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琨和秦朗都是独生子女，家里没有别的兄弟姐们，哥俩儿虽然血缘上没有半分钱关系，但是彼此都把对方当做实打实的亲人。平时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调皮捣蛋的人走了，不伤心难过那才是假的。
秦朗后来听说杨琨初中在一所私立念书，平日里住校，每个月只有一天假，很辛苦。
杨凯和马淑春工作调动，俩人都到县城的高中教书。这一家人走后杨思凤开始动点心思：两口子一起调动到县城难度有点大，每年开学前县里都有很多老师走后门找关系，千方百计地往县城挤。教育局王局长收取贿赂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甚至因此有个外号叫做“王八万”——每调动一个岗位最起码要八万块钱的打点。
县里也不是没有九年制的私立学校，可是杨思凤又不舍得。秦朗还小，什么都不懂，且不说在外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小的年纪就把他放出去，以后更难收回来了，久而久之恐怕与家人之间的情分都会变了。
思量到最后，秦妈妈还是自私了一把，至少在初中以前，秦朗都会留在身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私立学校制度都很严格，老师按学生成绩发工资，每个人都拼命的工作，中考的升学率决定了学校的名气，更是决定了老师的收入，杨琨的入学成绩很优异，一直被当做重点照顾。
寒来暑往，这哥俩有整整三年的时间没见面。
直到二零零六年。这一年，杨思凤咬了咬牙在县城买了房子，连带着把秦朗转学到县城一小。
昔日那个小屁孩儿转眼就要上六年级，个子快有一米七。当初那个跟在四哥屁股后面的奶娃娃如今留着时下最流行的毛寸，额前的头发留得有点长，向右一撇，坏笑起来的时候弯着眼眸，露出右侧的小酒窝，特别勾人。
就因为这个头发杨思凤不知道骂过秦朗多少次。或许是出于职业病，杨思凤看这个发型怎么看都像是个小流氓。可惜儿子大了会叛逆，不论怎么说都坚决不改。
平日里有胆大的小姑娘，放学路上截住秦朗回家的自行车。
沈媛媛，全班公认的富态美女。这姑娘家境不错，长得白皙漂亮，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有点肉肉的，扎着马尾，抿着嘴对秦朗笑：“诶，给你的！”
一只手伸过来，粉嫩的手掌中是一条彩绳，编织着复杂的花纹。班上本来就有很多女生偷偷编这个，可是敢于送给自己喜欢的男生的沈媛媛还是第一个，旁边的男生跟着“嗷嗷”的起哄，沈媛媛一点都不害羞，大大方方的看着秦朗。
秦朗微微勾起唇角，也大方地接过来，抬起下巴拽拽地说：“谢了。”转身蹬着车子就走了。
十一二岁的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男孩子私下里开始说下流话，互相试探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
下课的时候几个好哥们儿凑在厕所里偷偷抽烟，其实半大小子根本就不会吸烟，烟雾在嘴里打个转就出去了，还自以为很帅地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韩东伸出胳膊捅了捅秦朗，问道：“你是不是看上沈媛媛了？”
秦朗嘴角似乎是扬上一丝嘲讽的笑：“就她？她那体重压我身上我还不得吐血！”
一群人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借以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思。秦朗靠在墙边眯起眼睛，他知道班上有很多人喜欢沈媛媛，其中就包括刚才试探他的韩东。暗自发出一声嗤笑的秦朗，猛地吸了一口烟。
那群整天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片子秦朗才看不上呢，打扫卫生时见到一个虫子也要尖叫一声，真胆小！
