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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锦+番外篇——by药十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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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未留下遗诏,三尊拥护三皇子坐上帝位,六皇子预谋起事已久,逼不来玄天大殿,于是便来毁这灵台想搅得天翻地覆拖所有人下水。”木府语速飞快,还不时注意着四周动向。

我一点也不奇怪六皇子这发病似的作为。

于是我又问他:“火德星君呢?”

木府怪异地看了我一眼,遥手一指:“那呢——你是个什么眼神。”

我一时有些出神,这昏天暗地兵戈扰攘的,我还真没注意到火德也在此。

本来我心中虽说存有忐忑不安,毕竟仍是惧死,但不知为何,却不是那么担忧。大概因为总觉得六皇子一流总归会是沦落至寡不敌众的最终局面,这天不会塌,这地不会陷,这世间不会毁灭。

可木府一说火德在这呢,我的心就给提起来了。

我信这天地必是长留,却不知道火德能否全身而退。

计都星君他们许是控制住了脉柱的结界,这裂洞终是没有再次扩大。不过作为战场,它着实窄小了些。

两队人马厮杀作一团,胶着不分,混乱不堪。

然后顺着木府那一指,我见着了火德。

相隔并不算太远,但许是刀光剑影横在其中,总觉得看得太不真切。

他仍是那副冷淡的面容,束起的长发在脑后飞扬着,换上一身火红的戎装,映得瞳仁的颜色也是暗红的。这冥府之内黄泉之上,嘈嘈鬼哭纵横之间,他独伫其间,手中无兵刃,却是以术法为剑,以双手为鞘。

若称英姿,倒也不过。

却说木府一把又将我不知拉向何处,一面还调侃我:“怎么,看迷了眼唷?”

我眯起眼看向他:“你是指看你么?”

“可不敢。”他嘟嚷了一句。

不知为何,这话惹得我笑了笑。

于是我大意了,木府估摸也大意了一瞬,在这必得步步为营的当下,一个大意恐怕就能将自己葬身于此。

一柄箭直辞木府胸膛中心,那箭快如闪电,仿佛凭空出现,待我和木府发觉时已有些迟,木府反应还算迅速,本能地朝一旁极速避开,却还是被那箭插入了肩头。

箭风极盛,箭头插入木府肩头时,还生生被那力道向后推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还未恍过神,又是一箭朝他飞来。我极速移至他身前,唤出绿沉枪一甩枪花,原以为挡下应该不难,谁成想那箭力实在是霸道至极,同我绿沉枪相撞时竟震得我整条右臂发麻,差点滑手。而那发箭也只被我挡偏一毫,若不是木府极是飞身而起将我拉离,只怕那柄箭此时会扎进我的体内。

木府从拽起我时就即刻打下几个手印,又加固起几道仙障。

待我俩站定,同时仰首怒视着元凶。

六皇子跨坐战马,左手上架着弓,不急不缓地于空中踏马而来。周遭烟冥露重声悲色惨,这始作俑者倒是闲庭信步得很。

只听他对着木府笑道:“坏我好事。”

木府朝他扔了个白目,下盘站定摆好架势,我还以为他要冲上去揍那六皇子,谁知道一个眨眼间他突然拉着我就跑。

“打不过你我还跑不过你么!”他边咕哝着边腾出拽着我的手把肩上的箭给呲啦拔了下来,看得我都觉得生疼。

结果就他这个腾手的功夫,一道力就将我向后拉去。

心中一惊,想是那六皇子追上,来不及回头细看,翻手就将手中的绿沉枪向后刺去。那人反应甚快,一手倏地撑住我的长枪,一手从我身后将我揽在怀里,低声薄怒道:“闹个什么劲?”

那绿沉枪许是在我体内封印得久了,和我成了一个德性,本还是杀气腾腾,听见这么一声,陡然就灭了锐气,恹恹地躺卧在我手中。

想来,也只有火德能这般训斥我了。

一转头,果然就对上了他那双黑得发赤的双瞳。

他眉目间有一霎那缓和,而后又微蹙起眉头,衬得面庞发冷:“怎么还在这里瞎晃荡,你当这是游山玩水么?”

