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鹰走后，众人晃晃荡荡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许非迫不及待地跑到曲知义面前赏了一拐子。
“你小子行啊，原来早就认识姜总了，还装不认识。”
曲知义尴尬地哼了一声。一边，穿着背带格子裤的小海也一起凑热闹道：“小义，你真很低调耶！不过……”小海的语气一沉，没说出后半句话。
“小义你知道吗，你那天被姜总抓下舞台之后，很多客人都打听你，并且给你起了个绰号，小蝴蝶。”阿德顺了顺新做的斜刘海，一脸陶醉的样子。
小蝴蝶……曲知义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跟蝴蝶真的很像啊！”小阳在一边啧啧道。
曲知义不知道要不要交代他和蝴蝶的兄弟关系。
众人的眼光七七八八打量着曲知义，看得曲知义好不舒服。
“好了好了，大家快准备工作吧，今天是星期三，客人要开始增加了。”李鸣云淡风轻地轰散了起哄的众人。只有许非还不死心地偷偷八卦“你们认识多久了”之类的问题。
终于大家又各干各地的时候，曲知义找到阿林。阿林以前也是领舞的，三十五岁之后才转行做了跑场组长，对于这个行业还是摸得很清楚。
曲知义和阿林要商量他的过场时间，按照姜鹰的预定，每次阿林组舞蹈之前，曲知义都要来三十秒左右的开场舞。
三十秒，正是刚好能吊人胃口的时间……一直持续到下月二十号才能欣赏曲知义完整的舞蹈，这也是姜鹰的主意。
“二十秒。”阿林举出两个手指，“既然你是水云飞的学生，我相信二十秒足够。”
曲知义决定听从阿林这个老手的建议。
接着阿林又递出一个面具。
“我觉得这样不错，这个给你。”
曲知义接到手上，发现这个面具有一定的分量。银色的面具上雕刻着古典花纹，没有过多花俏的装饰。
“神秘感十足对吧。”阿林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顽皮的笑。
“谢谢阿林哥。”曲知义戴上面具，也笑了。
“这么看，你跟蝴蝶真的很像啊。”阿林突然收起笑，严肃地打量着曲知义。
“我是蝴蝶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姜鹰才找到我。”可能是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此时曲知义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不过我们已经分开六年了，现在也不太熟悉。”
阿林和听到这句话的员工只惊叹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做起自己的事情。
曲知义松了一口气。
其实自己在别人心中远没自己认为得那么重要，就算是蝴蝶的弟弟……也没什么。
该改变的就要迎接改变，总比有一天被别人发现的时候要好。
虽然偶尔同事们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尤其是许非，看曲知义的眼神总是说不出的复杂。
“小义……哎……我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同情你。”某一天上班之前，许非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曲知义的肩膀。
至始至终没什么变化的就只有李鸣了。“要开始为以后做打算了。”这是擦身而过的时候李鸣说的话。
投入在工作中，曲知义的毒瘾并没有发作，果然心态是很重要的。
按照阿林的要求，曲知义二十秒的舞蹈已经引起了一定的反响，这个月担任主持人的桔子每次都会轻松地插播：“欢迎下个月二十号店庆来看蜻蜓的完整舞蹈！”
这样积攒了一阵子，曲知义竟然有了一定人气。虽然蜻蜓这个新称呼让他有些不适应。
蝴蝶，小蝴蝶，蜻蜓，一时间成为酒吧常客们喜欢议论的话题。
消息一定也传到蝴蝶的耳朵里了吧？曲知义看着日历若有所思。听说蝴蝶前阵子曾经消失了半个月之久，然后又重新回到舞台上。人们纷纷猜测蝴蝶要被别的城市酒吧挖角。
站在酒吧舞者的最高处，蝴蝶会不会寂寞？
蝴蝶对于自己的未来，做过什么样的打算呢？
西装里已经套上了羊毛衫，现在已经是初冬。
二十号，曲知义看着日历倒数着……还有十五天。
第61章
“小白，我美吗？”
将发高高束在头上，蝴蝶一边喷着定型啫喱一边问白锡豁。
“不错。”
白锡豁往嘴里扔了一颗糖，懒洋洋地回答。
员工后台，蝴蝶整理衣衫。今天他穿着的是带钻的小黑马甲，配上灰色的紧身长袖T恤，黑色的牛仔裤，短筒靴。
姜茗说过，黑色最适合他，所以今天他穿着了一身黑色。
到了该登场的时刻了，蝴蝶迈着均匀的步伐走到台前。在这个舞台他站了很多年，如今真有点留恋。
抬手，迈脚，随着鼓点开始跳舞，每个动作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不是他带动这些舞，而是舞带动了他。
台下依旧欢呼一片，这些年有些忠实粉丝一直支持着他。
今天他跳了很久，即使外面天气已经转凉，室内还是一片热烈，他的身体渐渐被汗水湿透。
喘着气完成最后一个动作，他看了一眼台下，竟然有些模糊。明明熟悉了这样从台上向下看的视角才对。
他拿起主持人放麦的地方，调整了下音量。
