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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策 下——by祈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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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中一阵骚乱,有两个年轻人闯了进来,背着人的年轻人一脸煞气,衣衫不整也难挡满身的贵气,他身上的年轻人面色苍白,显然是正病着,两人身上都带着伤。

江老汉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开口喊住了青年,“小伙子别往里走了,永年乡被土匪占了,人数很多,还吃人,别进去了。”

说是土匪,也只不过是一群凶悍的灾民,以往不是游手好闲的懒汉就是街巷上厮混的流氓痞子,这样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活得更好,灾荒竟然还给了他们机会,占地为王,当起了一方的“霸主”,永年乡里原先的居民闻风都早跑了,空空的镇子反倒是便宜了这帮子土匪。

祁承轩看了一眼江老汉,抬腿还想往里走,前路却被几个男人挡住了。

第六十八章:弱肉强食可乘之机

弱肉强食,放之四海都是真理,祁承轩不屑的看着软倒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拦住者,凭着这么一点儿本事竟然还要挡他的道路,简直是找死。满身的戾气,吓得旁边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拦路者抖着身体,色厉内荏的喊道:“你,你等着,等我们老大来了,会让你跪地求饶的。”

祁承轩瞪了那人一眼,说话者一个结巴,连滚带爬的跑了,其他人也不敢多留,跌跌撞撞的跟在其后也很快消失。

“干嘛和那些人过不去,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咳咳,像他们那样的和水蛭差不多,很麻烦,咳咳。”

虚弱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祁承轩托着厉景琛的手紧了紧,声音中带着些许激动,“你醒了,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这边是永年乡,往前走不远处就是晋州城了,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

“不饿,咳咳,嗓子里有些干,放我下来吧,你也累了很长时间了。”厉景琛很难受,趴在祁承轩的背上,掂来掂去的头更加晕眩了。

“好,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就带你去永年乡,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吃一顿好的,最好能够雇到一辆车,载着我们去晋州城。”祁承轩的神情中有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好像声音大一些就会把厉景琛震碎一样。

厉景琛抿了抿嘴,苍白的嘴唇干裂的难受,呼出来的气连自己都感觉得到是热乎乎的,眼睛干涩,鼻子发堵,喉咙变成了盐碱地,每吞咽一下,都仿佛凌迟一下痛苦,从来没有这般的难过过,眯着眼看着把自己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的男人,厉景琛有些恍惚的想,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就让它停在这里好了,被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四周褴褛的灾民见到祁承轩都害怕的躲到一边,大家的脸上带着麻木的幸灾乐祸,看着这个得罪了土匪的年轻人穿着好衣裳,包袱里看起来还有吃的和用的,以前肯定还吃着肉馅的大包子、有村头里正家闺女那么漂亮伺候着。他们都等着看祁承轩他们的笑话,等着土匪打劫了祁承轩后自己能够捡到一些残渣分分,一路上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灾民们也分了好几个团伙,有麻木等死的、有如鱼得水的、有像是鬣狗捡拾残羹冷放的,当然也有江老汉那样保持着本心的。

祁承轩选的地方就是江老汉一家的旁边,让厉景琛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从包袱里头拿出来一个小水囊,厉景琛准备的真是很周到,有了小水囊他们一路上也没有缺水喝,更没有像其他人喝着路边水洼里头的脏水。

从窝棚到这儿,祁承轩靠着双脚走了一整天,一路上看到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路边随处可见的尸体、骸骨,徘徊在死尸上怎么都无法驱赶走的乌鸦粗嘎的叫着,还有盯着尸体上的肉眼泛绿光的不能够称之为人的行尸走肉,只有亲眼见到过,才能够理解什么叫做人间炼狱、什么是易子而食。

江老汉善意的提醒,让祁承轩找地方的时候就到了江老汉附近的地方,“慢慢喝,里面有很多的,够喝的。”

厉景琛歪靠在祁承轩的身上,虚弱的点头,就着祁承轩的手,喝了一些水,“够了。”

