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切都收拾妥帖,秦枚拉出马厩里的马,扶上被裹得严实的姜霖,自己也一跃上马,牵着姜霖的马慢慢游走在积雪上。
“琳儿,”严夫人握上梁琳的青葱玉指,“看看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告诉张师傅。”“伯母,不用了,我的春衣还有。”梁琳看着桌上红红绿绿的锦缎,实在提不上兴趣。严夫人却不依不饶的继续,“琳儿,不要客气,嫁衣就得你喜欢才行,谁说了也不算。”梁琳惊讶的看着严夫人,两朵丹红晕上脸颊,低下了头。
严夫人又拍了拍梁琳的手背,“我和你严伯伯商量过了,严羽彬也回来了,就想把你们的事给提前办了。时间已经看好了,正月十八宜婚嫁。你觉得如何?”
“全听严伯伯和严伯母的。”梁琳羞答答的语调乐得严夫人喜上眉梢,“还叫严伯母,要改了。”梁琳只微弱的点了个头。
严夫人又将梁琳引上锦缎上,“自己看看,喜欢什么颜色?”“还是,还是严伯母替我做主。”严夫人摸了摸梁琳,高兴的说“我既要嫁女儿又要迎儿媳了。”梁琳继续沉默,羞红。
43.西门大街
“辛苦秦兄了。”姜霖糯糯的说着,病虽然渐好,但是身体还是弱着。
秦枚苦脸的摇头,“没什么。”陪着你就好。看着前面有个茶铺,秦枚回头关怀的问着“快要进城了,我们先歇会儿不。”姜霖点了点头。
栓了马缰,姜霖和秦枚坐走进茶铺。
茶铺是鱼龙混杂之处,八卦散播之源。此刻大家正讲得热闹。
“小李你不是进城嘛,怎么样,听他们说,可热闹了。”一粗汉靠近身边的青年人打听着,青年人眉飞色舞的开始摆谈,“可不是嘛。有钱有势就是阔气。那个迎亲的队伍,那个场面,还有那个,叫什么的少爷。”“严什么,对严羽彬。”
本在喝茶的姜霖洒了一身的茶水,目光盯着说八卦的人们。秦枚也盯着姜霖怕他会有什么举动。八卦的人们继续道着不是自己的八卦。
“对,就是他,长得是那个器宇轩昂呀。坐在一匹枣红马上,那个威武劲。后面的迎亲队也很阔气。那个仗势,少不得百八儿人。那顶大红轿子可大了。”说话的人还忙着比划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绘声绘色的描画中,自是没有注意一个披着白袍子的年轻人冲出了茶铺。
秦枚恨自己没有抓住姜霖也跟了上去,却被老板逮住,没好气的讨着,“客官还没给钱呢。”秦枚才想起自己差点喝了霸王茶,连忙掏银子。追到外面,姜霖已经骑着马快马加鞭的向着城门赶去。秦枚皱紧了眉头跳上马追去。
姜霖疯狂的夹着马肚子,翻江倒海的呐喊着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就这样丢下我,去和别人共结连理,白头偕老。强力的排斥感冲击着姜霖,思绪繁杂的他毫不顾忌的向前冲去,惹了路人频频责骂。
看着拥挤的人群,姜霖跳下了马逮着人就开始问,“请问严家庄,”还没说完路人就开开心心的回着,“你是问严家庄的迎亲队伍呀,还在游街呢。在西门大街。”得了信的姜霖就奔向了西门大街。
一路咋咋碎碎的私语声都是在议论严羽彬的亲事。姜霖一个劲的在脑海里说着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当看到人群伫立的地方,姜霖拼着弱小的力量更生生挤了进去。露了个头,就看见穿着大红外套的家仆们手提礼蓝向路人们散喜糖。一颗用大红纸张包裹的糖,印着喜字递到了姜霖的手上。姜霖木讷的拿住,心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再抬头远视时,正看见严羽彬坐在枣红大马上。马头还系了一个大红花。
是的,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器宇轩昂,无与伦比。姜霖看得入迷,泪水却沿着面具一滴滴的落在掌心,溶化了喜纸。自己就这么看着,他就那样坐着,目空一切。当他的马走过自己眼前时,他依旧目不斜视的看着远方。当他的背影落在自己的眼里时,他从未有过回首的念头。姜霖握紧手里的喜糖,想要握碎它,才不会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是新娘子的轿子。”被旁人指点,姜霖才看到喜轿。入目的大红,刺眼的痛。
他真的丢下我和别人携手了。看到了结果,姜霖顿时失了力气,被附庸上来的人浪挤到了外围,却被带入了一个怀里。得到了依靠,姜霖不想离开。
“他真的结婚了。”姜霖说给自己听,秦枚说给姜霖听,“他结婚了。”
心里的弦终于断了。姜霖靠着秦枚的胸抽噎着。自己和严羽彬真的只是过去了。曾经的小院别情,曾经的白雪映月,只剩埋葬,等来年风霜陪酒再思亲。
心里的人终于定了。秦枚抱着姜霖的手加紧了。选择了就不放手。既然他负你一片深情,我定许下你一生的白首。
此刻,已经远去的枣红马上,严羽彬思绪万千,心有千千结,只为一个人揪心。姜霖,你还在等我吗?
