走向医院的急诊部，向护士打听到了手术室的方向，急忙赶去，门口只有一个中年女人。
“哎，你是这孩子的家人吗？”
姜鹰点了下头，无语。
“那我就放心了，先告辞了。”
“等等。”
开口，姜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有几分沙哑。
“当时都发生了什么，能详细说说吗？”
那女人随即恍然道：“光着急回家接孩子了，这事儿大概是这样……”大致说了一番，然后女人转身告辞。手术室门口只有姜鹰一个人。那扇门一直冰冷冷的关着，仿佛隔绝了这个世界。
“这笨蛋……”姜鹰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听说曲知义为了救一个老头子才被撞成重伤，肇事司机已经被警察带走，警察局联系方式刚才那个女人已经把纸条给了姜鹰。此外，在人群混乱中，被救的老人不知道哪里去了，可能是怕承担损失。当时两男两女一起把曲知义送到医院，后来有三个人先走了。
姜鹰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当得知曲知义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开会，用了好半天才回过神，立即中止会议赶了过来。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席卷全身，害怕，很害怕，很害怕失去曲知义。这样陌生又激烈的情感还是第一次。
坐在手术室外，姜鹰扶着额头，冰凉的手指一直在颤抖，指尖触摸到温热的额头，全是汗水。
他想要拥有的是蝴蝶，得到的是蝴蝶，爱上的是蝴蝶。那种爱是一种自我满足，却不应该成为弱点。
可是为什么对曲知义这么在乎？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情感，迄今为止从未有过。
必须停止，否则自己将会失控，一旦爆发起来，姜鹰自己都不知道会怎样。
姜鹰听到一个声音，是自己的声音，似乎又是姜茗的声音。
胆小鬼。
苦笑。没错，他想要的爱是占有，拥有，而不是失去自我。
任何对自己有危机感的存在，都要消除！
第32章
曲知义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快要褪去了颜色。梦里依稀他和曲知仁在追蝴蝶，终于抓到了一只，两个人手舞足蹈。最后寻思了一下，还是把蝴蝶放生了。
再一回头，曲知仁没了。
天空中传来声音：“不对，我不叫曲知仁。”
“那你叫什么？”
“我叫……蝴蝶……”
蝴蝶？
“成为我的蝴蝶！”
突然传来了姜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