“才一点儿。”祁承轩皱着眉头说道。

“喝不下了,你喝吧。”厉景琛推了推,这水还是此前在窝棚里祁承轩有破罐子煮的,近一个白

天他们就靠着这一小水囊的水过着,小小的水囊早就不剩下多少水,大多数还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祁承轩都没有喝多少。

祁承轩抿了一口,沾湿了双唇和口舌就将水囊塞好放了起来,坐到厉景琛的旁边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祁承轩这才看向一直偷看他们的江老汉,江老汉偷看被抓个正着,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老头儿本来就精瘦,一路逃难到这边更是皮包骨头了,一副老骨还算是结实,勉强为老婆子和孙儿遮风挡雨。摸着孙儿的脑袋,很长时间没有清洗的头发油油腻腻,江老汉却丝毫不嫌弃,爱怜的看着孙子,这可是他们老江家的香火啊,他和老婆子年纪大了,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但是孙子还小,一定要活着。

江老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一副老骨头能够撑多长时间,又偷眼瞄了一下祁承轩两个,江老汉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他儿子的恩师,丰城的知府了,那样的人物江老汉觉得已经是天上的了,此刻见了面前过得两个年轻人,江老汉才知道什么叫做龙子凤孙,皇帝老儿的儿子大概也就是这样。

江老汉是个有本事的,摸着孙子的脑袋就琢磨了开来,他也不求别的,只要能够求着两个年轻人带着小孙孙找到儿子儿媳就好,“狗蛋儿,把这个给那边的少爷送过去,好不好?”

狗蛋瘦得皮包骨,显得眼睛更加大了,手里面拽了一根爷爷偷偷拿出来的草根子,有些胆怯的走到祁承轩身边,“少爷,好东西,给。”狗蛋儿还有些舍不得,奶奶生病了,他就看到爷爷用这个给奶奶吃,奶奶这才好了些。

现下,凡是能够找到的吃的,都被塞进了肚子里头,树都被啃掉了一层皮,也不知明年还能够长的起来不。还有人吃了观音土,肚子涨得老大,几天不拉肚,给活生生的胀死了,狗蛋儿就见过观音土做的假馍馍,用滑石粉和糯米土的蒸出来的,又白又嫩还软乎乎的,和真的馍馍一个模样,有女人就给自家的小孩子吃这个,每次只给一点点,然后喝上很多很多水,肚子看起来很饱很饱。

狗蛋儿就眼馋的想吃,他太饿了,但是爷爷立刻就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不能够拉肚活活胀死的小孩子太可怕。江老汉年轻的时候学过两手看病的功夫,算是他们那边的赤脚郎中,实在是看不过就救过一个涨肚的小孩儿,狗蛋儿全程围观,之后再看到观音土就吓得要死。

不说这个,江老汉有这么一手功夫,身边也很是围了一些老弱病残的灾民,一路走来,江老汉还偷偷的藏了一些能够治病、也能够平常吃的草药,他一看就知道厉景琛是受了风寒又有刀伤引起的炎症感染,两厢一加就发起了高烧,再烧下去人就烧糊涂了。

祁承轩看着手上的草根,发干发黑的草根被保存得很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冷眼看向江老汉,江老汉慑于祁承轩的目光变得有些躲闪,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见到过这样仿佛带着血的眼神,这个年轻人一身的煞气,难相与的很,太吓人了。

江老汉有些躲闪,结巴的说道:“这是药,好药,可以治病。”在祁承轩的目光逼视下,江老汉思路都变得奇怪,说完了才觉得不对,连忙补充,“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可以减缓伤口的发炎,加快愈合,掐一点儿含在嘴里面慢慢的嚼着,还可以降低热度,不然就要烧糊涂了。”

身边没有治疗伤寒和炎症的药物,祁承轩看着厉景琛面颊上不正常的酡红,心里面越发的焦急,这边远去晋州城还有十余里地,到了晋州城外能不能够立刻进去还不得而知,这是没有想到,他们被敌人追杀竟然一路逃到了晋州城的另一边。