44.拦路抢劫
秦枚牵着姜霖的手穿过大街走过小巷来到马匹前。当初是自己扶上满心希望的姜霖踏上寻人的路,如今还是自己扶上备受情伤的他踏上归家的路。
怕姜霖失神坠马,秦枚跃上了姜霖的马,从后面搂住姜霖牵住马缰,引着另一匹马慢慢的走出城。身后的喧闹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日头正好,秦枚散漫的驾着马,姜霖无心的低落着。
“我们逛逛吧。我很久都没出门了。”秦枚想要转移姜霖的注意,姜霖没有回答。
日头偏西,秦枚在小路上遛马,姜霖无语的空寂着。
日头低垂,秦枚在薄雪上前行,姜霖无态的任摆布。
“此路是我开,此山是我家,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一个黑巾蒙面壮汉突然冲到路中央,手里握了把长刀,招摇着抖威风。
秦枚的马受惊向天嘶鸣,吓得姜霖回了神,才看清现状。遇土匪了。
秦枚也不急,虽然自己和姜霖都不会拳脚功夫,但是两个对一个还是有胜头。只是刀剑无眼,唯恐伤了姜霖,秦枚盘算了下,缓缓道来“兄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既然相遇,便是缘分。若是兄台遇上什么麻烦,需要银两,我身上还有些盘缠可以送与兄台解燃眉之急。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你倒是好说话的。既然你说了,我就不客气了。你有多少,拿多少。”土匪毫不客气的将刀插进雪里,等着秦枚献上银子。
秦枚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扔给土匪,土匪很乐意的收下,拔了刀扛在肩头走回绿林。
“秦兄。”姜霖想要说什么都被秦枚挡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我们赶路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夹着马肚子,继续上路。
“此路是我辟,此山是我家,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又一个黑巾蒙面壮汉突然冲到路中央,手里握了把长刀,招摇着抖威风。
秦枚蹙眉,这不一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出言也不好语,“你不是才拿了钱,怎么又出来了。”
土匪大声震着“我的是此路是我辟,和刚才的那个不一样。他的是此路是我开。我们是两兄弟,不是一个人。所以,你只给他了买路钱,我的还没给。”
这般厚颜无耻之徒,秦枚还是第一次遇见,也不管他耍大刀,狠狠的踢了马肚子就开始往前冲,料想也就山野粗夫,不足为患。不料钱眼大刀一挥,气势雄浑。马匹被惊倒,摔翻了秦枚和姜霖。