“感谢各位朋友多年来的支持，蝴蝶从此将离开舞台。”一句话直奔重点，台下顿时炸起来锅。是的，没有任何预兆，好像明天他还会出场跳舞，蝴蝶突然宣布。
“跳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是休息的时候了，抱歉不能继续陪着你们，如果感到遗憾，不妨去紫意酒吧看看，我弟弟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台下叽叽喳喳，越来越乱，有人喊了起来，还夹杂着哭声，骂声，蝴蝶见得多了，依然无所畏惧地露出一个媚笑。
“以后我不叫蝴蝶了，这个蝴蝶飞走了，只为陪伴着亲爱的你们。”
蝴蝶潇洒地转过身，吹了一声口哨，台上突然飞出一片……
蝴蝶。
路蓝酒吧是地下酒吧，唯一通向外面的路就是阶梯，放飞蝴蝶的时候，阶梯的门忽然打开，蝴蝶成群地向口飞去。
场面有些乱，有人害怕有人赞叹，就在这时一阵烟雾笼罩住了舞台，一个又一个的惊叹直让那些喊着蝴蝶的人不知道该做什么。
终于有粉丝激动喊道：“抓蝴蝶！”
才有人一拥而上，蓝路酒吧的那几个服务生哪是大片人群的对手，一时间场面乱成一片。
然而，烟雾中早就没了蝴蝶的身影。
“蝴蝶，这样真的好吗？”
逃一样上了车，蝴蝶和白锡豁驶出了酒吧一条街。
“别叫我蝴蝶了，要不改口叫……老曲吧。”
“……你没那么老吧。”
“那随你了。”
白锡豁开着车无语地看着车外。
由于是跑出来的，两人连穿外套的时间都没有，车上的空调还没发挥作用，有点寒冷。
“小红跟大成呢？”
“估计在现场维护秩序吧，毕竟人家是坐班的服务生啊，等姜茗过去了，发现了修罗场一样的场景，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要多惨。”
白锡豁叹了口气，为了蝴蝶的华丽退场，他们在后台也是相当的忙活啊。
车上一片寂静，白锡豁瞄了一眼曲知仁。
“……老……还是蝴蝶吧。”
“在呢。”蝴蝶拿出一支烟。看来要摆脱蝴蝶这个称号，得过一段时间。
曲知仁所幸按开窗子。
“这样真的好吗？你再跳个五六年也没什么问题。”
“够了。”
曲知仁吐出了一缕烟，他穿的少，又跳了一身汗，窗外的冷气一吹，就打了喷嚏。
关上窗子，曲知仁叹了一口气。
“再来个五六年也没什么区别，我差不多可以考虑新的生活了，只是那孩子……”
走出繁华区，整个城市都在沉睡。
那个孩子，不知道怎样选择今后的人生。
本来以为能睡个好觉，结果还没睁眼，就被人吼醒。姜茗不论什么时候都这么霸道。
“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昨天光安抚那些客人就忙到后半夜三点，你不跳了，别开玩笑了，谁准你离开的？”
曲知仁缓缓睁眼，窗外天还没亮，难怪这么困。
“别吵我，困。”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给我起来。”
看来姜茗是真的生气了，蝴蝶勉强坐起来，从床头摸过烟点上。
姜茗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看来是彻夜未睡，脸颊上隐隐的疤痕显示着他的身份。
“是不是为了那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哥样啊？”姜茗坐在曲知仁的脚上，曲知仁把脚抽了出来。
“不全是，帮我把桌上的烟缸递过来。”
姜茗愤愤地起身拿过烟灰缸，蝴蝶接过抖抖烟灰。
“姜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会一直爱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姜茗没兴致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但是你结婚了。”
蝴蝶转头看着窗外，但其实什么都看不到。窗子上布满了霜，看来不久就会下雪吧。
“你也知道，我为了什么结婚。”姜茗放低了声音。
“你跟她还有你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我不是每周都陪你呆两晚吗？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程尹馨那女人一直跟他堂弟纠缠着，我们生了孩子之后就什么都没做。现在突然说这些，你是想让我愧疚然后放你走？别开玩笑了！”
姜茗把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愧疚啊……”蝴蝶转过身，这会儿终于清醒过来，他梳理了一下还带着啫喱的头发。
“我把自己身体卖了，你从没说什么。”
姜茗怔了一下。
“是不是可以理解，这就是你弥补愧疚的方式？”
看来今天蝴蝶是要算总账了。一直以为他游戏人间，这些陈年旧事可以不翻出来说。
“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姜茗抓过蝴蝶的手，轻轻亲吻。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经这么做着这个动作，那个时候，蝴蝶以为他们应该一辈子在一起。
“可你不允许我永远在你身边，因为你有孩子，妻子，那才是家……我们明明是先认识的。”
蝴蝶抽出手。
“我累了，姜茗，就这么简单。我也想有个家，就算不能结婚。”
时间好像停滞一样，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谁都不说话。