“让我吃一些吧,死马当活马医,我身体好,一下子也死不了的。”厉景琛一闭上眼就是凌乱的线条在眼前出现,头晕眩得恶心,身体里好像抱着一个火炉,燥热的蒸腾着灵魂,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祁承轩的眉头拧紧,双眉之间出现一个烦躁的疙瘩,摸着厉景琛脸颊的手却异常的温柔,从少年时就喜欢的人还没有尽情的在一起过,怎么能够就这么死掉,看了一眼手上的草根,口舌动了一下,他自己先咬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并不好受,待嚼烂了又有清爽在喉头泛起,竟然有些清凉止渴的作用。

祁承轩眼前一亮,将草根伸到了厉景琛的面前,“稍微咬一口,慢慢的嚼着吃,开始的时候有点儿苦。”

厉景琛的舌头都麻了,口腔内都是苦涩的,现在琼浆玉液放在他面前估计和黄莲水差不多。靠在祁承轩的身上,厉景琛慢慢的嚼着草根,一阵小风吹过,也许是心灵上的安慰,竟然觉得好了许多。

江老汉近似于讨好似的主动示好,让祁承轩微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和江老汉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了起来,江老汉说得最多的还是路上的苦,活了四五十岁了,丰城一带都风调雨顺,没有想到临老临老,快要享福的时候遭了这么一次天灾,一家三口能够活着走到现在,江老汉都觉得神奇。

“唉,路上的看得多了,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人了。”末了,江老汉叹息的说道。

祁承轩只不过在灾民逃难的路上走了一个白天,对此就深有感触,在人间的炼狱走得多了,恍惚中是有一种自己已经不是活人的错觉。不是说路上死了很多人,而是活人的情绪,对死亡和灾难的麻木,歇斯里地的哭号和不顾一切只为向前的愤恨,对生的恨、对死的恨、对其他人的恨,灾难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恨,一想到晋州城外霉烂的稀粥,好不容易、千辛万苦的找打了活路,却发现活路是这样的。

灾民紧绷的神经稍加跳动就能够绷断,揭竿而起,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那就毁了。

第六十九章:州城外枕边之人

江老汉差不多是和这一支流民一块儿走到现在的,对霸占了永年乡的土匪深有了解,和祁承轩攀谈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青年人也就是面相看着凶了一些,心底还是不错的,于是耿直善良的江老汉决定给年轻人提个醒,免得他们受了难。

习惯性的摸了摸腰侧,却摸了一个空,砸吧了一下嘴巴,跟了他十多年的烟锅子早在路上的时候就折了,里面成年的烟油用光之后免得增加负担他把烟锅子也就给扔了,想想就心疼哦。江老汉放弃了寻找抽烟锅子的感觉,但烟叶的香味徘徊在脑海里,经久不绝,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江老汉还是决定用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年轻人啊你刚才打的可是灰巾团里的人,灰巾团是我们对那些人的称呼,背地里也喊他们土匪,他们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灾年倒是让他们得了自在,杀人了,没有官府管,抢劫了,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在路上,他们还把李大人给打死了,唉,县令老爷是个好人啊,就这么被他们活活打死了。丰城的堤坝毁了,大水眼看着就要过来了,他第一时间冲出来组织人手救人,之后又让大家一起逃难,连他自己的老子娘都没有救出来,他婆娘孩子恰好在县城另一头的娘家,这才逃了一劫。”

江老汉叹息了一声,朝着另一边努了努嘴,隔着江老汉一家两三个人的地方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抱着一个坛子守着妇人和孩子,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少年警惕的看了过来,眼中全是凶光,看到是江老汉才微微的放松了一下。少年抱着坛子的手十分的小心,呵护备至,带着崇敬之意。

“李大人过世后,我就帮着他们家把李大人给火化了,不然这等年月,刚埋的都能够给挖出来。”江老汉连连叹息,“灰巾团说是要替天行道、锄强扶弱,让流民们有饭吃、有衣服穿,一开始的时候还真有人信了跟着他们,但怎知灰巾团说的好听,其实干的都是缺德事儿,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是被嘴巴上占了便宜就是……唉,丧尽天良的狗(杂)种,早晚要受到天谴的。”