秦枚扶起姜霖,看着没伤,眼里充满了怒火,大声开骂,“这么好的力气不去保卫家国,而在这里欺负手无寸铁之人。可真是大大的有可为。”土匪学识有限,只理解了“有可为”,是个好词,自己便哈哈大笑。
“老子就是做可以做的事,那可有拿的钱。身上的还有多少,都给老子拿出来。不然老子的刀子可没长眼睛。”土匪单手挥着大刀,一步一步的逼近。
秦枚将姜霖护在身后,想着刚才他的那一挥,却不是什么三脚猫的功夫。真是霉运当头。秦枚摸出五两银子丢给土匪。土匪闻了闻银子的味道,眼光狠狠地抓着秦枚不放,“你一定还有,全部给我拿出来。我可不像我弟弟好哄骗。”说着又往前逼来。
秦枚无奈之下又摸出五两,土匪还是不依,举着大刀就奔来。秦枚看苗头不对,就拉着姜霖乱窜。后面的土匪紧跟不舍,怒气冲天。秦枚带着姜霖一路直奔到了森林的边界,悬崖。崖高不见底。土匪已经跟上,一个大刀就砍下,眼见就要看到伤到姜霖,秦枚立刻推开了姜霖,自己的手臂却中了一刀。土匪见血红眼,兴奋的继续挥刀向秦枚砍来,姜霖急忙上前搭救。秦枚推开姜霖,自己翻了一滚,躲开。土匪愤怒的转而砍向姜霖,还未准备的姜霖呆立不动,秦枚一跃上前推开土匪,红了眼的土匪一脚踢向秦枚。不解气,直接把秦枚举起扔向崖底。“不!”随着姜霖的一声怒吼,秦枚已经被扔向无底崖。土匪满足的走向恸哭不止的姜霖。
45.红梅入眼
“哈哈哈。”土匪仰天大笑,姜霖不解其意,一个黑影压来,姜霖眼前一黑。
“哥,怎么样?”土匪弟弟抱起姜霖向土匪哥哥问道。土匪哥哥靠近姜霖触碰了他的面具,轻笑着“主上会喜欢的。我们回宫吧。”土匪弟弟欣喜的答着“恩。”又凝重的问着“下面那个怎么办?”土匪哥哥皱着眉头得了句“你觉得他们是兄弟吗?”“都在一匹马上,肯定是。”土匪弟弟斩钉截铁。土匪哥哥继续皱眉“既然骨肉相连,定会伤心的。死了连个尸体也没有,以后祭拜谁去。去,把他捡起来。”土匪弟弟得了信,高兴地将姜霖交给土匪哥哥,一个纵身,飞下高崖,不待一刻,手里抱了个血肉模糊的人翻上崖顶,激动的说着“哥哥,他还没死。命真硬。”土匪哥哥颔首,抱着姜霖在前开道,土匪弟弟抱着重伤的秦枚跟在后面,欢呼着“回宫了。不用再拦路打劫了。”
当姜霖睁开眼睛时,入眼的是殷红的帷幔,似血猩红。后颈还有被击的痛感。思绪清明,翻身坐起。看到了屋子插满了红梅,朵朵娇艳欲滴,更渗着冰凉的傲气。
屋门被推看,一个颀长英朗的人走进,看着姜霖一笑,“你醒了。”他身上的煞气被温柔的表情掩盖,但是阴冷的大红梅绣在衣袍上,透着股股异样。姜霖被陌生的无助感笼罩的不敢造次。
来人看出了姜霖的后怕,继续说着温柔的话,“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姜霖思及受迫害的秦枚,眼泪攒住了泪水,紧咬着嘴唇,不能再敌人面前漏了自尊。来人依旧喊着软语,“更不要担心你的朋友。”
这个消息对姜霖的冲击不小。那么高的崖,怎么会不伤心。细细回味,是“担心”。姜霖紧盯着来人发问,“你说什么?担心?他没事吗?”
