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儿完全没有危机意识，扯着书包就贴过来。明天上午杨琨还要考一场自然，然后就是等成绩和最重要的暑假。
哥俩儿走在回家的路上，秦朗学着大人样子问道：“四哥你考的怎么样？题目难吗？”
杨琨嘴里叼着一根小草棍，斜着眼看秦朗，心里嗤笑了一声，不无骄傲的答道：“不难啊，挺简单的。”
秦朗哦了一声，心里觉得还是四哥厉害。
没过几天就是回学校领成绩单，杨琨不出意外的拿到了班级第一。大院里其他有孩子的老师都对他好一顿夸奖，直称赞他以后必定有大出息。虽然杨琨私下里也比较爱玩，一放假就带着秦朗上山下河的胡闹，但是在大人面前偏偏爱显露出一幅沉稳的模样。明明才十几岁还没上初中，但是性格里的沉稳大气已经显露无疑。
比起三门成绩竟然有两门不及格的梁园，杨琨的成绩甩了大院孩子们八条街。暑假是很美好的，但是暑假之前的期末考试就没那么美好了。学校里孩子不多，说来说去不就这么几个，老师们私下里也爱八卦哪个孩子教育的好哪个孩子不懂事不招人疼。这不，成绩单出来之后，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小子被家长一顿训，其中属孟志远最可怜，竟然被他妈追着打，一边躲一边哭。
这些孩子中最让人意外的竟然是秦朗，别看他平日里鸡飞狗跳的，考完试竟然捧回来一个“双百”！虽然幼儿班的题目实在是简单，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拿这么好成绩，连带着原本还担心秦朗跟不上教学的杨思凤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因为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俩人的暑假也过的挺好。
七月多，正是将要跨入酷暑的时候。以往家长们对孩子的游戏不太限制，小山村里没什么特别好玩的，无非是上山下河。不过这个暑假杨琨和秦朗都被狠狠地警告，不许大中午出门。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乡下竟然来了人贩子，一些小孩子不懂事被“拍花子”拐卖走的消息让家长们不免有些担心，家家都开始设门禁。
没有了上学压力，秦朗更是一天到晚追在杨琨后面撒欢。杨琨写暑假作业的时候也抱着自己的小人书在一旁看，好几次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水流了满桌子，杨琨拿他没办法只好抱着他到自己的床上睡觉。
偏偏秦朗睡觉还不老实，伸胳膊蹬腿的，一不小心又踹了杨琨一脚而自己还不自知，优哉游哉地挠挠痒痒打着小呼噜。后来杨琨干脆坐在凳子上，这样秦朗就够不着了。有时候困意袭来，杨琨干脆把手中的笔一丢抱着小孩子一起睡，直到下了班的马淑春回到家才把哥俩叫醒。
晚饭过后大人们嫌屋子里热，都在外面纳凉。高中那边也放了假，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一些留校的老师，原来每晚都亮起灯的教室如今都黑洞洞的，竟然也显出几分阴森。
没有铺过塑胶跑道的操场，每年到这时候都会长起荒草。蚂蚱和蛐蛐藏在草丛里，人趟过去的时候会蹦到腿上，麻麻痒痒的。天还没有全黑下来，小孩子们聚在操场上一起逮蚂蚱，抓起来的蚂蚱串在草梗上。
每到这个时候最能显示出杨琨和秦朗的与众不同。
别的小孩子都打着手电，偏偏他俩一人手中提一个纸灯笼。白色的纸灯笼光不敌手电筒亮，但是胜在了稀罕啊！其他的小孩子看着就眼馋，一问：哪来的？
秦朗骄傲地像只小公鸡，下巴一抬：我四哥做的！
还真是杨琨做的。自己画好了图纸，挥舞着剪刀胶水，忙了俩小时做好了灯笼罩子。罩子里放着一小节白蜡烛，用棍子提着。远远一看竟然有点《倩女幽魂》里聂小倩提灯的味道。
这部电影1987年出品，时隔十多年仍旧兴盛不衰。前一阵子不知道谁淘来了VCD光盘，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看的十分入迷。正因如此，杨琨做的纸灯笼才那么吸引人眼球。
所谓童年，不就是在各种打架里穿插着各种和好。眼馋纸灯笼的孩子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嚷嚷着：“秦秦你让我们看看！”