“我,我……你还好吧?”我“我”了半晌,才惊觉自己脑袋空白,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转而问了他这么一句。

“好。”他简短答道。也许是我的错觉,虽然仅有一字,我也觉得他的声音柔了下来。

我越过他肩头飞快地巡视了四周一圈,混乱之中不见六皇子身影,约莫是被其他天兵给绊住了,心里自觉安心片许。

“木府星君受伤了。”我又对火德道。木府赶紧撇清:“并无大碍的小伤,小仙立刻就带着静北真君撤呐。”

不等火德有何应答,我先不耐嚷道:“我并非无手无脚,也非三岁稚童,自己还是保得了自己的小命。又不是何等人物,毋需这个护送那个保驾的!”

一时之间气氛陡然犹同在凡间饭馆吃完饭后大家互相拉扯抢着结帐,我同木府争执了几句后,火德将我朝木府身边一推:“快带他走。”

淡淡地留下这么一句,身形一转,就只见那一抹赤焰般的身影又投到那片黄泉鬼哭之中。

那身影太灼烈,没由来地就让我觉得心中一阵沸腾。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火部之首,上古神兽,将士们在血海中等着他,叛军需要他去平息,天地需要他去扶正。

他不是唯一被需要的仙君,但我注定是不被需要的。

本就不会有什么静北真君。

然而我的存在,只是因为被他需要。

许久之前当我理顺这样一层关系后只觉愤懑,现在却想着,至少我是被人需要着的。

这个人他希望我能好好活着。他比谁都希望我好好活着。

第六十二章

木府才不管我此刻心潮澎湃,提起我衣领就给我拎到了一边。

却听得计都星君遥遥一声怒吼:“计都府的都留下,其他的,想灰飞烟灭的大可以继续在此纠缠,不想死的快滚出去!”

我与计都星君交流不深,倒是也知他不是易怒之人,此刻却如此激动异常,想必情形危及。

木府远远观望了一下脉柱中央,目中眸光一闪,拽着我喝道:“我们快走!”

“怎么回事?”

“脉柱结界撑不住了,计都大概欲彻底封死脉柱,以此不至冥界崩塌。”

叛军中也有人发觉到这点,踟蹰观望起来。战事有那么一刹那停歇,却就在喘息之间,我再一侧首,便见六皇子伏于火德后方,左臂已勒上火德颈间。

四周仿佛顿时寂然无声。

我不知叛军是如何被压制住,我也不知木府一面拽着我一面同我嘶喊了些什么。双目可见,只有六皇子从火德身后制伏住他,攀在他耳边勾起嘴角,两片薄唇上下浮动,对着火德说了句什么。

而后就这么死命拥住火德,勒住火德颈间的左手打下几个手印,带着他朝后倒下。

他们身下,是怒吼不歇的黄泉。

我记得最后看见火德的神情,还是那样淡淡的。

昆仑脉柱一役后,昆仑仙境上大洗牌。三皇子继任天帝之位,新的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上任,这世间仍存火德星君,却不再是我所知道的那位。

新任火德正神迁入新的府邸,麒麟宫就此空了下来,只剩容箜守在那里。我偶尔上昆仑仙境,也会绕道去探望一番。日复一日,昆仑仙境上的仙官怕都轮换了几遭,麒麟宫邸内的模样倒是从未改变过。

我有时会同容箜说笑,我道:“容箜,何不去求个一官半职,或是寻个心上人,也好过现在空等的日子。”

容箜亦笑,那笑容一如初见之时,如花似梦。“真君呀,您莫非还不知我,也不过是个无大志向的仙子罢了,那一官半职披在身也难受,日日受锢,那可不如现在的日子自在。至于其他,做神仙的最大好处便是不畏惧等待,缘份未到,等便是。”

我踢踏着地上的石子,想着我身边为何尽是这般不思进取之人。

“何况,”容箜带着暧昧的笑意,“真君您不也是等着呐?”