看着姜霖防备之心卸下,来人走进一步,“暂时无性命之忧。”松了口气的姜霖,愧疚之心终于得到释放。秦枚没有死。还好没有死,不然自己用命相抵也无用。
来人又靠近了一步,看着姜霖放松的低着头,含笑着“说来,你应该叫我声舅舅。”
一个消息比一个劲爆。姜霖茫然的看着来人,来人笑出了声,丝丝清脆入耳,“我是你母亲的哥哥,不叫我舅舅,叫什么。”姜霖从来没有听外公说及自己还有舅舅一事,对着这个俊朗的人,不知该怎么回应。
来人似乎看出了姜霖的疑惑,叹着气,无忧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无奈,“往事如烟,不知是多久了。那时你母亲已经嫁做他人妇,自是不知道家里的事。你外公又不赞同我的做法,自是不会告诉你。但是,”来人靠近姜霖,伸手触及姜霖苍白的脸,“我的确是你的舅舅,姜凌。”姜凌的嘴角挂起了久违的一抹笑意。
看得入迷的姜霖才想起姜凌触碰到了自己的脸,没有面具的脸。才想起了只有姜族的人才会的咒术,才肯定了眼前的这个陌生人真的是和自己有着血脉联系的亲人。一股暖意突然升起,夹杂着低泣,泪水终于滑落。
姜凌抚摸着姜霖,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侄儿,和自己拥有着同样让人厌恶的血液。心里的痛皱紧。也许是天意。既然没有选择,就只能这样了。
得到释放的姜霖肆无忌惮的痛苦着。严羽彬的离弃,秦枚的离开,都让自己的心一次次的在油锅里翻腾,在刀山上翻滚。还好一觉醒来,知道了秦枚并没有离世,自己还遇到了亲人。很多事总在最遭的时候被给与了希望。在绝望和希望的交错下,姜霖疲惫的心得到了慰藉。一个豁口,砰然爆发。
姜凌看着痛哭不止的姜霖,犹如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心痛。俯身抱住姜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心与心之间的安慰。
姜霖恸哭的睡在了姜凌的怀里。姜凌放好姜霖出门。
“好好照顾着。”姜凌面无表情的吩咐跪在地上的侍婢,便甩袖离开未寂宫。
46.唯一支柱
“醒了。”姜凌温和的声音,让空寂的姜霖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含笑点头。“你叫什?”“姜霖,甘霖的霖。”姜凌满意的点头。
“我可以看看秦兄吗?”虽然知道了秦枚没有死,但是一定伤得不轻,不看心里还是不踏实。姜霖真切的恳求姜凌。姜凌自是没有反对。因为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姜霖跟着姜凌穿过一个个月门,走过一个个花园。路上都是素衣侍婢,十尺之外看见姜凌便低首跪地。姜凌一派傲然于世,从没有注意过她们。
当姜霖看见秦枚时,他正全身都过着白纱躺在床上,依旧沉睡着。
姜霖的远山眉黛被皱了个“川”字望着姜凌,姜凌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解说着“他虽保住了性命,但骨头都碎了,神智依旧昏迷着。我用锁魂咒定住他的神智,行不行来还得靠他的意志。此外金石之药对他的身体没有太大的作用了。他碎了的骨头我用栓咒固定着。但是骨头已经粉碎了。醒了,也只能终身躺在床上了。”
本来释怀的姜霖心又被银针一根一根的没入。若只能躺在床上,秦兄怕是更像离世得到解脱。这样的结果自己依旧不能承受。姜霖呆呆的站着,心被利爪狠狠的刮着。
“但是。”姜霖听到希望的苗头立刻转身看着姜凌,乞求的眼光让姜凌很开心。“霖,我们姜家的血不止可以下咒,还可以用来当药。”
姜霖卷上自己的袖子,毫不犹豫的说着“需要多少?”姜凌摇摇头,起身,摸了摸姜霖的秀美,“你的眼色,怕是中毒了吧。”
姜霖才想起自己也有毒在身,在心头的悸动荡然无存,低着头,叹息着“是腊雪寒梅。”一声赛过一声的低哑。姜凌毫不在意的听着,早在自己为姜霖把脉时就知道了。
“但是看你的成色已经淡了很多,是谁帮你治疗的?”姜凌慢慢的套问。“林子虚前辈。”
是他。姜凌心里想着不亏是姜枭的注意。世上也只有林子虚尽得翰墨的真传了。姜凌又摸上姜霖颓废的青丝,快慰着“你的寒毒已去大半,只要净出,你的血就可以用来制药了。”大起大落后的姜霖兴奋的抓住姜凌的手臂,不可相信的质问着“真的,真的!”
姜凌默默的点头。姜霖激动的求治,“舅舅,怎么才能让我的寒毒净出?”
“你的寒毒我会替你医好。但是光有了血是不够了,你还得让你的血背负血咒,这样的血才是极品,才能让你的朋友痊愈。”姜凌拈轻避重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