不知怎么地，提起这些，秦朗想到了一个瘦削而又坚定的身影。
秦朗性格开朗，爱笑，嘴甜，长得又帅气。转学后每到一个月就和班上的同学打的火热。这人成绩排在班级上游，老师看重，但是又不像其他学习尖子那样一身酸气，在外广交朋友。
周末几个同学约好了去逛书店，有男生也有女生，在书店看了一会书，几个人出门到附近的冷饮店里闲坐。都是孩子，手里没什么钱，一人一杯冷饮就能侃一下午。少男少女洋溢着青春，坐在一起八卦老师同学，不时地爆发一阵大笑，张扬又炫目。
临走的时候秦朗蔫儿不唧地把帐结了，一群人看他的眼光又多了一层东西。女生喜欢和这样大方的男生在一起玩儿，男生看待他也觉得有义气，够哥们儿。
杨思凤这几年走穴越来越大胆，攒下了一些钱除了在县城买楼，还顺带买了门帘。虽然贷款需要还上几年，但是把门帘租出去，坐地收租，一算账还是有好大一部分空间的赚头。对待孩子他们夫妻俩从不苛责，男生在外花钱肯定比女孩儿多，秦朗还真没有手头紧过。
十一放假的时候，杨思凤和秦广所带的高三毕业班都补课，家里没人照料秦朗，结果杨思凤一个电话打到马淑春那里，秦朗就这么被托付在舅妈家。
面临中考的杨琨难得放上七天假，这也是秦朗两年来第一次和四哥见面。两年多过去，兄弟二人都有不小的改变，秦朗站在四哥家门口，心跳莫名的加速，有点紧张，更有点期待。
按下门铃，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秦朗不由自主地捏着拳头，咬着下唇。
开门的是四哥。
杨琨看到秦朗的第一面稍微一愣，印象里的小屁孩儿个子窜的挺高，已经到自己下巴。面容有些长开，有刚进入青春期的样子，又带了点童趣。俩人对视三秒，都在打量好久不见的人。三秒过后，杨琨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进来吧。”
秦朗来的时候正是饭点，马淑春在厨房里做饭，杨凯在客厅里看电视。一听到开门声，马淑春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高兴地对秦朗说：“大外甥！快过来坐，和老舅妈汇报一下这两年怎么样。”
在外面威风八面的秦朗一进入这个门莫名的就怂了！鼻尖开始变得粉红，一会儿就害羞的涨红了脸。放下书包之后，秦朗走进餐厅，看着隔着一道墙的舅妈在案板上揉面。
“几年没见面，没和舅妈生分吧。”
“哪能呢？我总想四哥……和你们么。”
“学习怎么样？能跟上吗？”
“唔，还行吧。老师都挺喜欢我的。”
“我就知道我大外甥错不了！从小就聪明——杨琨出来，从冰箱里拿个苹果，给你弟弟洗一个！”
一听到这个秦朗坐在椅子上立刻就不淡定了，刚要站起身来说：“别……不用啦，我自己来……”
杨琨已经放下手中的单词书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声没吭地拿出两个苹果，洗完后递给秦朗一只，一边咔嚓地咬了一大口一边看着小屁孩儿。秦朗微微低头接过苹果，错过了四哥眼里的笑意。
一切都和当年第一次见面那样，可是又有很多不同。秦朗一看到四哥就兴奋，又紧张。当初没来得及亲口说再见，有些遗憾。这几年虽然偶有电话联系，可是隔着电流秦朗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而且四哥也不是话多的人，往往是打一个招呼就挂断了。
有时候秦朗带着手下一群小孩子玩的很开心的时候，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四哥。就这一刻秦朗很想问问眼前人：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你还记得以前咱俩一起鬼混的日子吗？
……
吃饭的时候杨凯拿以前的糗事逗秦朗。
“还记不记得你四哥替你挡车那次？当初你哭着跑回学校，给你妈和你舅妈我们都吓坏了！”
“还有你俩一起去大河捞鱼，结果把乐乐弄丢了，你还哭着发烧回来那次！你舅妈把杨琨好揍！”
……
