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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锦+番外篇——by药十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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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挑眉,心里嘀咕我那高高在上的火德正神大人居然也能有如此小低伏的时候,他这是想留我?

一时内心有点复杂,还没想好如何答他,他轻咳一声,又道:“当然,若你执意要搬出去,我也不会阻拦。”话语中特意带了些傲气,似是觉得方才失了面子,令我不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同他客气道:“小仙只是觉得这么久以来甚是麻烦大人,实为过意不去……”

“都同你说过,”他打断我的话,言语间仍旧不看向我,而是盯着地面,“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

他搁在桌上的左手空握成拳,而后又摊开。缓了片刻,他将那话复又道了遍:“是我欠你的。”

我只觉不知所措,事实上便是他如何告诉我我于他是有何等天大恩情,我仍旧无法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当作理所当然。诚然我救过他,可那毕竟是无心之举,何况他所谓的报恩,我觉得早已超出我能够承受的范围。

于是我说道:“正神大人,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命,已然足够。”

他抿起嘴角,半晌掀了掀嘴唇,吐出一个“我……”后又将后面的话语给吞了下去。

我闷头抽烟杆,等着他的下文。

缭缭烟雾,清风明月,素衣无尘。这夜静得让人心慌。

“我不过是希望你能留下。”最后他淡淡说道。

这场谈话有种不欢而散的味道,后半夜我躺在床上,想着于他这般傲慢的人,能够同我说出那番话,大概已是不易。

翌日果然起得晚,醒来时发觉脖子酸痛,僵着身子洗漱整理了番,出了房门居然看到容箜立在小院门口。

“怎么了?”我招呼她进来,问道。

容箜笑道:“我家大人让我来帮着真君拾掇行装,我家大人还说他不方便出宫,就让我顺道送真君一路。”

我踟蹰起来,磨磨蹭蹭了一番,下了决心,对容箜说道:“容箜,我今日不走了……”

“为何?”容箜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倒显得很是高兴。

“因为,因为……”我因为了半天也道不出所以然,最后摸着脖子,“嘶”了一声,“因为我落枕了。”

容箜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噢……落枕?”

“真的,你看,只能仰头,没法低头呢。”我特意示范给她看。

容箜笑眯眯道:“那真君今日是不走咯?”

我右手扶着脖子,边抬腿往前走边嘴上应付道:“嗯,我先去天枢宫了。”

容箜在我身后挥手:“真君晚上记得回来用晚饭呀。”

于是我梗着脖子踏出麒麟宫。落枕是实打实的事,我断然没有半句虚话。至于拿落枕作为暂不搬走的原因,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的。

脖子疼确实不方便过多动弹。

今日在天枢宫倒是见着了度厄星君,虽说他样貌在众仙中只算得中乘,但好歹是昆仑仙境的上仙,举手投足,那骨子气势是他人学不来的,这也便是我为何一见着他便知道他就是天枢宫老大。

我对他拱手行礼,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缓而问道:“静北真君?”

“正是小仙。”我恭敬道。虽说他身份同司命星君相当,俱属六司之一,我即便能在司命面前没大没小,然而度厄星君毕竟目前是我上司,这点尊礼,我还是得守的。

他颔首,而后径直从我面前走过。

度厄星君主管世间解灾解怨,为良善之人,虔诚之人,忏恶之人,解除命中本该不存的三灾四煞,五行六害,七伤八难,九横三衰,因而这文书丝毫不比我曾在司命那看到的世人命格薄少。身边另外一位文官向我说明如何整理如何归置,哪些部分是要送到南书房的,哪些部分是要送到北书房的,又有哪些是需得交到度厄星君得他亲自批阅的。

我内心感叹道还是原来那份闲差好,在小明山上我就是山大王,手下虽然没什么可以差遣的人,但也没有人可以差遣我。

当初为人时我便是大家少爷,做了神仙后仍是悠哉少爷命,此番沦为打杂跑腿小生一枚,不免长吁短叹,连落枕后的难受都不放在心上了。

直到这日下了职回到麒麟宫,正好与容箜遇上,她捂着嘴笑得揶揄:“真君,脖子可还痛着?可还无法活动自如?”

我抬起手按着脖子,“痛,一动就痛。”

我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未撤下,就看见火德立在不远处,与我遥遥相对,缓缓竟是扯出一个笑容出来。

第四十五章

火德星君似是心情极好,便是面上再如何粉饰,端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用晚饭时他不时为我布菜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泄露了他的情绪。

我很是不适应,只能不断道谢。一餐饭下来零零碎碎吃了不少,撑到连脑袋都是涨的。

饭后我说道要回房,他起身说同我走一道。

他这麒麟宫内但凡没有院落的地方,皆是森森古木,闲隙处或有山石,或有细小溪流,几道蜿蜒碎石小道穿梭其间。我曾问过容箜,凡是宫殿,莫不是琼台楼宇,雕梁画栋,而麒麟宫内何以这番扮相。容箜答道她家大人觉得这般才稍微能够让自己觉得他并未被困在四堵墙内。

容箜又说,若不是因了夫人曾在此住过,她家大人恐怕是不愿留在此,宁愿寻一处好山好水的静处,逍遥肆意。

我不禁问她:“天帝和三尊可会任他离开昆仑仙境?”