“官府会处置他们的。”大概是江老汉给的草根儿有些作用,厉景琛嚼了一些后脑袋清醒了很多,不再昏沉得难受,听了江老汉的话偷偷的瞧了祁承轩一眼,以他对祁承轩的了解,他现在一定为官府的不作为而觉得愤怒,本质上祁承轩真的是个好的上位者,为天下苍生计。

江老汉对此不置可否,从丰城到这儿,一路上走过大大小小的城镇,不是城门紧锁,就是小气的施舍一些粥米,还驱赶逃难的灾民,流民们已经对官府很不满了,不然也不会不远不近的缀在为非作歹的灰巾团身后。

“你们一来就得罪了灰巾团的人,以后有的麻烦了,看你们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少年,但是遭了难到了这边大家都一个样儿。老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满打满算,你们只有四只手,而他们那儿有百多人,得罪了他们不划算啊。”江老汉摇摇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江老汉不懂什么诗文、也不会识文断字,但他知晓一个道理,那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在鸡群里头的凤凰想要活得好,照样要低下高贵的头颅。

祁承轩沉默半响,“永年乡里面有药材、有住处,我要进去。”

“哪有哦。”江老汉连连摆手,击碎祁承轩的妄想,“知道有大批的流民过来,永年乡里头的人早跑了,像这样的小镇子,有一个药堂、有一个坐诊的老大夫就不错了,收拾了东西跑了,哪里会有什么药材,有也被灰巾团给糟蹋的差不多了,至于住的,灰巾团的人一进去就霸占了地方,还把看不顺眼的地方给烧了,拆了不少家具被褥烧火,想一出是一出的闹腾,我们到了这边是第三天了,依照先前的习惯,明天灰巾团就会离开永年乡,我们也要往前走了,听说晋州城外有粥喝、有饭吃、有被子盖,去了那儿就好了。”

和江老汉想得一样的人并不少,大家都将远方的晋州城想象成天堂,却不知想象中的天堂其实是现实中另一个地狱罢了。

听江老汉说的,祁承轩心中还是想到永年乡看看,厉景琛的身体不好,最好有被褥有床好好休息,但厉景琛劝了他几句,明天大队伍就会移动,与其在这边多生枝节,还不如顺顺利利的走到目的地,免得多了一些不必要的磨难,至于灰巾团,一群乌合之众,早晚会收拾他们的。

在外勉强过了一夜,好在天气热,夜晚的野外也不算是多冷,祁承轩抱着厉景琛睡了一夜,在祁承轩的怀里面,厉景琛竟然一夜好眠,宽厚温暖的怀抱为他遮风挡雨,心竟然动摇了一下。厉景琛闭着眼睛静静的趴着,等这段路走完了,他们就会各归各位,此前的旖旎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劫后余生的一时心动罢了。自欺欺人的这般想着,厉景琛又何尝不贪恋祁承轩的怀抱,只是不敢妄想,怕给了心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祁承轩弓着身子,头刚好搁在厉景琛的脑袋上,清醒时辩不明情绪的脸上此刻多了稚子般的娇憨,厉景琛惊奇的发现,祁承轩睡觉的时候原来会嘟嘟嘴,平添了几分的稚气。

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趴在祁承轩怀里面的厉景琛情绪的感觉到了祁承轩肚腹叫囔时的动静,咕噜噜的。祁承轩嘴巴蠕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带着初醒的茫然对上了厉景琛的双眼,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在厉景琛的额上亲了一下,“肚子饿吗?还有……”

厉景琛连忙捂住祁承轩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忍忍吧,到了晋州城就好了。”不能够把烧饼拿出来,稍微有一点儿食物的香味就能够让饿得发慌的流民们眼睛发绿,他们还是忍忍吧。

四周的灾民看向他们的目光本来就不友善,忌惮于祁承轩的身手这才没有上前抢,厉景琛能够感觉到很多目光盯着他们的包袱,如果拿出来烧饼,那就是火上浇油,彻底的激起灾民们的抢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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