秦秦对别的什么都好说话，可是一提到四哥给他的东西恨不得当宝贝似的供着，哪能被这群人随便拿捏。秦朗一边护着灯笼一边往后躲，嘴里还说着：“要看自己做去，我四哥给我做的！你们不许碰！”
要是一个两个小孩子还好，呼啦围了一群秦朗真心招架不住。黑暗中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伸手扯了一把，纸灯笼的罩子被扯坏了，里面的蜡烛被扯倒，一碰到罩子呼地一下就把灯笼点着了。
刚刚还围在一起的小孩子们赶紧往后撤，秦朗吓得差点不会动，不远处的大人看到这边的火光赶紧跑过来夺过秦朗手中的小木棍，把燃烧着的灯笼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终于把火踩灭了。
过来的是杨威的爸爸，对这群孩子吼道：“瞎玩儿什么啊！火是你们能玩儿的啊？烧着自己怎么办？点着房子怎么办？”
刚刚还想霸占秦朗纸灯笼的孩子这时候却纷纷指着秦朗告状：“是秦秦玩的！我们没有！”
秦朗一看自己的宝贝灯笼被踩烂了，早就又生气又委屈，一听这些人都冤枉他，脸红脖子粗地对他们不甘心地吼道：“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扯我的灯笼就不会着火了！”
谁知这边秦朗还没给自己分辨出一个一二三四，刚刚围在这群孩子里的梁园哇地一声先哭了！刚刚他躲得慢了，火苗烧到了手指，刚开始还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子火辣辣的疼。
梁园就比秦朗大一个年级，开学升二年级了。因为他爸梁碧晨出了名的护犊子，院子里小孩儿都不爱带他玩儿。不过梁园家有一整套的葫芦娃光盘，还有很多玩具。杨思凤特别舍得给秦朗买吃的，相对来说玩具就少了点。不过梁园自小就是被泡在蜜罐里长大的，除了各种稀罕吃的，梁碧晨给儿子又买了不少玩具枪和玩具车。因为这个，梁园在大院孩子里的地位是很微妙的。
梁园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一边埋怨秦秦：“都是你，刚才故意拿火烧我！”
秦朗一听这话彻底怒了，杨威爸爸一个没看住就从他手底下窜出去薅着梁园衣领就想揍他。可惜夏天的衣服太单薄了，秦朗个头比他小，拳头也小，攥不住他还差点被他反打一拳。
真是没有这么窝火的，被抢了东西不说还被疯狗反咬一口！在家里秦朗也是被当小祖宗供大的，哪里受得了这气，不管怎样先揍他一顿再说！
秦朗出手太快，旁边看着的大人小孩都有点回不过神，眼看着秦朗化身“秦狼”了！小狼崽子打架没套路，逮着哪里就揍哪里，等到众人好不容易把俩人撕巴开的时候，梁园脖子上被秦朗咬了好几口！血呼啦啦的牙印子！
这下动静太大，大人们都围过来了。梁园一看人越聚越多，抢先着哭天抹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挨揍了。其他小孩子看他那样子背着偷笑，大男子汉被揍了还好意思哭！真不嫌自己丢人！
梁碧晨那边听到宝贝儿子嚎上了，早就不淡定了。上来看了看伤势，转身怒气冲冲地质问：“怎么回事儿？谁打的？”
他这么一问小孩子们都往后缩，不敢搭话。杨威爸爸平日里就不怎么看得惯梁碧晨的作风，护犊子是小事情，可是他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有几次和人发生口角竟然抽了羊癫疯，犯病的时候关门打老婆，简直不算个男人！所以眼看着梁碧晨快气炸了，杨威爸爸也没出头说是怎么一回事。
杨琨本来在家里写作业，晚上太黑，他不愿意出门抓蚂蚱。秦朗也就是为了出去嘚瑟他那盏小灯，要不然早就黏糊在四哥身边了，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
听到外面的动静，杨琨也放下笔起身打算出门看看。还没来得及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就见马淑春走进屋子，说道：“杨琨你快点出去看看，好像是秦秦和人打架了。”
杨琨原本打算看热闹的心思立刻灰飞烟灭，噌地夺门而出。不远处的操场上人声鼎沸，大人吵小孩哭。一些老师早就把孩子赶紧叫走，生怕梁碧晨疯狗似的怪他们打伤了儿子。