容箜一楞,轻叹一口气:“自是不会。”

随着她那声叹息,我也没由来感到一缕怅惘。不过以前我倒是不知,火德那副冷漠正直的皮相下,居然也对相守闲云野鹤飘然出世的光景心向往之。

我俩倘佯在小道间,火德忽问道:“不走了?”

他言语间分明没有揶揄和戏弄,仍是平和淡漠,我却觉得尴尬羞赧,偏过头回道:“再过两天罢。”

“怎的落枕了?”他又漫不经心问起。

“不晓得。”我不忘加上一句,“落枕了,所以才暂时不搬走的。”

火德露出寡浅的笑容:“嗯,我知道。”

我更觉羞恼。

在麒麟宫和天枢宫来回虚度了几日,这一日同我一室供职的文官交给我一沓文书。

“度厄星君交待给你的事。”他同我道。

我以为亦是整理一类的事项,翻开看了两行,嚼出不对:“您确定没给错人?”

那文官笃定道:“自然没有,度厄星君屋里的仙鹤童子口口声声道让我交给静北真君。”

“可我不过是介整理文书的小官,怎么突然便要我下界为人渡劫度厄?”我大为不解。

“度厄星君这般安排自是有他道理,真君你去便是。”

我道了声:“行罢。”

既是下界,孤身去难免无聊,我先上木府的府邸寻了木府星君,恰好他闲着,便唬他说想要去凡间逛逛,拉了他一道。

木府也不傻,本是神采飞扬跟着我,直到发觉我带路的方向不是我们常去的凡世城镇,在祥云上一顿脚,拉住我衣袖不满道:“静北,见你这架势,分明是要去公干的吧?”

“总归是要下界,先陪我干完差事我们再去耍。”我闻言打着哈哈。

木府朝我翻了白眼,继而又问:“你一小文官怎的还下界出起公差来了?”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文书里只道明了日期地点,对最重要的事却是含含糊糊地一笔带过。只是在木府面前,我却忍不住瞎胡咧:“大概是本仙君生得出类拔萃,太过耀眼吧。”

木府一脚将我踹下祥云。

照着文书里标明的方向我们找到那地,原是一方不大的小镇,处得偏远,微有破败。我和木府甫才踏入镇口,街上众人的目光皆整齐划一地投来。

我和木府再如何不济,好歹也是俩正牌神仙,尤其是木府,一身仙风道骨往这处一戳,就跟给草鸡的尾巴上插了根孔雀毛似的,闪眼得很。

木府朝我努嘴:“快干你的公事呀。”

我这厢倒是苦恼了,地方是找着了,可究竟要我渡哪一方劫,化哪一层厄,我还是闹不明白。

却说此时忽然从身后跑来一群赤脚小孩,绕开我们往前蹦达着,还有小孩边跑边回头向后面的伙伴挥手喊道:“快点啊!别让那畜生跑了!”

木府一把逮住其中一个孩童:“小鬼,何事这么急吼吼的?”

那小孩还拖着挂晶莹的鼻涕:“他们说,那只妖怪出现在北街的长华巷子里,大家都要去抓它呢!”

“哪只妖怪呀?”木府继续抓着他问,那孩子不耐烦了,挣脱了两下:“你自个去看呗,快放开我,晚了就看不着那妖怪了!”

木府也没坚持,笑了笑就放开手,让那小孩撒丫子跑开了。而后他侧过头看我道:“这事可同你那公事有关?”

我不确定道:“或许吧。”

这般念叨着,便踏步出去随着那些孩童的步伐想去探下究竟,木府亦跟着我,我俩脚程快,很快看到一群小孩围在一口死巷前。

再往前探,就看见巷内几个光脚孩童上蹿下跳,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打它!打它!”围在巷口的小孩子们纷纷叫唤,更有小孩从地上捡起石头,朝巷内那四处逃窜的东西仍去,只是那家伙行动灵敏,不仅能够躲得开正对它围追堵截的几个小孩,还能避开不断朝它仍来的石子。

“大家围好!别让它跑出来了!”有稚嫩的声音喊起来。

“静北,”安静了片刻的木府突然开口道:“我方才兴起,掐指算了算那只这群小鬼唤为妖怪的家伙的前世今生,原是有趣得很,你可有兴致也算上一算?”

那只被孩童们喊做妖怪的东西就面上看来不过是一只猫儿,一身霜朱毛色甚是打眼,本该是一只极好看的猫,可是这会浑身脏乱兮兮,又狼狈地四处躲避,乍一看还以为只是颗灰扑扑的煤球堆在滚来滚去。

我冷笑一声,平静回道:“本仙君早就忘了如何掐算其他生灵的前尘过往,也没那个兴致。”

为人时我就喜欢猫,可这只,却是连入眼也觉得烦。

那猫儿慌乱逃窜时,一时目光与我遥遥对上,那双碧绿的猫瞳本是因为疲惫而无精打采,同我目光相撞时忽地睁大了眼睛。

也就那一瞬,一颗石子打向它时它没来得及闪避,正中眉心,痛得它呜地喊了一声,其他小孩见它中了招,趁势扑上将它一把按在地上。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抓到了!抓到了!要扒了它的皮!”