我笑了笑,不回话。

他等过我那么多回,我等他一次,好似也不亏。

木府仍是同从前那样,披着九耀星君之一的职称,除了上殿和非做不可的公事,基本也都是在吃喝玩乐,看起来反而比从前更闲散。我和他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仍旧是喝酒下棋和去凡间听书,这么多年他的棋艺也只长进了一毫,棋品还是臭,动不动就嚷嚷着悔棋。

我们还是会经常拜访司命的府邸,将他从千百册文书中拖出来和我们一同打牌喝酒或是饮茶。我们这些神仙的日子,看起来总是这般潇洒快活,这般……无趣。

千百日复一日,千百年复一年。

我又回到了小明山,再次当起守山仙君。

那日火德被六皇子玉石俱焚般拖入崩塌的脉柱之下的黄泉之中,最后是计都星君和冥府十殿阴君合力在封印脉柱的前一刻将火德从黄泉之下救了出来。

但毕竟黄泉受脉柱冲击,癫狂暴怒,阴气四冲比往日更甚,加之为时已晚,火德被救上来时的仙体和元丹受噬严重,残破不堪。

我没看到他被救起时的模样,那时由于计都星君决意封死脉柱,木府强行将我从冥府带上了昆仑仙境,期间甚至不惜用咒术束缚住我。

他后来谈起,说是我那时发疯似的要冲下黄泉,用木府的话说,就是见我畏缩了一世,还是头次发现我原来也有英勇的一面,连带着他都挨了我好几拳,最后他实在无法,愤而对我施咒。

事实上我并不大记得了,大抵还是因为木府那时对我下的缚术太狠了罢。

我清醒过来时倒是平静得很,平静到木府看我的神情愈来愈沉重,我倒还能反过来安慰他。

后来我去池边洗脸,映着水面,我才发现满脸都是干涸的泪痕。

三尊为了保住这世间最后一只上古火麒麟神兽,不惜用去他们一半修为打造了一口冰玉玄棺,将火德残存的仙体与元丹置于其中,又将玄棺深埋于昆仑仙境上仙泽最盛的西极之处,再命神兽白虎看守,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火德的仙体与元丹能够被修复。

不久我接到调令,居然又是让我去守小明山。

时过境迁,我和泫泽又回到这里,突然有些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感觉。

安顿下来后,我又开始酿起青梅酒,寻了几尾锦鲤养在院子的水池里,夜里坐在屋顶上抽着烟杆,乍一看,这日子和一千多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甚好,甚好。

有一日,木府照例来我这里插科打诨,正边下棋边聊着些不着天地的话,他忽然正色道:“静北,西极之地那有动静了。”

我手一抖,那枚白子让我给下错了地方。

“火德星君……啊,不对,现今倒是不能再如此称呼他了……火麒麟神君他怕是快醒了。”木府毫不客气依着我下错的那部吃下我一子。

我用手覆上胸口,感受着其下的那颗元丹挥散出来的仙泽。

“说来,火麒麟神君这称呼可真是不顺口得很。”我又落下一子。

“待他醒来后,自是会被委命新职,到时就有其他尊号了。”木府无所谓道。

“我不管了,私下我就喊他小溯了。”

“哈?这是什么名字?”

“我为人时养过的猫的名字。”

“……”

人间四季,我最是喜冬。

这日我一推开房门,竟看到屋外白茫茫一片,积雪堆到了我的小腿,一脚踩下去,可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我高兴地吸了口寒气,而后就听见院门口有大喊着:“仙君!仙君!出事啦!”

我立刻就能确定是那圆滚滚的土地老儿正在我府门口上蹿下跳地要命叫唤。我披了件青色外袍,懒散地走到门口,果真就见着那土地老儿。

“这次又怎么了?”

“有一只妖兽袭击了山下的一个村子呐!”

我向泫泽交代了几句,就随着那土地老儿飞身下了山。

大致解决了后,回途上土地老儿搓着手对我道:“这天可真冷呵。”

我笑着回道:“我倒是喜欢得很。”

土地老儿离去后,我独自在山间散步,也不开仙障,任雪花飘落在身上。走回到我那小府邸门前正要推门时,灵识突然探到另一股仙泽。

不算陌生的仙泽。

我推开了门。

虽是寒冬,但院内那池塘因为我的术法依旧如同春水,那几尾锦鲤在水里游得快活,争抢着冲上水面夺食。

喂食的人蹲在池边,一身暗赤色长衫,上面绣满了黑色的繁复花纹,墨黑长发被束在脑后,露出清冷的面庞,只是眉目间倒还是有几分柔和。

天地之间,唯有簌簌落雪声。

他起身朝我望来,嘴角抬了抬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缓声道:“回来了?”

风雪故人归。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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