杨思凤也被人叫过去了，一看秦秦惹祸气的牙根子痒痒！小兔崽子没有一天安生时候，一眼没看着就要上房揭瓦！偏偏打谁家孩子不好，竟然打了梁园！
杨思凤也深知梁碧晨不好惹，一方面是真生气，一方面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上去还没问清楚谁对谁错先揍了秦朗屁股两巴掌。秦朗在外受欺负已经够委屈了，哪知亲妈过来没说句“公道话”自己屁股先开了花，这下他也不干了咧嘴就哭！
第七章
乡下环境，再加上那个年代，除了梁园这样的各色人物谁家孩子不是散养着。杨思凤下手是重了点，因为哪怕已经黑天了还能看到梁园脖子上的口子，狼崽子下嘴真狠，小孩子细皮嫩肉的差点被他叼下一层皮！
一旁的老师都围上来，这时候已经不是两个孩子之间的问题了，一个单位里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也不想以后见面都梗着脖子走。秦秦平日里嘴甜，讨人稀罕，梁园性子都是惯出来的，打小就不招人待见，所以两边人扯着话说，两边都劝，想把这火气压下来。
梁碧晨看着宝贝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是又气又急，要不是这边都是人他说不准能薅着秦朗揍一顿！杨琨本来站在外面，可是一看到秦秦的可怜模样皱了皱眉，挤进去一把拽住秦朗小手，胡乱地摸了摸眼泪，啧了一声：“哭什么哭？你是小姑娘啊？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本来秦朗一看到四哥来了心里觉得更难受了，纸灯笼没嘚瑟上三天呢已经尸骨无存了，被人欺负了还被倒打一耙！小孩子天性，要不是梁园他爸来了秦朗能不管不顾地再揍他一顿！
没办法，小爷打小就是这么牛掰！
可是秦朗一听到四哥这句话，两眼泡子眼泪愣是给憋回去了！哭嗝都不敢打一个！
那边杨思凤还一直数落秦朗，不时地让他给梁园道歉，其实心里也撇嘴，不就是孩子打架这点破事儿，至于这么不依不饶。
秦朗原本把脖子扬的高高的，哪里肯低头认错！这会子杨琨过来了，顺了顺毛，说道：“还不快给梁叔叔道歉。”
声音不算高，但是沉稳，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使秦朗就愿意听四哥的话。刚才还跟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这会子终于知道低头认错了，小声说：“梁叔叔对不起。”
众人一听这话，都加紧劝了一把，饶是梁碧晨再混不吝也不能真和一个孩子置气，何况杨琨还拉着秦朗的小手，大大方方正正经经的小大人模样说道：“梁叔叔，俩小孩子打架本来就没轻没重，你放心，以后我看着秦朗不让他瞎欺负人了。你看梁园脖子上的伤口还是先处理一下，大热天的别再发炎了。”
短短两句话，说的滴水不漏，旁边的大人都暗暗称奇了！杨琨自己还是半大孩子，能说出这番话真是漂亮。这场矛盾终于解决了。
杨思凤回家了仔细问了问是怎么回事，一听是那群猴孩子挑起来事端之后没有再数落秦朗，只是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许和梁园玩儿！”玩得起打不起，一家人小孩大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
第二天杨琨又给秦朗做了一个小灯。秦朗拿着灯笼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不过灯虽然回来了，两拨小孩子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去年冬天就是因为梁园那一钩子划得杨琨满手是血，当时秦朗看见心疼的不行不行的！现在又打了一架，简直是撕破了脸。小狼崽子心里精着呢，以后再看到他半个眼珠子都不甩他！
娇气！像个娘们儿似的！
天气越来越热，连小狗乐乐都不如原来活泛，趴在阴凉处伸着舌头哈拉哈拉地喘气。
马淑春去集市上买回一个大西瓜，指挥着杨小四把西瓜放在冰箱里，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冰镇过的西瓜能爽到骨头缝里，啃起来又甜又凉真是舒爽！