“走罢。”我对木府道,转身离开。

“你不管?”木府跟了上来。“怎么说他也是跟了你近千年,纵使最后背叛,也受到惩戒。且看他如今模样,过得惨淡得很,况说不定,今日当真会一命交待给那些小鬼头了。”

我嗤笑道:“这是他自己的命,与我何干。”

木府拍了拍我的肩膀:“随你。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管了,不过说来,你的公事到底是什么?”

我定住脚步。此番前来,是为了解厄渡劫,可是究竟让我为谁解厄渡劫?

难道是为他?

我见着它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木府需要掐指去算,我则不需,看到那双碧瞳,瞬间犹如两石相擦,火花乍现。

“我的公事,怕就是他。”我喃声对木府说道。

木府刹那心领神会:“呵,为他渡劫么,怪不得会派了你前来。”

那群孩童的雀跃吵闹声被我们甩在身后越来越远。

“静北,你应当知道,不是所有生灵都能被解厄,只有当那灾厄是原不属于他们命中的,而他们又必须是心怀善良,极其虔诚,或是有过深痛忏悔。泫泽他想必,是在这里忏悔了三百多年罢。”

我压下心里那一抹动摇,沉声道:“那又如何,若不是他当初一心想杀我,朱厌也不会死。”

身后的闹腾声几乎一丝也听不到了。

第四十六章

我心神不定地走远,最后还是皱眉“啧”了一声,转身返回。

木府对我的态度转变倒也不惊奇,只是不阴不阳地来了句:“你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啊。”

我咬牙道:“本仙君不过是不愿误了公事回头遭骂而已。”

木府颔首:“随你,随你。”

回到原地,却不见那群孩童,而那只霜朱色的猫自是也不见踪影。木府抽动了下鼻头,边说道边往前带路:“大概被那些小鬼带到哪去了。”

我瞅了眼他的背影跟了上去,忍住想嘲笑他鼻子堪比哮天犬灵用的冲动。

这镇子不大,我跟着木府快步走了会,眼见就到了镇子边缘,听闻到一群孩童欢闹的声音,仔细一瞧,便可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小孩正将那只霜朱毛色的猫捆在一棵树干上。

木府向前走了几步,拨开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几个小孩,上前提起一个站在正中挥舞着树枝的小孩衣领口,那孩子吱哇乱叫起来,木府蹲下身对他龇牙道:“你们干嘛要欺负一只猫?”

“它是妖怪!”旁边另外一个小孩喊道。

那霜朱毛色的猫被折磨得气力全无的模样,脑袋耷拉在那,我们过去时他似是有感应地抬头瞄了一眼,但立刻又垂下了脑袋。

我盯着他思考着究竟要不要上前去将困住他的麻绳解下来时,木府在一旁和那群小孩吵得气焰腾腾。

“你们怎么就知道它是妖怪了?”木府故意摆出凶恶的口气。那群孩童也不示弱,叫喊道:“它是从石洞里突然蹦出来!”

“阿四的爷爷在山上采药时,在山腰那刚搬开脚下一块碎石,它就从那下面蹿出来了!”

“自从它进了我们镇子后,镇上三天两头就出事!”

孩童们叽叽喳喳都说起来,什么那猫去了哪家偷了吃食,什么这家出了何事之前那猫出现过,说起来没完没了。

木府渐渐不耐烦起来,挥了挥手让他们安静:“即便是妖怪,难道你们就能欺负它?”

小孩子们又再次炸开锅,无非都是在嚷嚷既然是妖怪自然是得消灭,这是为民除害。

木府和那群小孩还在继续纠缠,我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将那猫从树上放了下来,一边将麻绳扔到一旁,一边低头同他冷声道:“你快走吧。”

那猫蜷在我脚下,一动不动。

“快走吧,寻个好地度过下半生,别再整天被群小孩追赶欺侮。”我又说道。

他抬起头看着我,碧瞳透澈,一如以往。

我也懒得同他再多说,转身就要走。周围那群孩子本来都还围着木府叽喳不停,不知是谁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到我放了那所谓的猫妖,立时大喊起来:“猫妖被他们放了!”

一时间围住木府的小孩子们呜哇呜哇地全朝我涌了过来,我一看不好也不再多想,弯腰捞起那猫就揣在怀里往后躲。

木府见状凑过来嚷道:“干什么干什么!”

那群孩子冲我喊道:“那是妖怪,你不能带他走!”

我侧身揽着那猫,让他们拽不着他,对那群孩子喊道:“即便是只妖怪,他又没有害人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干嘛一定要赶尽杀绝?”

“行了行了,没完没了的。”木府不耐咂嘴,翻手变了一把糖果出来,朝那些小孩怀中一个个塞去,“这猫我们带走了,就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妖怪,也害不到你们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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