秦朗一边低头吃面条，一边脸红。这些他都记得呢，甚至后来经常和身边的同学谈起，当做最牛、逼的谈资。一提起他的四哥，秦朗眉宇间都是飞扬的。
杨琨就坐在秦朗的右手边，秦朗一边吃饭一边用眼睛瞟着四哥。四哥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可是听到这些嘴角压不住的上扬，眸子里都是笑意。
午饭过后，杨琨习惯性地午睡一会儿。家里是两室格局，秦朗自然要和四哥一个房间睡觉休息，一想到这秦朗就控制不住地兴奋。
关上房门，只有杨琨和秦朗俩人。
杨琨从柜子里扯出一个薄薄的夏凉被站在床边，下巴一抬对秦朗说：“去，你去里面！”
这是俩人以前的习惯，秦朗睡觉不老实，和杨琨一起睡觉的时候四哥总担心他会掉下去。
秦朗抿着嘴偷笑，屁颠屁颠的地甩了脚下拖鞋，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回头看四哥的小眼神都是亮的。
从见到四哥开始，他还没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可是俩人马上睡在一张床上了，就像以前一样！秦朗他能不兴奋吗？
杨琨躺在外面，一张大床睡两个人完全不挤，甚至中间还空出一臂距离。杨琨把被子拉到胸口，双手交握放在腹上，闭着眼睛。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样子。
秦朗偷偷睁开眼，看了一眼四哥，忍不住先开口：“四哥？”
声音不高，带着一点试探。
“嗯。”
“没睡着呐？”
“这不刚躺下么。”
“哦……”
俩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
“四哥？”
杨琨干脆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面朝着秦朗。一双眸子闪亮，哪里有什么睡意。
“小样儿，我看你手上带的破绳子，小女生给你的？”
秦朗抿着嘴笑，有撞破秘密的兴奋，还有点小得意。
“我不想要她非得给我么。我总不能伤人心吧？”
“哼，家伙还没长全乎呢。这么招女孩儿喜欢？从小欠风流债！”
秦朗被说得不好意思，坏心眼地问他：“那有没有女生追你啊？你答应过吗？”
话刚出口，秦朗就有点后悔了，他有点别的小心思，带着一点试探，还带着一点紧张。
十六岁的杨琨已经是个男子汉，下巴上开始冒出青色胡茬，虽然经常在外和人打篮球但是晒得并不黑，是最健康的小麦肤色。平时不说话的时候冷冰冰的，让人以为不好接近。看人的时候喜欢居高临下眯着眼，透露一股骄傲。
零五年的时候大街上开始卖各种韩版小说，女生中流行看《天使不恋爱》、《那小子真帅》、《恶魔的法则》，张嘴闭嘴都是郭妮子可爱淘，小说看多了导致最喜欢像杨琨这样有点冷冰冰又很帅的大帅哥！怎么可能没有人给他递情书送礼物？
杨琨翻过身平躺，胳膊枕在脑后，微微眯起双眼。秦朗眼睛不错地盯着四哥，心里紧张的要死，巨大的心跳声似乎要震破耳膜。
半晌，杨琨淡定地答道：“当然有人给老子写情书。”
秦朗心里一惊，微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杨琨接着说：“那些我都看不上，一堆花痴。”
秦朗噗嗤一下就乐了，手开始不老实地挑、逗杨琨。
“哎呀我就说嘛我四哥这么帅怎么可能没人追么……”
“哎呀四哥我错了你别挠我痒痒……”
俩人又闹到一起，杨琨把秦朗压在身下揉搓，小屁孩儿那点武力值完全不够看的，被收拾的一来一来的，不住地讨饶。
时间和空间都不是问题，哪怕三年不曾见面，俩人也不会生分。
秦朗一边忍受四哥的爪子，一边心里偷着乐。
还和以前一样！都没变！
第十四章
俩人闹了一会儿，都有点犯困，很快像小时候那样贴着睡着了。等到秦朗醒来的时候，四哥正在书桌前做卷子，习惯性地皱着眉，在草纸上哗哗地演算，写下的数字干净漂亮。
秦朗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不敢出声。杨琨丝毫没发现小屁孩儿已经睡醒了，直到秦朗觉得尿急，赶紧从床上窜下来溜进厕所。