“……那也不行，你就是我的。”
蝴蝶不悦地眯起眼，不讲理谁不会？
“那带我去见你爸。”
“……再等等”
看，就是这样。
蝴蝶跳下床，打开窗，冷气一股脑扑进来，刺痛着肌肤。
风把窗帘卷起来，蝴蝶抓住窗帘，然后转身一圈用窗帘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
“玩什么小孩子游戏。”姜茗不悦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脑袋。
“你在我身边的温度，还不如这一层窗帘。”
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蝴蝶看着姜茗。
姜茗的表情纠结了。
终于，他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情况下沉思了几分钟，最后终于转身走开。
直到关门声想起，蝴蝶才跳出窗帘关好窗子。
身体在发抖，赶快钻进被窝里暖和一下。看了眼床边闹钟，还没到六点，再睡两个小时，他得去白锡豁姐姐家把曲琳接回来。
把这个公寓卖掉吧，省得总被姜茗打扰。
要做的事情太多，还是先睡一会儿……
蝴蝶辗转反侧，想睡，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62章
那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之后，每天到紫意酒吧的客人简直成倍增长。每次曲知义快要上台，台下就响起各种口哨声。
遗憾的是，二十秒一过，他就下台。引得观众连连哀嚎。
距离二十号店庆还有一个星期。姜鹰已经让张黎明把曲知义上台的舞台道具准备齐全。店庆的装饰品也渐渐开始在店里摆放。
可是曲知义的心情却并不雀跃。
蝴蝶退出了，并且留下了那句“如果感到遗憾，不妨去紫意酒吧看看，我弟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话。说到蝴蝶退出的消息，他也是第二天上班才得知的，几乎爆炸性地，两个酒吧客人录的低像素视频被转发再转发。
蝴蝶弟弟的消息也成为关注热点。亲弟弟还是干弟弟，猜测不断。
曲知义在姜鹰家里不上网，所以不知道。晚上上班的时候，小海拿出手提电脑把视频播放了两遍，曲知义这才恍然大悟。
蝴蝶早就知道他在紫意酒吧了，但却从来没找过他。以这样一种形式传达哥哥的身份，曲知义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真是有蝴蝶的作风。
经过毒品风波之后，他不像以前那么执着蝴蝶了。蝴蝶曾经是他哥哥，是他模仿对象，是他追求的目标，他一直跳不出蝴蝶两个字，最后甚至因为蝴蝶的一句话，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
曾经觉得蝴蝶在遥不可及的地方，现在却完全没了那种感觉。
遥不可及的只是自己的想法罢了。
“小义，六号桌。十罐淡爽，一个干果大拼，一筒薯片。”李鸣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一晚上只跳舞二十秒的曲知义平时当然不可能是闲着的，他现在还做着服务生，毕竟做久了，也比较得心应手。
“收到。”
一次端不完，曲知义将啤酒叠罗好，开始送第一批。
六号桌是几个像大学生的男生女生，他们正新鲜地打量着舞台上的魔术表演。难怪点了一堆啤酒呢。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现在应该开始准备实习了吧？
看着青春洋溢的脸庞，曲知义保持职业笑容地将啤酒一罐罐摆好。
“嘘——”一个小青年看得兴起，打起口哨。
真是兴奋啊，曲知义看了一眼青年大学生，暗暗感叹一下，准备去取果盘。
转身的瞬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却马上又忘了。
那个小青年怎么来着？
“小义哥，那个大果盘是你的吗？刚才被我打翻了，对不起！”
小瑞颤抖地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没事，掉地上别要了。帮我抓一盘新的，我马上回去。”
曲知义讲了一句就急匆匆赶了回去。说到小瑞的迷糊劲儿，真可以跟小花相媲美了。
曲知义每天固定十一点上场，所以到了十点多，李鸣就给他放假了。
曲知义在化妆间整理舞台服装，简单弄弄造型，活动活动手脚。不需要多久，闲下来就和阿林聊个天。
“等你出名了，这个面具拿去拍卖。”阿林摸着银色面具，嘿嘿地笑着。
“那我买来吧。”曲知义喝着徐槟给他的茶淡淡道。
“别这么没新意，这个要专门卖给你的粉丝。”
“我觉得姜总会花个好价钱买。”
阿林组的金光一边给自己编小辫一边揶揄。
“这是个好主意。”阿林眨了眨左眼调皮地笑起来，“那我可要狠狠地宰姜总一回，卖一百万好了。”
一百万……曲知义心中暗自惊叹。姜鹰当初还对他说，出三百万就可以买自由呢。这话不知道现在还记不记得。
“支持支持，卖了一百万，请大家去泰国做足底按摩！”金光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继续编另一边的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