偏偏这么一个大西瓜被杨琨放在冷冻层了，还一不小心给忘了，结果等到这家人想起来的时候准备把西瓜拿出来，“咔吧”一声，冷冻层的抽屉底儿被掰下来，剩下的抽屉露个大洞以后再也用不了！
马淑春一看真是又笑又气，直骂杨琨没脑子。
看着四哥被舅妈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秦朗觉得好奇又好笑，没想到在外能独当一面的四哥原来也有这么一面。出去玩的时候忍不住拿这段笑料逗四哥，杨琨眼睛一斜，出其不意地抓住秦朗，两只小胳膊向后一扭，小屁孩儿顿时动弹不得。
杨琨一边收拾他一边冷哼道：“小样，在我面前装蒜！你四哥收拾你还不一来一来的！”说着腾出一只手去抓秦朗痒痒肉。秦朗最怕被四哥挠痒痒，身体太敏感，手还没摸到自己腰呢就觉得痒得不行！在四哥怀里跟个泥鳅似的，来回的固呦。
俩小孩儿坐在水泥台子上，晒过一天的水泥地蒸腾出热气，坐着都烙屁股！扭着扭着俩人就倒在水泥地上了，滚了一身的白色灰尘，回家又是免不了一顿骂。
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蔫了一天的乐乐一看俩人玩的这么欢脱也撒丫子跑过来凑热闹。舔舔这个蹭蹭那个，好不亲热。
小狗长得比人快，才半年不到已经长得老大。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但是因为照料的好全身的黑毛都油光锃亮，挺帅气！小黑狗平日里爱耍小威风，对着一群野猫野狗乱吠，愣是把人家吓得不敢在这片晃悠！乐乐看着野猫夹着尾巴跑远了，歪着嘴无声地笑，小模样别提多逗乐了。
就是这么一只狗，简直和杨琨秦朗构成了三人行，只要哥俩儿出去没有不跟着的。天气好的时候经过父母同意，杨琨扛着渔网，秦朗提着塑料小桶，俩人又想下河摸鱼了。小狗乐乐跟着一起去，颠儿颠儿地追在后面，要涉水过河的时候，哥俩儿走在几块搭脚的大石头上，乐乐就在水中游过去，一上了岸就赶紧来回抖落，溅了人一身水。
杨琨假装虎着脸：“乐乐！不许乱扑腾！”
小黑狗脖子一歪，斜眼睛看他，好像是说：你谁啊？转身就扑倒秦朗身上了。秦朗抱住乐乐在河边鹅卵石摊上打滚，直到狗毛干得差不多了才追着四哥一起下河摸鱼。
秦朗一边摸鱼一边用眼睛瞟着四哥。四哥做事的时候认真，嘴巴抿成一道线，眼睛死死地盯着水底，猛地一下网子再捞出来就没空过！
那时候四哥就是秦朗心中的偶像，四哥的一颦一笑都带劲儿的很，秦朗一边看一边暗地里模仿，拿捏出来的小样也真像一个小杨琨。
大太阳底下哥俩儿泡在水里也不觉得热，打了半桶水的红色小塑料桶没一会儿就装满了成果。
乐乐被杨琨勒令呆在岸上不许下水，看着哥俩在河里来回走它着急的追在岸边。偶尔兴起了就蹲在塑料桶前面伸出爪子去扒拉桶里的鱼，好几次掀翻了水桶把鱼都洒出来满地乱蹦。杨琨气的想骂它，可是又不能和一只狗真生气，回头指挥秦秦给水桶装上水把鱼一条一条的捡回去。
只要是四哥的命令，秦朗干啥都乐意。
在水里撒了半天野，抖落的满身是水。玩到兴起杨琨干脆把半袖脱了，往岸边一甩，露出精壮后背。常年跑跑跳跳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挺胸时候能数的清一根一根的肋骨条！再加上皮肤也不算白，黄色再偏黑一点，一个小男子汉形象，真心帅呆了！
杨琨憋了口气，一下扎在水里。河水一点都不深，还不到他大腿根，这一口气下去顶多湿了一个脑袋加半个肩膀。再起身时候一头短寸沾满了亮晶晶水珠，用手一拨拉甩了秦朗一脖子水。
秦朗一见四哥耍的这么带劲，也扒了半袖，哥俩在水里打水仗互相泼水，笑声闹声传出了老远。
终于筋疲力尽的时候哥俩上岸，岸边全是光溜溜的鹅卵石，晒了一天摸着都温手，躺上去也舒服。烙饼似的来回翻着晒了一会儿水就全干了，穿好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就在俩人捞鱼这空儿，岸边已经走过两群鸭子。赶鸭人走不快，大白鸭一边走一边吃，靠近水边的淤泥地上长满鲜嫩水草，鸭子就好这口，吃上了就不愿意动窝。就在哥俩儿准备过河的时候眼尖的秦朗瞧见岸边水草里窝着白花花的东西，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个青皮大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