一阵哗哗地放水之后，觉得浑身都舒坦。一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过不了多久又要吃晚饭。
一直到开饭前杨琨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卷子。私立学校尤其讲究升学率，放个假也留下几十张各种各样的模拟套题。班主任甚至把杨琨当做冲刺市一中的种子选手，给他单独开小灶，从衡水唐山淘来的各色模拟不要钱地塞给杨琨。
后来秦朗偷偷瞄了几眼才发现，四哥做的不仅是中考模拟卷，还有一些高中数学和物理。
杨思凤在补完课之后赶紧亲自上门把秦秦揪回来，杨琨面临中考她是知道的，不敢把秦秦多放在那里，要不然以他鸡飞狗跳的性子恐怕会耽误杨琨复习。
结果这次久别后的重逢没相聚几天就被秦妈妈打断了。
回家之后秦妈妈不可避免地给秦朗上政治课，如今杨琨就是秦朗家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要学习有学习，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
四哥多么优秀，秦朗闭着眼睛就能数出来。其实秦朗从小到大都真真的佩服四哥，要不然当惯了山大王的他能心甘情愿地给杨琨当小兵？不过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容易变了味儿。
尤其是杨思凤三天两头地念叨秦朗，嫌弃他不上进不努力。再和杨琨一对比，简直是渣的惨绝人寰那么严重。
刚刚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儿，脾气臭，不服管，一听这话就恨不得竖中指嗤之以鼻。
因为在秦朗的认识中，始终觉得只要他肯努力，也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九个月后，杨琨参加中考，秦朗小学毕业。
杨琨的中考成绩不负众望，拿到成绩单那天班主任激动地热泪盈眶，这是她手下教出来的第一位状元，杨琨毫不意外地被市一中录取。
而秦朗成绩也不赖，靠着平日里的小聪明考的也不少。虽然不是特别地可歌可泣，但是至少没让大家失望。
秦朗原本以为这个暑假能和四哥好好亲近，可惜市一中为了留住生源，七月就开始补课，兄弟俩没来得及互相分享喜悦再次分道扬镳。
关于秦朗升学的问题，家里开了大会小会。按照秦广的意思，就是把秦朗送到市十六中，一个军事化管理的初中。
但是杨思凤和秦奶奶都不同意。
杨思凤想的是：“这么小把孩子放出去，平日里没人看管他，不是容易学坏？男孩子青春期最容易捅出事儿！”
秦奶奶不想那么多，完全是心疼她的宝贝孙子：“秦秦才多大呀？在外住宿多受罪？吃不饱穿不暖，离家那么远，想家了上火怎么办？”
秦广气的直说俩人妇人之仁，各种摆道理说好处：“你能护他一辈子吗？你看他现在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样子？以后怎么独立？还是个大小伙子男子汉吗？”
最后这事儿还是秦广一拍砖，把秦朗打包送到了市里。
毕业之后班级聚会，秦朗必然参加。一群人带着大包零食饮料去爬山，秦朗背着书包和几个哥们儿一起在前面走，看到走不动的女生就替她们扛包。
沈媛媛穿着粉色连衣裙，脚蹬细带凉鞋，蹭蹭蹭地追上秦朗，在前面一拦：“秦朗，你初中去哪里念？”
秦朗把手中的书包往后一甩，痞帅痞帅地笑了，忍不住地得意：“市十六中。”
沈媛媛一听，立刻撅着嘴：“我爸妈舍不得我去那么远，就让我在三中念啦。”
秦朗微微点头，说：“哦，那挺好。”
沈媛媛气的瞪了秦朗一眼，没说话，转身甩着辫子走了。
小姑娘生气啦！她喜欢秦朗全年纪都知道，可当事人怎么就不开口呢！
秦朗哪管那些啊，知道要去十六中的时候心都要飞天上去了！终于离四哥又近了一步，别人都谁是谁啊？！
可是秦朗不知道，大学流传一句话：理工大学和医科大学谈恋爱就是异地恋！更何况是限制住校生更严重的寄宿制初中和高中？
原本还以为又能像以前那样不时地去骚扰四哥的秦朗，在开学后很快就被学业拉回到现实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